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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冬霖靠在椅背上,手肘静静抵在扶手边,肤色呈现细腻的瓷釉一样的白,但脸色不是很好看,琉璃灯盏幽幽的光亮下,他眉头越皱越紧。

  “接下来呢。”宋湫十催他,越过大半张桌子,小兽一样去挠他的手背,语气里是兴冲冲的好奇。

  秦冬霖看着那几根像是拨弄琴弦一样在他手背上捣乱的手指,手腕微动,不动声色将它们握住,她动一下,他就慢慢地加重一分力道,直到它们被掌心牢牢攒住,对面的人才终于消停了一会。

  “接下来,下礼,登门,成亲。”秦冬霖顺着她的话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年梨花簌簌而下,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仰着脸看他,含笑点头的样子。

  乖得令人心软。

  那个时候,意气风发的年轻君王认为,多多少少,她是喜欢他的。

  不然,当初第一次见面,她不会抱着琴,踩着碎步过来说那句“小仙君生得好看”。

  不然,梨花雨下,她不会含着笑,红着脸,应了一声好。

  可之后千年,秦侑回被头也不回撇下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

  事实证明,宋玲珑想让人相信一件事,何止可以红脸含笑,她还可以懒洋洋地将脸嗑在他肩头嘀嘀咕咕,用一种亲昵的语调说起天南海北,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在醉酒时意乱情迷踮着脚一下一下浅啄他的眼睑,可以没骨头一样赖在他怀里,用鼻尖去蹭他的颈窝。

  结果,两情相悦是假的,心心相系是假的。

  秦侑回事事顺遂的人生中,头一次跌了跟头,还是栽在女人身上。

  身为君王,身为夫君,说不挫败,说不郁闷,是假的。

  但这些事情,断然不可能从秦冬霖的嘴里吐露半个字出去。

  即使几日后宋湫十就会全须全尾的知道当年的事。

  宋湫十听完,沉思了半晌,干脆挪了挪椅子,亲亲密密地靠过去,问:“那就是说,我当年真是被你的美色迷惑了?”

  他倒希望是这样。

  秦冬霖掀了掀眼皮,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而是看着她,眉梢微动,好似在说:还有什么要问的没。

  湫十手指在他的掌心中懒懒地动了两下,示意他松开。获得自由后,她又不怕死地用指尖一点点蹭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颚,再到挺直的鼻脊骨,最后是眼窝,眉尾。

  秦冬霖摁住了她的手。

  他黑色的瞳孔里蓄着一团晦涩而热烈的火,湫十察觉不到,她仰着头,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瞳孔,还有里面小小的自己。

  “做什么?”他任由她的手掌捂住整只左眼,声音压得有些低,带着点懒懒散散的逼问意味。

  “我在想,都是九尾狐,现在的你和中州时比,哪个更好看些。”宋湫十趴在桌子上,又逗猫似的去曲着手指挠了挠他的下巴,她并不喜欢留长指甲,五根手指头圆圆润润的,粉嫩嫩的颜色,划过肌肤时带着一点点凉意。

  有点痒。

  秦冬霖闭着眼,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起先还去听她说着什么,但宋湫十实在是闹腾,甚至隐约到了放肆的地步。

  自从进了秘境,秦冬霖确实越来越纵着她,耐心落在她身上,几乎成倍增长。

  若是换了从前,秦冬霖哪来的这么多时间陪她,要么让她自己逛,想去哪便去哪,要么就将空间戒丢给她,让长廷陪她寻乐子。哪里会有现在现在这样的闲心,在噼里啪啦下着雨的夜,坐在檐下一句接一句地回答她千奇百怪的问话。

