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本事哦。”

“是啊,便宜你了,虽然也不是什么一线的,好歹你也算睡过女明星了。”

“哦呀……”我的话让他眼睛瞬间弯成了两道月牙儿,也让我立时背过身猛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

我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好歹也算睡过女明星了。”偏他还走过来搭住我肩膀,用一种异常得瑟的音调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低下头,以一种更猥琐的表情问我:“那你要不要把我也弄上床看看呢,小白。”

“滚开!”我朝他爪子上用力拍了一把,于是他大笑着朝店堂处‘滚’了过去。

只是刚走到门口要掀帘子时,不知怎的手忽然顿了顿,随后回头望向我,朝我做了个手势:“你先出去。”

我一怔。不知他为什么突然间要这样说,但仍是照着他的话朝店里走了过去,谁想刚进店堂内,便听门上那只铜铃在没有任何人进入时突地响了起来,铃铃一阵脆响,这当口猛瞧见铃铛下那道玻璃门外有个人立在那儿,那么冷的天就穿了件薄薄的卡其衫,却似乎感觉不到冷的样子,直到铃声止,才推门而入,朝我点了下头道:“老板娘,打扰了。”

我呆了半晌才想起来,这人不正是之前在秦奶奶家门口见到的那个随着新导演一起从香港来的师傅么,说是白龙大师的徒弟之类的。

看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普普通通一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干瘦。只一双眼特别有神,亮闪闪地望着我,似是对周围几个客人闪烁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没有任何知觉。却不清楚他突然跑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看上去也不像是来吃点心的,因而迟疑了下,我问他:“……有事么?”

他手指了指我,又朝店门处那只铜铃一指:“闻异而起,声若朱厌。端的是样好东西,不知道老板娘哪里得来的。”

我不由笑笑:“一个旧铃铛,很早以前就挂那里啦,大概是我姥姥从哪家杂货店里淘来的吧。”

他皱了皱眉,似是并未相信我的话。却也不再继续追问,只抬头朝着天花板上细细地打量了一圈,片刻,垂下头仔细又朝我望了一眼:“老板娘,你常生病么。”

“身体还算可以。”

“是么,”他嘴角扬了扬,似笑非笑一副模样,“这地方真是妖气冲天,寻常人只怕早九死一生了。”

“看您这话说的!”眼见边上那些吃客神色一样面面相觑,我不由抬高了嗓门道,“这什么年代了还搞什么妖气冲天的词,您以为这是在拍西游记吗??”

我的话让两个学生模样的噗的声笑出声。

男人神色倒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淡淡望着我,背着双手继续望着这房子,片刻突然若有所思地轻轻哦了一声,随后自言自语般道:“怪不到……怪不到……四曜镇,三十二结印……这是有高人在的么。”

我没有

理会他,转身进了收银台,随手将电视打开,把音量调高。

他见状朝我笑了笑:“小姑娘,脾气不小。”

“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您这样跑进来张口闭口就是妖啊九死一生的,这是存心要把咱生意吓跑么?”

他再次笑了笑,道:“你知道汪先生请我来出了多少钱么。”

我摇头。

“五十万。”

“呵,先生真是好大的身价啊。”

“但我愿意给你这房子免费看一看,只为了一点小小的兴趣。”

“但我没兴趣呐,先生。”

“鄙姓赵。”他依旧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然后朝我面前走近了两步,以一种我能听见,而旁人听不清的话音,对我道:“不要以为住着太平就是没事,这里的妖气错综复杂,小心不要养虎为患了,姑娘。”

我看了看他,随后也朝他凑了凑近,道:“你看我像神经病么?”

他神色微微沉了沉,继而在此淡淡一笑,朝我点了下头:“你不信我,明天自然有方法叫你相信。”

“不用了,小店还要做生意的。”

“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意,姑娘。”

我不再吭声。

心下是忐忑的,因为看他说话的样子和神情,完全不似当初张兰所给我的感觉。只不知他为什么对我这里那么感兴趣,难道他感觉到狐狸和铘的存在了么……如果真的感觉到,他又会做些什么……

琢磨间,见他朝我拱了拱手,转身朝店外走了出去。

奇特的是,没等到他走近,门上的铜铃又响了下,他因此而回头朝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一笑,便终于推门走了出去。

才见他身影到了外面的马路上,我身后门帘一掀,狐狸从厨房内走了出来。

碧绿色的眸子微微闪烁着,追着那男人离去的身影看了一眼,嘴里轻轻啧了一声。

“你在躲他么?”见状我不由脱口问道。

他朝我打了个哈哈,挑了挑眉道:“也不叫躲,毕竟是继承了《上清大洞真经》的人的后裔么,总得提防着点。”

“什么是《上清大洞真经》??”我不解,但没等他回答,就见店门再次被推了开来,一团粉色的身影待着阵淡淡的香水味朝里走了进来:“老板娘,忙呐?”

