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腾眉毛微皱,赵长卿已道,“表姐不可这样说。自来嫡庶规矩分明,受不受气的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叫张家怎么想?就是鸾姐姐听到,也是无处辩驳的。”

凌三姐并未放在心上,笑,“就咱们几个说说,莫非你跟阿腾会给我往外传。”

赵长卿摇头叹道,“表姐这样轻松的脱口而出,何止跟我跟腾表兄说过?我跟腾表兄自不会出乱说的,别人如何会帮你守口如瓶?怪道今天初姐姐晓姐姐对表姐冷冷淡淡的,说不得她们早知道了。”

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大都是不愿意被说人知道的,不然,若有胆子也该人前说才好。果然赵长卿一说,大嘴巴凌三姐微微色变,“不至于吧。”

吓了凌三姐一吓,赵长卿道,“我也希望不至于。表姐以后还当谨慎。”若不是当初凌三姐笑话楚越像个傻瓜,也不能给赵长卿抓住把柄。

凌三姐连声应了,“就随口一说,我也没在意。”

凌腾道,“以后你少随口一说。”别没结交几个朋友,反倒是得罪一帮人。

这次凌家姐弟倒是安安稳稳的呆了一时,及至凌二舅驾车来接,赵长卿客气的将姐弟两个送到大门口,挥挥手送走他们。

将军府隔日送来了帖子,后天请赵长卿过府玩儿。

凌氏对于女儿与楚家兄妹交往向来怀有极大热诚,叮嘱赵长卿,“把你上回在万花坊里买的花儿戴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

赵长卿心下琢磨,楚越究竟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呢。

不过,去将军府有样好处,楚越为人周全,都是打发将军府的车来接赵长卿。如今天冷气寒,将军府的车驾严实,里面并不很冷。赵长卿里面已穿上的棉袄棉裤混身裹得跟个小棉球似的。她衣裳领口袖口都镶了白绒绒的风毛,赵长卿还自己做了两个小小的毛球儿戴在头上。她年纪小,正是圆润的时候,这样打扮出来,连接她的楚家女婢都是一笑,赞了声,“赵大姑娘生的真是可人。”怪道能投了她家姑娘的眼缘。

及至到了将军府,楚渝楚越都在,楚渝一见就笑了,招呼赵长卿,“唉呀,这是哪家的小美女,照镜子时有没有美哭啊。”现在赵长卿已经不梳鬏鬏头了,依旧可爱。

赵长卿横楚渝一眼,不与他说话,欢欢喜喜的去拉楚越的手,“楚姐姐。”

楚越摸摸她头上毛球,与其兄心有灵犀,笑,“好可爱。”

赵长卿道,“我家里还有好几个,等我明儿送两个给姐姐,以后出门咱俩一起戴。”

楚越笑,“好啊。”

三人回了屋,丫环捧上茶点,赵长卿喝了回桂圆茶方问,“姐姐,你找我来可是有事?”

“当然有事,还是大事。”楚渝问她,“你琴练的如何了?”

“刚开始学,怎么了?”赵长卿问。好端端打听她学琴的事做甚!

楚渝笑眯眯地打量赵长卿片刻,“就是问问,看你这琴有没有讹到手?”、

赵长卿悚然一惊,死为承认,“什么叫讹到手啊?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楚渝嘿嘿一笑,“你就甭装了,看你人前一幅小呆相,人后还一套一套的。你那傻瓜表姐都给你讹傻了吧!”

赵长卿不可思议,“楚哥哥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茶馆被人偷听,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会偷听她一个小孩子啊。

楚渝指指耳朵,“隔墙有耳哦。”

“楚哥哥难道那天在我们隔壁。”

楚渝笑,“难得我有空出去喝茶,倒叫我听得一场好戏。”

赵长卿一声呻.吟,双手捂住脸,她两辈子发回坏水儿,竟然给人听个正着!这谁家的茶馆啊,墙壁也忒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6章

两辈子干回坏事竟被抓个正着,种种郁闷岂是一个衰字可以形容。

赵长卿简直不想见人了。

楚渝哈哈大笑,说她,“敢做敢当,莫不是做了又觉丢脸!”