  然而这些柔情,这些妥协,宋湫十是丁点也感受不到,或者说,感受到了,可并不觉得如何。

  秦冬霖给的东西,她向来全盘接收,而且往往能将“恃宠生骄”四个字做到极致。

  可这成了亲,和没成亲的男人,到底不一样。

  宋湫十的手落在他脸颊上,分明也没做什么,可秦冬霖的脑海里,仍是不合时宜地出现了些画面。

  秦侑回向来自诩君子,当年让宋玲珑嫁过来帮忙,便真的只是帮忙,成婚后千年间,也有意乱情迷,闹得性起的时候,但都被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自制力生生压了下去。

  天资斐然的少年君王,傲得像一棵青松,在情感尚未水到渠成,宋玲珑未完完全全信任他之前,他绝不动她。

  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争执,她犯下狠话撂下东西就跑,秦侑回心绪不宁,彻夜难眠,提着剑走了一回天道后,沉着脸,嗬的一声。

  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人哄回来之后,从前刻意压制的,他都一点点从她身上讨了回来。

  尤记得,耳鬓厮磨,浓情蜜意时,她最会哄人。

  秦冬霖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子,从前看宋湫十,小小的脸,圆圆的眼,稚气未脱,孩子似的爱玩爱闹,心思压根就没往这上面走,现在,又不得不念着防他比防贼还夸张的宋昀诃,念着他们今世尚未成亲,有所顾虑。

  “诶。”湫十手被摁着了,便在桌子底下,用脚尖点了点他的小腿,也没敢太过分,轻轻蹭了下,声音压得有些低:“我问你个事。”

  秦冬霖长指顿了下,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他脊背倚在那张木椅上,整个人从里到外散漫下来。

  “你问。”

  她又慢慢凑上来,难得现出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想问,真的,我只是问问啊。”

  湫十不好意思说你和我,握着拳在唇边咳了两声,做个样子,换了种说法:“秦侑回和宋玲珑成亲那么多年,有没有孩子啊?”

  话音甫一落下,秦冬霖愣了下,湫十自己也愣了下。

  她看不透秦冬霖的脸色,便连着诶了好几声,欲盖弥彰地解释:“你们总是瞒着我,说起从前的事,妖月含含糊糊,皎皎也吞吞吐吐,我想来想去,觉得不对。”

  就连他,也在有意无意的避开一些话题。

  须臾,她见秦冬霖没有吭声,只是脊背挺直了些,一副神情难测的样子,顿时惊得睁圆了眼,吓得花容失色:“秦冬霖,你别这样看我,你看得我心慌。”

  她接连摆手,慌张得不行:“你别看我。”

  良久,四目相对,她呐呐道:“不会,是真的吧。”

  秦冬霖心里的一根弦,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绷开了。

  他先是挺直了脊背,看她白嫩的脸颊上漫出桃花尖般的粉来,又看她近乎手足无措,惊慌不已,心里的躁乱几乎一层接一层涌上来。他清楚地看着自己的长指一下一下落在桌面上,滴答的轻微响动,像极了他理智被灼得咕噜噜冒泡的声音。

  他沉沉垂了下眼,听到自己在心里说。

  算了。

  忍不了,就别忍了。

  秦冬霖开口,声音低哑:“宋小十,过来。”

  湫十脑袋里一片懵,捉摸着他的神情,以为他终于要坦白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几乎是屏住气慢吞吞地挪到他身边。

  她从未养过孩子,自己都还正是上蹿下跳,闹腾得收不下心的时候,这肚子里突然多一块肉,是个什么情形。

  她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秦冬霖拉着一脸懵的湫十,坐到自己的腿上,动作有些粗暴,现出点不容抗拒的强硬意味来。

  湫十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侧首,看向他,眼神震撼到无以复加。

  她的腰身只有巴掌长,很容易被掌控住,曲线窈窕,全身都是香而软的,秦冬霖揽着她,半晌,用初雪般清冷的唇瓣一点点蹭上她的后颈,滚热的气息里全是浓烈得根本无处掩藏的欲、色。

  他轻而易举禁锢着她,眼睁睁看着她耳朵尖漫开一点点红,再看她诚实的一下下瑟缩的小动作,她躲一下,他的动作就更强硬一分,根本不容许她退半步。

  这个时候,男人骨子里的掌控欲便显露无疑。

  如此几次之后,宋湫十恼了,她啪的一下重重拍到他落在自己腰上的手背上,含糊着反抗:“秦冬霖,你别太……”

  “过分”两个字还未出口,便有一只手掌隔着层薄薄的衣物,落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这一下,直接将她的呼吸都逼停了。

  “哪来的孩子。”秦冬霖笑音低沉,慢条斯理地道:“管你一个都跟管孩子似的,再要一个,我给自己找罪受?”

