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馨问题一溜儿一溜儿的,华琬都不知回答甚的好,林馨忽然凑近华琬,眯眼打量,“阿琬,你眼皮子怎么肿了,让我仔细瞧瞧。”

华琬吓的往后退,“许是这几日太紧张未休息好,明日便没事了。”

林馨夸张地呼一口气,“要准备六院竞艺确实紧张,没事儿就好,若有人欺负你,我一定不饶他。”

见华琬沉默未回,林馨转身在厢房内多点两盏白烛,厢房登时亮堂起来。

华琬抬手挡眼睛,“馨姐姐,明日我再与你说六院竞艺的事可好,我有些累了。”

“竟累成这样。”林馨心疼地念叨,抬眼见华琬在找东西,殷勤地拿了自己的香胰递过去,不提六院竞艺,林馨又巴巴儿地说起另一件于她而言才是真正重要的事,“阿琬,五日后贡院放榜,你说表哥会考上么?”

“自是能的。”华琬收拾一番,精神多少恢复了点,“那日我们可以一道去贡院听唱榜。”

表哥一直很努力,华琬笃定表哥能金榜题名。

算来表哥今年有十七了,换做云霄乡其他小郎,此年纪早已成家,这些年表哥一心扑在学业上,今年若能双喜临门,定是极好的。

林馨欢喜不已,又凑近华琬小声道:“阿琬,那日我爹娘亦会去。”

“林家有人下贡院?”华琬好奇道。

“阿琬你真是笨蛋。”林馨扭着身子跑回床榻上窝着。

林馨已及笄,林员外早在琢磨她的亲事,林馨芳心系在李仲仁身上,自要阻止爹娘,为让爹娘信服,唯有说出实情。

“馨姐姐为何骂我。”华琬一头雾水,若非下贡院,林家长辈为何要去?

西厢外隐在夜色中的赵允旻微弯起嘴角,他不是有意听墙角,实是舍不得,还想陪陪华琬了。

华琬的表哥吗,他该好好打听打听。

赵允旻心下悠悠叹息,不知从何时起,大约是那年中秋,在置物房外听到华琬吹奏婉转叶笛,又大约是陶婶娘离开时华琬站在廊下伤心的模样。

终归这辈子,他要和华琬在一处。

若李仲仁考上进士科,又与安琚一样是个心术正的,在仕途上,他能帮忙。

厢房内声音渐渐小下去,赵允旻轻身跃起,摘下庭院里一枝花苞半放的娇艳粉桃,放在华琬厢房的格窗前,若可以,他更想放在华琬枕边。

赵允旻离开凝光院后未直接回皇宫,而是去了北梁使臣落脚的都亭驿。

第130章真假

都亭驿位于汴河以北的惠宁西坊。

京城中最热闹的州桥距离惠宁西坊只有两条街巷,惠宁西坊可谓京城闹中取静、最适宜不过的居所,除了都亭驿设在此处,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在这儿。

驿馆内布置的豪华,檀木桌案、水晶帘、金银玉器,天井内还摆了数盆名贵牡丹。

当赵允旻无声息地进入都亭驿,并站在严天修厢房内时,严天修正一手背负于身后,一手执粗柄狼毫在宣纸上大肆挥洒。

身姿如松一动不动,手腕如蛇灵活自如,一见姿态,便知是行家。

严天修余光瞥见赵允旻被烛光拉得细长的影子,“竟这般迟,我以为酉时末刻你就会来。”

声音沉稳不少,不似白日在大庆殿时跋扈。

赵允旻缓缓走到八宝橱旁,橱子上摆着一柄岫玉雕的玉如意,颜色黑到深沉。

赵允旻略端详片刻,才朝严天修作画的案几走去,“有些事情,耽搁了。”

