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无理取闹。”任坊主看向徐司监,“司监大人可记得皇上有交代,今年赠于北梁的国礼必须出新,如今整个文思院都在为此头疼,先才下官见到那学生别出心裁的编制技法,忽然就有了灵感,想来司监大人知晓国礼之重。”

“这……”被两处一闹,徐司监登时头疼不已。

第74章究查

徐司监捋着下颌的短须,文思院和凝光院皆与皇宫往来密切,如今文思院虽尊为六院之首,但他也不可能明着去得罪凝光院了。

徐司监余光瞥向站在廊下一脸茫然的华琬,既然两院都争她,她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终归是在朝中多年为官的臣子,徐司监朗声笑道:“两位坊主稍安,千万别伤了和气,文思院、凝光院与我而言,就是手心和手背,我是半点都舍不得委屈,不过今儿这事真由不得我做主,既然那位工学堂学生这般优秀,理当问问她的想法不是?”

罗坊主颌首认同:“徐司监所言甚是,自该询问了学生的意见。”

华琬是她慧眼识珠送入工学堂的,后又交由她师父亲授,让华琬选,结果不用猜了。

大司成将华琬带到罗坊主与任坊主跟前,颇为严肃地问道:“文思院与凝光院的坊主同时看中了你的制饰技艺,你决定去哪一处。”

斋舍附近仍挤满了学生,先才对华琬冷嘲热讽的现在都闭上了嘴,只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进文思院和凝光院难如郎君考进士,偏偏进了任意一院都等同于跃上小龙门,皆能令她们欣喜若狂了,现在两院竟然同时看中一位被责入置物房反思的女娘,还任由她挑选?

她们并未看到华琬制的耳饰,只猜测华琬是否有甚妖术,将坊主们迷惑了。

华琬抬头直接看向罗坊主,咧嘴一笑,就要说出去凝光院时,任坊主又开了口,“还请问罗坊主,这名学生去了凝光院后,不知是入那制艺坊还是琢石坊呢?”

“自是我制艺坊。”罗坊主仰首不以为然地说道。

“先才你也看见了,这位学生制的耳饰上有一对白玉莲,玉雕工艺可谓上乘,去了你制艺坊,岂不可惜了她的琢玉技艺。”

说罢任坊主看向华琬,“文思院的情况与凝光院不同,同一件器物会需要两种甚至两种以上的材料,若你到了我三坊,可将你的所有技艺融入到一件器物摆件中,除了玉雕,还可能有骨雕、牙雕甚至砚雕、根雕,你可以多想想,考虑清楚了再回答徐司监。”

华琬柳眉微颦,极认真地同任坊主说道:“可学生不会骨雕、牙雕甚的,只会制首饰。”

“呵呵,有甚是天生便会的,便是这首饰,也是因为有人教你你才会,若你来了文思院,凭你的天赋和心性,用不了多久,即可在牙雕、骨雕等工艺上有极高造诣。”任坊主坦言。

华琬还真的埋头想了想,她确实对牙雕甚的很好奇,可陶婶娘告诉她,她是要向罗坊主报恩的,绝不能当忘恩负义的小人。

华琬再次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学生想去凝光院,想跟着罗坊主制首饰。”

任坊主一听这话,面上登时现出极痛心和惋惜的神情,抬手扶额看天,连连摇头叹气,“小娘实是不懂事,将来怕是要后悔哟。”

罗坊主对华琬坚决的态度很满意,讥讽了任坊主两句,“辛亏没被人哄骗了去,否则将来才是真真要后悔。”

任坊主锲而不舍,“小娘子,有朝一日你离开凝光院,我们文思院的大门还将向你敞开。”

徐司监听言,未免任坊主与罗坊主又起争执,忙说道:“如此,我先恭喜凝光院收到一名好匠师了,还有许多学生等着看名录,事不宜迟,还请吴院使快快拟了出来。”

