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这才将装了首饰的锦缎匣子仔仔细细收好,回皇宫复命去了。

云岚公主的首饰制好后华琬仍不得闲,因为辰时少府监送来了宫里定下的首饰单子,这批首饰是睿宗帝专用于赏赐臣子和臣子家眷的,无一例外要用到金丝编缀,只能罗坊主和华琬分着制。

罗坊主在华琬身边坐下,与华琬商量尽快让凝光院金匠师轮流同华琬学金丝编缀一事。

少府监徐司监还有传达皇家的意思,言花丝工艺制出的首饰,非公爵以上品阶府邸家眷不能用,除此之外,还请罗坊主前往文思院,将此技法传授于文思院金匠师。

“阿琬,文思院我去便好,我的花丝技艺虽不如你,但技巧和手法已纯熟,你只安心在凝光院。”罗坊主所言正合华琬心意,华琬连忙答应。

一直到申时末刻,华琬用完夕食准备回厢房了,才收到赵允旻与她的消息。

‘明日吏部会重新下任命状与表哥,阿琬可心安。’

华琬松一口气,欢喜地跑回厢房,推门见林馨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欲告诉林馨好消息,张嘴话要蹦出口了,忽然意识到她不能说。

任命状明日才下,若林馨问她如何得知,她压根答不上来。

华琬闭紧嘴,眨眨眼睛,将兴奋之意掩去,只能让林馨再担心一晚上。

华琬不知,从她自鹁鸽那得到消息,再欢天喜地一路蹦回西厢,一路情景,皆落入赵允旻眼里。

几日未见,赵允旻满腹思念,无奈晚上有要事,无法过来凝光院与华琬相会,无奈寻一顺路的间隙,看一眼傻丫头。

发现华琬那般关心李仲仁,赵允旻心头酸酸的,他想揉揉华琬的小脑瓜子,将除他以外旁的人,皆揉了出去。

赵允旻从凝光院出来后去了苍松堂,穆堂主向赵允旻详说了李仲仁前往寇府的情形。

“殿下,您为何肯定寇清禹会留下李小郎,毕竟寇府最不缺能人。”穆堂主不解地问道。

“有两方原因,一是李兄确实满腹才华,我亦欣赏,二是寇清禹要在二皇子和五皇子间端平一碗水,之前杜大人参齐冯时,吏部尚书听寇清禹指示,作壁上观,此事已惹得齐氏一族不满,甚至怀疑寇清禹会倒向张贵妃,故今次寇清禹出面帮了得罪张承安的李仲仁,正好与张贵妃等人划清界限。”赵允旻走到窗棂旁,望着撒向人间的清辉,李仲仁肯为他所用,是他之大幸。

第二日新的官牒和任命状下来了,李仲仁被任命为翰林院七品修撰。

送任命状的礼部官员,到李家态度与上次大不相同,连连向李昌茂和葛氏贺喜,并不肯收李昌茂塞的辛苦钱,临走时,还朝李仲仁躬了躬身,“李郎才思过人,得寇大人青睐,往后还请李郎在寇大人跟前,替下官美言两句。”

“自当如此,大人忙走。”李仲仁温和回礼,自从见识了大皇子那般出色美好,还能将周身气势收放自如的人物后,李仲仁默默地收敛了他曾经的酸儒清傲。

殿下言人是沙,是该努力成珍珠,可变成珍珠后,又该学着如何以沙自居。

李仲仁暗道自己还不是珍珠,岂有自傲之理,唯有小心行事,才能帮上殿下。

葛氏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这两日接连大惊大喜,若不是她身子骨尚可,怕是要熬不住了。

“他爹,华丫头真将我们仁儿留下来了。”葛氏握住李昌茂的手,忘记儿子还在身旁,将他们瞒着儿子向华琬求助的事情说出。

李仲仁看向葛氏,非但未生气,反而微笑地说道:“爹、娘,这个忙,不是阿琬帮的,是……是寇大人吩咐吏部将我留下,不过我会亲自写信告诉阿琬好消息。”

