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葆龄这封信只有简简单单的儿句话,告诉铁凝,展伯承是去请大夫去了,倘若入黑之后,不见展伯承回来,就请铁凝去一探究竟,大夫的地址,可以问那掌柜。

  铁凝苦笑道:“果然是认识的。”掌柜笑道:“是不是,我猜得不差吧?要不然她怎会留信给你?但你这位朋友可有点奇怪。我也不懂她为什么不与你见上一面,却要留信给你?”

  铁凝问道:“她走了多久了?”掌柜的道:“不到半炷香时刻。”铁凝道:“你可知道她去哪儿?”掌柜的苦笑道:“我怎么知道?”铁凝道:“走的是哪个方向都不知道吗?”小厮道:“掌柜给那姑娘一掌推倒地上,敢情他现在还在头晕眼花呢。”

  铁凝失笑道:“怪不得你不知道。”小厮说道:“她是骑马走的,一阵风似的就不见了。我忙着把掌柜扶起来,也不知她是走的哪一条路。”

  铁凝心里踌躇不走,想道:“天快黑了,展大哥只怕也快要回来了。是先去追觅龄姐呢?还是先等展大哥回来?这里有三条岔路,又不知龄姐走的是哪一条?”

  按下铁凝暂且不表。且说褚葆龄离开这个小镇之后,心中越发茫然。她想起了那胖掌柜的问她:“要往哪儿?”不觉连连苦笑。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身将何往?天地虽大,却似无一处可以容身!她不愿意再见到展伯承,也不愿到夏侯英那儿去找刘芒。回老家吗?却又怕展伯承与铁凝跟踪追觅。

  暮霭苍茫中,她茫无目的地走了一程。忽地听得蹄声得得,前面来了三骑快马。褚葆龄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走在前面那骑,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七步追魂手”沙铁山。跟在他后面的那两个人,则是他的副舵主仇敖和鲍泰。

  原来沙铁山是怕空空儿找他晦气,故而不敢留在扬州的。自那日他与周同的海河帮一战,两败俱伤之后,他的盟兄窦元的部下被官军吞并,准备在北方另起炉灶,先行离去。沙铁山本来想依附官军,但又怕空空儿太过厉害,官军也保障不了他,因此也就跟着渡江,准备仍与窦元合伙。今晚他是打算在这小镇留宿的,于是恰巧就碰上了褚葆龄了。

  沙铁山哈哈大笑道:“我正愁没有礼物献给窦大哥,你这丫头却撞上来了。可惜那姓展的小子没有与你一道。”仇敖笑道:“这丫头姿色不俗,窦大哥得了他只怕比得着那姓展的小子还更喜欢。”

  沙铁山大笑道:“好,那你们就给我把她拿下。”沙铁山要保持一帮之主的身份,情知他的两个副帮主一定可以对付得了褚葆龄,故而不屑亲自动手。

  仇敖、鲍泰两人拍马上来,夹攻褚葆龄。鲍泰先到,一刀劈下。沙铁山喝道:“不许伤人,也不许伤马!”要知褚葆龄的坐骑乃是罕见的骏马,早在扬州之时,沙铁山已是想夺她这匹坐骑的了。

  鲍泰应道:“是!”刀势斜勾,想把褚葆龄的青钢剑打落。褚葆龄使个“镫里藏身”,狠咬银牙,一剑刺出。

  鲍泰是追魂帮中的第三把好手,倘若褚葆龄没病,可以稍稍胜他。此际却是力有不逮,“当”的一声,青钢剑果然给他打落。但褚葆龄占着坐骑的便宜,鲍泰正要换手抓她,褚葆龄的坐骑已是向前冲去。

  仇敖迎头堵截,喝道:“给我滚下马来!”“呼”的一声,一圈长绳抛出,仇敖本来是个马贼出身,擅于用绳圈套马。褚葆龄一掌拍出,可惜她气力已差不多用尽,使的虽是上乘掌法,掌力却荡不开绳圈。那匹枣红马一声长嘶,四蹄屈地,已是给仇敖的绳圈套个正着。

  褚葆龄在马背上抛了起来,跌落地上。鲍泰哈哈大笑,也跳下马来,说道:“你这丫头还想跑吗?”话犹未了,忽听得叮叮当当的铃声,和着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由隐而现,来得快极。

  沙铁山吃了一惊,喝道:“是哪一帮朋友?”他听得铜铃密响,只道是一队马帮。不料抬眼望去,只见来的只是两骑,一男一女。那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女子,衣裳上缀着许多指头般大小的小铜铃,快马疾驰,铜铃摇动,便似一队系有马铃的马帮来了。

  沙铁山见只有两个人,便不放在心上。喝道:“追魂帮在此拿人,你们路过便罢,可不要多管闲事。”

  褚葆龄跌落地上,一跃即起。她虽然是在病中,轻功还能施展,只不过气力不济,远远不如平常罢了。但鲍泰最弱的也正是轻功,故此在急切之间,尚未能将她抓着。

  那女子见此情景,“咦”了一声,说道:“那不是褚遂的孙女儿吗?”蓦地喝道:“管你什么追魂帮?这个不平,那是打定的了!”摘下一颗铜铃,双指一弹,向鲍泰飞去。

  原来这一男一女正是名播江湖的夫妻双侠——独孤宇与吕鸿秋。刘芒的父亲刘振和夏侯英、独孤宇是八拜之交,那次盘龙谷盗宝之事,便是由独孤宇替刘振策划的。

  盗宝事败之后,独孤宇举家逃亡,投奔他的拜兄夏侯英。夏侯英因为刘芒一去数月,毫无消息,放心不下,因此请独孤宇夫妇到刘芒姑父穆安那儿探听消息,无巧不巧,恰好在这里遇上褚葆龄。他们夫妇当然知道褚葆龄与刘芒的关系,岂能任凭褚葆龄受人欺负!