吴院使带着凝光院的两位坊主躬身应下,正要离开,罗坊主眼前忽然闪过先才斋舍内四名女娘寻找耳环的情形。除了华琬外,她选中的人里有一位是与华琬住同一间斋舍的。

技艺重要,可品行更为重要,否则将来很可能惹到祸事,将火烧到她身上,甚至烧至整个凝光院。这般罗坊主心里不免着慌起来,上前附耳同吴院使说了两句。

吴院使虽有不耐烦,但仍照了罗坊主的要求转身道:“还请此间斋舍的四名学生随我们去一趟大司成的工事房。耳环忽然不见,实为蹊跷,是华琬本人不慎掉落,还是谁故意为之,尚不知晓,我们不能招一名行为不端的匠师入凝光院了。”

行为不端的匠师自不是指华琬,而是谢如英、王芷蓉、林馨中的一位。

“理当如此。”徐司监与任坊主皆赞同。

林馨吓的面色大变,两步上前抱住华琬胳膊,哭丧道:“阿琬,我真的不知道耳环为什么会在我的床榻上。”

因为入凝光院一事已定,华琬心里石头落地了,故镇定地安慰林馨:“馨姐姐,别怕,我会站在你这边,替你解释的。”

“嗯,阿琬,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而你是我最在乎的姐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林馨眼泪都快掉出来,她本也生得可爱俏丽,这会梨花带雨的模样由不得人不心疼。

罗坊主目光在几人面上流连,除了已经吓得哭哭啼啼的林馨,谢如英是一脸坦然,王芷蓉则慌张地左右张望,华琬面带难色,一直拍抚安慰林馨。

看来华琬和林馨的关系确实极好,能在工学堂里交到好姐妹可不容易。

四人前后脚进了工事房,合上隔门后,罗坊主面无表情地直接问道:“是谁将耳环藏起来了。”

见无人答应,罗坊主看向林馨:“那耳环是在你床榻上找到的,你不想辩解两句。”

林馨哆嗦着嘴唇,一时被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华琬主动说道:“罗坊主,学生相信不是馨姐姐藏的,若真是馨姐姐,她怎可能那般傻地将耳环藏在自己床榻上,等着人去把她揪出来呢。”

林馨感激地看向华琬,忙不迭地点头。

王芷蓉在一旁深深吸了口气,因为紧张和心虚,嘴角牵起的弧度有些儿扭曲,“罗坊主,眼见不一定为实,这事儿说不得就是华琬为了得到您注意,而自编自演的。”

王芷蓉其实是满心疑惑和恐惧,她藏起的耳环被挪了地方,还那般容易被寻到,说明有人知晓了她做的事,只这人到底是谁?

只要想到有这样一人存在,王芷蓉就脊背发凉,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华琬惊讶地看向王芷蓉,她最怀疑的就是王芷蓉,不料王芷蓉还反咬她一口。

工事房登时陷入一片静默,每个人面上的神情皆不相同。

因为华琬对文思院的拒绝,任坊主成了此事的局外人。

此刻任坊主闲闲地靠在曲足花架旁,满眼兴味地欣赏这场闹剧。

斑驳的光影落在任坊主的石青色流云长直缀上,光芒刺眼,谢如英闭了闭湿润的双眼。

稳了心神后,谢如英朝华琬走一步,终于开口。

第75章黄雀

“芷蓉,够了。”音调短促夹杂着不耐,谢如英能感觉到任坊主的视线转向了她,隐在宽松制衣下的丰满身躯不禁一颤。

“如英姐。”王芷蓉自诩斋舍里她同谢如英的关系最好,谢如英应该要站在她这边的。

谢如英努力平稳气息,一番话令王芷蓉几乎瘫软在地。

“芷蓉,我早与你说过,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总将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只要你努力提升了制饰技艺,凝光院院使和坊主同样会要你的,你偏偏小鸡肚肠总与华琬过不去。上午我们一道去食舍,你半路停下,那时我便疑惑你怎与旁舍学生说了那许久话,后来你又故意将粥泼到华琬身上,无非是想拖延时间,使得华琬前往正堂前没有功夫检查木匣,以此达到让华琬在司监、院使、坊主等人面前难堪的目的。”

王芷蓉脸一阵红一阵白,在此孤立无援的境况下,还咬着牙要为自己争辩了,“谢如英,没想到你也帮着她们一块对付我,好,就算是我藏的,我为何不藏的隐秘点,而让林馨她们如此容易地找出来?”