赵长卿放下手,露出蜜桃一样的小脸儿来,嘴里心里满是不服,道,“丢什么脸啊!我这也是被逼的!”对啊,她有什么丢脸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做了,就该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还怕人知道不成!而且,看楚家兄妹的样子,也不像是嫌弃她的!

赵长卿便将自己想学琴家里没银子只好改学笛子,而外祖父却将自己的琴借给舅舅家的事与楚家兄妹说了。赵长卿道,“因外祖父就一个孙子,我这表哥读书伶俐,深得外祖父的喜欢。他要什么外祖父都给,就因我是外孙女,外祖父偏心的了不得。再说我这也是光明正大赢回来的,没什么丢脸的地方!”

楚渝道,“唉哟,想学琴就直说么。我也可以借琴给你啊,我家里好几把,没人弹。”

赵长卿道,“那我多没面子。我才不找你借呢。”

楚渝笑她,“用讹的比较有面子。”

赵长卿撅嘴强调,“说不是讹的啦!你再污蔑我的人格,我可生气啦!”

楚渝哈哈直笑,“你才丁点儿大,有什么人格不人格的!”

赵长卿干脆不理他,楚越笑,“卿妹妹既然会弹琴,我这里有琴,我们弹琴玩儿吧。”

赵长卿连忙道,“我是刚学,一首曲子还没学会呢。”

楚渝兴致颇高,“无妨无妨,来,弹弹看,莫客套。”

侍女取来一张小琴,赵长卿笑,“那我就献丑啦。”她的琴比较大,倒是楚越的琴,一看就是给孩子用的,想来是楚越少时所用。

楚家兄妹看她坐的有模有样,倒很乐意听赵长卿弹,尤其那天在茶馆听到赵长卿讹凌三姐,简直是叹为观止。楚越都不知赵长卿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的坏水儿。

赵长卿叮咚叮咚弹个没完,其实还不大成调,她弹一会儿,楚渝便道,“音不对。”

赵长卿想一想,就另弹那一小段,过一时,楚渝又道,“手太慢了,这里该快一些。”

赵长卿道,“我手小,弹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倒是楚渝,什么时候懂音律了,她还以为楚渝并不通音律呢。

楚渝见她停了,笑道,“难道上次没在你家吹笛子就不懂音律了?”

赵长卿说,“看你这么会挑,你倒给我弹一首听听,也叫我心服口服。”

楚渝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叫你开开眼界。”

楚渝挥挥手,赵长卿让开座位,楚渝随意一坐,随意拨了下琴弦道,“时久未弹了,亏得这琴有珍儿不忘保养,音色还成。”

赵长卿微惊,莫非这竟是楚渝的琴不成?

楚越亦有洞悉人心的本事,笑道,“我跟楚渝是龙凤胎,唯有音律,他颇具天分,而我一窍不通。这张琴还是外祖父送给他的,当世名家之作。”

楚越说着话,楚渝已经手弄七弦,流畅优美的琴声自指音流泄而出,只要有耳朵的都能听出好赖来。赵长卿大为佩服,道,“不想楚哥哥还有这样的本事。”

楚渝朝他挑挑眉,意思是:本少爷的本事多了去!

赵长卿朝他做个鬼脸,自己拿块点心就着楚渝的琴声吃的好不欢喜。

楚渝稍稍露了一小手,赵长卿对待有本事的人向来是极尊敬的。待楚渝一坐下,赵长卿立刻递了茶给他,甜甜的说,“楚哥哥累了吧,喝茶喝茶。”

楚渝受用的呷口茶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你一脸奸相,莫不是有求于我?”

赵长卿笑,“你才一脸奸相。我就是想问问,你觉着我琴弹的如何啊?”

楚渝摇摇头,“匠气十足。”

“我才学了几天,能匠气也是好的。”赵长卿道。

“音律其实并不难,就那几个音,难的是入情入神。”楚渝道,“古人说,琴为心声。譬如你弹一首欢越的曲子,切不可带着悲切之心,不然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好的。你尚未理解琴曲之意,只是记得一些生疏的弹奏技巧,这如何能弹的好琴呢。”

“那要怎么才弹得好?”赵长卿认真请教。

楚渝唇角一挑,笑,“拜师没有束休怎么成?”

赵长卿道,“难道我刚刚没给你端茶。快说!快说!”