  湫十那口气又落了下来。

  秦冬霖拥着她,就势垂眸,视线在她堪堪欲折的白颈上流连,最后却只是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耳珠,道:“不着急。”

  “先成亲。”

第78章 学剑

  淞远撑着伞,静立在雨中小木屋前的时候,已近子时。剑冢内围,雨一直下,且有越下越收不住的趋势,噼里啪啦争先恐后打在油纸伞上,带着某种迅疾的节奏,又因为伞下脊背如青松般笔挺的人,又被生生映衬出一种别一样的不疾不徐之意,

  他站在雨幕外,悄然无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多时,秦冬霖无声无息出现在楼阁的小栏边,居高临下地站着,看着,目光落至淞远身上,少顷,唇角稍提,声线透着清冷的哑意:“来都来了,干站着做什么,进来。”

  淞远颔首,行至小楼下,姿态从容地收了手里的伞,静静晾至楼底的墙角边,提步上了楼。

  二楼虚掩的门前是一块小小的露台,摆着张圆木桌和两把做工简单的木椅,桌上放着干净的茶具,以及才从吊炉上取下的咕噜噜冒着气泡的茶壶。左侧,琉璃灯挂在屋檐下,随着风晃荡,散着温柔不刺目的暖光。

  “坐。”秦冬霖言简意赅,朝淞远点了点对面的位置。

  淞远从善如流坐下,两个气质迥然不同的男子对坐,彼此相视时,时间便仿佛又回到了无数年前,晨光乍现的黎明,晚霞漫天的黄昏。

  “君主如今,可恢复了往昔记忆?”淞远起身,不疾不徐地执起茶盏,先替秦冬霖倒了一杯,又替自己满上。才放下茶炉,便见秦冬霖眉梢微动,眼皮一掀,提醒道:“这茶,是宋小十准备的。”

  淞远动作一顿,听懂了这个暗示,坐回木椅后,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伸手去碰那杯香气清新的热茶。

  宋玲珑总是喜欢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常去尘游宫玩的无有例外,全部中过她的招。

  转世再生,身份变了,容貌变了,性格却完完全全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该记起的东西,都记得差不多了。”秦冬霖这具容貌,这副皮囊,比当年的秦侑回还要凌厉几分,往那一坐,三言两语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他看向淞远,问:“想问什么?”

  聪明人谈话,一向不需要拐弯抹角,提前铺垫。

  显然,在座两个,都是聪明人。

  “中州末,君主仁和,念及老弱,被列入叛族的十三个世家都只处决了已经入家族掌事的嫡系一脉,许多旁支近亲审过之后,废了修为便放了。”

  “当年时间紧迫,世界树轰然倒塌,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和心思放在上面,因而直至中州尘封,才只寻出八条血虫。还剩两条,至今未现出端倪。”

  淞远语速不疾不徐,声线清和,如风过林梢,一字一句透过雨雾蒙蒙的夜色,落到人的耳朵里,里头的未尽之意都变得清晰可辨。

  秦冬霖手指一下一下地落在滚热的茶盏描纹边,神色晦暗,令人难以捉摸。良久,他掀了掀眼皮,侧首往屋里看了一眼。

  淞远跟着稍稍偏了下头。

  “子隐。”秦冬霖缓声问:“即使你全须全尾知晓当年情形,至今日,也还觉得,我会再插手管这些?”

