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英道:“委屈你点儿,充当给我赶车的家丁,我都已准备好了。”说罢拿出一套回纥武士的衣裳,南夏雷到屏风后面换上,曲英恐怕他担忧,给他解释道: “城里认识你的人只有沙铁山、北宫横、西门旺、司空猛这几个人,他们是不会在街头巡逻的。我们家的附近,或许会有帅府的密探,但他们绝想不到你会这样大胆,敢充当我的家丁,公然驾车,招摇过市!”

  南夏雷笑道:“曲姑娘,我也想不到你竟是深通兵法,这一着正是可以叫做: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行险则用奇兵,这实在比我躲在车里安全得多。”曲英笑道:“不必多谈兵法了,走吧。”

  曲英带领南夏雷悄悄走出后门,上了马车,故意卷上车帘,让街上的行人都可以看得见她。南夏雷穿着回纥武士的眼饰,头上戴着风帽遮过了半边面孔。此时已是将近三更时分,街上极少行人。巡逻的兵丁看见是从曲副元帅家中出来的马车,慌忙让路。南夏雷手执马鞭,坐在驭者的位置,大声吆喝着赶车,马车在长街疾驰而过。南夏雷的本领虽未恢复,但普通人的气力则已是恢复了,赶车并不费力。

  不料刚走过两条街,前头有一小队回纥巡逻兵忽然当街拦住,曲英大怒,伸头出来喝道:“你们瞎了眼睛吗!竟敢阻拦我的车驾?”

  那队巡逻兵队长上前说道:“小的不敢。但不知这么夜了,格格却要到哪儿去?”曲英怒道:“你管不着!走开!”

  那队长却不走开,又说道:“小的不敢麻烦格格,但请格格许我问这位驾车的大哥几句。”

  南夏雷不会说回纥话,若给盘问,一出声便会露出破绽。曲英怒道:“大胆!你要盘问我的车夫,那不就是给了我的麻烦么?你有几个脑袋,敢阻我的车驾?”曲英哪里知道,这个队长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是有人叫他这样做的。

  那个队长弯下了腰,说道:“小人不敢。但只是问两句话,也阻不了多少时候吧?”曲英大怒,抢过南夏雷的马鞭“唰”的一鞭就打下去,喝道:“滚开!”

  不料这一鞭刚打下去,忽听得暗器破空之声,铮、铮、铮的三声响过,这条马鞭断为三截,三枚铜钱跟着落地。马鞭若给飞刀割断不足为奇,给三枚铜钱分为三截,这人的功力可就当真是非同小可了。

  曲英手上的马鞭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大吃一惊,喝道:“什么人?”话犹未了,只听得有人念道:“阿弥陀佛。曲姑娘何必这样大的火气?”两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突然现出身来,正是无咎与无妄。

  这两个吐蕃僧人乃是回纥大汗亲自礼聘,这次和曲离一同来幽州的。这两个僧人和曲离也是好友,有十年以上的交情。当年他们三个人在鄂克沁寺败在空空儿夫妻的剑下,曾经一同在吐蕃隐居了十年,互相切磋,勤练武功。

  这次曲离复出领兵,特别请准大汗,邀同他们随军的。曲英见是他们,心头一震,想道:“这两个和尚的武功不在我哥哥之下,只盼他们念着和我哥哥的交情了。”

  无咎笑嘻嘻地走到马车前面,合十说道:“这么晚了,曲姑娘你到哪儿去啊?”曲英道:“哥哥叫找出城。”无妄道:“干什么?”曲英道:“咦,你这出家人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这是军令,不好随便对你说的。”

  无咎笑道:“令兄和我们的交情你是知道的,他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们说呢?”曲英道:“我只知奉令而行。既然我的哥哥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你们,那你们就问他去吧。他告诉你是他的事,我可不敢坏了军中规矩,请恕我不奉陪了。”曲英是想用缓兵之计,只要出得了城,就会有义军照应,不怕他们来追了。

  哪知无咎、无妄却不肯依,无妄说道:“真的吗?那么令兄也未免太糊涂了,怎能让你一个单身的女子出城?好,就算你真是奉了你哥哥的军令,我也要阻你一阻。曲姑娘,我们和你回去一同问过令兄,好吗?”