“寇大人是?”葛氏紧张地问道。

李昌茂大约猜到了谁,可又觉得不可思议,不敢贸然说出。

“是当朝丞相寇清禹寇大人,寇大人赏识我的文采,爹娘,我先回书房与阿琬写信。”李仲仁波澜不惊地说道。

“好好,”葛氏不知寇清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臣,只道是个有眼光的,愣是笑到见牙不见眼,“我去厨房,捏仁儿最喜欢的江鱼夹儿去。”

李昌茂面上神情舒展,“留在京城就好,明日我们去光化坊买宅子,照仁儿喜欢的收拾,将来咱们家,怕是有许多不得了的宾客了。”

第152章爱女

李仲仁报喜的信送到凝光院时,华琬正在前院陪罗坊主挑牡丹。

今年使臣来访,打乱了京城许多旧例,各家的宴席停的停,改期的改期,宫廷宴皆成了会客宴,好不容易使臣离开了,琼林苑办牡丹宴的时节也已过去。

春末暖意愈盛,难得琼林苑的牡丹还未开败,藏在园林深处的娇艳无人欣赏不免可惜。

殿中省照睿宗帝吩咐,将牡丹分往各处官衙,其中凝光院分到了十数盆上品牡丹。

粉的是月娇娥,乌的是墨紫绒金,红的是玉面桃花,各色牡丹铺满庭院,竞相争辉。

“师姐,这一会儿功夫,就将蝴蝶引来了。”华琬来回瞧了两遭,指着一盆玉楼点翠上翩跹的彩蝶笑道。

罗坊主眯着眼,“先才吴院使要了天香湛露,除此之外,我瞧那盆墨玉和紫金顶好,阿琬可有喜欢的。”

华琬颌首道:“辛苍、辛芜自北梁而来,大约从未瞧见过色深如墨的,师姐,除了墨玉、紫金,左上角的玉楼点翠可能一道搬回工事房了。”

“雪中带翠色,好品相,阿琬有眼光,一会我命人搬了去。”

“玉楼点翠的瓷盆拢共巴掌大,不劳烦旁人了,我自个儿搬。”

罗坊主来不及阻止,华琬已经跑上前将小花盆抱在怀里,回首朝罗坊主调皮一笑,脚步不停地朝工事房走去。

竟还担心被人抢走?

罗坊主好笑,执锦帕扇着,闲闲地跟在华琬身后。

牡丹花一到工事房,辛苍和辛芜就看的双目发亮,她们北梁亦有培植牡丹,可只有最寻常的品种,再因为气候寒极,花的颜色无法绚丽。

两姐妹欣赏了好一会,才想起先才前院送了一封信来。

华琬接过信,随口道:“你们瞧仔细了,明儿要照这盆玉楼点翠,绘一支满金牡丹发簪并制出来。”

“这太难了。”辛芜感慨一声,赏花的兴致顿时消去大半。

“阿琬,是谁的信。”罗坊主问道。

“是我表哥的,师姐,表哥考中进士,是一甲五名,昨儿任命状下来了,表哥分在翰林院呢。”华琬欢喜的眉开眼笑。

表哥能进翰林院是殿下在背后帮了忙,思及殿下愿意帮助她的家人,华琬心里像吃了蜜糖松子酥一样甜。

“哦,那可真是件大喜事,改日得空了,我亦要上门道贺。”

“过些时日舅舅一家会从枣家子巷搬到光化坊,到时我们再一块儿去。”

“好。”早在华琬来凝光院前,罗坊主便不止一次地听师父提起过李仲仁,言李仲仁生得好,有才华,小小年纪凭本事进太学,重要的是肯关心华琬。

现在李小郎顺利中进士,成了翰林院七品修撰,真真是京城待嫁女娘眼中的如意郎君了。

李仲仁是个好的,不过罗坊主还记得仪香堂的安小郎,安小郎亦上进,在苍松堂得堂主亲授,据说现在功夫了得,不知华琬会与哪位有缘。

忙完一日,华琬用过夕食,一回厢房便向林馨说了好消息,

林馨又高兴又懊悔,早知李家能寻到人帮忙,她就不该在李家焦急无助时袖手旁观,倘若不轻不重地关心一二,李家肯定会对她心存感激。

林馨拉着华琬说了两句体己话,即悄悄地去给她爹写信。

……

夜深了,京城除州桥一带,皆安静下来,距离凝光院仅二三里路的皇宫亦不例外。

后宫妃嫔居所的屋檐下点起大红宫灯,寂寥地随树影摇曳在风中。

最得帝王恩宠的张贵妃,听闻皇上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并添了新茶后,也命人伺候她梳洗和歇息了。

