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太太巧舌如簧,又有重利相诱,凌二太太当真有几分心动,当下又细问起梁大太太来龙去脉来,梁大太太笑,“这也是你大哥的运道来了,他在外头遇着个冯大爷,这个冯大爷年纪不大,为人却极有本领。家里便做着粮铺的生意,一应的进粮渠道都是有的,只是没路子供应军粮罢了。我们也是才知道赵姑娘有这样的好前程,一日你大哥在外头说起话来,冯大爷那样机警的人,当下就想了这个路子。因是难得的好财路,你大哥忙叫我来问妹妹一起,若妹妹有意,咱们一起发财才好。”

凌二太太听着还算稳妥,只是想到赵长卿素来不好相与,叹道,“嫂子不知道,我虽是做舅母的,可长卿那丫头素来精明,若她不点头,咱们商量得再好也没用,总得她愿意帮咱们,咱们这事才能成呢。我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是在外头有铺子生意的人,等闲不好糊弄,到底要给她些好处,我这才好去开口。”

梁大太太早有心里准备,笑,“这有何难,哪怕白送赵姑娘三成干股,我也是乐意的。”

凌二太太不意梁大太太如此大方,心里思量着三成干股已是不少,笑道,“那可好,嫂子这般敞亮,我赶明儿就去我小姑子家里问问。”

梁大太太笑,“此事我就托给妹妹了。”

凌二太太一口应下。

梁大太太握着小姑子的手笑,“妹妹只管安心,好日子在后头呢。待有了银子,非但可重整家业,倘能再给你大哥活动个小官儿,更是体面。”到时丈夫有了官位,不怕闺女配不上凌腾。

凌二太太想到娘家若能出息总是好事,也禁不住欢喜起来。梁大太太总觉着把事实砸实着才妥当,便笑道,“若妹妹有意,何不拿出千八百银子入个股?”

凌二太太虽觉着这生意尚可,不过,凌二太太的脾气,银子入她兜容易,若想从口袋里拿出去,那是千难万难的。一涉及到银子,哪怕对着娘家嫂子,凌二太太亦是万分谨慎,笑,“一则,这事不是小事,没有不叫腾哥儿他爹知道的理;二则,我正在给三姐儿置办嫁妆,不瞒嫂子,前儿才花出去了二百两,如今家里只剩下些过日子的散碎银子,现在叫我拿出千八百两我也拿不出来呢;三则,亲兄弟明算账,既是做生意,该签的契,谁打的头儿,嫂子也得叫我见一见才好说拿银子买粮的事。”

梁大太太忙笑,“妹妹说的是,我这心也太急了。要不我在家常说,都说养女随姑,大姐儿能跟上妹妹一半,我就得烧香拜佛。”

姑嫂两个说了好半日私房话,中午留梁大太太母女用过饭,直待下晌,梁大太太方携女儿告辞回家。

此事毕竟不是小事,凌二太太先同丈夫商议,凌二舅倒不是对赚银子没兴趣,他是看透了自己大舅子,根本不信老婆说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话,只道,“卿丫头毕竟还没嫁入将军府,你这就叫她去求将军府的人情,叫将军府如何看她呢?不许去,没的丢脸。”

凌二太太却是心热的很,道,“这事咱们看着天大,不过是将军府一句话而已。你想一想,就如同咱们家,丫环去哪家买面哪家买米,我不吩咐时自然随她,我一吩咐,她就得听我的。军中还不是一个道理么?何况,我也不是白托付她,大嫂都说了,若此事成了,白送给卿丫头三成干股。这也得成千上万的银子呢?她又是要嫁到将军府去的。这就当我做舅母的给她添妆了。”

“不成。”凌二舅道,“若是有要命的事,亲戚间帮忙,是应当的。我能吃几碗饭,我知道。你别想去发那大财,若咱家能发财,早前就发了。何况,军中的事没你想得那般简单,这军中多少官员,又有弯着绕着的多少关系,岂是你我能明白的?那些与军中运粮的大商家,哪个没有关系?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容易,叫外甥女如何开口呢?今天求财,明天是不是还要求官了?你别没个足餍!只管好生与我守着铺子,将来咱们阿腾出息了,福分才在后头。”

凌二太太再三道,“我听大嫂说,一年获得就有十几万两,哪怕咱们只做一年呢。”

凌二舅就要发火,凌腾自官学回来了,凌二舅立刻把事情同凌腾一说,道,“你跟你娘说一说,这事能做不能做!”