严天修抬头发现赵允旻胸前的蓝色直缀湿了一片,竟比白日被泼了酒还狼狈。

严天修冷笑,赵允旻这人,心中满是算计,万事运筹帷幄,偏又生得一副淡然洒脱的姿容,再锐利的锋芒,再迫人的气势,再窘迫的境况,在他身上都能一瞬间归为无形。

就论这身狼狈直缀,赵允旻穿着安然自若,不知晓的人真以为那是衣襟上的别样绣纹。

他一向不屑新宋,瞧不起新宋国人,可赵允旻却是他唯一愿意攀交情的。

“去寻凝光院华匠师了?酒色误人。”严天修搁下狼毫,将画卷上墨汁吹到半干,举到赵允旻跟前,“画的怎样,这两年几没有机会执笔,住进来看到厢房备有笔墨,不禁技痒。”

一幅奔马图,北梁特有的名驹狮子骢,驰骋在绵延万里的草原。

赵允旻随意瞥一眼,“笔力迥劲,大家风范,可北梁二皇子严天修,不通笔墨。”

“我知晓,但此处无外人。”严天修伸手弹了弹玉版宣,“北梁有精良的兵马尖矛,却没有上好的笔墨纸砚,自新宋回北梁后,我一直怀念新宋的松脂墨香。”

赵允旻看向窗外,偌大的驿馆只住了北梁数十使臣,很安静,廊下婢子的耳语声,能清晰地传到他耳中,赵允旻若有所思地说道:“既无外人,我便称呼你三皇子吧。”

三皇子严天佑,被送到新宋国的北梁质子,四年前害急症身亡,棺椁已送回北梁厚葬。

“好,若非无奈,我亦不愿披一层假身份,你欠我的。”

赵允旻在两国交换质子三年后,暗中联系上了严天佑,谁也不甘就这样成为皇族的弃子,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不容易。

赵允旻筹划了很久,唯一的法子是偷梁换柱,严天佑诈死回北梁,他在合适时机除去与严天佑生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严天修。

北梁皇宫内皇长子患有天缺之症,是以最得皇帝重视,在朝中最有权势的就是二皇子严天修了。

赵允旻告诉严天佑这些年北梁的所有事情,成功助严天佑瞒天过海。

严天佑以严天修身份在北梁站稳脚跟后,再想法子安排赵允旻回新宋。

一切都很顺利,唯一不足是,严天佑这辈子都必须顶着其孪生兄弟的名字活下去。

是以赵允旻还欠了严天佑天大人情,并答应严天佑一个条件,一件事。

见赵允旻不屑,严天佑将画了骏马图的宣纸揉作一团,置于白烛的火舌上,火舌撩拨,一股青烟夹杂浓郁墨香腾起,奔马图成了一抔白灰。

严天佑吹了吹手指,转身自高橱取出只花梨木排匣,自左往右点道:“蒙顶石花、方山雨露、峨眉雪芽、顾渚紫笋……你们礼部侍郎将茶送来时是如数家珍,皆是名贵贡茶,新宋拥有的土地真是富饶肥沃。”

严天佑意犹未尽地放下排匣,“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将来待我登上皇位,要么助我打下大燕,要么将新宋西南百里划给我。”

赵允旻眉梢一挑,他回国后才知晓,繁华的新宋比他想象的还要积弱,数不清的金银、歌舞、美酒,成不了抵御外族的城墙战马。

新宋西南百里农作茶业繁盛,他是绝不肯给的,至于大燕,新宋若要强大,亦需大燕的半壁江山。

许是在北梁生活久了,纵是没有北梁人的锐气,没有北梁人张牙舞爪的姿态,但赵允旻心中有如北梁草场上一点便燃的熊熊烈火。

“你放心,我一直记得,大燕幅员亦算辽阔,万仞山以北归我。”