御书房桌案上堆放的各地奏折约有数十本,内侍省大总管连喜不时地上前拨剪灯芯,生怕火光爆出灯花,会搅扰正在认真批奏折的睿宗帝。

眼见二更天,书案上奏折终于少了大半,睿宗抻了抻手臂,连喜上前替睿宗帝按揉,不轻不重正舒服,睿宗帝满意地颌首。

连喜细声细气地劝道:“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

睿宗帝摇摇头,“不用,歇了也睡不着。”

放松下来,睿宗帝想起了他的爱女,随口问道:“连喜,你知云岚近日在忙什么。”

往常云岚申时会过来御书房寻他,若他在忙,云岚坐一会便离开,若他无事,父女二人会说说话、下下棋,一道用过晚膳,云岚才回凤阳阁。

可这两日下午云岚皆只过来请安,不论他忙不忙,都飞快地跑得没影。

连喜知道睿宗帝被爱女冷落,心里不舒服了。

连喜自宫婢手中接过盛了新茶的红木托盘,奉至睿宗帝桌案,恭谨地说道:“回皇上话,云岚公主交了好友,前儿听说迷上瑶琴,弹了两日,接着又去学茶道,一日打破几只钧窑茶碗,才作罢,昨儿凤阳阁的婢子自凝光院取回几件新首饰,听说首饰用了凝光院特有的金丝编缀技法,云岚公主爱不释手,带着周围人欣赏去了。”

睿宗帝朗声大笑,“这孩子打小就是花样多的,开心就好,对了,云岚交的好友是何人。”

“皇上放心,与公主殿下在一起的是云清公主和庆国公府郑六娘子,皆是孩童心性,郑六娘子稍会懂事些。”

睿宗帝点点头,“好,云岚心眼实,朕这当父亲的,要多费心思,不能让她被欺负了,郑家人素来知进退,他们敢送进宫陪伴云岚公主的,差不了,那个云清……”睿宗帝皱了皱眉,除了几位皇子他会仔细留意外,公主里他只疼云岚,旁的未放心上,故连喜忽然提到,他竟记不起是何模样、何性情。

“回皇上话,云清公主是叶昭仪的孩子,今年刚满十岁,公主殿下疼她。”连喜详细道。

“喔。”叶昭仪也许久未见过了,睿宗帝记得叶昭仪是江南人,出生于一户书香人家,当年他下江南,二人在水乡烟雨中初见。

叶氏执绘了垂柳莲荷的竹伞立于水廊旁,眼神温柔,声音轻细,是位极婉约的女子。

大约是话说多了,睿宗帝嗓子一阵腥痒,咳嗽了几声,连喜忙端起加了枣丝的茶汤。

睿宗帝将茶汤饮尽才觉得嗓子稍好些。

兀自回忆沉思,睿宗帝忽然听见御书房外隐约有说话声,仔细听是二皇子赵允佶。

赵允佶因为齐冯受贿一案被禁了足,关了十数日今日才解禁。

睿宗帝抬头与连喜说道:“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第153章往事

连喜到御书房外向赵允佶见了礼,很快回来禀报道:“皇上,齐淑妃见您秉烛未歇,特意为您熬了燕窝雪梨羹,由二皇子带来了,可要请二皇子进来。”

睿宗帝未说见或不见,垂下眉眼继续看奏折,连喜静静在旁伺候,不再提一句。

睿宗帝此刻看的折子正巧是富宁路送来的。

睿宗帝对富宁路府尹刘燎的印象颇佳,从当初刘燎写的列举孟显来罪行的讼状,便可看出刘燎不是好耍花枪的,后来得张贵妃提醒,他升了刘燎为富宁路府尹。

刘燎奉命进京接印,对其表忠心不提,最令他放心的是刘燎未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明知可以在京城驿馆享受半月,却因为一心挂着富宁路尚那未安顿妥当的百姓和灾民,不肯久留,一办完事情,就向他请辞回富宁路。

