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仁在信中言云霄乡的治管合到了关阳县的提辖官手上,乡管之事俱要上报提辖,短短一月,舅舅便同提辖起了五、六次争执,无奈之下舅舅于上月辞去了云霄乡里正一职。

舅舅跟着莫叔等人进京,在去年至云霄乡收干货和土货的曹员外手下做事,曹员外在京中不但有酒楼,还有几处庄子,是京城内颇有名的富商。

舅舅亦非做苦活,而是去酒楼当账房先生。

华琬悠悠叹了口气。

林馨疑惑道:“阿琬,你不希望舅舅他们进京吗?”

“当然希望了,可搬家这般大的事,舅舅都未提前说,如今安顿下来,才写信与我。”

舅舅一家暂时住在枣家子巷,搬家时事儿多,却没要她帮忙,华琬心下惶恐愧疚,只期舅舅千万别与她疏远了才好。

“想来是知晓阿琬在凝光院事重,不肯再麻烦你。”林馨宽慰华琬道。

信里末处言明日逢十,李仲仁放旬假,问她晚上是否得空,若得空一家人聚一聚了。

凝光院过申时放堂后对匠师的出行没有限制,华琬很快回信与李仲仁,告知明日她肯定会去枣家子巷看望舅舅、舅娘。

华琬将信封好蜡交给阍室婢子后,见林馨一直跟在她身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她瞧,华琬以为林馨在担心广远伯府的首饰,遂拉着林馨的手,“馨姐姐放心,簪子和小插会来得及。”

“有阿琬在,我何时担心过首饰,”林馨抿了抿嘴,“阿琬,明晚你要去舅舅家,我一人留在厢房无趣,可又不知去哪儿,我与表哥也算是朋友了,可否与你一起去枣家子巷?”

华琬惊讶地瞪着眼睛,不过转念一想,原在云霄乡时她和小香梨亲近,小香梨亦常跟着她到舅舅家玩,她也有被小香梨邀请回家,吃莫福叔从京城带回的零嘴儿。

虽是件寻常事,但搁在不同人身上的意思就不同,华琬此刻犹觉得林馨古怪。

“馨姐姐,你是不是想去见我表哥。”华琬一脸促狭地朝林馨笑。

年岁渐长,华琬不再全是小孩儿心思,况且如今她心里也有想见的人。

这半年她去置物房陪伴陶婶娘时,常会遇见守琼林苑的职官甄大人。

甄大人孤身在京城没有亲眷,因着陶婶娘温暖慈祥,遂与她一般,将婶娘视作了亲人,很是敬重。

从各方各面、林林总总来看,甄大人是个好人,华琬还记得今年酷暑天,甄大人带到置物房的冰雪酪。

夏日,街坊百姓常喝江茶水和绿豆水解暑,家境殷实的能凉个五味渴水和椰子水,至于冰雪酪、乳糖真雪这些,寻常人家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冰雪酪用果汁、牛奶、细冰糅合而成,在烈日下尝一口,一股舒爽凉意直透心底,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那滋味道来就是‘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消。’

过了这许久,华琬闭上眼,还能回味出冰雪酪的清爽甜香,而脑海中则浮现甄大人送冰雪酪与她时那明若皎皎月光的笑容。

华琬心里一直暖暖的。

“我,我没有,你别胡说。”林馨红了一张俏脸,轻推华琬肩膀,扭头不肯看华琬了。

华琬忍不住笑出声,“馨姐姐你别瞒我了。”

五月她送吃食去太学,林馨缠着一起去,七月她将舅娘新做的直缀送交表哥,林馨干脆不声不响地跟在她后头,结果被表哥瞧见了,那一次好不尴尬。

“我表哥很好的,不但风姿过人而且满腹才华。”华琬第一次发现逗弄人如此有趣。

“我真的不理你了!”林馨臊的来回绕着桌案走,还不忘撅嘴瞪华琬。

“既然不是,我明儿还是一人回去吧,馨姐姐你在凝光院里安生歇息,我会早些回来的。”华琬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馨还硬着嘴巴,“我是担心天色晚了,你一人回来不安全。”

“表哥会送我回来了。”

“诶……”林馨一脸哀怨。

华琬见林馨这副模样,心里早有数了,仔细瞧呢,林馨也是美人儿呢,不过儿女亲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她觉得林馨合适,终还得由舅舅、舅娘决定,如此她带林馨回去见见长辈也好。

“罢,明儿我带你一起去枣家子巷。”

“真的?”