林馨冲到王芷蓉跟前,握着拳头,恨不能朝王芷蓉那张绝色的脸庞上打一拳。

林馨厉声道:“这有什么难解释,你无非是想一箭双雕,不但让阿琬在凝光院甄选一事上落败,还要离间我和华琬的关系,王芷蓉,你可真是心狠,阿琬和我甚时候得罪过你,妨碍过你了!”

任坊主在旁啧啧两声,“一个个小娘长得如花似玉,没想到都这般牙尖嘴利,难消受。”

罗坊主不悦地瞪了任坊主一眼,任坊主一挑眉,知趣地闭上嘴。

罗坊主同工学堂大司成说道:“孰是孰非已经一目了然,她们现在还是工学堂的学生,想来大司成会知晓该如何处置,我与吴院使这便去拟入选名录了。”

“是,工学堂管教不严,让司监大人、院使大人、坊主们笑话了,此事下官定会处理妥当的。”说罢大司成唤来了陆博士将华琬四人领走。

这会轮到王芷蓉颓丧着脸,一路哭哭啼啼的,而林馨则仰头理直气壮地牵着华琬的手,任由聚在四处的学生对她们指指点点。

回到斋舍,陆博士沉默地阖上门,她并未恭喜华琬,毕竟华琬入凝光院是一早就定下的。

陆博士看着王芷蓉叹一口气,“芷蓉,我教了你一年,其实你是极有天赋的,何必呢?”

斋舍内很昏暗,模模糊糊间看不清陆博士的神情。

半晌过去,斋舍里除了王芷蓉的哭咽声,再无人说话,陆博士颇为无情地说道:“罢了,不几日你们便离开工学堂,到时候甚事都与我无关,你们自在斋舍里歇息吧,半个时辰后可以去东墙看红榜,我先走了。”

“陆博士!”华琬忽然唤一声,陆博士疑惑地回头,华琬朝陆博士端端正正地行了学生礼,认真道:“谢谢陆博士。”

谢如英等人以为华琬是在谢陆博士送她们回来,唯有陆博士明白华琬话中的深意,淡淡笑了笑,“你确实天赋过人,可当初那么做,并非完全是为了帮你。”

陆博士自转身离开,四人复又沉默,不知为何,华琬并不想同林馨说话,若不是现在不方便走,她都想回置物房去寻陶婶娘了。

好不容易捱过半个时辰,谢如英问道:“你们可要去东墙,还是我替你们跑一趟。”

华琬想了想,率先起了身,“如英姐,我与你一块去。”

华琬话音刚落,林馨亦站了起来,本以为王芷蓉会觉得没脸面,独自留在斋舍的,不想也跟了出来。

东墙红榜前围了不少女娘,看到华琬过来,有华琬叫不出名的女娘热情迎上来,“阿琬,往后我们就同是凝光院的匠师了,到时候可得互相关照。”

华琬的名字又在红榜第一个,目光不停地看到红榜最后,林馨欢喜的一蹦三尺,抓着华琬的胳膊不停摇晃,“阿琬,我也被选进凝光院了,往后我们又能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而红榜上没有王芷蓉的名字,王芷蓉颓然垂首,很快一声不吭地走上穿廊离开,行走在木梁阴影下,没有一人关心她去哪里。

