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凰忽然尖叫着扑了过来。

  有很多女人都很会叫的,而且很喜欢叫。

  她们高兴的时候要叫,生气的时候也要叫,亲热的时候要叫,打架的时候也要叫。

  金凤凰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她叫的声音很奇怪,很尖锐,有点像是一刀割断了鸡脖子,又有点像是一脚踩住了猫尾巴。

  可是她的出手既不像鸡,也不像猫。

  她的出手快而准,就像是毒蛇。

  在风四娘还没有出道的时候,金凤凰就已经是江湖中有名难惹的女人。

  她的武功实在比风四娘想像中还要高。

  风四娘接了她五六招之后,已发觉了这一点。

  只不过风四娘的武功,也比金凤凰想像中要高得多,十七八招过后,忽然闪电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金凤凰的手跟身子立刻麻了,连叫都叫不出。

  风四娘已经把她的手反拧到背后,才喘了口气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金凤凰咬着牙,恨恨道:“你杀了我吧。”

  风四娘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的,我最多也只不过把你鼻子割下来而已。”她笑了笑,又道:“世上惟一比老太婆更可怕的女人,就是没有鼻子的老太婆。”

  金凤凰咬着牙,眼泪已快掉下来。

  她知道风四娘是说得出,就做得出,她了解风四娘这种女人,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

  风四娘道:“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

  金凤凰道:“你……你究竟要问什么?”

  风四娘道:“你老公陪连城璧到哪里去了?”

  金凤凰道:“不知道。”

  风四娘冷笑道:“我若割下你鼻子来,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金凤凰又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女人真的叫起来的时候,说的大多数都不会是谎话。

  风四娘叹了口气,又问道:“沈璧君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金凤凰道:“我没有藏起她,是她自己不愿意见你。”

  风四娘还没有到后面来的时候,她们已知道来的是风四娘。

  敢骑着马闯上人家大厅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

  风四娘道:“她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她,你最好……”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看见了沈璧君。

  沈璧君已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脸色是苍白,带着怒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已发红。

  是不是哭红了的?

  是为什么而哭?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千辛万苦的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沈璧君冷冷道:“谁叫你来的?你根本就不该来。”

  风四娘又不禁冷笑道:“你若以为是他叫我来的,你就错了。”

  他?他是谁?

  沈璧君当然知道,一想到这个人,她心里就像被针在刺着,被刀割着,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得粉碎,碎成了千千万万片。

  她已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已倒在栏杆上,却寒着脸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你现在最好赶快走。”

  风四娘道:“为什么?”

  沈璧君道:“因为我已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我已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沈璧君……”

  她的话说得虽凶,可是眼泪却已流下,流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就像是落在一朵已将凋零的花朵上的露珠。

  看着她的悲伤和痛苦,风四娘就算想生气,也没法子生气了。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像被针在刺着,像被刀在割着?

  她当然了解沈璧君的意思。

  以前她认得的那个沈璧君,是一个为了爱情而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现在的沈璧君,却已是连城璧的妻子。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冲过去,紧紧的握住了沈璧君的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说完了就走。”

  沈璧君用力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可是你说完了一定要走。”

  风四娘道:“只要你听我说完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正是萧十一郎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他们的相聚和离别……

  沈璧君的眼泪已湿透了衣袖。

  萧十一郎,现在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来听听,这两个必将为你痛苦终生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他当然不能来,因为他现在又渐渐走进了一个更恶毒,更可怕的陷阱中。

  也许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

  梧桐的浓阴,掩住了日色。

  长廊里阴凉而幽静,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正在檐下“吱吱喳喳”的叫,仿佛也想对人倾诉它的寂寞和痛苦。

  它的爱侣已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它却只有呆在这笼子里,忍受着永无穷尽的寂寞。

  这里的女主人,虽然也常常抚摸它美丽的羽毛,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的抚摸,也比不上它爱侣的轻轻一啄。

  金凤凰已掩着脸冲出了院子,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