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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这事,宋昀诃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从到了镜城七十二座水晶宫,只要他闲下来,不论是在营帐内查看对比地形图,还是去小世界巩固修为,耳边总有女子婉转空灵的歌声,如流水般温柔,似初雪般干净。

  他对神语并不了解,只堪堪记得其中一句,问过宋湫十之后,才知其意。

  方才走到古巷尽头,看到门前繁花阵阵的海棠树,便瞬间想到了那句词,想起了那把婉转多情的声音。

  说起来,这位赵招摇在中州史册上,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中州多美人,个个耀眼至极,风华无双,有美貌,有才能,更有实力,赵招摇便是其中之一。

  她出生于南疆世家,父亲是世家掌权者,前面已有两位兄长,她母亲怀她时,全家都希望是个女孩。赵招摇一出生,她父亲抱了抱她,当机立断提笔挥毫,写下招摇二字,希望她活得热烈,一生招摇。

  只是人不如名,赵招摇是典型的安静娴和的性子,说话温柔,对人对事都十分有耐心,像一朵静静开在背阳处的茉莉花,幽静,清香,有自己的坚持。

  她长大后,很快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比试台上,被她击败的人不知多少,甚至垣安,妖月等人都跟她碰过招。

  皎皎跟她玩得不错,每次跟淞远闹矛盾,冷战不搭理人的时候,就常往南疆一跑,招摇招摇的叫唤。宋玲珑和妖月一个古灵精怪,一个直爽率性,听说她跟淞远吵架了,一个个稀奇得不行,捣鼓着她说完之后,捏着她的小脸笑得不行。

  赵招摇不这样,她安安静静地听,等皎皎诉完苦水,又耐心而细致地给她分析问题。

  这样一来二去的,这位赵招摇也跟尘游宫的几位保持了相当不错的关系。

  这样的性格,很难不让人喜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中州末,妖月和婆娑带着中正十二司和私狱的人,踏进了赵招摇的家门。

  偌大的世家,在中州大地上屹立无数年,上上下下数千人,上至掌权者,下至伺候的从侍,一个也没逃过,统统收押,哀嚎求饶声遍野。

  妖月亲自带着人去了赵招摇的院子,她皱着眉,并未让人先进去扣人,而是自己先抬步跨了进去。

  赵招摇坐在院子里,听着外面闹天闹地的动静,一张温婉秀气的脸全白了,她与妖月对视时,嘴角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妖月重重地摁了摁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如往常一样,坐到赵招摇的对面。因为受了帝王之令,她今日穿上了银白的甲衣,束着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风度不凡。

  “招摇,这件事,善了不了。”有些话,说出来实在太残忍,妖月将手中握着的竹简递到她手边,道:“你看看吧。”

  赵招摇一言不发,将竹简展开看了。

  字字句句,明明白白,无可狡辩。

  赵家嫡系两位掌权的公子,供养着血虫。

  那两位,正是赵招摇的兄长。

  “凡沾惹血虫的世家,所有嫡系,全部收押,打为叛族,听候君主发落。”妖月道:“玲珑知道你不会,可你的两个哥哥,将你们害了。”

  “招摇,你得跟我走一趟。”

  “这是君主的命令。”

  这些世家,平素威风八面,甚至觉得自己有翻天覆地之能,可真正大难临头,发现在皇权之下,所谓世家,不过是一盆散沙。

  赵家倒了,所有嫡系旁系,但凡管了点事的,全部入狱。

  狱中,宋玲珑去看了赵招摇。

  宋玲珑虽为帝后,但与君主同尊,共同执政掌权,手下私狱和长老团,是唯一可以与中正十二司抗衡的势力。

  赵招摇心知肚明,自己未曾受刑,未曾被用剥夺术探取记忆,全是因为眼前之人的手下留情,恻隐之心。

  昔日的天之骄女,跪在污秽的地面上,郑重其事地朝宋玲珑行礼,不为自己求情半句。

  ——“臣之兄长犯下滔天罪过,残害民生,触犯君威,死不悔改,臣,无颜见殿下。”