林馨看着王芷蓉颓败的背影,好不容易才忍住未笑出声,本来她压根没指望能进凝光院,是王芷蓉的愚蠢狭隘给了她一线希望。

林馨终于松开华琬的手,走到石阶旁,悄悄地将青布鞋底在石阶上刮了又刮,沾于鞋底的潮湿春泥扑簌簌落下。

她早上临到食舍前,以打井水净手为由,同华琬和谢如英分开,接着避耳目,抄近路,一路踩小花圃赶回斋舍,果不其然,让她看见了王芷蓉在藏耳环。

而她之所以将耳环丢在自己的床榻上,无非是想引得罗坊主注意罢了。

妥当后她仍旧走捷径赶在王芷蓉之前回到食舍。

王芷蓉以为华琬被送到置物房,就意味着罗坊主与华琬只是寻常关系,可王芷蓉却不肯用脑子想想,若华琬只在置物房打杂,怎可能会有那般好的制饰技艺。

不论旁它,单说玉雕一项,她们在工学堂一年都未学会琢玉了,偏偏华琬就会。

林馨此刻闭上眼还能感觉到白玉莲花摄人心魂的美。

蹭完泥土,林馨重回华琬身边,先才几个地儿来回走,泥巴都踩结实了,若非她发现自己走过的地方,偶尔会留下点泥碎,真真就彻底忽略,辛亏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细节。

谢如英向二人道贺,看着二人欢喜模样,脑海里却浮现出文思院三坊坊主斜倚在花架旁的身影,任坊主是个爱才的,谢如英开始憧憬过几日文思院的甄选了。

华琬看了看日头,与二人告别,言置物房还有些事儿没做完,她要先过去。

“我还想着这会恰好一道去食舍呢。”林馨眉毛一低,不舍地说道。

“往后我们会有更多日子在一块。”华琬抿嘴笑,握着林馨的手紧了紧,在凝光院有个相熟的伴,华琬亦觉得安心。

林馨复又笑起,破天荒地叮嘱华琬千万别忙得忘记了午食。

如今林馨虽好奇华琬在置物房里做什么,却也没有探查究竟的心思,毕竟她已如愿进入六院,除了大部分心思在太学的李仲仁身上外,旁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

冬日时通往置物房的小路两旁满是萧索枯枝,惹得华琬以为这些树都要不行了,不想开春后便结起新绿,如今又是郁郁葱葱的一片。

隔着转角的树丛,华琬听见置物房小院里传来热闹的交谈声,华琬快走两步,就见罗坊主正热络却不失恭敬地同陶婶娘说话。

第76章爱才

华琬有些儿分不清状况,愣是止住了奔向陶婶娘怀抱的步子,不敢往前走了。

而罗坊主已经从陶学录口中得知花丝工艺,并特意去看了新打制的拔丝板。

陶学录还将华琬无事时制的各类金、银花丝牡丹、楼阁甚的拿与罗坊主品赏。

罗坊主虽惊讶但很快释然,普天下人才辈出,恰好让她当了一次伯乐。想到不几日华琬会带着技艺归入她凝光院制艺坊,心潮就澎湃起来。

这会四周无外人,罗坊主不用持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华琬的目光自多几分欣赏和喜爱。

入春的置物房比深冬多几分生气,几只白头翁在金桂的枝桠间筑了巢,白日里时不时叽叽喳喳唱几声,小陶等人非但不嫌烦,还时常拿新鲜点心掰扯了喂小鸟。

此刻有两只白头翁正盯着小陶手中的糕点,小陶一边习惯地将饼碎撒到树下,一边没心没肺地朝朝华琬招手,“快过来,瑾姨带了蜜汁蜂巢糕,很甜,我留了最大的一块给你。”

罗坊主同陶学录笑道:“看来小陶和华琬相处的很好。”

“是啊。”陶学录捧起一盏茶,缓缓吹去茶面上的白色浮沫,浅尝一口,朝罗坊主嗔怪道:“你是不是太严厉了些,怎把华丫头吓得挪不动步子。”

“当了那许多人的面,徒儿总得一视同仁了。”罗坊主实事求是,先才她对华琬确实严厉,说着罗坊主转向华琬,故意又板起脸,严肃道:“看到长辈不知道过来见礼吗。”

华琬一哆嗦,两步跑到罗坊主跟前,端端正正行礼道:“学生见过罗坊主。”

见华琬可怜兮兮的模样,陶学录笑道:“好了,华丫头过来婶娘这边来,不用理她的。”

华琬立即咧嘴应下,刚挨着陶学录坐好,小陶便递了蜜汁糕给她。

罗坊主无奈道:“师父,这孩子都叫您宠坏了,往后去了凝光院徒儿还如何管教。”