凌腾还未换下学里穿的青衫,茶也未用一口,便得坐下同他娘掰道理。凌腾问,“要娘说的,这样天大的好事,难道只有舅舅家想得到,别人就想不到吗?”

“别人就是想得到,他也得有咱家的关系啊!”凌二太太还是很以将军府少奶奶的二舅母的身份为荣的。

凌腾点点头,“怎么没有?姑丈认识的朋友、同僚,哪个没有些关系,再有,就是赵家同族,也不是没有能人。别的我不知道,就是姑丈买的他们后邻的宅子,那个叫赵鸿的族人,是姑丈的堂兄,就在牌坊街有大买卖。赵鸿早去了姑丈家十来趟,想谋军中的生意做,姑丈都没点头,照样跟姑妈本本分分的过日子。难道姑丈的堂兄,不比我大舅可靠?”

听儿子话里话外的瞧不上兄长,凌二太太顿时不悦,横眉竖目道,“怎么了?你大舅怎么了?你大舅是咱家亲戚,那个什么族人堂兄,还不知是什么八竿子搭不着的族人呢?哪里有你大舅可靠!”

凌二太太这般疾言厉色,凌腾眉毛都不动一下,温声道,“娘,那是我亲大舅,难道我是嫌弃他?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娘想一想,这些年,大舅大买卖小买卖做过多少,就是咱家也没少帮衬。舅妈来借银子,说是借,何时指望她还过?因是亲戚,爹也体谅你,咱家也不计较这个。可是,大舅的本事,娘一定是清楚的。我跟我爹,哪个是外人?在我们跟前,还说那些虚话有什么用?”

“何况大舅家如今的日子,说不是大富贵,家里也有一两个丫环使。就是咱家,不也就是这样么,还要如何呢?”凌腾叹道,“卿妹妹虽有了好亲事,亲戚间守望相助是应该的,若再进一步,上赶着要财要官,就失了亲戚间的意思。”

“娘就放宽心吧,等以后儿子有了出息,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呢?何必要搀和着做些商贾事,若叫人知道咱家连军粮的生意都敢伸手,而把咱家的户籍改为商籍,我这一辈子,就完了。”虽然有旁的门道使,但,正经律法规定,商人三代都是不能科举的!

凌腾此话一出,凌二太太脸上血色尽褪,发财的事早想都不敢想了,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是绝不再提这事的!”

“再者,林兄也是要走科举的,他已是廪生,若有运气,日后为官作宰。若咱家因商贾事受了连累,我姐明明是家的闺女,转眼就成了商户女,还不得给人笑话死。”接着又下一剂狠药。

凌腾两剂药一下,凌二太太提都不敢再提做军粮生意的事了。

凌二太太给儿子唬住,梁大太太在家等了数日没等到信儿,只得再往小姑子家走了一趟,一听凌二太太改了口,梁大太太心下一沉,连忙道,“妹妹听小孩子吓唬你呢,哪儿能呢。”

凌二太太倒有一桩好处,再如何的贪财好利,她始终是以凌腾的前程为第一位的。凌二太太在心中笃信儿子定是有大出息的,怎肯因些银子就耽搁儿子的远大前程?哪怕是十几万的巨利,凌二太太也舍不得!何况还关系到女儿在夫家的地位!凌二太太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梁大太太说下天来,凌二太太只是不应。梁大太太说的口干舌噪,见凌二太太是铁了心的,不禁露出苦色,“妹妹若不肯帮忙,咱家可就完了。”接着眼圈儿一红,梁大太太便将把家底子都拿去凑分子买粮食的事同凌二太太说了,梁大太太泣道,“非但家里的银子都买了粮食,你哥还在外头跟人借了好些银钱。”

