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坊主命众人安静,吴院使坐在正位上,交代了大家安心、细心地做事,她们制的首饰皆是由贵人订下,不能有半点马虎,吴院使说完后主簿将制衣分发与众人,又将凝光院的规矩念了一遍。

华琬发现凝光院比之工学堂的限制要少许多,匠师每日申时后是可以离开凝光院回家的,若是住在凝光院厢房,晚上还可以出去玩儿,只需在戌时大门落拴前回来便可。

华琬和林馨都选择了住凝光院斋舍,二人正排队等着向主簿登录,外头忽然传来高声通禀,吴院使一听就知是少府监派来的人。

吴院使到正堂外足足有一刻钟才回来,华琬和林馨正好登录完了,回头看到吴院使带了一名女娘走进来,二人登时愣住。

“王……王芷蓉怎么来了?”林馨惊讶地合不拢嘴。

王芷蓉的扮相与在工学堂时大不相同,乌溜溜的青丝搭在肩膀,一对垂鬟分肖髻上簪几颗赤金花钿,本就白净美艳的脸庞上薄施粉黛,樱桃唇点了口脂,是鲜红欲滴。

华琬看直了眼,舔舔唇,“芷蓉长得可真是倾国倾城。”

第81章路子

林馨生气地一拍华琬脑袋,“傻瓜,现在是感慨她漂亮的时候么,她怎么会在凝光院?”

华琬回过神来,亦满脸疑惑,可不是,甄选名录上分明没有王芷蓉名字。

漫说从工学堂被选上的十人了,就连罗坊主亦是满脸惊讶,罗坊主欲起身问究竟,吴院使朝她摆摆手,先亲热地牵王芷蓉走到众人跟前。

“都是工学堂里出来的,想来不用介绍你们也认识了,往后芷蓉亦是我们凝光院的匠师。”吴院使微抬下巴,颇具威严,不容众人置喙。

没有半句解释,华琬等人面面相觑,王芷蓉翘着薄唇,眸光淡淡地一扫四周。

罗坊主紧拧眉心,好不容易捱到吴院使出内堂,罗坊主紧随其后。

“院使大人。”罗坊主走至吴院使身侧,直接问道:“为何王芷蓉会进凝光院,您也知晓她心术不正的,将来恐怕会给我们添麻烦。”

吴院使梗着脖子,面露无奈,“你说的我都知晓,可她是上峰直接交代下来的,就连少府监徐司监都不敢多言半句,若是今日不将她收下,我们现在就会有麻烦。”

“上峰?”罗坊主一脸惊诧,“还请院使大人明示。”

吴院使摇摇头,“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是二品以上大员,终归是我们惹不得的重臣,我还要祈祷王芷蓉别因为先前的事情记恨我们了。反正她已进来,我看她制饰技艺不错,比今年招的大部分要好,往后你多费心思,多照顾照顾她。”

吴院使说完便自回厢房,罗坊主想不明白其中关节,却知晓单凭王芷蓉那张脸就不会是省油的灯,她只将王芷蓉留在下界坊,不叫她出去惹事便是。

心下思定,罗坊主也不回正堂了,想来那些女娘有主簿照管着,也不会出甚乱子。

此刻正堂内除了华琬和林馨,其余几人已上前与王芷蓉攀谈起来,大家都在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路子,王芷蓉并未遮掩,说话的声音比在工学堂时还要温柔甜美。

“是少府监司监大人中意我的制饰技艺,他认为之前的甄选不公。”王芷蓉一边说,一边往华琬和林馨那瞟,“司监大人还说了,那只会镂简单花样的下三流匠师竟都被选了进来,我却未被选上实在太可惜。”

“可不是,原先咱们丁舍就属你的制饰技艺最好,那入选名录上竟然没有你名字,我都吓一跳。”有女娘开始与王芷蓉套近乎,且不论少府监司监与王芷蓉的关系,单凭先才吴院使对王芷蓉的态度,就不能得罪。