“华丫头不用管教,你只替我好好照顾她。”陶学录瞪了罗坊主一眼。

华琬险些儿被糕噎住,罗坊主竟然唤婶娘师父,其实婶娘是她的师父才对,只是没有婶娘允许,她不敢同罗坊主一般,以徒弟自称。

罗坊主见华琬被惊讶的连连咳嗽,笑着解释道:“华丫头,真要细究,我可算是你的师姐了,我的制饰技艺便是陶婶娘教的,对了,八年前,陶婶娘曾是凝光院院使。”

华琬几乎懵了,忽然想起谢如英曾问她可知晓学录大人的身份,当时她还纳闷……看来谢如英是一早便认出陶婶娘是前凝光院院使了,或许谢如英还以为她是在故意装傻吧。

陶学录本就未打算隐瞒,只也不愿刻意提及,这会顺着罗坊主的话继续道:“当初就是罗坊主与陆博士二人商量后,决定将你送到我身边的,我很感谢她两。”

陶婶娘说话的声音和气息皆低缓略带吃力,华琬听着很心酸,再看到陶学录花白的发鬓,是愈加不舍和难过,连着早上耳环不见的害怕和委屈,华琬眼泪一下涌出来。

陶学录心都要碎了,赶忙将华琬揽在怀里安慰,她也知道早上发生的事情,不过既然有惊无险,她便不再去提,其实耳环不见了是小事,将来华丫头还会经历更多,让华丫头自己反思和成长吧。

罗坊主欲斥责华琬娇气,但见陶学录那般疼爱华琬,愣是一个字都不敢训。

直到华琬哭完,罗坊主才清清嗓子说道:“师父疼你,是你的福气,往后你得空除了回云霄乡,还要常回来探望师父。”

“学生一定会的!”华琬紧紧搂着陶学录的胳膊不肯撒手,她未因为师承前凝光院院使而骄傲,反而愈发感激陶婶娘对她的照顾和倾囊相授。

用过午食,陆博士亦过来小坐片刻,华琬才知晓原来陆博士也曾是凝光院的匠师,几人说话,说着说着便提到了过几日琼林苑的牡丹宴。

陶学录问道:“对了,庆国公府的郑六娘子要邀华丫头一道去牡丹宴赏花,可会有不妥。”

罗坊主想了想,“皇宫的牡丹宴于二十一日开始,今年与往年无甚不同,头两日是皇家私宴,参宴的俱是皇亲国戚,二十三日才是宫宴,那日国公府的嫡女皆在受邀之列,想来郑六娘子会请华琬二十三日陪她去琼林苑。”

罗坊主目光在华琬面庞上转了两圈,饮一口茶继续道:“凝光院亦有收到宫宴请帖,吴院使有事去不了,令我挑两名凝光院匠师一同前往,吴院使的侄女吴婵兰是少不得了,至于另外一人,我就带了华琬去吧,如此华琬不用被郑六娘带着四处走,不会见到不该见的人。”

陶学录认同道:“瑾娘所言有理,华丫头年纪尚小,皇宫里头的,能避还是避开则个。”

罗坊主半嗔半怨,“师父您太偏心了,当初就不见您护我,如今还将徒儿推到凝光院当那劳什子坊主,风头浪尖的事儿都让徒儿做了。”

“你与华丫头性格不一样。”陶学录好笑道,犹记得第一次见到罗瑾娘时,瑾娘才十岁,比华琬年纪还小了,可那时的罗瑾娘胆子就大,又有主见,重情义但更讲理,是自小便懂得保护自己的性子,所以当徐司监求到她这儿来时,她立即推荐了罗瑾娘。

陶学录拍拍华琬脑袋,“不论郑六娘是否请你去牡丹宴,那日你都随罗坊主过去,赏赏花,好好放松一下,将来在凝光院,会比工学堂辛苦的。”

