她的呼吸瞬间停止,作不得丝毫反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静静地望着她,眸底无光,可又极其摄人,目光利直,好似他已看了她许久,亘长如天荒地老。

她眼底干涩得紧,仍是呼吸不得。

然后便见,他慢慢地阖上了眼,良久都未再睁开。

她喉头一哽,急急喘过一口气,一把掀开薄被,猛地坐起身来,半侧过去,手撑在他身旁,俯身望向他。

他闭着眼,就如平常一样,容色淡稳漠然。

好似先前那一触只是她的梦。

她开口,红唇不停在颤,想要唤他,可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来。

抬手,手指疯狂在抖,就将触上他脸侧之时,他陡峭剑眉略略一皱,眼皮动了动,又睁开了眼。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红唇轻启,盯着他,看他眸底黑雾尽绕,不带一丝情。

心重重向下一坠,跌得整个胸腔都开始震痛。

她突然恐惧起来,万般惧意如海浪般排天倾来,将她溺于其中…

他望她半天,缓缓阖了眼,隔了一会儿,才又睁开。

仍是洞彻深邃,褐色混着缁黑。

她心似被撕裂,连同往日旧疤一起被掀,一片血肉模糊,一时间满腔恨意齐齐涌上喉间---

“我杀了你地兄长。”

她声音轻轻,却是极冷,极力抑制后仍然在颤,于深夜中听起来格外摄心。

他看着她,眼底黑沙掩光,寒如先前。

她目不转睛地盯住他,颤声又道----

“我拆了你地后宫。”

他硬睫落下,复又抬起,眼底黑雾散去了些。

她泪水骤涌,盈满眼眶,终是克制不住,哽咽道----

“我废了你的帝号。”

他眸光沿着她地脸一路而下,划过她地颈侧、锁骨、娇乳,最后落在她高隆的腹部上。

一双褐眸中火苗陡然窜起。

瞬间驱散寒冰黑雾,萃灿星点横涌其间。

她低眼看他,长睫一动,两滴晶凉泪珠便滚了下来,落在他嘴角。

他艰难地偏了偏头,泪珠一滑,滚进嘴里。

咸,苦,涩。

他闭了下眼,再用力睁开,搁在身旁地手轻轻动了动,试图抬起,却是无力。

她会意,伸手去握他的指,牢牢攥起。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同殿外雨声交缠在一起,越涌越多。

他眸光拢着她的脸她的身子,看她泪眼婆娑,看她体态丰腴,似刀薄唇终是一弯,刃利犹甚。

卷四雄图江山,何为欢喜天下四十九

夏夜银雨如梭落凡尘,剪行入幕。

声声剔透。

他微弯薄唇慢慢滑平,眼底落落一黯,眉紧一刹,被她攥在手心里的长指轻轻屈起几分。

她瞬时从寂静情氛中转回神来,撑在他身旁的胳膊已是极软,稳着心神转身下榻,欲去唤人。

心中凝血一方,整个胸腔都紧涨着。

情切生颤,无处可置。

只是眼角泪干,面上霜色重铺。

他手指骨硬,忽然在后扣住她的手,力道不大,却极悍戾。

她稍顿,回身转望之时动作迟滞,略显艰难,高隆腹部撑起薄纱晕光,晖映一榻。

他看着她的身子,黯下去的眸子又渐渐亮起,目光移上她的脸,盯住她双眼,瞳中漆黑湛明,闪闪耀动着外面轻烛之光,又缠了她隐约影。

斜眉削鬓,消瘦面庞如刀斧凿刻出来一般,棱角刚毅。

她对上他久久不移的目光,看他眸底忽涌急动之情,一念知他意,不禁侧眸,眼底寒气陡升,声色凉侵雾拢,轻轻道:“这孩子,不是你的。”

嫣唇一点惊艳,赤朱之色在殿夜烛摇中愈发凛心。

他瞳中缩了一瞬,黑雾腾升,阖眸片刻,才又睁眼看向她,面色清萧渲冰,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掌劲渐松,放开了她的手。

薄唇竟又缓缓一弯。

她被他嘴角此刻那抹似笑之容搅得心神惶然,一下敛回目光。抽手而出,迅疾下榻,边披外袍边高声叫殿外宫人进来。

宣苏祥觐见。

殿外雨声渐歇,轻灵夜气中淡蒙氤氲水珠,一挥一袖潮。

廊间砖滑。青石之上金纹散光,湿漉漉一片,苏祥官袖广垂,抱臂躬身,自从殿中出来之后便候在一旁。

英欢身立于廊柱边,目望宫墙远天,墨夜泛白,朱色连际。雨后清尘之气淡淡升来,心底融水。

有晨鸟起落,无雨时分终能听见清脆鸣声,似碎粒晶珠落盘,甚是悦耳。

“什么叫…”她低声开口,并不回望苏祥,“无法说话?”

苏祥低头,额纹略皱,“…平王旧疾毒深,寝疾多时能醒。当属天眷其命,然体脉不豫,声滞不言,无法说话。”

她吸一口潮气。撇眸回头,看他道:“何时能得痊愈?”

苏祥默然,半晌才微一摇头,低声道:“陛下恕臣医无回天之术,平王之疾乖戾由天,旦夕复发亦不可知,至于能否痊愈…臣实难断。”

英欢心口闷窒,轻袖一摆。着他退下。

独望天际,待夜色全褪,苍白出日,金边乍现之时…

才缓缓转身,重又走入殿中。

内殿之中宫灯全亮,黄白之光跳动频柔。映透她一脸润泽。

他已被人扶起。进过药食,此时此刻靠立于床上。身上披了玄锦薄袍,闻得她入殿之音,头一偏,剑眉斜斜扬起,一双褐眸涸渍冷硬。

喉头缓缓一滑,刀唇轻启,却是无言。

她看他一眼,走去床头椅旁,抬手撑了把腰,悠悠坐下来,妃红纱袖曳落于侧,淡声道:“当真无法说话?”

他眸底冰痕愈重,只望着她,一动不动。

“既如此,也好…”她慢声又道,转头看向他,红唇微颤,“我说,你听。”

他嘴角一扯,落了眸光。

她亦撇眸不再看他,低声开口:“你心中自当知道,我有多恨你。”

当初诸事负她所信,重疾相瞒,以他私念一铺万里长路,到头来阖眸之刹,三字震心,留她一人相对滔天之惊。

…如何不恨!

她余光瞥见他长指轻动,又道:“邺齐八王为乱,我于吴州统二军南下平乱,诛邺齐宗室诸王子孙,徙其家属于岭外,改姓为虺…你贺家帝室血脉,如今只留你一人。”

她稍停,红唇一扬,复又看他,眼中却是半点笑意都无,“我狠不狠?”

他峻眉横展,眸光深深,火点微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