华琬认真点头。

林馨欢呼一声,欢喜地抱了华琬好一会才松手。

“馨姐姐快挑花样子吧,明晚不得空,不能再多耽误时间了。”华琬笑道。

林馨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心跳平缓了,才开始翻看华琬的画簿子,这本簿子已经被华琬画满,华琬前儿还与她说要去集市上添两本新的。

林馨翻到一幅嵌宝白玉桃小插,白玉桃又圆又鼓,比坊市上的油桃儿有趣可爱许多,林馨指着白玉桃小插,询问华琬能不能制这款,华琬看了后,难得地摇头道:“馨姐姐,这支不行,庆国公府六娘子前儿挑中了此花样,她想用白玉桃打制一套首饰了,她也不愿与旁人相仿,故特特交代不能再给别家制,馨姐姐重新挑个花样吧。”

林馨知晓庆国公府的所有首饰都是指名要华琬制的,只道是因为华琬制饰技艺好,却不知晓华琬与庆国公府嫡出六娘子是手帕交。

“嗯,那我换一个。”林馨并无所谓,继续往后头翻去。

午时困顿,这会除了华琬和林馨还未歇息外,东院厢房内,吴院使亦在同罗坊主商量凝光院金匠师人选之事。

“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若华琬真将编缀技法教于你,我怎么也不可能亏了她。”吴院使知晓罗坊主不肯华琬用花丝工艺制首饰,也不同意别人去寻华琬学,吴院使对此很不满,未少同罗坊主摆脸子,无奈凝光院还要靠罗坊主撑着,她也只得服软。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三年一度的六院竞艺临近了,吴院使开始着慌,主动唤罗坊主讨论金匠师和上界坊之事。

罗坊主捧着婢子奉上的茶汤,淡淡应道:“问心有愧,学不了,罢了,不提此事,”罗坊主抬头看吴院使,“明年上元节后是六院竞艺,上一届六院竞艺时我还未在凝光院,听说当年文思院用翡翠雕出龙举云兴四屏风,惊艳四方,由此夺得六院之首,现下距明年竞艺只余不足半年,不知院使大人有何想法。”

关于六院竞艺,吴院使已经在打华琬编缀技法的主意,但还不能明说了。

吴院使微微咳嗽清了清嗓子,“六院竞艺我尚在考虑,这会寻你过来,是要与你说华琬入上界坊,及我去请求少府监授金匠师称号一事。”

罗坊主心中一喜,“院使大人同意将华琬调入上界坊了?”

吴院使瞪了罗坊主一眼,“我何曾说过不同意,是你太急躁,一直误会我,入上界坊不是你我一句话就可以的,这半年里我有仔细观察华琬,确实是个难得的,制饰上天赋极佳,有想法为人又谦逊,在贵人中口碑极好,许多贵人都点名要她制首饰了,凭心轮,她的制饰技艺已与上界坊的几位金匠师不相上下,我也珍惜人才。”

罗坊主长舒口气,华琬再不入上界坊,她都无法面对师父了。

罗坊主的声音轻松不少,“金匠师一事还请院使大人多费心。”

“是我的份内事了,至于六院竞艺,择日你与琢石坊坊主一道过来,我们一同商讨一二,待华琬入上界坊,她也该为此事出力的。”吴院使颌首道。

“院使大人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

罗坊主对次年的六年竞艺亦抱有期许,只不肯表现太明显。

屋内对话终了,窗棂下一名婢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径直往西厢长廊寻王芷蓉。

第85章对付

王芷蓉听闻吴院使要提华琬为金匠师,脸登时覆上一层冰霜。

“院使大人尚未将华匠师的名字报至少府监,王匠师快想办法吧。”偷听墙角的婢子是吴院使身边的,不过三五两银就答应为王芷蓉盯梢吴院使。

“好,你先回去。”王芷蓉用一颗银锞子将人打发后,独自坐在案几旁生闷气。

自从华琬出现,她的气数就越来越不顺,当初在工学堂时,华琬被逐入置物房也就罢了,也不知从哪儿偷偷学得上佳的制饰技艺,不但与她争入凝光院的名额,还摆了她一道,令她颜面尽失,险些与凝光院无缘。

