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却也怕孙女儿闹出事来,说道:“好吧,只要你与小承子姐弟相待,嫁不嫁他,三年之后再说。记着我的吩咐,切不可泄漏秘密。好,你去弄饭吧。”

  展伯承沐浴更衣之后,洗去了风尘之色,容光焕发,判若两人,出来与褚葆龄相见,褚葆龄笑道:“好一个黑里俏的俊小子,和日间大大不同了。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果然不错。”

  展伯承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虽然比较少年老成,毕竟也还有几分争强好胜的孩子气,日间他对着那个姓刘的美少年,颇有自惭形秽之感,如今得褚葆龄赞他一赞,虽然明知她的心上另有他人,也禁不住暗暗欢喜,又是得意,又是害羞,红着脸说:“姐姐,别取笑我了。我——’他本来想说:“我怎比得上人家?” 但想到褚公公不喜欢那姓刘的“小子”,话到口边,止住不说。

  褚葆龄道:“你怎么啦?我说你是个俊小子,你却忽然变了个大姑娘了。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呢?”展伯承道:“我肚子饿了。”

  褚葆龄哈哈大笑,说道:“原来如此,我早知道你肚子饿了,现在正是来请你用饭呢。”褚遂点点头道:“对啦,以后你和龄姐就要像一家人一样,什么都不用客气。”

  第二日开始,褚遂就督促展伯承与他孙女儿一同练武。褚葆龄果然对他似小时候一般,并不因她祖父曾有婚姻之议而心存芥蒂。倒是展伯承心头有着一抹阴影,不敢过分与褚葆龄亲近。

  但展伯承也已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褚葆龄是他青梅竹马的伴侣,如今又是朝夕相对,尽管他极力抑制自己,但每当褚葆龄在他面前笑语盈盈之际,他也往往禁不住怦然心动。

  褚葆龄就似一朵带刺的玫瑰,而且这朵玫瑰又是已经有了主儿的,展伯承不能采摘,也不敢采摘,心中的苦闷,也就可想而知了。

  褚葆龄遵守她祖父的吩咐,对展伯承的家事佯作不知。展伯承也体会到老人的意思,从不在他们面前提起那姓刘的少年,他把那日看到的事情藏在心里,对褚、刘之恋也是佯作不知。

  展伯承用功练武,一晃过了半月,在这半个月来,从没见过那个姓刘的少年,也没有听到他的歌声。想来是他怕了褚遂,当真不敢在附近唱山歌了。

  褚遂的武学不及展伯承家传武学的深奥,但却偏于实用,出手的招式都是狠辣非常,足以一举制人死命的功夫。展伯承不大喜欢这样狠毒的邪派武功,但想到可能要用来对付仇人,所以还是非常用心地学。

  褚遂见他们两小无猜,孙女儿也没有再提那姓刘的小子,心中很是满意。过了半个月之后,他就常常藉故不陪他们,让他们自行练习了。

  这一日褚遂点拨了展伯承几招之后,说道:“这一套穿云手的诀窍,你已经都领会了,你叫龄姐给你喂招吧。我可是有点累了,唉,人老了,精神可真是不济啦!”

  褚葆龄道:“爷爷,那你就回去歇歇吧。穿云手三十六式小擒拿,是我最熟悉的功夫,小承子要学这门功夫,我包下来就是。爷爷,你放心好啦。”

  褚遂笑道:“好,那我就乐得偷懒偷懒,让你做一日老师,也好威风威风。但你可不许欺负小承子呵。”

  褚遂是有意让孙女儿与展伯承多一点机会亲近,他们二人也都明白老人的心意。往常褚遂藉故离开的时候,展伯承总是难免有点尴尬,褚葆龄虽不至于露出不悦的神色,但也总是不言不语,显然她也不满意她的爷爷,如此这般的太着痕迹,硬要将她与展伯承“撮合”。

  但今天她却是一改常态,兴高采烈的答应教展伯承功夫,还催她爷爷回去歇息,褚遂只道她已是渐渐有所改变,忘记了那姓刘的小子,而喜欢单独与展伯承在一起了。孙女儿高兴,他也高兴。情窦初开的少年最为敏感,展伯承见她今日一改常态,心中也暗暗喜欢。

  高高兴兴的离开之后,褚葆龄说道:“小承子,今日咱们走远一点去练功夫,这园子可大呢,许多地方你还未去过。”展伯承道:“但凭姐姐主意,我也很想逛逛这个园子。”