  曲英佯嗔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要我和哥哥对质?”无妄笑道:“不敢,贫僧的确是有点不大相信。”

  无咎却走到南夏雷的身边,说道:“令兄的卫士我都认识,这位驾车的大哥是谁?我却没有见过。咦,好像是个汉人?”口里说话,伸手就想揭下南夏雷那顶遮着半边面孔的风帽。

  原来无咎与无妄就是刚才伏在屋顶上偷听的人。他们是受了拓跋赤的请托,曲离前脚离开帅府,他们后脚跟着出门,悄悄的到曲离家中埋伏,侦察曲离有什么异动。原来拓跋赤一向忌刻曲离,正想找一个把柄夺他的兵权。

  无咎、无妄与曲离的交情虽深,但毕竟敌不过利禄之念,拓跋赤比曲离有权势,他们为了巴结拓跋赤,也就顾不得好友了。

  那队巡逻之敢于阻拦曲英的车驾,也是出于无咎、无妄的指使。他们其实已经知道驾车的是南夏雷了,他们故意如此做作,不过一来是按照军中的规矩,二来也好叫这些士兵作他们的见证而已。

  无咎伸手要揭下南夏雷的风帽,曲英见情势危急,一柄飞刀就飞了出去。她明明知道本身的武功与无咎相差太远,但事到急时,也只好不顾一切了。

  就在此时,南夏雷也使出了浑身气力,呼的一掌,向无咎胸膛击下。无咎哈哈一笑,三指在南夏雷的脉门一扣,南夏雷即使未曾受伤,也不是无咎的对手,给他三指扣着脉门,登时不能动弹。“当”的一声,曲英那柄飞刀也同时坠地,是给无妄打落的。无妄打落了她的飞刀,立即也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无咎笑道:“南夏雷,你做赶车的人,不嫌太委屈了么?不用你驾车了,让你和曲姑娘一同舒舒服服的躺在车厢里吧。曲姑娘,你不用害怕,你虽用飞刀伤我,我可还是念着和你哥哥的交情的。我不处罚你,只送你回去让你哥哥管教你。”说罢把南、曲二人塞入车厢,换了一个兵士驾车,回去曲家。

  且说曲离等了许久,未见曲英出来回报,心里起疑,亲自到南夏雷房中去看,这才发觉他们两人业已私逃。

  曲离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下令搜查,又怕事情传了出去,不但丢了面子,给拓跋赤知道,还有更大的祸患。曲离负手徘徊,又惊又恼又气又急,一时间竟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忽听得门外车马喧闹,曲离颇是诧异,心里想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该不是拓跋赤的人吧?”心念未已,只见大门开处,无咎、无妄已经走了进来,一个押着曲英,一个押着南夏雷。他们不待守门的禀报,撞开门就闯进来了。

  无咎哈哈笑道:“曲兄不用担忧,我给你把令妹送回来了。”

  曲离倒抽了一口冷气,心道:“完了,完了!”但见是他们二人,还幻想可以凭着多年的交情挽回危局,于是强作镇定,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无妄笑道:“曲兄,这可要问你才知道了。这小子就是南夏雷吗?”

  曲离情知瞒他们不过,说道:“不错,但我却不知他是怎样出去的。”

  无咎道:“是令妹用你的座车要送他出城的,令妹说是奉了你的军令而为,不知是真是假?”

  曲英给点了穴道,不能说话,眼角挂着泪珠,脸上一副愧羞惶急的神情。

  曲离把心一横,叹口气道:“事已如斯,我只有实话实说了。不错,是我叫妹妹送他出城的,你们不可难为我的妹妹,有事我一肩承担!你把舍妹先交回给我吧!”

  无咎淡淡说道:“曲兄愿意负责,那是最好不过。我当然不能难为令妹,不过——”

  曲离道:“好,你们痛快他说吧,你们要什么交换条件,才肯放回舍妹?”

  无咎道:“不敢。只是想请曲兄和我们回去当面向元帅解释这件事情,好让我们有个交代。”

  曲离气待上冲,冷笑说道:“哦,原来你们是要拘捕我了?”

  无咎作了个苦笑,说道:“不,不,曲兄,你这真是误会了!只因兹事体大,我们担当不起,没办法,只好请曲兄亲自向元帅解释。曲兄,你的身份和我们不同,元帅是一定不会和你为难的。但这却免得我们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