凌二太太皱眉,“大嫂也太心急了。”

梁大太太也不说话,只管哭天抹泪。凌二太太只得答应,“我去帮嫂子问一声,不过我想着,多半是不成的。嫂子心里有数,别怪我就好。”

梁大太太泣道,“这些年,妹妹对我跟你大哥如何,难道我不知道?今为了家里的事又要妹妹出头卖脸的求人,我心里很是觉着对不住妹妹。”

送走梁大太太,凌二太太又发了好半天的愁。凌三姐早在隔间听了个真真儿,出来安慰母亲,“幸而那日娘没拿银子给舅母。”家里正在给她置办嫁妆,用得都是现银,哪里会没银子?那日皆因凌二太太在银钱上素来小心,使了个托辞而已。如今想想,凌二太太也后怕起来,拍拍女儿的手道,“以后自己当家做主,银子上的事也要留心。”

凌三姐点点头,又问,“娘真要去姑妈家打听军粮的事么?”

凌二太太叹口气,“这事若能成,的确是一桩大买卖。不求吃肉,喝口汤也行啊。你舅舅家都这样了,也只得去帮他们问一句,总不好看着你舅舅赔在里面。”

谁家没几门子糟心亲戚?

凌二太太厚着脸皮登门,凌氏为难了一回,道,“二嫂也知道,我出门无非就是东家长里家短的一些事,这些个生意上的事,我实在不大懂。”

凌二太太看向赵长卿,殷切相询,“外甥女可知道?这要是便宜,替我娘家问一声呢?他们买了那许多粮食,若卖不出去,可都要把家底子都赔尽了的。”

赵长卿道,“军粮的生意,谁都知道是赚钱的生意。可若这么容易弄到手,不要说别人,我何苦还要跟人合伙弄什么包子铺?卖什么点心呢?”

“不怕二舅母恼,若真有这样容易的事,我如何等得到现在。以前我们后邻的鸿大伯,找了我爹爹好几遭,就是为了军粮的事。军中的事咱们女人不清楚,好歹我爹爹在卫所当差,是清楚一些的,都没敢应了鸿大伯。”赵长卿道,“舅母若觉着我这话是推托,舅母仔细想想,不说您是我亲舅母、舅舅是我亲舅舅,还是说我就比别人笨,别人能看到的好处,我是看不到的?”

凌二太太强笑,“看外甥女说的,我哪会信不过你。”

赵长卿一笑,不欲同凌二太太多说,道,“舅母别误会了我就好。”

凌二太太狠是给赵长卿噎了个好歹,回家少不得又埋怨了几句。凌二舅知事没办成,反是放下心来,就是凌腾也道,“娘说卿妹妹敷衍你,难道她说的是假的?若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她早谴人去做了,哪里等得到现在。这是再实在不过的话。”

凌二太太直叹气,“我是担心你舅舅,也不知现在怎么着了。”

凌腾道,“只要粮食在,无非就是便宜些卖出去罢了。亏也亏不了多少银子,只当买个教训吧。”

凌二太太亦是无可奈何。

凌二太太又无通天本领,豁出脸去碰了个壁,也没什么法子再帮娘家了。倒是梁大老爷是个奇葩人物,他竟然打着将军府少奶奶家的亲戚的名义找上了军中供需官,结果关系没拉成,被供需官着侍卫打将出去。梁大太太跑到凌二太太家来哭,“好大个威风,把你大哥打得动不得。如今大夫说要拿参下药,不然性命不保!家里的银钱都给他买了粮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凌二太太只得先取了一支七八年的参给梁大太太,又包了二十两银子叫嫂子给兄长抓药过日子。梁大太太哭哭啼啼,捧着银子和参千恩万谢的去了。凌二太太气得头疼,对丈夫道,“这也太不像话了!难道我哥不是外甥女家的亲戚,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我得去找长卿评一评这个理!”

凌二舅喝道,“我看你是疯了!丢人丢到军中去,你叫长卿怎么做人!”

凌二太太眼圈儿微红,“合着打得不是你大哥,你不心疼!”