第159章 小棺材二十三

当我把茶和点心端到房间时,周艳正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方即真同别人对戏。

脸上还带着戏里的妆,若不是身上披着件羽绒衫,真让人错觉是民国时期哪家大小姐从小说里走了出来。她真是很漂亮的一个女人,尤其适合那个时代的装扮,刚进店门时她看上去又冷又累,有些萎靡的样子,这会儿似乎好了很多,脸颊因室内的温度而染上层红扑扑的颜色,‘素面朝天,出水芙蓉’,描述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样貌吧。

听见我进门,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问:“唉,宝珠,你说我到底演技要到什么样一种程度,才能配得上和他搭戏呢?”

“我觉得你已经演得很好了。”

“他们谁都比我演得好。”又叹了口气,她将目光再次转向窗外,但此时方即真已进了屋,没找到他身影令周艳有些无聊地转过身,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捧着我递给她的热茶喝了口,嘴唇因此而被热气染上了层红艳艳的颜色,于是这张脸看起来分外的水灵起来:“我真的挺羡慕你的,宝珠,有这么一个小天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由自在,不用想着别人会怎么看你,也不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或者排挤你,多好。”

我笑笑:“有人排挤你么?”

“不仅仅是排挤。因为娟娟姐的关系,他们都躲着我。”淡淡说着这句话,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正如她所感觉的,她的演技并不太好。

我不禁想起就在罗娟娟的尸体被人发现的当天,她到我店里来说她再次梦见罗娟娟上吊了。

当时完全没料到最后会真的成真,所以她说现在被周围人躲着,我倒并不意外,任谁都会对她有所顾忌,就像冯导一死,张兰便一下子从原本神一样的地位上摇摇欲坠了起来。只是对于她那天在店里向我所述说的第二次遭遇,我觉得不应该是梦,却也说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起来更让我感觉像是在梦游,但梦游也是梦,而依照她当时的状况,却完全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这是多么奇怪的一种感觉……

于是不由问了句:“那你最近还做过那种梦么?”

“什么梦?”她愣了愣,随后领悟过来,动了动嘴唇有些讷讷地道:“哦,你说那个……没再做过。你说奇怪么,人真的上吊了,我却再也没有做过那种梦了。”

“那不是挺好的,你应该早点忘了这些才好。”

原本只是想宽慰她的一句话,没料刚出口,她却突然很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脸色红了红,有些怨怒地脱口道:“你以为这

是想忘就能忘记的么?宝珠??所有人都说是我把娟娟姐咒死的,因为我曾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她上吊,所以她就真的上吊了!”

“他们是这样说你的??”我诧然。

“当然……并没有。”我的问话令她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当下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片刻后却有些不甘地又道:“但虽然没有一个当着我面这么讲,但他们背后的议论,难道就以为我听不见么……”

“不管怎样,现在至少方即真同你在一起了。”不想再继续将那话题引申开去,于是我转口说道。

这话出口果然见她原本僵硬着的神情缓了缓,露出丝有些羞涩的笑:“你听别人胡说的么?”

“都这么说,那应该就不是胡说咯。”

“倒也不能这么说,”她再次羞涩地笑了笑,垂下头下意识抹着身上那件光滑的绸布旗袍:“阿真只是比过去多跟我说了几句话,但是,我们的确约会了几次……”说到这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有些匆促地补充道:“啊,因为我觉得他最近这么消沉,所以总得有人陪陪他,所以才约他的。”

我笑笑。

她大概是担心我会认为罗娟娟才死不久方即真便同她约会,实在是有点薄情么?

但她实在无需这样介意别人看法的,感情这种事两厢情愿便可,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只是罗娟娟的突然死亡对周围人影响的确极大,但若说因此而令方即真消沉,我看倒也未必。

当然这样的话也就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而已,见她再次沉默下来,我便打趣她道:“第一女主角的感觉如何?”