“没办法,我的名字让一些歪瓜裂枣给挤了。”王芷蓉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缠绕垂搭在肩膀的青丝,黛眉轻蹙,脑袋微偏,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王芷蓉做起来竟然千娇百媚。

“太过分了,这才刚来,就挤兑我。”

林馨气的要冲上去与王芷蓉理论,被华琬眼疾手快地拦下,“馨姐姐,罢了,她没有指名道姓,真与她闹将起来,是咱们站不住理,院使、坊主罚的也是我们。”

林馨委屈地直跺脚,“她这般说话,和指名道姓有区别吗?往后我还如何在你们当中立足了?阿琬,你说她究竟攀上哪支关系,竟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林馨才不会相信王芷蓉先才说的甚‘司监大人中意她的制饰技艺’这种鬼话,当初甄选时,林馨瞧得真真的,徐司监压根不屑王芷蓉。

华琬认真道,“馨姐姐,别怕,立足靠的是实力,她们的说三道四影响不了我们的。”

林馨都快哭出来了,声音低低地说道:“阿琬,其实我进凝光院后反而很害怕,毕竟我的制饰技艺不如你们,倘若将来坊主交办下来的事儿,我办不好,该怎么办。”

华琬安慰林馨道:“馨姐姐不会什么就与我说了,我会尽量教馨姐姐的,一定让馨姐姐每次都按时交办任务,不用太害怕。”

林馨早盼着华琬说这话,心里石头一下落地,便也懒得去管王芷蓉妖言惑众。

“阿琬,我们先去斋舍看看,不要理她。”

凝光院斋舍就是西院的两溜厢房,条件比工学堂的又要好上许多。

两人一间,华琬和林馨一同找过主簿后,二人便分在了一块,厢房里除了两张挂了幔帐的厢床,还有书案、八宝橱、铜镜甚的,与女娘寻常住的闺房无甚差别。

林馨在铜镜前转了转,又将华琬拖到身边,看着镜中精致如春雪映花的精致容颜,林馨不禁道:“阿琬,叫我说呢,你比王芷蓉要好看多了,改明儿将你这发鬏儿解开,再穿一身缎面襦裙,拾掇拾掇,准能将王芷蓉比下去。”

华琬将手从林馨胳膊弯里抽出,“芷蓉确实生得很美,可我不在意这些,压根不想去比,咱门快将屋子收拾妥当,下午便要去工事房做事了。”

华琬对制首饰是满腔热情,进凝光院后还有一件令她欢喜的事,就是往后每月有五两银薪奉,将来若谁家有困难,她也能帮上忙了。

下午未时中刻,华琬和林馨准时到工事房。

华琬的位置被安排在工事房左后方,一张三尺长二尺宽的青石桌案,给她们分配任务的并非罗坊主,而是工事房内一名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的小管事。

小管事姓韦,工事房的匠师们都习惯称她为韦管事。

韦管事要在新人面前树立威信,故说话时板着脸,偏偏有点儿大舌头,太过刻意地咬文嚼字就容易惹人发笑。

“凝光院不比工学堂,做事一有不慎,就会得罪那些有头有脸的贵人,到那时别指望周围人帮你,好了,旁的我也不多说,你们随我到堂案领活儿。”

华琬刚要往前走,王芷蓉一个跨步横插在她面前,如今王芷蓉的桌案在她的右边,林馨的则在她后面,她转头就能瞧见王芷蓉漂亮的侧脸。

虽然工学堂结束时发生了不愉快的事,可华琬从未想过针对王芷蓉,哪怕现在王芷蓉要事事压她一头,她也愿退让,不想与王芷蓉闹僵了。

第82章想办法

华琬默默地走在王芷蓉身后,领活时华琬也让王芷蓉先挑。

很快众人回到各自的桌案,华琬领到的是签书枢密院事府定下的一顶鎏金鬏帽和一对赤金镯,一位同样刚来的小匠师探身瞅了华琬的托盘一眼,得意地说道:“我拿到了一品太保府女眷定的簪子。”

华琬不知道匠师在得意甚,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签书枢密院事是从二品官员,想来是小匠师觉得已经压了她一头。

林馨将托盘翻检一番,同韦管事问道:“那些贵人没有要求首饰的花样么?”