“你要这样心疼,就回你娘家去吧!”凌二舅指着凌二太太的脸骂道,“万一连累了长卿,我跟你没完!”

凌二太太怒,“这就是我家,我干嘛回娘家!你有本事回你娘家去吧!”一摔帘子,到院子里骂小丫环去了。

凌二太太觉着自己没去赵家说理已是心胸开阔,却不料凌太爷着人叫了凌二舅凌二太太回长房,将两人骂了个臭狗头,凌太爷道,“长卿不过得个好亲事,你们这做舅舅舅母的,不说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倒仗着长辈的身份天天作耗!凌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老二家的,你要约束不好娘家人,就跟他们断了!若再做出没脸的事,凌家几百年的名声容不得你们这样糟蹋!”接着又骂了一顿“不成器”“不孝”之类的话,方将夫妻二人打发走了。

夫妻两个垂头丧气的回了家,凌氏已在凌二舅家等着凌二太太,凌氏一见凌二太太便眼里蹿火,道,“二哥什么脾气,我一清二楚,我就是来跟二嫂子说几句话!二哥你不用管!”说着一把推开上前劝架的凌二舅,拽住凌二太太的手就往屋里走,将凌二太太推进里屋,凌氏方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不想二嫂在晚辈面前没脸,如今我就来问二嫂一句,这许多年,我是哪里得罪了二嫂,还是我们长卿哪里得罪了二嫂?”

凌二太太讪笑,“妹妹说哪里的话,都是误会。”

“误会?”凌氏冷声道,“那天二嫂过去,我跟二嫂说的明明白白,这生意做不得!如今二嫂娘家大哥倒打着我家的名义去军中拉关系做生意!长卿及笄礼还没过,哪里来得亲事?原本两家说好,到底未过定礼!二嫂难道是没闺女的?我事事敬着你,如今倒敬出不是来!若不是你在后头仗腰子,梁家怎么就敢到军中去放那些没影的屁!”

凌氏以往大都是个和气人,那是因为这么多年顺风顺水的,没凌氏可发挥的余地。如今骤然听到梁大老爷打着他家的名义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丢人丢到军中,凌氏生吃了凌二太太的心都有了!

原本这桩亲事就是高攀,再想不到的富贵。凌氏心里很是得意高兴,却也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自从与将军府的亲事定了,不少人都探着口风的想拉赵家入股做生意什么的。凌氏同丈夫商量过,一样都没应。家里门第一时半会儿的起不来,就得知道安分。何况,赵勇现在不过是个代理千户,还没正经升上千户去。赵长卿早说了,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升到千户的职,比什么生意可有用的多。

赵家是这个意思,故此,一直都很低调。

谁晓得梁大老爷倒打着赵家的名义去兴风作浪,凌氏一听这事就气坏了,砸了两个茶盅,穿戴好后就回了娘家,在父母跟前狠狠的告了凌二太太一状。凌氏说的也句句在理,“咱们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素来是耕读传家,祖上也是进士出身,眼瞅着腾哥儿过几年定要出息的,二嫂子只将银子看得亲。如今长卿亲事还没定,二嫂就唆使着娘家兄弟去军中丢脸,叫人家将军府知道怎么想?还不得以为咱们一家子都是这种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人!”

接着又把凌二太太如何替娘家兄弟上门问生意,如何被她拒绝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篇话,若不是看老爹老娘都气得不轻,凌氏还得再拱一拱火。就这么,凌氏也不算完,自娘家出来就去了凌二舅家等着凌二太太说理。

如今凌氏找上门来,凌二太太的威风早被凌太爷骂没了,面对凌氏,只有赔理的份,哭道,“我怎知那个不争气的就擅自做出这种事呢?妹妹想一想,我岂是那等不知深浅的人。”

“你若知深浅也不能撺掇着娘家兄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凌氏叉腰骂道,“我还不知道你!”凌氏往地上狠狠啐一口,“仗着二哥好性,仗着家里人不与你计较,家里多少银钱都给你填补了你娘家的无底洞,当我不知道吗!”