严天佑盯着赵允旻,目光如草原上的雄鹰。

赵允旻平静地迎上,神色淡然,仿若映在井水的月光,不见半寸波纹。

严天佑闷哼,气势上他已经弱了,万仞山以北土地贫瘠,不要也罢。

严天佑在垫了软褥的矮塌上坐下,却不请赵允旻坐了,只不满地说道:“罢,聊一聊今次我出使新宋的目的,你们睿宗帝在吃喝玩乐上倒是安排周到,可匠师传授技艺之事却半点不提,今日六院竞艺,我对文思院的烧蓝、凝光院的金丝编缀皆有兴趣,此次过来,我不可能空手而回。”

“唔,”赵允旻认同地颌首,想起华琬编的金顶冠,眉心微微舒展,他心里一直有好奇,好奇究竟是多么玲珑的心思,才能编出那般不凡的首饰。

“若只是学技艺,你不必担心,睿宗帝或许还在考虑要安排何人向你们传授技艺。”

睿宗帝性子优柔寡断,治世能力不佳。

赵允旻知晓,睿宗帝可能到现在都还以为北梁使臣并非是来真心学艺的,以为六院竞艺的热闹后,只要在吃喝玩乐上照顾周到,彼此间关系就妥当了。

严天佑皱眉,他目的明确,不愿多浪费时间,除了工巧技艺,他对京城的工学堂设置亦好奇,北梁要发展工巧,办一间像新宋国这样的工学堂刻不容缓。

严天佑开口询问,赵允旻却未回答,而是瞥了眼槅门,言有人来了。

严天佑嗤之以鼻,不想厢房外很快传来叩门声。

一位北梁使臣在外头喊道:“殿下,新宋二皇子递了拜帖,询问您何时得空,他安排了画舫赏灯。”

严天佑冷笑摇头,他都快后悔将赵允旻放回来了。

制住赵允旻,将来新宋国必定落在赵允佶那等废物手上,如此新宋国会不堪一击,要吞并新宋国轻而易举。

可惜他自诩君子,况且北梁人讲究义气。

赵允旻低声道:“我先回皇宫,若有事再递消息与我,赵允佶为了讨好你,会向你许诺好处,可他说的话,出的主意,别当真了。”

第131章扯谎

厢房外的人又敲一遍门,严天佑不耐地咳嗽一声,眨眼间赵允旻已不在屋内。

这等身手,严天佑暗暗佩服,当初他在新宋已是闻鸡起舞,可与赵允旻相比,还是懒惰了。

翌日,华琬与林馨起早相携前往食舍,一路上不断有匠师向华琬道贺,华琬一一回应,笑到脸都僵硬。

好不容易到食舍,华琬看见冒着香气的四色兜子和晶莹剔透的鲜虾夹儿,馋虫上来整个人都放松了,正与林馨讨论要吃甚,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个趔趄。

幸而手里没拿东西,华琬扭头看见神色慌乱的王芷蓉,本想询问王芷蓉怎么了,不想先被王芷蓉狠狠瞪一眼,眼神似在看仇人。

“真是个小心眼的。”林馨撇嘴道,不忘替华琬揉揉后背。

华琬疑惑道:“王芷蓉似乎在害怕什么,换做往常,她定要挤兑我两句了。”

王芷蓉心眼小,妒忌她制的首饰得六院之首不奇怪,奇怪的是王芷蓉哆嗦的嘴唇,显然是内心有恐惧。

林馨耸耸肩,不以为意的嘀咕,“管她呢,真有甚事压压她才好,否则一天到晚以为自己能凭那张脸飞上枝头做凤凰,四处瞧不起人,我早看不惯了。”