  吕鸿秋性烈如火,首先出手。她在江湖上有个绰号,人称“金铃女侠”。缀在她衣裳上的那些小铜铃,便是她的独门暗器。

  且说鲍泰眼看就要追上褚葆龄,忽听到叮当声响,吕鸿秋的独门暗器已经打到。本来发声的暗器,等于是预先给敌人一个警告,但鲍泰仍闪避不开,虎口关节,给铜铃打个正着,“当啷”一声,大刀脱手。一条右臂,已是不能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独孤宇夫妻已是双双下马,吕鸿秋跑过去保护褚葆龄,独孤宇则拦截仇敖。

  仇敖的武功在他们的帮中仅次于帮主沙铁山,见独孤宇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并不怎样放在心上,一个照面,拔刀便斫。

  岂知独孤宇的本领更在他的妻子之上,仇敖一刀斫来,他便用手中折扇作为武器,折扇打开,轻轻一拨,使了个“卸”字诀,登时把仇敖的厚背斫山刀拨过一边。仇敖大吃一惊,力贯刀尖,一招“李广射石”,刀尖如矢,直刺过去。

  独孤宇把折扇一合,在他刀背一按,一柄小小的折扇,压着他的刀背,竟如压上了千斤巨石,仇敖的大刀几乎脱手。仇敖满面通红,使了一招“夜叉探海”,好不容易把大刀收回。独孤宇立即迈步进招,把折扇当作判官笔使,点他的穴道。

  仇敖使出平生本领,把大刀舞得风雨不透,化解了独孤宇的连环点穴三招。只不过解了三招,已是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仇敖固然吃惊,独孤宇也有点诧异。心道:“这伙强盗不知是甚来历?他们的首领武功未知,但只以这个人而论,在黑道中也算得是一名脚色了。怪不得葆龄侄女要吃他们的亏。”

  独孤宇不知道追魂帮诸人来历,沙铁山却已猜到了他的来历了。在江湖上用折扇作点穴武器的人只有一个独孤宇,沙铁山久已闻名,不过他自恃武功,却也不惧。于是也随即跳下马来,喝道:“来的敢情是铁扇书生独孤宇么?我与你河水不犯井水,你为何来趁这趟浑水?”

  独孤宇怒道:“哼,只许你强横霸道,就不许我打抱不平么?”沙铁山道:“好,你既然定要如此,我就来会会你这个打抱不平的好汉。”

  沙铁山口中向独孤宇挑战,身形却倏地向吕鸿秋和褚葆龄那边扑去。他是意欲把褚葆龄擒到手中,先立于不败之地。他看出吕鸿秋较易对付,不过也还是有点顾忌她的暗器,故此要用“声东击西”之计,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吕鸿秋早有防备,柳眉倒竖,斥道:“无耻狗贼,照打!”把手一扬,把掌心里已扣着的五颗铜铃,飞出去打沙铁山的五处穴道。

  沙铁山一掌拍出,掌风呼呼,五颗小铜铃互相碰击,一连串清脆的铃声,严如奏乐。沙铁山哈哈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不料话声未了,一颗铜铃流星陨石般地飞来,沙铁山霍地一个“凤点头”,铜铃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原来吕鸿秋的暗器手法自成一家,十分怪异,在互相碰击之后,转了个方向,仍然会飞过来。要不是沙铁山及时闪开,这颗铜铃就会打中他的太阳穴。

  沙铁山大怒喝:“臭婆娘,就会暗器伤人。哼,老子也不怕你!”可是就在他正要向吕鸿秋扑去的时候,忽听得仇敖“哎哟”的尖叫一声,原来是给独孤宇的折扇割伤了他的手指。独孤宇的那把扇子两边镶着锋利的钢片,可以当作判官笔用,也可以当作五行剑使。仇敖全神应付他的点穴功夫,不料避开了他的点穴,却避不开他突如其来的一招剑法,独孤宇的折扇贴着他的刀背上削,饶是他缩手得快,也给削去了一截指头。虽然仅是一截指头,并无大碍。但俗语说“十指痛归心”,仇敖疼痛难当,还是禁不住叫出声来。

  沙铁山一来见吕鸿秋已有防备,自忖纵然可以胜她,只怕也得在三五十招之后;二来他不知仇敖伤得如何,仇敖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他若见他受了伤仍不去救,岂不要令手下寒心?于是沙铁山只好改变主意,一个转身,向独孤宇袭击。

  独孤宇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焉能容他暗算?两人身法都快,就在沙铁山的一个“大手印”堪堪就要印着独孤宇的后心之际,独孤宇已是反手一指,扇头对准了沙铁山掌心的“劳宫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