楚渝不答反问,“你先跟我说说,你现在的先生是怎么教你的。”

赵长卿很是苦恼,“先生也说我在琴上没大天分,最气人的是我邻居梨子哥哥说,自打我学琴开始,他家的鸡听了我弹琴,蛋都不肯下了。”

楚渝一口糕喷了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全勤~~

第47章

赵长卿颇具幽默细胞。

楚家兄妹险些笑破肚皮,不过,赵长卿可没觉着有什么好笑,赵梨子这样嘲笑她的时候,赵长卿直接气的不顾小淑女风范追着赵梨子满院子打。而赵梨子挨揍时的那模样那神情,现在想起来,赵长卿都手心痒痒。

楚渝稍微有人性的地方是,笑话完了赵长卿,他还很有耐心的指点赵长卿弹琴。其实赵长卿也没弹几下,她手指头皮嫩,多弹一会儿手指就会磨得红肿。楚渝还一个劲儿的打击她,“亏得我家没养鸡啊。”

赵长卿道,“你刚学的时候估计还不如我呢。”自从念书起,知晓世间无难事,一切皆可学来,赵长卿便有无穷的自信,根本不怕别人打击。

楚渝问,“你也算学琴的人,知道现在最有名的琴师是谁不?”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家绣花的小淑女,如何知道外头的事?”

楚渝笑,“无知就说无知好了,还先自夸一顿,也不脸红。”

“说的都是实话,我干嘛脸红。”赵长卿转而问,“楚姐姐,你知道这个令楚哥哥倾慕不已的琴师是谁不?可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美女。”

楚越笑,“美则美矣,只是非女。”

“咦?难道楚哥哥喜欢的是个男人?”赵长卿大为惊讶。

楚渝笑骂,“闭嘴!你才喜欢男人呢!穆十五是蜀王之子,他琴术一流,连今上听过他的琴后都赞叹不已,称得上琴术大家。”

赵长卿笑,“楚哥哥,你弹琴与穆公子比起来如何?”

楚渝笑,“我志不在音律,不能相比。”

“我也志不在音律。”赵长卿道,“琴声大多悲凉,少有欢悦的。我觉着吹笛子比较好,尤其小调吹起来别提多带劲儿了。”

楚渝问,“你既不喜,学来做甚?”

“拿出去显摆。”

楚越笑倒。

最有音律天分的人不是赵长卿。

苍天无眼,赵梨子每日贪吃偷懒,竟有着让苏先生都惊艳的音律天分。赵长卿学许久的曲子,赵梨子摘片树叶含在嘴里就能吹出婉转的音调。不过,赵梨子对音律没啥兴趣。小梨花儿挣了钱,给赵梨子裁身新衣,赵梨子跟着他姐来串门子,顺便显摆他的新衣衫。

苏先生端出果点,赵梨子是个坐不住的家伙,他一手抓着糕,一面腆胸凸肚的在众人面前晃,直晃得苏白头晕,苦恼道,“坏梨,你能不能好好的坐下说话啊。”

赵梨子端起桂圆茶喝半盏,腆腆胸,左摇右晃地,“阿白,你小小年纪,别成天一幅小呆样。”

苏白道,“坏梨,你屁股生疮了吗?”

赵梨子抖抖两道淡淡眉毛,对此污蔑表示坚决否认与回击,他对着苏白道,“你屁股才生疮!”

“要不,你怎么坐不住啊。”苏白道。

赵梨子将糕点一把塞进嘴里,就要找苏白算账,苏白立刻躲到母亲身畔,苏先生笑吟吟道,“敢在我面前动我儿子一根头发丝,我必拼命!”

赵梨子哀嚎,对他姐与赵长卿道,“看到没看到没,啥叫慈母多败儿啊!先生,你这样可不对!你怎么能偏心小鸽子!你可向来是我心中的苏青天啊!”

苏先生直笑,“做母亲的,哪有青天,个个偏心眼儿。”

赵梨子狡辩,“我是教他知道大小。”

苏白奶声奶气地,“我才三岁,本来就很小。坏梨,你欺负小孩儿,多可耻啊。”

赵梨子一指苏白,咬牙道,“等你再找我玩儿,我非叫你知道什么叫可耻!”又开始挺胸凸肚的在屋里乱晃。

小梨花儿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喝道,“给我好好在椅子上坐着!”看人家苏白,才三岁不知有多乖巧,就赵梨子,不带他出来他哭天嚎地,带他出来,只知丢脸。

赵梨子不敢不听他姐的,只得坐着椅子晃着两条棉裤腿跟赵长卿说话,“卿妹妹,今天天阴的沉,我看肯定要下雪的。等下了雪,我去逮鸟,你去不?”