“先前不理会你,无非是看着孩子们的面子,给你留个脸!你却是给脸不要脸,反倒兴头起来!直这么拿着梁家亲,就收拾包袱滚回你娘家去吧!”凌氏揪着凌二太太骂,“你说!我们老凌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三姐儿好歹懂事,腾哥儿也有出息,天底下也就是我二哥这样的好性容留你这等无才无德的泼妇!你到底哪里不足兴,要这样害我!”

凌二太太哭道,“妹妹这样说,是不给我留活路了,赶紧叫我死了吧。”说着就要碰头。

凌氏冷声一哼,松开手,挽一挽袖子道,“你少给我来这套!当天下人都是我二哥这样的好性不成!家里有绳子有剪子有水井有耗子药,你要是敢死上一死,我倒服了你!”

凌氏冷瞥凌二太太一眼,道,“再叫我知道你娘家兄弟敢出去胡言乱语,就走着瞧吧!”说完,就抬脚出去了。

凌二舅与凌三姐都在院子里呢,凌三姐活了十六年,头一遭见凌氏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脸色都变了。凌二舅也讪讪的,凌氏笑道,“好二哥,我知道这事不与你相干。就是三姐儿腾哥儿也是好孩子,只是再这样纵着她,怕是要纵出祸事来的!”说着将脸一沉,道,“我这就走了。”

凌二舅送凌氏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凌氏便上车走了。

当天凌腾自学里回来,凌二太太就病了,躺在屋里直哼哼。凌三姐在院里廊下瞧着丫环给母亲煎药,悄悄同凌腾说了家里的事,心有余悸道,“可是吓死我了,从没见姑妈发这样大的火。”

凌腾心里有数,安慰了姐姐几句,就去看望母亲。凌二太太一见儿子便红了眼圈儿,叹道,“可是冤死我了!现在一家子都嫌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凌腾叹道,“就是一家子都嫌了母亲,我也不会嫌母亲的。”

凌二太太被这贴心话感动出两缸泪来,拭泪哽咽道,“若真是我撺掇得你舅舅,别说挨顿骂,就是被你姑妈打一顿,我也说不出别个话来。实在是,我知都不知道啊。”躺枪这种事,哪怕凌二太太这等泼才都吃不消啊!

凌腾半点不同情母亲,劝道,“谁叫是我舅舅做的这事呢,如今母亲就是代兄受过了。”

凌二太太又哭,“也不知怎生得这般歹命,修来这样不成器的兄长。”她在婆家脸面全无,把小姑子家也彻底得罪完了,凌二太太再逞不起半分意气,转而埋怨起娘家兄长来。

凌腾只得安慰母亲几句,凌二太太道,“这事的确是你舅舅做的不对,赶明儿你休息,买几样糕点,同你爹过去瞧瞧你姑妈。”叹口气,不改本性酸溜溜道,“你们都是姓凌的,一个是她的好二哥,一个是她的好侄子,我这个姓梁的到底是外人。”

不得不说,凌氏在他家闹了一声,凌腾也没有怪凌氏的意思。凌腾从心里倒是谢凌氏呢,若能叫母亲知道个好歹,当真是幸事了。凌腾道,“看母亲说的,姑妈待我们亲近,难道是坏事?就是往日,姑妈同母亲也是极好的。这次是大舅把事做得太过了,闹得姑妈一家子没脸呢。不要说卿妹妹,就是我姐,若是大舅仗着是我姐的亲大舅,闹到林家去,母亲生不生气呢?”

凌二太太头疼得厉害,推凌腾道,“难道我还不知个好歹对错?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凌腾只得出去,又思量往赵家赔礼的事。

其实事情倒没有凌氏说的这么严重,楚渝将这事告知赵家,是想赵家心里有数的意思,私下对赵长卿道,“若是知己的亲戚,你问一问有多少粮食,我安排一下就是。”

“很不必。这种事遇着的多了,只是以往多是族人朋友间试探,这拐着弯儿的亲戚还是头一遭。梁家肯做这出头鸟再好不过。”赵长卿剥个葡萄给楚渝吃,道,“这是他们在试我水深水浅,若是应了梁家的事,其他人就更得找上来了。如今见梁家没讨得好儿,别人再想仗着亲戚的名义生事,就得先掂量掂量。”