若非公子,她的境况不知将如何悲苦。

进入凝光院后,她一如既往的努力,无奈有些贵人的眼睛瘸了,竟说她制的首饰不若华琬的精致新颖。

王芷蓉越想越生气,抓起桌案上的白瓷茶碗,要砸了,可思及这是凝光院之物,又咬牙放回原处,一旦华琬进入上界坊,她就真要被华琬压得彻底抬不起头来。

王芷蓉紧紧捏着小拳头,她不能让华琬如愿。

当天夜里王芷蓉便去寻了韦管事。

这半年,她时不时在韦管事跟前透露她身后那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且王芷蓉对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是极慷慨大方的,故二人关系处得颇好。

“你说华琬她们嘲笑我?”韦管被王芷蓉拉到无人的院落说话,知晓华琬和林馨在背后说她坏话,气的重重踢了槐树一脚。

“可不是,她瞧不起我们技艺就罢了,她竟还言待她去了上界坊,要撤了你的管事一职,让林馨来担任呢,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王芷蓉蹙着笼烟眉,一对含水的眼睛能说话,眸光闪动似也在为韦管事打抱不平。

“欺人太甚,哎……可我只能任由她欺辱。”韦管事憋屈地靠着槐树,她心头对华琬的嫉妒一点不比王芷蓉的少,前儿她制的首饰贵人不满意,如此返工便是,偏偏贵人直接去寻了罗坊主,请求罗坊主让华琬重制,不肯要她的。

梁子早在无声无息中结下,可她又抓不到华琬的小辫子。

王芷蓉见时机成熟,心里冷笑,趴伏到韦管事耳边,如是这番详细说了一道。

韦管事眼睛越来越亮,到后来整个人竟舒爽的容光焕发起来。

王芷蓉舔着红唇,华琬和林馨背后做的那些事,别人不知,她却是看在眼里了,她就在等这机会。

……

第二日放堂后,华琬和林馨回厢房换下凝光院制衣,准备一同前往枣家子巷。

二人还在讨论要如何过去,不想到了凝光院大门外,就看见李仲仁牵着驴车站在檐下。

华琬走到李仲仁身边,“表哥,你怎过来了。”

李仲仁先礼貌地朝林馨道好,再与华琬笑道:“我放旬假无事,想着从矾楼街到枣家子巷还有些路,遂过来接你。”

华琬将林馨牵到身边,颇为紧张地问道:“表哥,馨姐姐想去拜访舅舅、舅娘,可以吗。”

李仲仁微皱眉,驴车倒是坐的下三人,可林馨为何要跟了去。

见李仲仁的沉默,林馨失落地松开华琬的手,颇为哀怨地看着李仲仁,丧气道:“表哥不欢迎我,阿琬,我还是自回凝光院吧。”

华琬焦急地捏手指,她夹在中间最难做。

李仲仁本想沉默到林馨自己离开,偏又见不得华琬为难,心软下来,琢磨了措辞,“林娘子误会了,并非不欢迎,只是我们乃巷陌的寻常小户人家,林娘子生来富贵,怕是不习惯。”

林馨连连摇头,“表哥才是误会我了,我与阿琬情同姐妹,一直在寻机会拜见照顾阿琬的舅舅、舅娘,还请表哥莫要拒绝。”

李仲仁心下微叹,如今他与阿琬一起说话和玩闹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回去吃顿饭,也有人跟着。

三人乘上驴车一路摇摇晃晃前行。

枣家子巷的小院是李昌茂租下的,深井小院旁有五间屋子,院里的葡萄架还搭了不少残叶,大约在夏日时,小院里会是郁郁葱葱结满一串串葡萄的热闹景象。

华琬将林馨介绍与舅舅、舅娘。

林馨嘴巴甜,便连总板着脸数落华琬的葛氏都被哄得眯了眼笑,葛氏扭头看见站在门槛前的华琬,撇嘴道:“两月不见人影,还知道回来,你瞧瞧人家林娘子,可比你懂事。”