赵长卿问,“这怎么逮啊?又没弓箭。”

“哪里还要弓箭!”赵梨子侃侃而谈,“法子多的很,可以用短棍支个细眼筛子在院里,筛子底下洒上小米。下了雪鸟雀没吃的,见着小米下来吃,等它们飞到筛子底下吃小米时,你一拽短棍上的绳子,筛子立刻就能扣下。这不就捉住了么。还有用闹羊花、马前子连带着老酒一起泡小米,把泡好小米洒在院里,鸟一吃就醉了,到时出来捡就行了。”

“那在家逮不就得了么?”

“家里鸟少,外头鸟多,咱们多逮些,回家炸了吃,可香了。”赵梨子说着吸吸口水,道,“你看我姐,要是我出去疯玩儿,她能揭了我的皮。我去逮麻雀,她就啥都不说。她也爱吃的不行。”

小梨花儿立刻道,“家里忙的很,你少撺掇卿妹妹,她是念书的斯文人。”

赵梨子将嘴一撇,“斯文什么啊!那天我就说了句大实话,她可是打得我生疼。”自从赵长卿学琴,他家的鸡的确是不下蛋了么。说句大实话,也值得生气。哎,女人哪,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可是,偏又生的这么漂亮,蜜桃一样的尖尖的脸孔,水汪汪的眼睛,漂亮的头花漂亮的裙子,哪怕*的小拳头打在身上有些疼,赵梨子觉着也是可以忍受的。好吧,如果是卿妹妹这样漂亮的娃娃,哪怕多打他几下,他也不是很介意。

赵梨子旧事重提,赵长卿郁闷道,“明明是你家养了三四年的老母鸡,早不怎么下蛋了。还怪我头上!”

赵梨子贼兮兮的笑,“在听卿妹妹弹琴前,偶尔还能下个一两个的。”

赵长卿挽挽袖子,“你又皮痒了吗?”

赵梨子将肩膀凑过去,挤眉弄眼,“要给我捶背吗?”

赵长卿唇角抽搐,打都打不下去。

小梨花儿半点不客气,一脚将赵梨子踹飞,赵梨子一溜烟跑到门边,一手斜支着门框,撅着屁股抱怨,“姐,你也太狠了吧!”

小梨花儿怒,“看你这贱皮子,就是欠揍!”又喊他,“给我滚回来!”

赵梨子讲条件,“你不动手,我就过去。”

小梨花气的头晕,道,“过来背书给先生听。”

把赵梨子喊住,小梨花儿揉着刚刚拍红的手,柔声细气的跟苏先生解释道,“这小子跟着阿白学背书,背的流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白背了吗?先生,你能不能大概给他讲讲是何意思,也叫他学个做人道理。”

小梨花儿是个有心人,苏白常去找赵梨子玩儿,因为苏白每天都会背书,小梨花儿便请苏白教给赵梨子背。赵梨子背的倒是流畅,只是不解其意,问苏白吧,苏白也不大懂。只得来请教苏先生。

苏先生好脾气,并不介意,先叫赵梨子背来听听。

赵梨子颠颠儿的跑到苏先生身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整理衣襟,要茶要水,直到看他姐又要发飙,赵梨子方昂首挺胸,扯着嗓子背起书来。

苏先生待他悉数背完,方一句一句的给他讲解。

赵梨子竖着耳朵听过,问,“先生,你能教我算术吗?”

“嗯?”

“学了算术以后会算账,我就能去做账房了。”赵梨子满是羡慕,“听说饭店里的账房,一月足有三两银子。我现在识字,再学学算账,等再大些出去找个账房差使,也省得天天在家挨我姐打骂。”

小梨花儿气,“你以为我喜欢打你。”

“不是不是,是我皮痒,我欠揍。”赵梨子天生一幅油滑面皮,无端端极是欠扁。

苏先生道,“你有空的时候吧。”

赵梨子连连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