  ——“臣愿自封进馆,镇压剑冢叛族,直至中州平乱。”

  宋玲珑将她扶起来,应了她一个“准”字。

  作为旧友,她离去前,还曾在赵招摇的掌心中写了一个字。

  赦。

  赵招摇留下来,用己身修为镇噩乱,宋玲珑则替她保住了赵家无辜稚子。

  中州史书上,关于这位赵家姑娘的记载,寥寥几笔,开头尽是惊艳,结尾全是遗憾。

  宋昀诃见棺椁中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听见,听进去了几句,他再次抱了抱拳,道:“打扰前辈沉睡,晚辈这便告辞。”

  说完,他转身。

  “……里屋。”棺椁中的声线婉转,带着些才从沉睡中醒来的沙哑意味:“里屋放着你们要找的东西。”

  宋昀诃迟疑地停下脚步。

  “遗迹。”红色的棺椁轻轻震颤了下,传出来的声音比春水更温柔,“赵家的东西,你们拿走。”

  她话音刚落,整个湖底突然山摇地动,湖水倒灌,卷起滔天巨浪。

  宋昀诃站立不稳,扶住了手边一棵古树。

  门槛外,伍斐压低了的惊呼传来。

  那口棺椁突然升腾而起,重重地落在整片湖底的结界之中,一股强大无匹,锐意至极的灵力气浪横扫湖底蠢蠢欲动的邪气。

  湖底,不知是谁突然轻轻呢喃了句。

  “帝陵开启了。”

第80章 岁月(双更合一)

  帝陵开启的时候,湫十还在研究妖月琴上的一首古曲,琴音才响第一下,屋外的雨突然下得极大,像是半空中有人端着一盆水兜头盖脸地倒下来,落在小木屋窗边宽大狭长的芭蕉叶上,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响声。

  大地震颤起来。

  湫十抱着琴往外看了一眼,正碰上秦冬霖进门,他往门框上靠了靠,模样显得散漫,俊朗的脸庞上是被突然惊醒的烦躁和不耐烦,看向湫十时,带着一种罕见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晦涩难懂,意味难辨。

  湫十似有所感,往外探了探头:“外面怎么了?”

  “帝陵开了。”秦冬霖啧的一声,惜字如金:“走吧。”

  湫十怔了下,下意识问:“不是说要三五日吗?怎么这么快?”

  这才过了两天。

  她一边说,一边将妖月琴收起,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朝外走。

  门外,皎皎和淞远等人也都第一时间感应到了不对,他们从小木屋里出来,聚集在湖边的芦苇荡丛中,半人高的芦苇随着风势晃动,惊起簌簌的声响,像极了踩上秋天地面上铺开一层的落叶时绵密而细碎的摩挲感。

  天穹呈现出压抑的深灰色,阴云层层叠叠将天光遮尽,一道道粗壮的闪电扯着声势浩大的动静,从天边炸开,又游蛇一样盘踞到天的尽头。

  张牙舞爪,声势尽显。

  雷电最密集的地方,隐隐约约呈现出一座宫殿,巍峨雄伟,神光灿灿。

  一根长而悬的玉石小道从离地百米处悬空,遥遥直通天穹。

  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通天道,秦冬霖眉梢微动,他想,中州时的人对这种考验方式倒是情有独钟。

  这其中,就包括他自己。

  “这里,你们能否守住?”自从秦冬霖取回了剑道,脾气比从前还要恶劣,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跟皎皎等人说话大多都言简意赅,平铺直叙,问话跟命令似的,带着点不容人抗拒的意思。