  此话一出,长久的寂静。

  秦冬霖微微眯起了眼,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低低地沉下肩耸了两下,周身散漫气势却几乎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君王之怒,永世难消。

  淞远叹息似地抵了抵眉心,不得不硬着头皮劝两句:“当年情势严峻,拥有功德之力的人太少,世界树那样做,虽算不上妥帖,但也是为万物生灵着想。”

  当年的事,实在有太多不得已,太多两难全。

  说到底,即使世界树与秦冬霖绑为一体,也不可能为他一人,舍弃整片中州,舍弃它无数枝干,树叶,以及繁花。

  自然,这话,再怎么说得情理皆占,毫无偏颇,都还是不可避免的透出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秦冬霖扯了下嘴角,问他:“这个君主,你愿意当?”

  大有一种“你若是愿意,我跟世界树去说说”的架势。

  一击毙命。淞远有些尴尬地抚了抚鼻脊,不说话了。

  他不愿意。

  或者说,所有知晓秦侑回结局的人,都不会愿意。

  “先不论这个。”淞远缓了缓,摇了下头,道:“帝陵开启后,你们总不会长久留在秘境之内,那两条血虫不找出来,随意附着在进来队伍中任意一人身上,容易引发外界大乱。”

  秦冬霖道:“它们若是想跑,这么多年,秘境开了又关,谁也拦不住它们。”

  “那些东西骨子里贪婪成性,好斗记仇,帝陵不毁,它们不会走。”

  淞远点头,见他心里都有数,便什么都不再说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话题,淞远起身告辞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清隽从容的身影没入夜色中,秦冬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提步,进了阁楼。

  屋里很安静,进门便是结界,水一样的波纹荡漾着,秦冬霖眉梢微动,伸手拨开了水帘。

  美人懒懒坐在窗台上,青葱似的指尖一下一下拨弄着琴弦,配合着缓急不定的雨势舞动起来的,不是流水一样的生机与琴意,而是肃杀强势的剑气。

  一丝丝一缕缕,从琴音中被引动出来的时候,分明还是柔和得像是开在海里柔软的海藻,是鲜艳漂亮的珊瑚群,可很快,那股漾荡生机转换成了极致的对立面,剑意勃发,直至敌人咽喉。

  这股剑意。

  他再熟悉不过。

  秦冬霖倚在门边,姿态懒散放松,一双极容易给人压迫感的睡凤眼渐渐往下压,少顷,如水泡似的笑意从眼底渐渐腾起,蜿蜒成一片棉和之势。

  整座小楼阁内,半空中,霜白色的剑意宛若实质,凝聚着盘踞,又随着琴意融合,重组成了一柄巨大的,泛着寒光重重斩下的重剑。

  说是剑,其实还带着点刀的蕴意在里面。

  灵巧,锐利,势不可挡。

  “秋水。”秦冬霖看着不声不响往他身上倾泻而来的巨剑,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沉着声音唤了一声,腰间的佩剑像是感知到了主人的心意,铮的嗡鸣一声,飞至半空,与那道由琴意组成的剑对撞在了一起。

  对峙半息,琴意化为星光,星星点点散落回湫十身边,而秋水剑也倒飞出去,落回秦冬霖的手中。

  她抱着琴,坐在窗边,双足悬空,脚踝纤细,颜色被杏色的裙摆衬得腻人眼,侧首望过来时,安安静静,看着乖得不行。

  秦冬霖走上前,还未靠近,她稍一垂眸,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懒懒调出一个音,他的肩头便被一柄剑不轻不重地抵住了。

  男人眉梢微落,伸手,将她滑落至肩头之下的轻纱衣往上提了提,笑了一声,问:“用我的剑意,来对付我?”

  “谁教你的?”