王芷蓉确实在害怕,从昨儿知晓凝光院得六院竞艺之首后就开始害怕。

于二皇子而言,她是个玩物,难得一次二皇子觉得她有几分用了,向她打探凝光院的事情,当时她若说不知道也罢,偏偏自以为是地胡诌一通。

如今凝光院胜过文思院,岂不等同于她欺骗了二皇子。

叫人耍弄了,二皇子心里岂能舒坦。

先才王芷蓉到食舍,还未开始吃,就有婢子来传话,言外头有马车在等候她。

原先皆是过申时才来接她,若非气急,哪会这般早了。

是以王芷蓉顾不上吃东西,慌乱之间还撞到了害她如此倒霉的人。

华琬一言一行在她看来都是炫耀,便是先才回头的眼神,都带了趾高气扬的味道。

王芷蓉忐忑不安地乘上马车,脑子里已是千回百转。

……

赵允佶满面怒容地到了一惯与王芷蓉私会的平三堂,推开厢房门看见王芷蓉爬伏在妆镜前呜呜咽咽哭个不停,起身与他见礼时,一张倾城绝色的小脸梨花带雨。

赵允佶沉了脸走到王芷蓉跟前,一把抓住其瘦削的肩膀提起,“哭什么?凝光院得了六院之首,礼部正送赏赐去凝光院,你不该高兴?”

“殿下,您弄疼奴了。”王芷蓉肩膀被抓得生疼,哀呼连连,可赵允佶手中力度不减半分。

王芷蓉颤抖着闭了闭眼睛,鼻端仍旧充斥着令她作呕的浓郁熏香,待二皇子的一颗真心早已消失了,但面上还必须露出凄婉神情,赵允佶心里没有她,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免去此番皮肉之苦。

王芷蓉任由眼角的泪滑落沾湿轻薄纱衣,“殿下,奴亦是叫华琬骗了,其实不久前奴曾询问华琬为了筹备六院竞艺可会忙,若忙,奴愿意替她分担一二,就是那时她告诉奴凝光院院使、坊主不重视六院竞艺,她言凝光院不可能赢过文思院,故不用多花时间,奴竟信以为真,若是耽误了殿下的大事,奴确实万死难辞咎。”

“华琬?什么人?”赵允佶不悦地拧紧眉头,只道王芷蓉在胡乱扯谎。

“回殿下话,华琬同奴一样,是凝光院的金匠师,她与罗坊主有旧交情,是以成为此次六院竞艺的主匠师,对了,奴听说金顶冠和凤环是用了一种编缀技法,那技法就是华琬最擅长的。”王芷蓉哭过的眼角泛着浅浅粉色,满面悔恨,“奴与华琬之间有同舍、同窗之情,奴深念情分,从不与她争抢,奴误以为华琬的心思与奴一样了,未料她欺骗奴,真不知是何居心。”

赵允佶仍不信,“凝光院上报少府监的主匠师是你们院使和坊主,根本没有华琬名字。”

“殿下不知,华琬身份低微,若不是罗坊主看她可怜,将其送入工学堂,她今天还是乡野里一名粗鄙村妇,她对罗坊主又敬又畏,罗坊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半分不敢反驳,故华琬名字未出现在主匠师名录上,在情理之中。”

“都是贱蹄子。”赵允佶咬牙斥骂一句,昨日凝光院的四名匠师,除了吴院使与罗坊主外,另外两人他皆未仔细瞧,唯记得其中一人生的尖嘴猴腮偏偏四处丢人现眼,另一人着实没印象,不管是何人,竟然害他在北梁皇族跟前丢脸,绝不能放过。

“如此说来,你倒是无辜。”赵允佶眯起眼睛,手上力道稍稍轻了些,“可我终是让北梁人笑话了,那严天修更不屑与我亲近,你说该如何是好。”

昨儿夜里他递请帖去都亭驿,严天修竟以要去大相国寺为由拒绝了游画舫。

赵允佶虽恼火严天修不识好歹,却也知北梁非他能惹,只能再想其余法子讨好严天修,可他派去打探严天修的下人回来皆言,严天修既不爱财,又不喜女色,真是叫他为难。

王芷蓉半跪于地,半倚在赵允佶膝头,“殿下,奴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殿下觉得可行。”

赵允佶乜眼看王芷蓉,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能想出甚主意。”