  就好比此时,这句轻飘飘慢悠悠的“能否守住”,听着像是询问,落在涑日等人的耳朵里,其实跟“这都守不住的话,要你们也没什么用了”这话没什么差别。

  刺得人耳朵生疼。

  “问题不大。”淞远是三人中唯一能理解他这种心性变化的,他望着远方压过来的阴云,朝着秦冬霖颔首,好脾气地回:“剑冢底下有你们设置的禁制,赵招摇还在棺里镇着,即使地下的人有心使绊子,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

  “只是有一点。”淞远看着天穹上随着炸响越来越清晰的宫殿,眉心微皱,长话短说:“中州尘封前,凡得了公子和姑娘赦令的人这会也都该醒了,帝陵启动,他们必定会赶来剑冢。届时,公子和姑娘的身份瞒不住。”

  中州末,世界树坍塌之前,鱼龙混杂,得知此事的人惶惶不可终日,秦侑回和宋玲珑算到有中州再现的一日,便提前在可靠的人手心写了“赦”字,像皎皎,涑日,垣安,赵招摇等,都可以提前醒来。

  除此之外,便是中正十二司和长老团的一些人,都是活了许多年的老怪物,经此一事,只怕对秦侑回和宋玲珑感激敬佩到了极点,帝陵一开启,他们便会赶过来护驾,就那股嚷嚷劲,全天下都得知道。

  过来第一件事,只怕就是摩拳擦掌,慷慨激昂地建议强行搜除血虫,并且立刻将当初不得以分裂开的地界收回。

  秦冬霖想想那个场景,就忍不住皱眉。

  不耐烦,不想听。

  他自己能察觉到,自从走了剑道,有了前世的记忆之后,对这些人,这些事,已经到了压根不想给半个眼神的程度。

  而受前世的影响,不受控制的,秦冬霖对宋湫十,几乎可以用黏这个字眼来形容。

  两人跟从前一样吵架拌嘴,互相拆台吵闹也行,安安静静聊起前世的事也可以,但毋庸置疑的是,一定要宋湫十在他跟前,在他抬眼就能捕捉到身影的地方,他的心才能蓦的落到实处。

  一种心有归处的安定感。

  秦冬霖要面子,这些东西,他说不出口。

  宋湫十不缠着他,他就不动声色地到她眼前晃悠。

  他性子清冷,本就冷言少语,这段时间宋湫十不知道从哪突然生出了一种压迫感,开始奋发图强,妖月琴谱接连就进阶,这闲暇时间少了,玩闹的心思便自然而然的淡了。

  一个根本不爱说话,一个精力全在修炼上,这样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其实哪来的那么多话说。

  大多数时候,湫十霸占了二楼的那张大床,布置个结界,在里面昏天黑地摸索曲子,秦冬霖也不打扰她,就坐在小阁楼外间,自斟自饮,闭目养神。有时候他想起什么不好的事,眉心一皱,睁开眼,往里面一望,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影,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躁怒。

  宋湫十被人拐跑这件事,给秦冬霖留下的后劲太大了。

  以至于这两天,他每次不受控制去看她的时候,总在杀了星冕和不杀之间徘徊。

  淞远觉得这事有些棘手:“帝陵现世动静极大,到了后面几天,整个中州都能看见。这次试炼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许多跟公子、姑娘都是熟人,只怕到时结界一开,六界皆知。”

  “让那些人管住自己的嘴,敢露出蛛丝马迹,从哪爬出来的就滚回哪里去。”秦冬霖重重地碾了下刺痛的太阳穴,在惊雷炸开之前,开口道:“我只有一条,谁也别将事情扯到我身上。血虫如何,中州如何,世界树找到新任君主之后,自会有解决的方法。”

  他这话一出,涑日和皎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就连原本被风吹得东歪西倒的芦苇丛也不晃了。

  倒是淞远,看了他半晌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兄你,你说什么呢,哪来的新任君主?”皎皎揉了下眼,有些怀疑自己在雷声里听岔了意思。

  “皎皎。”淞远道:“等公子和姑娘出了帝陵,再提这件事吧。”