  “怎么样?”湫十用脚尖蹭了蹭他的衣边,声音字字如珠:“是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尚可。”

  窗台低矮,湫十坐着,秦冬霖站着,也依旧比她高,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她漂亮的手指上,又注意到她弯下去的唇角,一本正经道:“你琴意中生机太重,我走杀伐之道,两者本不相通,能融合到这种程度。”

  “已十分不错。”

  事实证明,这当了两世剑修的男人,论起剑来,是半点都不掺私,有一说一,一句尚可,都说得十分勉强。

  湫十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拿眼瞅他的时候,不想搭理的意思简直都不用刻意去说。

  秦冬霖看着半开的窗子,以及一阵阵灌进来的冷风,问:“怎么坐在这里?”

  湫十懒懒地挪了挪身子,脑袋抵着窗沿边的木框,舌尖微抵,尾音刻意拖得长长的,仿着他的语调一丝不苟地回:“我喜欢。”

  得。

  宋湫十喜欢,别说只是下雨了,就是下刀子,她也还是要窝在这里,想奏曲就奏曲,该悟剑就悟剑。

  秦冬霖站着陪她看了一会雨,不一会就觉得索然无味,他本就不是有闲情雅致听风赏雨的人。

  “宋小十。”男人的声线在夜色中清清泠泠,“淞远才来寻我。”

  “别说。”湫十一下捂住了耳朵,连连朝他摆手:“你先别说。”

  “还有两天帝陵就开了,你让我自己悟。”

  秦冬霖罕见的倾吐欲、望,被她这么一打岔,顿时全飞了。

  他沉下眼,居高临下看了她两眼,伸手,面无表情地将她两只手从耳朵边掰下来。

  须臾,宋湫十手指头整整齐齐落在他掌心里。

  秦冬霖面色稍霁,拢了拢掌心,低声问:“抱你下来?”

  宋湫十眼珠子转了转,也没说话,但朝他那边挪了挪。

  一副懒洋洋的,没骨头的样子。

  秦冬霖将人抱着落到榻上。不过几步的距离,他的鼻尖,衣襟,袖口,全是她身上的香,一股淡淡的白茶味。

  湫十脑袋歪在他肩头上,不知从哪突然升起了一股雄心壮志,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下他腰间,兴致勃勃地道:“秦冬霖,我想学剑。”

  她坐直了些:“我觉得我是棵难得一遇的好苗子。”

  秦冬霖眉眼倏而凝滞了一下。

  以他对宋湫十的了解,学剑这个事,一旦应下来,受罪的绝对是他自己。

  从小到大,她学的东西很杂,但只有一个琴,是好好去琢磨,参悟了的。

  之前心血来潮,也曾拉着他说秦冬霖我要学锤,我要学耍大刀。那刀还不是一般的刀,而是一把比她人还大的弯月镰刀。

  秦冬霖被她磨得不行,黑着脸去顶级锻造师那给她取刀,被伍斐笑了至少有三日。

  自那之后,一听到她要学什么,秦冬霖皱着的眉头,就没下去过。

  可若是他不应,宋湫十磨人的功力,跟她气人的程度,也实在是到了不分高低,平分秋色那一步。

  “想学剑,用我教的剑意击败我?”秦冬霖想了想,换了句符合宋湫十性格的嚣张话语:“将我打得连滚带爬,做你的手下败将?”

  被戳穿了心思,宋湫十也不恼,她喜滋滋地嗯了一声。

  “不用学剑。”

  他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道:“乐修到了金轮镜,才能发挥出真正的战斗力。”

  “你现在这样,已足够优秀。”

  “出去后就是六界盛会,此时学剑,会分心。”

  这一惯强势,鲜少低头让步的男人说起这些话时,几近带着蛊惑般的意味,轻而易举就能让人信以为真。

  “是吧。”湫十被哄得心花怒放,她曲腿换了个姿势坐着,道:“我已经金丹镜了。”

  她站着坐着都不老实,一动,那层薄雾似的轻纱又从她的肩上松松垮垮滑落半截,露出两边圆润白皙的肩头,柔和的灯光下,瓷玉一样细腻。

  秦冬霖看了半晌,抵了抵眉心,颇为严肃地喊了她一声。

  湫十眨了下眼。

  他不厌其烦地将那层纱提上去,问:“不是说霓裳馆就剩上次那一件了?”