楚渝笑,“唉哟,看不出你心眼儿还挺多的。”

赵长卿瞟楚渝一眼,眸光流转中噙着笑道,“哪里啊,这世上除了楚公子,都是笨蛋。”

明明是嘲笑的话,楚渝却半点不以为意,他简直天生就喜欢人家姑娘娇嗔的小模样好不好,楚渝厚着脸皮笑,“没关系,你就是笨蛋我也不嫌你。”楚渝又道,“来,再给哥哥剥几个葡萄。”

赵长卿大为不满,道,“怎么总要我伺候你,你也给我剥几个来吃。”

楚渝更为欢喜,飞个媚眼笑,“我早就想服侍妹妹一回了。”

不知怎么回事,赵长卿听着,怎么好像又被这家伙占便宜了??

这事楚渝既然知道,楚将军也知道了,还问了楚渝一回。楚渝便照实说了,楚将军皱眉道,“私下发排一下就是,一丁点事,别伤了脸面。”

楚渝道,“我倒是想安排一下,卿妹妹没让。”又把赵长卿的话说了一遍,楚将军微愣,不想小小女子倒有些见识。

楚将军掖揄道,“那就听你卿妹妹的吧。”

楚渝嘿嘿一笑,楚将军道,“今天八月节,晚上不许出去,老实在家过节。”若儿子不管不顾的跑到老丈人家陪老丈人过节,可就丢死人了。

楚渝笑,“爹放心吧,我一准儿在家的。”昨天早跟卿妹妹提前把中秋过啦!虽然月亮不大圆,不过,今年的葡萄可是真好吃啊!

看儿子一脸鬼祟笑意,楚将军暗暗叹气,情种也不是好当的啊,看上个小丫头,一时半会儿的不能到手,偏生又不要通房,竟把个好好的孩子憋出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中秋节的大长更~~~~~~~~~~~

第132章

过了中秋节,赵长卿的嫁衣已绣得差不离了。有一回楚渝去寻赵长卿,见着嫁衣绣好挂在木头做的衣架子上,当下赞叹了好一会儿。

“我的乖乖,这可真好看。”楚渝拎起一角来瞧个没完。

永福偷笑着奉了茶,忙识趣的退下了。赵长卿低声道,“过来喝茶。”怎么傻乎乎的,早知楚渝这样,她就该把衣裳藏到书房去。

楚渝正捧着盖头瞧,听赵长卿说话,楚渝手腕一旋,那绣了五色鸳鸯的盖头便飞出去,正落在赵长卿头上。赵长卿刚要揭了去,楚渝已跨步过去按住她的手,笑道,“我来我来。”

赵长卿气得打他手一下子,楚渝死都不松手,慢慢的将盖头揭起来,赵长卿一张脸羞成块大红布,楚渝直乐,笑道,“妹妹,你这脸比盖头还红呢。”

赵长卿颊似火烧,握拳嗔道,“快点放回去!”不知为什么,只要在楚渝面前,想抑制住挥拳揍人的冲动就好难。

楚渝忙笑着将盖头搁了回去,哄她道,“这有什么好羞的,早晚不还得有这一遭。”

赵长卿一盏茶递到楚渝唇边,楚渝见赵长卿如此殷勤张嘴便喝了一口,受用无比的笑道,“妹妹越发贤惠了。”多会伺候自家男人哪。

赵长卿面无表情,“喝茶堵嘴!”