  皎皎像是意识到什么,有些担忧地往下抿了抿唇。

  又一声惊雷炸开,暴雨将天地间下成了急骤的白。

  秦冬霖侧首,朝着身边的人伸出了手掌。

  “走了。”他道。

  他的手指瘦削修长,玉釉一样的质感,透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的白,湫十将几根手指搭上去,跟着他一起腾空而上。

  半空中,直通雷电中央那座宫殿的小道不算狭窄,正好够两人并肩同行,可落在浩渺天地间,便宛若丝线一样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断,被雨淋跨。

  说实话,湫十看着处在雷电窝里的宫殿,有一种自己即将要渡雷劫的感觉。

  她往秦冬霖身边缩了下。

  这样诚实的反应让秦冬霖侧目,他笑了一下,问:“怕?”

  湫十点了下头,又摇头,两条细长的眉皱起来,小声道:“也不是怕。只是每次看天上打雷,总是想起小时候,我跟云玄打赌比试,结果白云山那位山主突然渡劫。”

  差点没被烤成肉干。

  从小到大,她是真的没受过什么苦楚,那件事,足够她记上一辈子。

  “怕什么。”

  他在的时候,什么时候让她受过伤。

  秦冬霖牵着她,踏上了第一层台阶。

  相比于他取剑道时所遇到的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这一次,他们走得顺顺当当,就算偶尔有灵力气浪攻击,也都是冲着他来的,半点没落到湫十身上。

  几次之后,秦冬霖慢条斯理地拂开蹿上他肩头的闪电,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垂着眼散漫地笑了下,想,这可真是他的作风。

  专逮着自己劈。

  湫十踏上第一层台阶的时候,脑袋像是被一根尖锐的针扎了下,整个人懵了一瞬。

  随后,她的眼前迅速黑了下去。

  黑暗散尽之后,宋湫十第一次看到了秦侑回。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不论是中州还是现世,都长了张令人心动的脸。

  那年切磋会,宋玲珑跑去司空门玩,纯属心血来潮。

  恰好那段时间,她的父亲管她很严,再三告诫,不准在外惹是生非,不然回来之后,禁足三年,不准出门。

  宋玲珑是个管不住脚,偏爱自由闯荡的性格,这样的威胁,实在是让她收敛了不少。

  她原本没打算上场。

  直到在场下看到了秦侑回的剑,一场比试,长老们布置的结界被剑气撕裂了三回。

  宋玲珑见猎心喜,她毫不犹豫抱着琴上了。

  上了比试台之后,看清了秦侑回的正脸,即使生于顶尖世家,看惯了各种容貌不凡的男子,她也还是歪着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秦侑回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柄长剑,即使才跟别人交过手,也依旧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剑修大多清冷,眼前之人更甚,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和冷淡。可偏偏,那双狭长的桃花眼一垂,便是数不尽的少年风流,霁月光风。

  而比那张脸更令人印象深刻的,还有他手中那把剑。

  宋玲珑回星宿阁后,将那本记录了跟自己交过手,实力尚可的名册拿出来,将秦侑回三个字,一笔一划添在了首页。

  然而,再怎么高看他,宋玲珑也没有想到,不过万载光阴,再见面,他竟已到了如此高度。

  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他。

  妖族习气开放,实力高强的男子后院可以养无数个美人,相应的,各族圣女公主养男宠面首的事也屡见不鲜,寻常世家尚且如此,更遑论朝圣殿上坐着的那一位。

  宋玲珑嫁入尘游宫的时候,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

  她大度,压根不过问秦侑回的事,性格也好,常常笑着,眼尾弯弯,月牙一样的弧度。很少有人能抵挡住那双眼,那张脸。

  也正因为如此,她跟秦侑回相处得极好。

  秦侑回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说不管她,就不管她,说放权就放权。有时候看到朝臣递上来各种抨击帝后行为不妥的折子,他会压下来,抽空去宫殿里问她,为何这样做,可有什么益处。