“好了,就因为你一天到晚骂骂咧咧,所以孩子才不愿回来。”李昌茂将葛氏赶去厨房准备夕食,自己则将两个孩子请到屋里坐。

葛氏端了饮子和新做的酥饼进来,聊了两句知晓林馨亦是凝光院匠师,而其父亲还是富商,对林馨更加刮目相看。

华琬则询问了莫叔、香梨等人的境况,知晓莫叔一家虽也想迁入京,可无奈家里人多,尾大难调,而且莫家无人带官身,田赋和丁粮皆免不了,不得已只能作罢。

“莫家倒是羡慕我们,可没办法了。”李昌茂叹气道。

“对了。”李昌茂起身拿出一本账簿递给华琬,“阿琬,这半年你将凝光院大部分俸银都寄回家,其中一半我替你放在钱庄了,其余帮助云霄乡乡民的那部分,我每一笔都详细记在账簿上了,阿琬你看看。”

华琬将账簿推还李昌茂,“舅舅,不用看的,帮乡民后余下的钱,舅舅也不用替我存,本就是留给家里贴补用度。”

林馨乍听闻华琬将银俸交给舅舅时愣了愣,脑子一转,“阿琬,这事你怎不与我说呢,往后云霄乡乡民再有甚困难,也算上我一份。”

李昌茂听言忙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现在用不上那许多。”

李昌茂将账簿放在华琬手边,“如今我不在云霄乡当里正,乡里许多事情都插不上手,除了龚婆婆那几家特别困难的,其余只要家中有青壮劳力,我都不会去帮了。”

几人坐着说话,另一处葛氏已将食案摆好,很快唤众人一道用夕食。

李仲仁是食不知味,他有许多话想与华琬说,无奈家中多了个外人林馨。

与李仲仁相反的,葛氏因为林馨的热情和能说会道,干脆将林馨唤至身边,一长一少聊得不亦乐乎。

酉时中刻,葛氏命李仲仁送华琬、林馨回凝光院,还不停交代林馨得空了常过来玩儿。

这夜,林馨因为太激动睡不着了,硬拉着华琬陪她说了小半宿话。

累的华琬第二日是哈欠连连,喝了好几碗茶水,才勉强提起精神制首饰。

申时回厢房,林馨一如往常悄悄带了金料出工事房。

华琬刚想与林馨商量,言今儿太累,若不着急能否缓上一日时,就听见‘嘭嘭嘭’急促的砸门声。

这架势似乎不开门,就要撞进来了,林馨胆小,躲在了桌案后不敢动,华琬听出叫门声是同在工事房的匠师,匆忙用粗布盖住金料便跑去开门。

门打开了,韦管事和两名工事房匠师沉了脸站门外,其中一名匠师还是与她一道自工学堂里出来的。

华琬疑惑道:“不知韦管事过来所为何事。”

韦管事一把将华琬推开,径直朝屋内走去,“有人揭举你们将工事房内制金饰料子偷出来了。”

听言华琬和林馨的心皆揪了起来,而韦管事已经走到桌案旁,看到粗布下凹凸不平的物什,冷笑一声,抬手将粗布掀开。

第86章替罪

“人证物证俱在,看你们如何狡辩。”同是自工学堂出来的许匠师看到金料很得意。

因为动静过大,廊上渐渐聚了不少刚放堂的匠师,众人朝屋内指指点点。

华琬怔怔地看着忽然闯进来的三人,她们显然是得到消息,确信能在屋子里搜出东西,才会这般有底气。

华琬知哪怕她和林馨无龌蹉心思,但将金料带离工事房就是不对,故她不会狡辩了,只在想该如何同罗坊主交代,才能让罗坊主原谅她们。

韦管事勒令二人随她去工事房,华琬垂首不语默默跟在韦管事身后,林馨却吓的几乎瘫软,是被另外两人架出去的。

走下长廊时,华琬看到了在一旁瞧热闹的王芷蓉。

王芷蓉弯翘的嘴角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眉眼却满是寒意,好似冬日瓷盘上结出的冰霜,冷艳却让人有一下敲碎的冲动。

吴院使和罗坊主亦被请到工事房,进门看到几人对华琬推推搡搡,罗坊主先不悦地蹙紧眉头,厉声喝止,“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将人放开。”

韦管事未料罗坊主会不问缘由先呵斥她,手上动作赶忙放轻了些。

许匠师将自华琬厢房搜到的金料捧到罗坊主跟前。

“院使大人、坊主大人,华琬和林馨偷了工事房的金料,藏在厢房内,被韦管事发现后人赃并获了。”

凝光院前两年曾出过一起匠师将贵人宝石偷走的丑闻,当时凝光院不仅被少府监严惩,而且声誉受损厉害,如今除非贵人确认不需要,否则制金饰剩下的细碎边角料,凝光院都会收起归还贵人了。