“有要求的自会放在托盘里,托盘里没瞧见的就是没有了。”韦管事亦回位置坐下,冷淡地回答林馨。

“可若我们制的花样儿,贵人不满意该怎么办?”林馨担忧道。

“不满意就返工。”韦管事颇为不耐烦,目光更加不屑,嘀咕道:“这点眼力见都没有,还能进凝光院当匠师。”

林馨郁闷地跺了跺脚,恨不能撂托盘不干了,可她不敢惹事,遂小声向华琬抱怨,“若一直不满意,我岂不是要一直返工,阿琬,你说这叫人如何做事情嘛。”

“馨姐姐,你拿到了谁府上定的首饰。”

“是安平侯府的,我听说这种勋贵最难说话,若是真撞见个吹毛求疵的,我可是倒血霉了。”林馨垂头丧气。

华琬颦眉想了想,亦觉此事不妥,她们如今虽为女官,可终归才九品,是不可能同贵人们理论的,难道真的要一遍遍尝试和返工吗?

华琬朝周遭打量一番,牵过林馨的手,“馨姐姐跟我来。”

说罢华琬带林馨走到一位瞧着且算和善,制饰又颇为娴熟的女匠师身边。

“师姐,我们是今年新进凝光院的,往后还得麻烦师姐多多照顾。”华琬紧张地说道。

女匠师眼皮子微微一动,不搭理华琬和林馨。

这还是瞧着好说话的了。

华琬挠挠头,记得陶婶娘与她说过,凝光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圈成的利益关系网,她们中大部分人有野心,只有少部分人是为了每月那五两的俸银。

对于华琬这种脑子比较简单的人来说,有野心的人就意味着有危险,随时可能被利用了变成垫脚石,而安安分分只为五两银的呢,她们将自己如蚕蛹般裹上了一层层丝,不愿与旁人往来,甚至连话都不愿与你多说一句。

所以在凝光院内,是几乎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你的,越是遇见‘好’人,越要提高警惕,多琢磨一二。

如果真需要帮忙了,就拿已有的利益去交换,如此反能得安心。

华琬挠挠头,从荷囊里掏出一条黄花梨木雕小鱼,这是她在工学堂置物房的竹亭歇息时,莫名出现在她身边的小玩意儿,华琬摸了摸小鱼圆润的身子,不知是谁送的,心里一暖,就舍不得叫人瞧见了。

华琬将小鱼放回荷囊,很快又掏出一小串荔枝大小的乌木梅花九连环,小陶喜欢玩这个,所以她雕了好几串。华琬将九连环递于女匠师,讨喜地问道:“师姐,您喜欢九连环吗。”

女匠师瞥了眼,虽不是甚值钱玩意,但胜在小巧可爱,不禁伸手接过,开始左右摆弄起来,越摆弄越有趣,九连环上雕有梅花纹,比庙会上卖的精致许多。

女匠师终于拿正眼看华琬,“我原先也是工学堂的,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原来是师姐呢,那太好了。”林馨明白了华琬的用意,开心地摇着华琬的手。

女匠师嘴角下弯,“一瞧就是刚来的,这般天真,往后你们可就笑不出来了,罢,我没工夫与你们闲扯,来找我何事,快说吧。”

华琬正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寒暄,女匠师这般直接倒让她松口气,“不知师姐可曾替安平侯府和签书枢密院事的贵人们制过首饰。”

“我都到凝光院三年了,哪府的没制过。”女匠师撇撇嘴。

华琬见女匠师的神情未有大变化,先松口气,至少两府贵人都不难说话,并不曾为难过这位师姐。

“师姐,两府的贵人有甚偏好不曾。”华琬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签书枢密院事府的夫人喜欢莲花、四君子纹,文人嘛,总是会清高些,安平侯府夫人倒是无特别偏好,但她性子好攀比,故首饰不能太俗套和粗糙了。”

已经说的够仔细,半点没为难她们,华琬欢喜地朝女匠师躬身道谢。

女匠师看着手中的梅花九连环,“这个给我了?”