  她说,他就安静地听,她不说,他便不问,但是会说一句,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推行的事,可以去差使婆娑,中正十二司同样效命于帝后。

  说来说去,大费周章转这么一圈,就是为了问她要不要帮忙。

  秦侑回脾气不算好,剑修么,大多清冷,不爱说话,生活又单调,除了朝圣殿,就是密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消遣了。

  宋玲珑有时候看不过去,或是兴致大发,会将他桌上的折子扫开,拉着他说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这种情况,饶是对她嘴里那些新奇的玩意毫无兴趣,秦侑回也会不动声色扣下一些重要的事宜,抽出时间陪她出去玩。

  他知道,她是个爱玩爱闹的姑娘。

  等回来之后,她拍拍手钻进密室修炼去了,而秦侑回还得摁着眉心,点着灯在书房里处理事情。

  岁月倥偬,时光荏苒。

  若说之前,宋玲珑还对这位少年成名的君王存了一点敬畏之心,那么千年的相处之后,她已经能够脸不红气不虚地指使他做事了。

  有时候,妖月和皎皎溜到尘游宫找她,说外面新出了怎样漂亮的衣裳,什么地方新编排了怎样有意思的戏曲,亦或者六界有怎样的盛事。宋玲珑会趁着秦侑回不在,不动声色地去书房走一趟,将一些不太重要的折子塞到他未处理完的那一堆里面。

  秦侑回捏着那明显不一样的折子,会问身边伺候的从侍:“帝后来过了?”

  “来的时候,将你们支开了?”

  宋玲珑要做的事触犯了世家的利益,有些老东西会倚老卖老,仗着辈分足够高,人人都要给几分面子,往上递折子时,不是哭诉就是卖惨,甚至有的言语极为不满,十分不客气。

  宋玲珑懒得听他们哼哼唧唧,无病呻吟,她一早到书房处理完了所有的事,离开时看对面桌上的人蹙着眉,还在处理事情,也不刻意说什么,只将自己没处理过的那几本留在案桌上,轻手轻脚地出去干自己的事去了。

  而往往第二日,那些朝臣看到发回到自己手里的折子,上面的字迹遒劲,笔走龙蛇,一看就知道是出自谁手。

  赤、裸裸,明晃晃的撑腰。

  两三次之后,那群老头唉声叹气,再写折子时便非常注意用词,生怕被君王记住名字,头一个拿自己开刀。

  有时候,这人心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磨化的。

  关系,也是这么一点点拉近的。

  =====

  两人正儿八经第一次吵架,是在千年之后。

  因为那只妖月从高级兽斗场提回来的小崽子。

  宋玲珑最听不得这样的事,这千年来,对这方面几乎是零容忍,接连查封了不少家兽斗场,所以在听到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她就派了人前往调查,结果被中正十二司拦下了。

  她气得要死,当即甩袖子表示这个帝后她不干了,第二天就回了星宿阁。

  秦侑回哄她回来的时候,宋玲珑哼哼唧唧提了许多要求。

  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被收拾了。

  成亲千年,秦侑回都充当了绝对的正人君子,一次也未曾碰过她。

  宋玲珑一直以为这人不近女色,甚至常常想,他是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欲望,还是自控力真好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却怎么也想不到,男人真要失控起来,她怎么呜呜咽咽地撒娇,亲昵地试好,含糊的用话取、悦,都统统不管用。

  困极欢愉,芙蓉帐暖。

  天道的力量难以承受,秦侑回又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根本不放过她,宋玲珑被逼得丢人至极,咬着手指哽咽着掉眼泪。