  这件杏色的,又是从哪来的。

  “这是当下时兴的款式,不止霓裳阁有。”

  “我和嘉年去天外天订的,险些排不上号。”

  果然是这样的款式,她稍稍坐直身体,才被提上去的衣角便又恢复原样。

  不得不说,受欢迎有受欢迎的道理,这条别出心裁的轻纱裙,宋湫十穿着,十分好看。

  楚腰蛴领,柔情绰态。

  如果秦冬霖还是未进中州秘境之前的秦冬霖,面对此情此景,可能也是微不可见地皱皱眉,她喜欢,便随她去了。

  这世上女子,哪个不爱漂亮,宋湫十少女心性,更是尤其喜欢这些。

  可现下站在湫十面前的,是被星冕狠狠刺激过一回的秦冬霖。

  见识过一回,便知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他恨不得把宋湫十藏起来,亦或者,全身上下都打满记号。

  再想起先前,星冕伸手触上她脸颊时那种痴迷的的眼神。

  他闭了下眼。

  半晌,秦冬霖抚了抚她长长的流水一样的青丝,在她耳边低语:“宋小十。”

  “能不能不穿这种衣裳。”

第79章 招摇

  剑冢内圈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天气晴朗的时候,湖面倒映着苍蓝的底,和着一层层游动的云,从半空中俯瞰,像极了一块纯净的飘着花纹的蓝晶石,绚丽夺目,浑然天成。

  可天一沉,刮起风,下起雨,湖水就会顷刻间变成沸腾翻滚的黑,墨一样浓稠,颜色深郁。

  湖底,跟宋湫十一起进去但分散开的人并没有见到那堵青铜水墙,也没有见到世界树的影子。

  天族的三个结伴同行,入了西边的小道,很快消失了身影。

  宋昀诃和伍斐站在水帘前,皱着眉踟躇犹豫半晌后,两人彼此对视一眼,转身进了东边看上去陈旧的古巷。

  古巷陈旧,刚好能容两人并肩同行,左右两边都点着无数年前的琉璃火石,火石上落了厚厚一层浮藻,青苔覆盖,那光照出来,便显得十分昏暗,将将够照亮前方两三步的距离。

  两人的脚步声下意识放得极轻,可还是传出了空灵的回音,一声声落在耳朵里,像是有人在身后一路尾随。

  长长的古巷,曲曲折折,越往里空气越潮湿,走不到尽头似的。

  半个时辰之后,伍斐皱眉,停下了脚步。

  “昀诃。”伍斐声音凝重:“先别往前走了。”

  “怎么了?”宋昀诃依言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伍斐手指抵着额心,闭着眼感应了一会,唇线绷得有些直,“再往前走一段,这条古巷,就到尽头了。”

  “一股很浓重的邪性。”他郑重其事地道,转头问宋昀诃:“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昀诃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神情难辨。

  这秘境中,处处都有邪性,哪里都有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和变故,就算他们身上有遗迹图,也只是块敲门砖,门开了,接下来是福是祸,全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藏得这样隐秘的地方,说没有危险,宋昀诃都不信。

  可伍斐说的话,却让人不得不停下来认真思考一番。

  他们一族独有的天赋技能,在面对一些东西的时候,感官会变得十分敏锐,能提前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不必想了。”伍斐手腕一转,指尖翻出一大叠发光的灵符纸,又飞快地塞了一把到宋昀诃手里,低而急地开口:“邪气漫过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绷紧了身体,防护法宝一件接一件落在身上,在古巷中闪动起明明灭灭的灵光。