“嗯,我那还有许多类似的小玩意,若师姐喜欢,我都拿与师姐。”华琬忙不迭地说道。

“难得遇见个懂事的。”女匠师将九连环收起,又自去做事情。

华琬和林馨回到桌案,林馨小声询问:“阿琬,能相信她说的么,可要再去寻人问问。”

“不用的,我相信她没有骗我们。”华琬笃定,陶婶娘言她的眼神干净,眼神干净之人容易被看透心思,但同时亦可看透他人。

华琬照婶娘叮嘱的开始留心观察人后,果然发现人的容貌和神情,在情绪、境况不同时都会有极细微变化。

先才那位师姐虽然不情愿搭理他们,可说话时目光稳实,没有撒谎。

罗坊主站在工事房半掩的菱花纹隔门外,恰好看到华琬向女匠师打听事情,会心一笑,暗道华琬在师父教养下也有机灵的时候。

罗坊主仰首放心地去寻吴院使了。

吴院使听到罗坊主要将华琬调入上界坊,拧紧眉头:“瑾娘,你在胡说什么,她一个刚来凝光院的小匠师,岂有资格去上界坊,便是少府监也不会同意的。”

“院使大人可记得华琬在耳饰上用到的一种编缀手法,下官询问过前院使大人了,此手法为华琬悟成,比之累丝、掐丝更为精细,现下文思院已觊觎此工艺,我们必须防止工艺外传,若华琬还是寻常九品匠师,您不担心她被文思院挖走吗。”

九品匠师可互挖,但六品金匠师在每一院中有规定人数,轻易不能动。

吴院使蹙眉思索片刻,“此工艺确实新奇,说不定宫中的贵人会因此对我们刮目相看,这样,你先从华琬手中学得此工艺,再传授于上界坊的几位金匠师,对了,你记得告诫华琬,此技法不许用在下界坊的首饰中,不许传知除你以外的其余人。”

罗坊主一愣,“那华琬呢?将她的技艺拿走,不该给个交代。”

吴院使颇为不悦,“金匠师的封号岂是那般容易得的,最快半年,我会根据她的表现,再考虑此事。”

“如今凝光院金匠师的名额只剩下一个,还请吴院使先留下,千万别给了她人。”罗坊主咬着牙,按捺下心中不悦,她很想反问吴院使,既然知道金匠师称号珍贵,那吴婵兰又怎配得上。

吴院使面上挂不住,她有将名额给王芷蓉的想法,以此来讨好那位置不凡的贵人,被罗坊主点破后,她也只能暂时缓一缓,待吴婵兰学会花丝技法,她就无顾忌了。

……

工事房内,华琬按照先才师姐提示的,开始画鎏金帽和镯子花样,莲花、四君子纹在饰物中很常见,申时未到华琬便将花样子画好了。

托盘里的饰品材料照规定是不允许带走的,临放堂前,华琬将托盘收到带大铜锁的柜子里,又与林馨一道打吃食回厢房。

刚进厢房,林馨顾不上用夕食,先左右张望一番,然后神秘兮兮地关紧隔门。

第83章藏技

“馨姐姐,你怎将工事房的金饰工料带回……”

林馨扑上前捂住了华琬的小嘴,呲牙说道:“你小点声,我这不是迫不得已吗。”

说罢林馨又将华琬摁在圆凳上,“阿琬,我下午琢磨了许久,刚到凝光院,制的第一件首饰不能平庸,遂打算替安平侯夫人制一支赤金凤纹发簪,可我技艺不精,得阿琬你帮我,无奈白日工事房里人多,你亦要忙活,我只能冒大风险将金料悄悄带回来。”