  秦侑回便俯下身,一下接一下亲她的眼角,力道缱绻,气息缠绵。

  而男人和女人,剑修与乐修想法上的差别,便在这时展露出来了。

  秦侑回以为这样的亲昵,这样的爱重,比千万句情话都管用,而宋玲珑,她只以为这是夫妻,道侣之间水到渠成的事,旁的半点也没多想。

  以至于一次,宋玲珑从外面回来,不知道又受了什么稀奇古怪东西的影响,跟秦侑回说的话,让他咬牙切齿足足记挂了上百年的时间。

  月明珠的光亮下,她散着长长的发,趴在床上,两只脚丫嫩生生地一点一点晃荡,秦侑回原本还正儿八经地听她说话,可渐渐的,男人的视线落在了她勾人的腰线和臀上,清正黑瞳中的欲、色一点点漫上来。

  心猿意马,意乱情迷。

  他伸手去撩她的长发,指腹摩挲过白玉一样的后颈,声线沙哑地配合她:“接下来呢?嗯?”

  宋玲珑怕痒,笑着躲了一下,不甚在意地问:“你要不要纳个妃啊?”

  一瞬间,旖旎的氛围散尽。

  气氛冰凉到了极点。

  秦侑回坐在床沿边,垂眸去看她,小小的脸,大大的眼,说话的时候笑起来,声音软软的还带着点撒娇的意思,好听得不行,轻易就能让人心软。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刻在他心上的样子。

  这是他的道侣,是他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过门,在天祭台饮过酒,受过万人朝拜的帝后。

  他不得不承认,宋玲珑急着将他往外推的模样,实在让人挫败不已。

  秦侑回凝着她,半晌,“嗬”地笑了一声,拿起外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内殿。

  可宋玲珑这个人,太知道怎么哄他开心了。

  接下来几日,一向爱玩爱闹的人老老实实做了几天勤劳的样子,太阳还未升起就到了书房,三更半夜还在正儿八经磨磨蹭蹭批折子。

  秦侑回真正冷下脸的时候,对她明里暗里的讨好视而不见,十分难说话。

  别人怕极了他这幅君威深重的模样,可宋玲珑被他纵坏了,脾气也养出来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越冷着脸,她越要往跟前凑。

  一日深夜,月上柳梢,她在对面的书桌边坐着,看着一本正经,实则转着笔玩,时不时弄出点动静,可对面坐着的人岿然如山,压根不为所动。

  她耐不住性子,索性将笔一丢,提着裙摆走到他跟前。

  “觉得无聊了就回去。”秦侑回眼皮都没掀一下,声调落得有些冷。

  “我不。”宋玲珑使了个小术法,将自己的那张黄梨座椅搬过来,她坐在案桌边,纤细的手指在他的竹简上一点一点的。

  “你都三日没理我了。”她推了推他的手肘,还好意思说:“君主气量小了哈。”

  “说说看。”秦侑回是真的被她那一句话气得如鲠在喉,此刻,他撂了手头的笔,身子往后一靠,眼眸阖着,带着点难得的脆弱的疲惫模样,“这么想让我纳妃?”

  宋玲珑喊冤:“我怎么会想让你纳妃,我做什么跟自己过不去。”

  “我当日,就是随口一问。”

  “玲珑。”他打断了她,“跟我说实话。”

  他一字一顿:“我想听实话。”

  话音落下的一瞬,剑修出身,人生从未有过败绩的秦侑回头一次觉得自己败了,在对方还未认真应对的时候。

  他就已经一败涂地。

  说起这个事,宋玲珑也是真的冤枉,她在秦侑回面前向来没什么遮挡,想说就说,怎么也没料到那一句话,会让他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前几日出去游玩,去了趟人间,恰巧帝王选妃,皇后做主,留了好几个貌美的秀女下来,民间便都夸皇后大度,有国母的风范。”宋玲珑说完,指尖点了下他的手背,诶的一声:“我都没说委屈,你怎么还生气上了。”

  “我虽然很强,进来的人可能都打不过我,但说不定就有心眼多的,爱撒娇爱告状的,时间长了,日子久了,不是给我自己找事做么。”