睿宗帝微微点头,这次奏折上刘燎详述了富宁路赈灾资粮的分配,并言富宁路一代水土富养,冰灾不可期,但是经年常见的洪涝和旱灾却可防,降低旱涝,农业、茶业俱能增产,故除了堤坝一定要修,还要引水灌溉,工项繁杂,刘燎请求睿宗帝派一名可靠的工部官员下来协助。

“险些埋没了一位能臣。”睿宗帝轻声道,如今看来,赵允佶和齐家人的眼光竟还不如出身商贾的张家,除了刘燎,还有新上的吏部推官姚沅,皆是张贵妃提到的。

姚沅毕竟不似刘燎,还写过一次讼状,故他本不与理会,可某日他前往吏部检视,恰好遇见姚沅,问了几句话,惊喜地发现姚沅果然是极有能力的。

剪了三次灯芯,又换了两盏茶汤,睿宗帝终于将奏折批阅完,双眼晦涩,靠在矮榻上,揉了揉眉间,“连喜,允佶回去了吗。”

“回皇上,二皇子还在御书房外候着。”连喜躬着身子,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睿宗帝深深呼吸,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他的几个儿子。

老大赵允旻幼时最为聪明伶俐,他也曾将心血倾注在长子身上,直到有一日,寇清禹言发现甄家与亡国西周余党有书信往来。

西周未被灭国前,是位于新宋国南边的弹丸小国,依附新宋国生存。

新宋国的历代君王一直未将西周放在眼里,后来西周与后齐勾结,企图对新宋不力,新宋国前君王大怒,凭借国力尚可,再用钱帛和茶粮同北梁换得马匹,前君王命将军挥兵南下。

西周国力孱弱,根本不堪一击,西周国破时,传结盟的后齐压根未出兵帮助西周。

西周国主曾苦苦哀求善待他族人和百姓,可西周国国主不知,就在他恳求时,西周皇族族人和子嗣正在城门外的荒郊,被斩首填坑。

睿宗帝起初对寇清禹所言是不相信的,他相信甄家的忠心,更珍爱出自甄家的荣妃。

可后来魏中丞也向他进言,其对甄家的怀疑与寇阁臣一般无二,再后来西南边陲的节度使齐长利甚至截获了甄家寄往边陲的一封信,信中在向旧友问好,睿宗帝心里警钟大作。

虽没有确凿证据,但睿宗帝默许了魏中丞暗中彻查此事,并逐渐疏远甄家。

某次他前往紫露殿寻荣贵妃时,看到他疼爱的皇长子赵允旻闹着要回甄家,还言外祖父和舅舅最疼他,睿宗帝哪怕明知这是孩子的一句童言,不能当真的,却仍怒火中烧,愤怒赵允旻不识好歹,竟然与有谋反之嫌的甄家往来那般密切,实乃废材。

那段时日正逢新宋和北梁邦交,睿宗帝一气之下将曾经疼爱万千的赵允旻送去北梁当质子,赵允旻被送离后,荣妃像是丢了魂,甚至闹情绪不肯见他。

为此睿宗帝更加迁怒甄家,紧接着寇阁臣带他悄悄藏于甄家偏院门外听了次墙根,亲耳听到甄家父子与一名西周人商量西周复国一事,与此同时,齐节度使又截获一封信,信里字迹是荣妃的哥哥,户部尚书甄文祈的洒脱行书无疑。

看完信,睿宗帝才惊悉甄文祈的嫡妻竟然是亡国西周的公主。

证据确凿,谋逆罪满门抄斩,睿宗帝自诩手下留情,留荣妃和远在北梁的赵允旻一命,不想荣妃不明白他的苦心,自缢身亡,睿宗帝每每想起荣妃的决绝,便悲愤不已。

赵允旻这唯一同甄家和荣妃有关系的长子回新宋了,他自不可能将其视作储君教养,原本他看在赵允旻同荣妃相象的份上,欲照顾其几分,不料那般不学无术。

至于二儿子赵允佶,睿宗帝面上露出烦躁之色,送走长子,他的心血自是倾注在赵允佶身上,赵允佶虽不及长子聪明,可胜在听话,又有齐家在后头帮衬。

睿宗帝以为储君之位可定下了,不料赵允佶是个心和眼皆不明的,他的天下之道全白教了,不能明辨是非,没有担当,前不久发生的齐冯借六院竞艺收受贿赂一案,他虽没派人去查否赵允佶,可既然与齐家有关,睿宗帝对赵允佶的心也一点点冷下来了。