“挺忐忑的,”听我这么问她再次撸了撸身上的旗袍,轻轻叹了口气:“总怕自己演砸,以后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不会的,跟你搭戏的那些都是老戏骨了,何况导演还那么强大。”

“这倒是,但也因此叫人恐慌,阿真什么都讲究完美,若我演得不好,他会因此而讨厌我。”

“你越这样想压力越是要大了。”

“是的,但是我……”话说到这里,周艳忽然停顿了下来,目光微微闪了闪,径自望向我身后那张梳妆台。

我不知道她见到了什么而眼里露出这样惊讶的神色,正要回头循着她目光去看,却见她忽地起身几步到了我身后,问:“这盒子好漂亮,我能打开看看么宝珠?”

我回头望见她手里捧着只盒子。

是方即真送我的那只装着珍珠项链和我写给他情信的那只盒子。自他将这送给我后,一直被我摆在这张梳妆台上,最近事情那么多,总忘了将它收起来。此时见周艳拿在手里翻看心里不由急跳了一下,正要阻止,她却已将盒子翻了开来,随即目光再次一闪,她深吸一口气望向我,随即用一种有些奇特的音调叹了声:“哎,宝珠,好漂亮珍珠项链。”

我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怕她继续往下看,会看到那封信,但所幸她没有。似乎全部注意力都被这条圆润美丽的项链给吸引了去,她对着它看了好一阵,嘴唇轻轻蠕动着,不知在轻声说着些什么。随后将盒子慢慢放到了桌上,抬头望向我道:“包装得那么漂亮,是别人送的礼物么?”

“……呃,是的。”我含糊着答了声。

便要走过去将那盒子放进抽屉里,却见周艳突然弯下腰用力捂住自己的胃呻吟了声。

“你怎么了?”我见状吃了一惊,忙过去扶住她,见她抬起头时一张脸似已如纸般苍白:“没什么,宝珠,我只是胃有些不舒服。”

“那快点坐下来,我给你倒杯热水好不好??”

“不要了。”她笑着摇头,此时听见窗外剧组的人在叫她名字找她,她忙直起身拍了拍身上被微微弄皱了的衣服:“他们叫我了,我该走了。”

“你身体要不要紧啊……”我蹙眉望着她。

她摇摇头,匆匆将滑雪衫裹紧了便转身朝外奔去,只是没跑两步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在原地如同尊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见状我忙跟过去。

正要伸手去扶她,却见她突然回过身,以一种极其巨大的力量在我肩膀上用力按了下,随即一行眼泪自眼眶内直跌下来,她对着我哭喊道:“啊!宝珠!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是那么那么那么的喜欢他!”

我被她这突兀的举动给吓得一跳。

不自禁朝后退了步,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那根项链……那根项链是我送给阿真的啊!”眼泪一瞬间流得更凶,她目光透过支离破碎的泪光望着我,仿佛要穿过我的脸望进我心里去:“可是为什么他会拿来送给你?为什么?!他不喜欢可以还给我!为什么要拿来送给你??”

“……你说什么……”我被她的话给惊呆了。

方即真怎么可以这么做……就在我感动于他在情人节前极难得地有心送了我这样一份礼物后,却突然被告知这礼物竟是他现任女友、一个很爱他,很爱他,爱到几近卑微的女人所送给他的东西。

这么混帐的事,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脑子因此而一片空白时,周艳的哭声停了下来,眼里依旧充盈着泪水,她恍恍惚惚地望着我,再次捏了捏我的肩膀:“宝珠,那根项链还给我好不好……”

我怎能说‘不好’。

这本就是她送给别人的东西,却被那个人无比卑劣地转送给了我。这行为即便是我看过的那些电影小说里最糟糕的角色也不可能做得出来的,怎么就偏偏被我给碰上了……方即真方即真,难道十多年前对我的欺侮还不够,现在要将我连同他的女友一起欺侮么??

想到这里登时怒火直冲而起,我转身进屋一把将那项链抓进手返回到周艳身边,将它朝那已哭得妆容尽毁的女人手里送了过去:“拿着,别哭了周艳,我看着难受,你快拿回去。”

可是还没等项链塞到她手中,不知怎的她突然手一摆触电般朝后退了一步。

这动作令那项链自我手指间直跌了出去,啪地跌落到地上,瞬间那些珍珠像失控的水珠般支离破碎地自那纤细的链绳上脱落了开来。她低头注视着这一幕,直至那些不停跳跃着的珠子渐渐平息下来,才抬起头睁大了双眼重新望向我,随后用力摇了下头:“算了,他都不要了的东西,我还要来干什么,留着让自己难受么。”

话音落转身便朝门外奔了出去,奔至门口几乎撞到了迎面进来的狐狸身上。

他有些莫名地望着周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随后挑眉看向我:“哦呀,你把这女人怎么了?”