  她一边讲道理,还要一边彰显自己的能打和强悍。

  这就是宋玲珑。

  秦侑回看着自己搭在扶手上,漫出黛色青筋的手背,一双时时刻刻潋滟着风情的桃花眼往下垂了垂。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唯独没有说一句,她不喜欢他身边有其他女子。

  “宋玲珑。”他的声音透着沉沉的哑意,出口却很轻:“因为你不喜欢我。”

  笃定的,陈述的语气。

  宋玲珑怔了下。

  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她凑过去,小鸟一样在他的颈侧啄了一下,声音含糊着,带着难得的不好意思:“谁说不喜欢了。”

  “你让芦苇出去问问,像玉面,锦绣,长河,这些人,哪个不喜欢你。”她泄气般地将脑袋磕在他的肩侧,慢悠悠地抱怨:“君主走到哪,都是块香馍馍。”

  在她第三次贴在耳边软绵绵喊他名字的时候,秦侑回终于忍不住,冷着脸将人往腿上提了提。

  他拂过她轻轻起伏的脊背,音色里透着种刻意压制的燥乱:“再敢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间就别去了,那些不知所谓的戏本,也别听了。”

  彼时,秦侑回忍耐着一遍遍告诉自己,来日方长。

  那个时候,他真的以为,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同看云卷云舒,观潮起潮落。

  ====

  谁也没有想到,早就解决过的血虫事件,在万载之后,再次爆发了出来,而且尤为严重。

  世界树常年游走,根系遍布每一寸土地,通常都在小世界里漫无目的地飘荡,一睡就是上千年,踪迹难以捉摸,就连秦侑回也探测不到具体位置。

  因而谁也没有提前发觉异样。

  最开始的端倪,是南疆频频爆发山洪,北域冰山崩塌,人间十年旱灾,颗粒无收。一件两件可以说是巧合,可太多巧合堆叠在一起,其中必定出了问题。

  结果果然是世界树出问题了。

  世界树树灵飘回来的时候,虚弱得只剩下半个身体,在秦侑回和宋玲珑凝重的目光中,他说起了事情始末:“当年被驱逐出世界树的血虫,被人用域外的大神通保留了十条,这种东西不声不响,悄无声息蚕食世界树力量的时候,我甚至都没有察觉。”

  世界树的能量太庞大了,整个六界生灵汇聚而起的繁茂枝叶,随意一点,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灵力汪洋。

  世界树的树灵毫无所觉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力量已经被蚕食了大半,许多枝干都断了,原本苍翠欲滴的树叶黄了至少一半。

  血虫这种东西,被人用逆天的苛刻手段创造出来,如烧不尽的野草,生生不息,潜伏起来极其难寻。

  而且世界树的本体太大了,想要将血虫全部找出来,需要花费极大的精力,极长的时间。

  此后数载,秦侑回几乎一头扎进了世界树里。

  宋玲珑盛怒,直接给中正十二司和长老团下令,挨个世家搜查,凡是沾染了血虫的,通通关押,一律打为叛族。

  最终,血虫逃了两条,留了八条。

  但这都于事无补,失去了八成力量的世界树,根本支撑不起那么庞大的生灵运转。

  世界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来。

  这样的衰败,同时体现在山河冰川,天地灵脉,以及万物生灵上。

  人心惶惶,愁云惨淡。

  最热闹的中州都城都变得清冷下来。

  世界树枯死那一日,山河寸寸崩裂,海水比墨汁还要浑浊粘稠,大地裂开千百丈长的口子,天穹上,雷蛇狂舞,天光不再。

  人们抱头奔走,街头巷尾,小孩的啼哭声不绝于耳。

  秦侑回和宋玲珑站在高山之巅,看着这宛若末日来临般的一幕,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看了多久,秦侑回取出了婆娑剑。

  “玲珑。”他侧首,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敛着细碎的寒霜,声线极浅:“我下去一趟。”

  宋玲珑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她如往常一样,伸出小指勾了勾他的手掌,亲昵的,带着点点纠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