王芷蓉小巧的香舌舔了舔红唇,“殿下您仔细想想,北梁皇族和使臣为何而来。”

赵允佶面露不耐,“不就是为了六院竞艺吗,现在六院竞艺已经结束了,至于北梁人要学的工巧技艺,父皇自会安排,我也插不上手。”

“殿下,要掌握一门工巧技艺绝非一日两日功夫,北梁来的使臣不可能在京中一留数年,尤其是北梁二皇子,既如此,要想真正遂北梁人心意,恐怕不止传授技艺那般简单。”

王芷蓉说的有模有样,赵允佶认真起来。

“殿下不若与皇上商量了,自我们新宋国挑几名匠师送北梁,当然殿下得让北梁皇子知晓这是您的恩情,至于匠师人选,譬如华琬那等技艺中上,又参与过六院竞艺的,想来北梁皇子会满意。”

第132章天真

“将新宋国的匠师送北梁人……”赵允佶嘴角浮起一丝笑,还真是个便宜的好主意。

赵允佶抬手来回摸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王芷蓉,“既然北梁求艺,想必他们会将匠师奉为上宾,华琬可是耍弄过我们的,让她去北梁享福,岂不便宜了她,你可甘心?”

王芷蓉抿了抿唇,“殿下所言有理,奴心里亦怨着华琬,可想着要以大局为重……其实华琬也不是必须人选,一切要凭殿下的英明决断了。”

“呵,你还不至于愚善,送北梁的匠师人选我自有主张。”说罢赵允佶捉小鸡似将王芷蓉拎起,直接压在了矮塌上。

凝光院内。

王芷蓉离开凝光院不多时,皇宫与凝光院的赏赐就到了,绢帛百匹,金银铜瓷器,珍馐名茶……林林总总,足足装了六只箱笼。

赏赐已远超规制,原来睿宗帝带张贵妃在宫中赏玩金顶冠和凤环时,二人越瞧越喜欢,当即将凝光院的赏赐提了一倍。

吴院使看着摆满院子的赏赐是又欢喜又焦急,她在焦急院使一职怎还未落到她头上,看来还得去寻徐司监问问,如今凝光院是六院之首,总不能没有正院使。

吴院使塞了银两并送走内侍后,命人将赏赐往库房搬,又听到前院婢子通报庆国公府的郑六娘过来了,郑六娘一向是冲华琬来的,与她人无甚关系,吴院使只吩咐婢子好生伺候,便未再多问,甚至不知晓郑六娘还多带了一人。

华琬接到消息匆匆赶到制艺坊外接迎。

站在郑六娘身边的女娘与华琬一般年纪,身着云水金银妆花缎大氅,圆脸儿,五官很是精神,尤其一双晶亮的杏眼,是打入凝光院起就滴溜溜地看个不停,偶尔还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周遭一切皆新奇。

华琬一眼便知小娘是没什么心眼的。

“阿琬,此次凝光院得六院之首,恭喜你了。”郑六娘递了只绣竹梅纹的香囊与华琬,又笑道:“不知送甚与你,左右想来,我唯有针线活还能拿得出手,香囊里是冬日阴干的梅蕊粉和几味醒神的温和草药,我也用此香囊的,你可不许嫌弃。”

郑六娘将自个儿系的香囊解下来与华琬相看,两只果然一模一样。

“菡娘好巧的手。”华琬欣喜地要接,不想拿了空。

香囊被不相识的小娘一把抓在了手里。

小娘执香囊左右看,娇嗔道:“郑菡娘,你口口声声与我好,怎不见你绣了香囊与我?”