华琬一时无言,林馨如此坦白,她连劝都劝不得,偏偏耳根子又软,别人赖了脸央求,就堪堪答应下来。

匆匆用过夕食,事到如今,华琬也顾不得夜里光亮不够,不适合制首饰的规矩了,于桌案上多点几盏白烛,便瞪着眼睛开始教林馨各种工艺技法。

“馨姐姐,先才那位师姐说了,安平侯夫人无甚特别喜好,唯独要新颖些,我原在工学堂置物房时,无事画了许多凤纹的花样子,俱是首饰上不常见的,你若有瞧中,我便帮着你一起制了。”华琬从书篓取出画簿,将绘有凤纹的一页页翻与林馨看。

林馨愈看愈惊讶,双眸映着烛火是闪动不停,“阿琬,这金镶琥珀双凤戏珠可是漂亮,还有凤立彩云亦是不凡了,咦?”

林馨目光落在一支鸾凤穿花的纹样上再挪不动,这只鸾凤穿花用的并非寻常大牡丹,而是梅花和花枝缠绕相生而成,大体上又成一只镂花的三尾鸾凤。

“阿琬,这只行么?”许是被惊艳到了,林馨面颊潮红色深。

华琬看了一眼,“能的,我们今儿便开始吧。”

选中花样,林馨便安心了,顺手拿过华琬的簿子往下翻看,咂嘴羡慕道:“阿琬,你竟画了这许多好看花样,确是心思玲珑,叫我甚都想不出呢。”

华琬脑海中对首饰的想法,就如同山涧泉眼之水,能汩汩不断地往外冒,故十分慷慨。

“花样里若有馨姐姐喜欢的,与我说一声可尽管拿去用了。”

华琬清点托盘内的首饰材料,重二十克的小金块,七颗米粒大小的红玛瑙。

华琬想了想,二十克金材只能制较小的鸾凤穿花,倘若能用掐丝和编织代替錾造,尺寸上能大出不少,只可惜……

华琬正想着,听到厢房外传来青荷的声音,“华娘子,你在厢房里吗?”

做亏心事心虚,林馨惊得站起,簿子都掉在地上。

林馨不认识青荷,煞白了脸看华琬,“阿琬,入夜了会有谁来。”

“馨姐姐不用怕,是罗坊主身边的人,我尽量在厢房外拦住她。”华琬尚算沉稳,随手抓起一块裹物什的蓝粗布,遮挡了金材和托盘。

华琬起身将隔门打开,青荷站在廊下,不经意地往厢房内看了眼,朝林馨笑了笑就与华琬说道:“华娘子可得空。”

说罢还使了个眼色。

华琬看见廊外院落的稀疏树影下,罗坊主自提个昏黄灯笼朝她点头。

“罗坊主担心引得其余匠师注意,令华娘子为难,故在外头候着了。”青荷小声说道。

罗坊主的好意她都懂,华琬赶忙出厢房并顺手掩上隔门,随青荷朝罗坊主走去。

“过来可还习惯。”私下里罗坊主是很温和的,说话时嘴角噙有些许笑意。

“回罗坊主话,凝光院内什么都有,半点不需要费心,很是习惯。”华琬恭敬笑道。

“如此就好,”罗坊主点点头,缓缓舒一口气,“华丫头,想来你大约会知晓我今夜为何过来,我本答应师父要将你收入上界坊,无奈吴院使暂且不同意,既如此,我也不会厚颜要求你教传花丝那些技法。”

华琬心下对上界坊亦有期许,作为一名匠师终归希望自己技艺得到认可,只是入不了也不能强求,华琬安慰罗坊主道,“不妨事的,其实学生才来凝光院,若真靠婶娘和您的关系进上界坊,难免招来非议,不能服众就会给罗坊主添麻烦,不若学生安心在工事房,将来凭了自己的实力,岂不光明磊落,而且除了编缀外,花丝工艺的其余技法,学生还要请罗坊主指点。”

罗坊主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不着急,其实拔丝板我已经用过,可惜过细的金丝在我手上用处不大,纵然扭成双股,我也必须借堆灰制胎和焊药才能成形,该如何编缀,待你进入上界坊后再教我。”