华琬乖巧地点头答应下。

约莫未时中刻,罗坊主和陆博士告辞各自回去了。

……

自从凝光院甄选放榜后,王芷蓉连着几日都未回工学堂和斋舍,华琬初始还很担心,后来听闻王芷蓉是被王家人提前接走,才放下心来。

文思院的甄选于十七日开始,中间留两日与学生制器物摆件,二十号时文思院的院使、各坊坊主,同样由少府监官员陪同过来选人。

谢如英用青竹雕出四季屏风,何矜则用一块树根浮刻了八仙过海。

二人的雕刻技艺皆得到文思院院使认同,双双如愿进入文思院。

何矜分在三坊任坊主门下,谢如英则去了二坊。

看到名录时,谢如英没有因为入选喜悦,反而一阵失落,转身看到了站在树荫下,正同文思院院使说话的任坊主。

谢如英抬起头,不知为何,她似乎闻到了夏日枝头成熟梅子的味道,酸酸麻麻从鼻端直入心底,谢如英很想问问任坊主,明明说爱才,为何不挑了她去?

第77章六院院使

华琬在二十日接到郑六娘的信,果然邀请她二十三日一同前往琼林苑牡丹宴。

华琬照陶婶娘的意思,同郑六娘回了信。

到了参加牡丹宴的早上,华琬穿上郑老夫人送她的月白色交领梅花纹褙子。

陶学录亲自为华琬梳了百合髻,再簪两朵鎏金花钿。

看着铜镜里鲜艳如花的小娘,陶学录笑道:“还未着意妆扮,便已将那些贵家女娘比下去了,将来可如何是好。”

华琬亦是新奇,一会摸摸自己的发髻,一会扯扯袖子,想了想同陶学录说道:“婶娘,这锦缎衣衫虽然穿着舒服,瞧着也好看,却不自在,学生还是喜欢工学堂制衣。”

“是啊,我们不同于那些生来富贵的人家,当粗布麻衫变成绫罗锦缎时,便意味着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哪里能肆意、自在的起来呢。”

陶学录说话间将华琬拾掇妥当,又交代道:“华丫头,一会我带你从西侧门出去,以免遇见工学堂的学生凭添议论,想来罗坊主已在西门外的巷口等你了。到琼林苑后,要好好听罗坊主的话,哪怕郑六娘来寻你玩,亦不能四处乱跑知道吗?”

华琬点点头:“婶娘放心,学生一定会安安分分,不会给罗坊主添麻烦的。”

“好,时辰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

陶学录牵着华琬刚出西侧门,便瞧见一辆四轮马车停在不远处。

马车帘子撩起,罗坊主带吴婵兰落马车,匆匆朝陶学录走来。

华琬第一次去凝光院便见过吴婵兰,她听罗坊主身边的青荷说,这吴婵娘是上界坊的,那时她还不知上界坊是甚东西,只猜吴婵娘的技艺该是十分了得。

“师父,徒儿就将华丫头带走了,您放心,保准安然无恙地送回来。”罗坊主玩笑道。

“别贫了,若不放心我也不会将华丫头交给你,快去吧。”陶学录将华琬送到罗坊主身边,转身回工学堂。

一旁吴婵兰讶异地打量华琬,她就纳闷了,罗坊主为何要带一工学堂的小娘去牡丹宴,还巴巴儿地过来接她,这脸面也忒大了些。

这小娘似乎有点儿眼熟,吴婵兰视线一直在华琬那身锦缎褙子上打转,故此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是在哪儿又是何时见过。

很快马车行至琼林苑,没有侍卫上前拦人检查,而是来了一位华服宫婢,将三人一路迎进芳萼园。

芳萼园临橘河而建,内里有牡丹园、杏花林、梨花林,橘河上蜿蜒有九转水廊,建了十数处亭台水榭。

亭台水榭皆拉了纱幔,供皇家子弟与朝中一品勋爵、官员家眷歇息和玩乐。

在距离亭台约百丈的杏林还围了一圈供六品以上官员及家眷休息的幔幛。

六院女官的休息处就在其中一间幛房内,此刻幛房里已经围坐了文绣院阮院使、裁造院褚院使、凌锦院一坊颜坊主,其余文思院院使与染院院使均为男子,未与几人在一处幛房。

各院院使、坊主亦带了两名得意匠师在身旁,众人起身与罗坊主互相道好。

未免一会问话尴尬,华琬默默地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