楚渝噎了一下子,遂不再逗她,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师父送重阳节的礼?”过了中秋便是重阳了。

“过几日等阿宁阿白休息的时候一起去呗。”那天也是楚渝休沐的日子。

楚渝最烦小尾巴电灯泡,不动声色的道,“这可不巧了,现在军中有事,恐怕休息不了,不如提早两天,咱们一道去。”

“提早两天你也要在军中忙的啊?”赵长卿并不好糊弄。

楚渝道,“我早点回来就是了。”

“哪里有下午去送重阳节礼的。

楚渝笑,“只要不是去瞧病人,上午下午没关系,别瞎讲究了,师父从来不在意这个,就是深更半夜去送也没事。”

“什么深更半夜啊,又不是贼。”赵长卿笑,“那就是后天了。”

“好。”楚渝道,“你吃过午饭就过去,我一会儿就到。”

赵长卿乖乖应了。

赵长卿是经常去欧阳青峰那里的,她现在虽然忙于绣嫁妆,每天也都是早起习武的,就是内功,也从不间断。

赵长卿将重阳礼送了去,欧阳青峰笑,“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休沐的日子与阿渝一道来呢。”

赵长卿微窘,道,“原本我也是打算休沐的日子过来,那会儿阿宁阿白学里也正好休息,带他们一起来给师父请安。楚哥哥说,他如今军中事忙,恐不得闲,我就提前过来了。”

欧阳青峰感叹,“长卿,你是咱们师门里脾气最好的了。”怎么事事都听那小子的?真是个傻丫头。

赵长卿笑,“楚哥哥做的是正事啊,我稍微迁就一下又没关系。”再说,她也喜欢跟楚渝在一处,总觉着时间过得快极了。

看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的模样,恐怕楚渝说煤球是黑的,赵长卿也得信了真。欧阳青峰便没再说别的,转而问起赵长卿的武功进度来。

楚渝来的时候,赵长卿正同欧阳青峰在小校场习武,楚渝一来就被欧阳青峰拉壮丁,给赵长卿喂招。

赵长卿其实只学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远没有楚渝十八般武艺样样粗通的渊博。不过,她力道奇大,饶是楚渝也不敢与赵长卿碰硬碰正面交锋,于是,就看到楚渝上蹿下跳满场跑,赵长卿在后头追。

赵长卿打着无趣,说楚渝,“怎么跟个猴子一样?来,咱们好好的比试比试。”

楚渝过去拉着赵长卿的手笑,“我这不是怕伤了妹妹么。今天我带了大螃蟹来,重阳节正是持螯赏菊的日子,师父这里也有几盆不错的菊花。你不是说没吃过螃蟹么,正好尝尝。”

赵长卿顿时来了兴致,笑,“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螃蟹的画,丑了吧唧的。不过,书上有人说‘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想来是很好吃的。书上还说,螃蟹是横着走的,是不是,楚哥哥?”边城不论鱼虾都有点小贵,其实并不是没有螃蟹吃,只是多是从远处运来的,贵的了不得。反正赵家是从来都舍不得买来吃的。就是上辈子,赵长卿也没吃过。

楚渝笑,“楚哥哥可从来不横着走。”

赵长卿笑如银铃,“咱们去瞧瞧吧,钳子去夹人吗?”

楚渝出现不过片刻时间,便将赵长卿自校场有说有笑的拐走了,欧阳青峰在秋风中萧瑟片刻,见自己已经被完全无视,便也识趣的抬脚走了。自此将楚渝定为影响赵长卿学武的最不安定因素之一。

赵长卿与楚渝手拉手的去看螃蟹,乍看之下,赵长卿道,“还真是丑啊,楚哥哥,怎么这么小啊?我看书上说,有的螃蟹脸盆那样大。”

“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赵长卿捏起个用草苇子捆着的螃蟹,一面瞧,一面道,“海外奇谈录,大凤朝的惜春大人写的书,好看极了。”

楚渝笑,“那种大螃蟹要海里才有,这是湖里产的蟹,已是大的了。”

“我解开一个看看。”说着,就把草苇子松开了,那螃蟹呆呆的不动,楚渝拿个草棍一拨,才横着爬起来,赵长卿可算是看了稀罕,又问,“楚哥哥,这不是在水里养的东西吗?不用放在水里吗?”鱼不在水里,没片刻便死了。

“螃蟹不用,若是泡在水里,反会死。”

赵长卿问了好些事,及至晚上大家吃蟹时,赵长卿还特意同欧阳青峰说,“师父,今天的螃蟹都是楚哥哥亲自蒸的。”

欧阳青峰道,“不过是洗干净往蒸屉上一放,再调个料汁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