虽然吴院使让她学,且华琬也愿意教,可她的脸皮子着实没那么厚,问心有愧的事还是别做了。

罗坊主抬手扶住华琬肩膀,如今华琬虽才十三岁,但身量已颇高,“华丫头,为以防万一,你在工事房制首饰时暂且不要用编缀技法,就连花丝镶嵌也不要。”

罗坊主知华琬在替庆国公府六娘子制嫁妆头面时有大量使用此技法,好在只有一家,且又是压箱底的嫁妆,不容易传扬开去。

华琬认真地点头应下,陶婶娘与她交代过同样的事,是以先才林馨挑中鸾凤穿花花样,她即使知用编缀技法最合适,但仍旧放弃了,“罗坊主放心,学生不会用的。”

“好,如此你快回去歇息吧,明日亦要早起制首饰。”罗坊主听说华琬领到签署枢密院事府的活儿,心里还颇为期待,待华琬制好后,她要拿来看看。

华琬刚进厢房,林馨便紧张兮兮地问道:“阿琬,罗坊主身边人寻你何事。”

先才青荷往内张望时,可将她吓的不轻,这会儿背上还是湿的。

华琬不自在地说道:“嗯,青荷姐是我旧识,当初就是青荷姐送我去工学堂的,这不,她得空了过来看看我。”

“哦。”林馨点点头,未察觉不妥,只将蓝布掀开,“阿琬,快,我们来制簪子。”

……

春花转作夏阳,又不知不觉迎来秋凉,在凝光院最初的这段日子一如工学堂时简单平顺。

半年过去,纵是旁人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华琬的技艺是工事房内最好的,吴院使也对华琬另眼相看,甚至与罗坊主玩笑,言华琬的技艺,不久就要将她比下去。

除华琬之外,林馨和王芷蓉的技艺亦可圈可点,林馨唯一不如华琬的是速度,华琬接的事儿,若非太过麻烦的,一般三五日能交与贵人,而林馨少说要六七日,不过慢工能出口碑佳的细活,就是好的。

京中有越来越多的贵人,指名要华琬和林馨替她们制首饰了。

王芷蓉虽会比她二人差点儿,但技艺在下界坊亦是排在前头。

这日正在九月上旬,今年冷的迟,分明过秋分了,可日头温度却未减多少。

午时华琬和林馨一起回到厢房歇息,林馨见华琬额角有薄汗,主动倒一碗凉饮子。

“阿琬,喝了先解解暑。”

林馨讨好得明显,华琬早对林馨十分了解,无奈问道:“馨姐姐,你这次又要制什么首饰?”

“是广远伯府的,广远伯夫人要一支上次阿琬你制的金并头桥梁簪和三支嵌宝鸳鸯小插。”林馨巴巴儿地看着华琬。

华琬为难地说道:“馨姐姐,老大晚上地拿回来也不是办法,都半年了。”

华琬一直在教林馨,可或许制饰这事太靠天赋,不管华琬如何教,林馨都只会简单一点的镂花、镶嵌之类,几乎所有活,都是悄悄领回来让华琬帮她。

“可我就是学不会啊。”

看到林馨懊恼的模样,华琬心又软了。

临二人准备午歇时,阍室的婢子过来送信与华琬。

是表哥李仲仁写来的,林馨能认出信封上字迹,也凑了过来。

第84章想见

“太好了,表哥一家要搬到京城来!”

林馨语调骤然拔高,华琬捏信的手抖了一抖。

不过华琬心里亦是高兴的,因为凝光院是轮休制,华琬和林馨皆被安排在每月逢八时休假,如此她与李仲仁的太学旬假重不上了。

为了不给舅舅家添麻烦,这半年里,华琬只回过云霄乡三次,更多时候是托人将她的月俸带与舅舅,其余休假日子她就去工学堂陪婶娘和小陶,偶尔还会寻安琚一块玩儿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