第三子早亡,四子体弱指望不上,睿宗帝扶住闷烦的胸口,五子允环年纪尚小,至于张家,他还是要警惕,防止张家像当年的甄家和现在的齐家一样,越做越大。

睿宗帝落寞地叹气,他不知自己还能撑几年,因为同赵允佶有关的两桩案子,他气的痰淤气结,身子亏损不少,为此他更加怨赵允佶了。

睿宗帝站起时身形不稳,连喜紧张地扶住睿宗帝不敢动。

睿宗帝疲累地说道:“我们从后院走,听说扬州郡送来的‘十八学士’开花了,顺便看看。”

连喜担忧地朝御书房外看了眼。

睿宗帝冷笑,“让他等着,他大约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

“是,皇上英明。”留在帝王身边,连喜凡事便以睿宗帝为重,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皆不会有情绪起伏。

“皇上一会去哪儿歇息,奴才好安排。”连喜跟在睿宗帝身后,殷勤地问道。

“去宸阳宫吧。”睿宗帝随口说道,不待连喜答应,又改了口,“罢,好久未去萃音阁了,今夜去萃音阁看看叶昭仪和云清。”

第154章后宫

叶昭仪擅琴和书画,最喜独自一人在凉亭抚琴,叶昭仪初入宫时,睿宗帝亦有疼惜过。

因为叶昭仪的存在,正好纾解了当时睿宗帝失去荣妃的愁绪。

可渐渐的,他发觉叶昭仪除了会抚琴,半点不解风情,容貌又不及已故荣贵妃的一半。

睿宗帝对叶昭仪的心淡了,很快他得到了风情万种的张贵妃,彻底将叶昭仪抛至脑后。

萃音阁啊……睿宗帝微阖眼,许是奏折看太多太迟了,他感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心底竟升起期盼,要再听一次那犹如清风的琴音。

一路欣赏开得正好的茶花,睿宗帝随口命内侍将一盆粉霞带上。

行至萃音阁,叶昭仪早已接到消息,正带着睡眼惺忪的云清在殿外等候。

看到睿宗帝,母女二人盈盈拜倒。

叶昭仪婉约依旧,同睿宗帝记忆里模糊的人儿一般无二,而云清尚未满十岁,生得白白嫩嫩,圆圆胖胖的脸蛋格外讨喜,睿宗帝心底泛起一股暖意。

天色已晚,睿宗帝问了云清两句话,便令宫婢带云清去歇息,自己则与叶昭仪合帐而眠。

次日,叶昭仪记着夜里睿宗帝提到的想听抚琴一事,早早醒来,伺候睿宗帝梳洗,亲自吩咐宫婢照睿宗帝口味准备早膳,捧了琴候在殿内。

睿宗帝和云清一道用早膳,叶昭仪则静静地在一旁抚琴。

琴音仍旧如江南的清风,抚过花红柳绿,带着些许潮湿的香气。

叶昭仪抚琴的姿态素雅恬静,宛若池中一朵静静绽放的白莲,睿宗帝看的愣了神,浮躁和烦闷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沉静下去。

琴音毕,睿宗帝将叶昭仪唤至身边坐定,他早发现叶昭仪和云清的衫裙皆素,发髻、身上亦没有时兴首饰,整个萃音阁的家具、摆设,更是陈旧简单。

睿宗帝难免愧疚,“姝儿,这些年朕亏待你了,一会朕令少府监司监过来,你看看有甚缺的,尽管吩咐他们。”

叶昭仪要谢绝,睿宗帝直接将叶昭仪揽进怀中,“不必再说,往后朕会多照顾你和云清的。”

叶昭仪羞红了脸,“皇上,云清还在……”