“你还能有缺的?”郑六娘没好气地瞪小娘一眼,“我若与你不好,岂会你一说要认识编缀金凤环的匠师,我就赶趟儿地带你来。”

郑六娘朝华琬努努嘴,“这就是华匠师了,庆国公府的首饰自两年前,阿琬还在工学堂时,就是拜托阿琬的。”

“这样……”陌生小娘说话拖三分,将香囊高高抛起,华琬心一跳,连忙瞧准了接下。

小娘此举失礼,可华琬只能一笑了之,执香囊于鼻端轻嗅,香味儿很清雅。

华琬欢喜地谢郑六娘,将香囊系在腰间后问道:“这位小娘是?”

“你竟不认识我。”小娘挑眉睁大眼睛,凑近华琬,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她,像在看砧板上待杀的鱼。

华琬忍不住打个激灵,可她真不认识,华琬讪讪一笑,场面一时尴尬。

郑六娘掩嘴好笑,“阿琬,还不快招待我们去隔间,愣留我们在此吹风。”

华琬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临到小棕楼,华琬顺道听见两名婢子在讨论王芷蓉的事情。

原来婢子过来送首饰活与王芷蓉,不想王芷蓉又告假了,二人就聊起曾有人瞧见王芷蓉乘马车出现在梧桐巷,并随男人进一家几无人烟的酒楼一事。

婢子见到华琬,蹲身见礼。

“往后莫要在背后胡乱说道他人。”华琬语气难得严厉,王芷蓉虽与她不对付,可终究是女娘,被人议论同男子私会,少不得坏了名声,“是什么首饰一定要交给王匠师?”

两名婢子素来知晓华琬好脾气,并不真的怕,只如实道:“回华匠师,王匠师交代婢子们将二皇子和齐淑妃的首饰都与她,今儿二皇子定下金环佩和金鬏,奴婢特意送过来。”

“着急么,不着急晚些时候再给她,着急就先交与我。”华琬嘴上说,可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二皇子是无礼粗鲁之人,昨儿还将酒洒在殿下袍服上。

“不着急的,不敢麻烦华匠师。”

华琬松口气,带郑六娘二人继续往前行,忽想起一事,又折回一步与婢子道,“原先大皇子的首饰是哪位匠师负责?可能与她商量了,将大皇子的首饰给我。”

婢子未料一向醉心制饰的华匠师竟也生出攀高枝的念头,面面相觑后说道:“大皇子的首饰一直是哪位匠师得空就哪位匠师制,往后奴婢便将大皇子定的首饰皆交与华匠师。”

“嗯,好。”华琬满意地点头。

三人上二楼,还未走到隔间,陌生小娘忍不住问,“凝光院匠师还挑人,你为何帮大皇子制首饰。”

华琬脸颊一红,小声说道:“因为大皇子是好人。”

女娘哈哈大笑,“有趣,你连我都不认识,能知晓大皇子是好人。”

女娘才不管华琬有多尴尬,得意地说道:“不过我大哥确实是好人,既然你有空替我大哥制首饰,那往后我的也都归你了。”

“大,大哥?”华琬惊讶地合不拢嘴。

郑六娘撑不住笑道:“阿琬,她就是皇上最疼的云岚公主,你昨儿进宫怎未见着人?”

“可不是,我都记得你了,不过你总埋着头,瞧不真切。”云岚大喇喇推开隔门,先蹙眉埋怨隔间的狭小,又自顾地在桌案前坐下。

桌案上整齐地码了各式镌刀、镊子、铜锤,云岚公主未见过这些玩意儿,甚是稀奇,一件件拿起来把玩,不一会就将华琬的桌案弄乱。

华琬惊讶地看着郑六娘:“菡娘,你怎未与我说过云……”

郑六娘悄悄捏了捏华琬手,华琬赶忙将话咽下,端正与云岚公主见礼。

看着天真浪漫的云岚公主,郑六娘抿嘴笑,去年今时,她与云岚公主尚不熟悉,皆是依着她祖母交代,才慢慢接近的云岚公主,交情深了,才知云岚公主是极令人省心的性子,既然云岚对阿琬好奇,她亦乐见二人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