‘偷’这字眼太难听,事实也并非如此,华琬愤愤地看着韦管事一行人。

吴院使在一旁摇了摇头,临要提金匠师的关头,华琬行事怎能如此不严谨,竟做出会被人抓小辫子的事了。

吴院使直觉华琬未偷金料,况且现在甚事都不及六院竞艺重要,所以她不会责罚华琬。

想到罗坊主比她重视华琬百倍,吴院使压根不担心,不以为意地说道:“罗坊主,此事发生在你制艺坊,我就不插手了,你自审问清楚后看着办吧。”

倘若罗坊主真的公私分明惩罚太严,吴院使还打算站出来,在华琬跟前当个好人。

“是,院使大人。”罗坊主朝吴院使躬了躬身,“既然发生在制艺坊,不论真相如何,终归都是我管教疏漏了。”

说罢罗坊主不理会韦管事,而是走到华琬跟前,“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琬头疼,如果她说出实情,林馨极可能被逐出凝光院。

整半年了,罗坊主怎可能容忍一名制饰技艺明显不佳的匠师在凝光院?

罗坊主见华琬沉默不语,心下不免犯嘀咕,华琬身世可怜,但师父与她说过一件事。

华琬曾被恶人掳走,恶人欲从华琬口中逼问出庆国公府老夫人用于制嫁妆头面的珠宝藏处,华琬宁死不肯说,若非有侠士相救,华琬那时就丢了性命。

师父还言华琬在看到价值连城的南珠时,眼里只有惊艳,并没有半点羡慕或者贪婪之意。

由此可见华琬品性,毋庸置疑。

“坊主大人,此事与华琬无关,是我……”

罗坊主的思绪被林馨打断。

华琬更是吓一跳,她是要保林馨的,可还未想到办法,被林馨这么一喊,她也慌了阵脚。

一旦林馨如实招了,就真无转圜余地。

华琬硬着头皮说道:“坊主大人,是学生让林馨将金料带回厢房的。”

金料是谁的一查便知,撒不得慌。

罗坊主不解道:“你让林馨将金料带回厢房是何用意。”

“学生,学生听说林匠师这次要搭金桥发簪,学生好奇,可白日在工事房不得空了,便让林匠师将金料带回厢房,想一起研究。”对于华琬而言撒谎是一种折磨,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就令华琬口干舌燥。

罗坊主一头雾水,“金桥簪是你想出的花样,为何要同林匠师一起研究。”

罗坊主虽同华琬亲近,可她本身是认理不认情的性子,眼里容不下沙子,何况此事她越听越迷糊。

“因为……嗯,林匠师说她有新的想法,所以学生一时鬼迷心窍……”华琬声音越来越小,撒一个慌要用百种慌去圆,华琬暗暗发誓往后不到迫不得已,切不能说假话。

“好一个鬼迷心窍。”罗坊主瞧华琬那心虚模样就知道华琬没说实话,真是没撒谎的本事还偏偏不学好。

将金料拿出工事房一事已不重要了,罗坊主现在只因华琬同她撒谎而生气,该罚。

工事房聚了越来越多的匠师,得先将事情化了,明日她再单独寻华琬问原因。

“好,既然此事与林馨无关,她可以回厢房了,至于你,就锁到西院的柴房面壁思过去,我累了,明儿早上再来检查你思过的情况。”

罗坊主一挥手,转身交代青荷亲自护送华琬去柴房,自己随吴院使离开工事房去歇息。

直到瞧不见罗坊主身影,林馨才跑到华琬身边,泪水儿哗哗地流,“阿琬,都怪我。”

华琬朝林馨摆手,小声道:“馨姐姐,你自回去,我没事的,什么都别说知道吗。”

“阿琬,阿琬。”林馨紧紧握着华琬的手不肯松开,直到韦管事上前,将林馨推一边去。

韦管事心里仍旧不平衡,一个小了她足足三岁的匠师,竟然嘲笑她,而且还能去上界坊。

本还想趁机抓打华琬几把,无奈华琬不挣扎,只安分地朝柴房走去。

在韦管事等人看来,将华琬关柴房太轻了,不知明日罗坊主还会如何惩罚华琬,若是将华琬直接逐出凝光院,那就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