“没什么。”我弯腰将那些碎散开来的珍珠从地上一粒粒拾起:“只不过突然发觉我俩都被一个卑劣的人给耍了。”

“你俩?”他慢吞吞踱到我身边,我以为他要帮着一起捡,他却只是把手揣在裤兜里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然后小风凉话说得溜溜的:“啧啧,我还以为只有你这么一只小白才会给人耍。”

“你少说两句成不,”我瞪他,但他脸上笑的那表情让我实在发不出火来,于是憋了半天只能悻悻然说一句:“你老混蛋的,狐狸。”

他笑得越发开心,然后弯腰拾起一颗珍珠来放在灯光下朝了朝,随口问:“这哪儿来的。”

“方即真给的。”

“哦呀,还说你们俩没奸情。”

“奸情你妹。”

作势用力揣了他一脚,他甩着尾巴避到一边继续笑,一边又啧啧叹了声:“东西倒确实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我问。

“可惜它断了。”

“断就断了呗,反正我也不会戴。”我不以为然,然后将最后一粒珠子从地上拾起,丢进茶几上的盘子里。

狐狸望着我再次一笑,似乎是要再说些什么,却突然身形一转径直朝我房内走了进去。

似乎我屋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极大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令我微微一怔,随后立即跟了过去,便见他熄了灯走到窗口处朝外看着,一边对我做了个不要作声的手势。

于是不禁更加好奇起来,我轻轻走到他身边,凑在他肩膀出朝外看,随即见到一个人正从西面弄堂口方向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此时窗外那条弄堂里很静,刚才那场戏拍完后,似乎所有人都移进了秦奶奶家,只有两三个人在门外的角落里站着,吹着风,抽着手里的烟,一边也同我和狐狸一样,在看着那越走越近的人。

那人正一边走,一边弯腰将手里的什么东西插在地上。

像我们这种老式石库门房子,边上做着很深的水槽,用带孔的石板盖着,他就是将那些东西竖插在那些石板的孔隙间。直到身影渐近,我才籍着路灯的光辨认出,那是今天傍晚突兀来我店里的那名神神叨叨的男人。

狐狸说他是什么《上清大洞真经》传人的后代,想来应该是有些本事的,却不知这会儿一个人在外面到底是在做什么。当距离只剩数米远的时候,我看清他插在孔隙间的东西原来是一面面镜子,普普通通的梳妆镜,上面绑着红色的绳子,被分两排面对面排列在我窗外这条幽黑的弄堂里,闪闪烁烁的。显然这也勾起了对面那几个抽烟人的兴趣,于是笑着问他:“赵师傅,您这是在做什么呢?”

他插完了最后一面镜子,起身朝他们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说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朝我房间这面窗看了一眼。随后转身朝秦奶奶家走了进去,一等他身影消失,我忙忍不住问狐狸:“他这是在做什么,狐狸?”

狐狸一双眼在夜色里荧荧泛着绿光,依旧在望着地上那些镜子,片刻后似自言自语般道:“这叫天眼轮回,原是出自佛家,后被上清教改为己用。”

“天眼轮回?那是什么东西?”我追问。

“借地气和水气,经由镜子对镜子的方式生生不止,以此扩张出一个缚妖阵。”

“很厉害么?”

狐狸没有回答,只将窗帘拉上,微微一笑道:“此人倒也算是真学到点本事的,懂用这个法子布阵,看样子明天会有点儿意思。“说罢,也不等我再次开口,他径自离开了我的房间。

留我一人在漆黑的屋子里呆着,想着狐狸刚才那番话。我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类的所作所为露出那种感兴趣的神情,虽然我不太明白外面那所谓的天眼轮回阵究竟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几面镜子面对面排在一起么,换了谁做不了,况且也不见有什么反应,真跟那时被千面用来困住铘的天罗地网完全无法同日而语的。

琢磨着,听见对面的房子里热闹起来,很多人陆续从里头走出,看样子是准备吃晚饭去了。于是我肚子也不禁叫了两声,因刚才只顾陪着周艳说话,都忘了去吃晚饭。

但是想到周艳,不由又令我想到了方即真以及他所做的那件事,当下眉头皱了皱,一下子又觉得登时胃口全无。

他真的让我感到混帐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一面情人刚自杀,他就换了个新的;一面同那女人交好,一面又将这女人送他的东西轻易转手送给别人。他这是将所有人的感情当成了什么。