  紧接着,他们被一股不知从何刮起的风推着走到了巷子尽头。

  青石小路上,两棵海棠树静静伫立,枝头花朵开得正好,风从身后一吹,满树繁花似下雪一样,洋洋洒洒飘下来,落在宋昀诃与伍斐的玉冠,肩头,以及袖袍上。

  春色烂漫的一幕,看着却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伍斐早收敛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灵符,眉眼内敛,严阵以待。

  宋昀诃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幕,突然一撩衣袍,提步跨进了高高的门槛中,伍斐愣了一瞬,皱着眉急忙跟上。

  深墙高院,朱门赤锁。

  门槛后,正对主院的方向,静静地停着一口猩红色的棺椁,棺椁表面铺着厚厚一层海棠花,娇嫩得像是才从枝头采下来。

  清风荡过,铺在棺椁边缘,一朵半开半合的海棠咕噜噜滚下来,不偏不倚落到宋昀诃的脚边,跟他衣摆上绣着的金线祥云诡异般相衬。

  伍斐看了看那朵海棠,再看了看宋昀诃清瘦的脊背,抱着胳膊连着搓了好几下。

  少顷,宋昀诃回首,对他道:“你去外面等着,要是情况不对劲,不要管我,立刻跑。”

  伍斐睁大了眼,一副“我没听错吧”的不可思议神情,“宋昀诃你不是吧。”

  “我跟你说,这地方是真的邪性,我站在这里,全身发寒,骨头都在打颤。”

  “你别不当回事。”

  宋昀诃没有多说什么,他瞳色沉定,视线落在红色棺椁上,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最后伸出了手掌。

  伍斐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神色震惊,咬着牙出声:“宋昀诃,你疯了?!”

  “你知道这里面躺着什么东、哪位前辈么你就敢碰。”伍斐临时改口,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昀诃与他对视两眼,开口:“你先出去吧,我有分寸。”

  他话说到这样的份上,伍斐好似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松开了手,转头跨出门扉之前,低不可闻地留下一句:“把防护法宝都用上,真出了事,可以撑一段时间。我出去后就将几位前辈找来,放心,有兄弟在,你死不了。”

  说完,他也不再迟疑,三步两步出了这个庭院。

  宋昀诃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落在了棺椁表面。

  一圈奇异的灵气涟漪荡开,像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丢进一颗细碎的石子,动静不算大,可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宋昀诃另一只手里,拿的不是灵符纸,而是那块陈旧的,显得有些破烂的半张遗迹图——在进湖底之前,那张凑在一起的完整遗迹图又被分开,半张在宋昀诃手里,另外半张在天族三位小仙王手里。

  此刻,那半张遗迹图在手掌发热,发烫,温度渐渐拔高,如一块被丢进沸水中煮的牛皮纸,他捏在手里,宛若烫手山芋。

  半晌,宋昀诃将手里的半张遗迹图轻轻放在棺椁上。很快,海棠花化为星星点点的虚影,消散在眼前,而棺椁表面的红色像是吸收了足够的颜料,那原本显得力不从心的红又艳丽起来,像极了一块块洇出来的血迹。

  盛大,热烈,喜气洋洋。

  这一幕看着危险,里面的人却好似没有伤人之意,只是慢吞吞地将那块纸张蚕食吞噬进了棺椁内。

  宋昀诃身形笔挺,身姿清隽,站在这口棺椁前,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多时,他握拳置于唇边,低低地清咳了一声,道:“……我曾问过小妹,‘泱泱横波中的梧桐花’出自中州时一首家喻户晓的民谣,许多人都会唱,最先哼唱这首民谣的人,叫招摇。”

  “是前辈吗?”

  棺椁表面灿烂的红停了一下。

  见状,宋昀诃苦笑了下,拱手作了个揖,解释道:“晚辈非中州之人,前不久才从六界进来试炼修习,之所以让前辈误以为是故人归来,是因为晚辈身上的这块遗迹图。”

  “这块图并非出自晚辈之手,而是从一场拍卖会上所得。”

  “前辈若是喜欢,这图,就当赠予前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