睿宗帝大笑几声,转头看向云清,云清果然在看他们,眼睛乌溜溜、水灵灵的。

睿宗帝一下想起曾经元禧皇后养的灰雪猫,巴掌大小,每每喂它吃东西,它就睁着一对圆眼看你,元禧皇后极疼灰雪猫,爱屋及乌,睿宗帝亦喜欢,这会儿云清的眼神与灰雪猫一样。

睿宗帝慈祥地摸了摸云清脑袋,“云清可有喜欢的,尽管吩咐六院替你制。”

云清欣喜地瞪大眼睛,扭身就搂住睿宗帝胳膊,“父皇,孩儿好喜欢三姐戴的花丝宝瓶桥簪,孩儿能让凝光院的华匠师制一支吗。”

“云清,不许胡乱说话,你的簪子首饰已有许多,哪里还要添置。”叶昭仪颦眉责怪,说罢又看向睿宗帝,“皇上,其实妾身甚也不缺,只是平日素雅惯了,这才未戴的,若皇上不喜欢,妾身这就将皇上曾经送妾身的凤钗簪上。”

睿宗帝拍抚叶昭仪手背,“姝儿此言差矣,陈年旧首饰哪能与现在的比,既然有云清喜欢的,就该满足云清,而且那什么匠师已经替云岚制过,就简单了,朕令匠师随徐司监一同进宫,云清亲自吩咐她。”

云清开心的又蹦又跳,忽然搂着睿宗帝亲一下,逗得严肃的皇帝哈哈大笑。

叶昭仪担心云清有一支同云岚一模一样的簪子,会惹得云岚公主不高兴,偏生又不能说,否则睿宗帝会误会她在言云岚公主小气。

叶昭仪无奈地低下头,睿宗帝还以为她是羞涩了。

用过早膳睿宗帝去上早朝,叶昭仪盼着睿宗帝将先才说的话忘记,若徐司监和华匠师真来了,她担心惹麻烦上身。

这皇上留宿萃音阁一事,很快传遍整个后宫。

韵兰殿里,趁着下人被屏退,赵允佶当着齐淑妃的面,气愤地砸了盛满燕窝的三彩盅,“母妃,父皇欺人太盛,您辛辛苦苦熬的燕窝羹不吃就罢了,好歹使人出来说一声,怎能让我在御书房外白白候了一夜。”

齐淑妃瞪赵允佶一眼,“让你候一夜又如何,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做事不严谨,皇上离开时可有令人将御书房的烛火熄了?”

赵允佶暗嗤一声,“母亲站着说话腰不疼,还有,谁会去注意烛火是否熄了。”

“没有眼力见的。”齐淑妃心中亦有憋屈,好歹在后宫多年,很快平缓情绪,语重心长地同赵允佶说道:“皇儿,现在你父皇眼里没有我,齐家那又因为出了齐冯一事,对我们母子颇有怨言,母妃能靠的就是你了,你一定不能再犯错,母妃也会想办法帮你重新获得父皇信任的。”

赵允旻烦躁地甩手,“我知道,现在张贵妃替赵允环与我争,处处作对,打压我们的朝臣,提拔他们张家的人,我真恨不能掐死她们母子。”

齐淑妃蹙眉道:“皇儿,在外头千万不能胡乱说话,不过你父皇正宠张贵妃,昨夜怎会忽然想起了叶昭仪?”

照理叶昭仪与她一样,是被遗忘了许久的。

“有甚奇怪,腻烦了,想换个口味。”赵允佶对此倒是不以为然,眼见他娘又要开始训斥了,赵允佶想到一主意,“母亲,既然父皇腻烦了张贵妃,我们不若送个美人给父皇,将那张贵妃的恩宠都抢了,单凭张家那点伎俩,再不可能与我争了。”

“不可以,对付张贵妃一事,得从长计议,不能轻举妄动。”齐淑妃对于再弄名美人进宫这事很反感,说不准就会被反咬一口。

赵允佶撇撇嘴,心里仍旧琢磨甚人合适,他借着平三堂,也算阅女无数,不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用,父皇又会喜欢?

齐淑妃和赵允佶为了睿宗帝去萃音阁一事争论,宸阳殿里张贵妃亦惴惴不安,她怎会允许关键时候,让旁人抢去睿宗帝的恩泽,遂命人将萃音阁盯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