  褚葆龄带他到一个所在,一大块玲珑的太湖石砌成的假山,耸立在荷塘之旁,地上长满野草,这些野草却不是平常所见的野草,牵藤引蔓,飘飘屈曲,万态千姿,风过处,幽香阵阵扑人鼻观。野草丛生之处,露出几方断碣残碑。

  褚葆龄说道:“这都是你的外公当年从各处移植来的奇花异草,少人灌溉,花多枯萎,以至绝种了。这些异草,却年年滋长,越发茂盛。怪不得诗人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野草是要比娇嫩的花儿容易生长多了。”

  展伯承道:“这么好的园子,可惜荒废了。”褚葆龄道:“只我和爷爷二人,怎能收拾这个园子?所以爷爷很盼望你他日能够重兴祖业,再造名园。”

  展伯承笑道:“我可没有这样雄心。我帮忙你做一个浇花剪草的园丁,那还差不多。好啦,咱们别忙着谈论这个园子了,姐姐,你可是答应了教我功夫的呢!”

  褚葆龄忽地“格格”一笑,双颊梨窝隐现,一副顽皮的神气,说道:“小承子,你是真的想我教你功夫呀?”展伯承道:“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褚葆龄道:“我看你是想试我的功夫吧?昨晚半夜三更,你还一个人偷偷的在院子里练这套小擒拿手法,都给我瞧见了。嗯,小承子,你要试我功夫,这不打紧,但试这一套可不大好,还是试另一套吧。”

  展伯承练武十分用功,褚遂日间所教,他往往晚上也抽空苦练,却不料给褚葆龄偷看了去,说将出来。

  展伯承给她道破,不禁脸上一红。原来这套小擒拿手法,是用于近身搏斗的。有许多“扭打”甚至箍身打滚的招式,那是对付强敌,不得已而用之的,一用就是杀手。但若同门“试招”,尤其是一男一女的话,练这套功夫,确是有点不大“方便”。

  展伯承一时没想到这层,这也是因为褚葆龄从来不避男女之嫌的缘故。如今听得她这么一说,这才害臊起来。

  可是褚葆龄是笑嘻嘻地说的,看来她倒是没有愠恼,而是在作弄展伯承,要看他的窘态。展伯承见她没有明言,他当然也不好意思再说。当下带着些儿腼腆,说道:“姐姐,你不欢喜练这套功夫,那就教我另一套吧。”

  褚葆龄笑道:“你可知道要投桃报李么?”展伯承道:“怎么?”褚葆龄道:“你家传的武功其实比我家的高明得多,这半个多月,你尽是学我家的,如今也该让我学你家的了。今天就由你来教我你们展家的五禽掌法如何?”

  展伯承也想温习一下自己原有的功夫,他是个比较诚朴的人,不善讲客气的说话,尤其是对姐姐一般的褚葆龄,他更不能推辞了,便道:“我的功夫还浅得很,不过姐姐要学,我也不敢说个‘教’字,咱们就切磋切磋吧。”

  他们两家以前是在一起的,褚葆龄小时候也曾看过展家父子练这五禽掌法,看得多了,也还记得一些,和展伯承练了几招,居然中规中矩。

  展伯承赞道:“龄姐,你真聪明,隔了这许多年,你看过的功夫还没忘记。”

  可是“五禽掌”是一套深奥复杂的掌法,那是模拟五种禽鸟飞翔的姿态,以上乘的轻功来配合掌法的。练了一会,练到了一招拔身纵跃、空中对掌的招数,褚葆龄练得不对,失了重心,展伯承临时发现,半空中收束不了掌势,双掌一交,啪的一声,褚葆龄便似断了线的风筝,头下脚上的跌下去了。

  地上有一丛黄菊,平铺如锦,菊花丛中,隐隐露出一方残碑。褚葆龄从空中跌下,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头颅对着那方石碑。

  展伯承大吃一惊,褚葆龄这一跌去势如箭,要是撞着石碑,可就是头破血流之灾!展伯承精熟五禽掌法,在空中可以回翔,一惊之下,本能的生出反应,一个振臂翻身,成了“黄莺落架”的身法,立即扑下去抢救佳人。

  一前一后,相差少许,眼看褚葆龄就要碰着那个石碑。展伯承心里叫道:“糟了,糟了!”事到急时,无暇考虑,只好尽人事以听天命,用力一冲,伸出手臂去抓褚葆龄的脚踝。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褚葆龄蓦地一个“鹤子翻身”,将头下脚上的形势转了过来,脚尖碰着石头,身子便似弹弓般的向外一蹦。

  这一蹦正好与展伯承碰上,谁都不能避开,也没想到要避,展伯承伸出的双臂,就恰恰抱着她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