想到这里,突然耳朵边一静,随之眼前也仿佛被蒙了层布般一片漆黑。

这令我不由吃了一惊。

不知怎的外面突然静了下来,就在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有人说话有人哼着歌,可是突然之间那些声音一点点也没有了。甚至在我不自禁朝窗户处看去时,发觉那被窗帘给挡着的窗户外一团漆黑,完全看不到刚才从上至下的灯光,也看不到路灯的光亮,整个一片都是黑蒙蒙的,因而令我一下子仿佛置身在一团深渊般的黑洞里。

真见鬼……怎么像突然间大停电似的。

不由立时伸手到边上去摸索台灯,还没碰到灯罩,突然外面隐隐一声脆响让我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那是很轻很轻的咔嚓声脆响,似乎在远处有玻璃器皿突然间碎裂了。

然后第二声,第三声……

随着每一声距离的接近,那声音变得越来越响,清晰得仿佛就在我耳边。而我亦因此猛地意识到,那声音分明是外面刚刚被那个姓赵的男人安插在地上的镜子碎裂后所发出的声音!

可是它们怎么会碎了?

好像有人一路过来在一盏一盏亲手将它们砸碎一样……这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令我猛地一个激灵。

当即转身将窗帘掀起朝外看了一眼,立时发觉这举动是多么多余,因为外面几乎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只能听见一阵阵玻璃碎裂的脆响每隔数秒钟便骤地响一下,而每响一下,它便骤地离我更近一些。

不出片刻,只听见我窗口附近猛地咔嚓一声爆想,我突见一片碎裂的玻璃闪着银色的光自窗下翻飞而起,后面跟着一律暗红色的线,真奇怪我竟能在如此光线里将它看得清清楚楚。它追在玻璃碎片的后面,在我窗前拉出长长一道红色的轨迹,而轨迹所过之处,便见一团黑糊糊的影子在我窗口处立着,依稀是个人的模样,在那些碎片散过之后,它蓦地朝前一跃,径自便朝着我窗户方向直冲了过来!

“啊!!”我不由脱口一声惊叫。

迅速朝后倒退了几步,在那东西如入无物之境般穿透窗户无声朝我袭来的刹那,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那东西分明就要扑到我身体了,不知怎的朝后猛地一缩,无声无息地倒退到了我对面那道墙壁的最上方,随即那硕大的身体轻轻一荡,径自倒垂了下来,顶部一颗长满了长发的头颅因此从密集的发丝间显露出来,露出一张猫头鹰般苍白的脸,瞪着双灰蒙蒙的眼珠一眨不眨望着我,然后突然伸长脖子,朝我发出阵婴儿啼哭般的啸叫:咕——呱啊——

那瞬间我整个人陡地从地上直飞了起来!

像是有只巨大的手将我抓住,我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地便被那股力量撞在了天花板上,随即喉咙处像是被什么给勒住了,如此之紧,几乎一下子要将我的眼珠给挤压了出来!

喀拉拉拉!

此时突然听见身下有如弹珠般的声响一掠而过,随即那勒得我喉咙几乎碎裂的力气陡地消失。连将我压在天花板上的那股巨大的力量也顷刻间消失不见,眼看着我一头就朝地上摔了下去,幸而突兀一阵风掠过,浓黑中一双手一把将我接住,把我朝着床上仍了过去。

人刚落到床上,窗外的声音突然间又出现了。热闹的说笑和哼唱声。

随后对面房子里通明的灯光照进了房间内,于是我见到狐狸带着种几近狰狞的目光站在我床边,面朝着刚才那猫头鹰般的东西所处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只留黑蒙蒙一团如同湿气般的东西隐现在天花板和墙壁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随后我听见窗外有人惊道:

“咦!赵师傅!!您摆在地上那些镜子怎么都碎了?!”

“我草,刚才还好好的一转头怎么都碎了??”

第160章 小棺材二十四

第二天,店里人人都在谈论张兰的事。

我在新闻里看了,有人到她家闹事,非常多的人,把她家门都几乎砸掉了,因而引来无数记者和警察。据说事件的起因是曾经有个非常有钱的大老板,在请她用她的‘天眼’看过之后,最近突然在自家的工地里被一块从天而降的水泥板砸到,死了。

由于张兰当初说,从她的‘天眼’中看到他会遭到飞来横祸,所以他出了大笔的钱从她这里买去了避灾的符。但是同上次那个名媛一样,虽然第一次他只是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砖头砸破了头,但仅仅隔了不到两星期,他竟被一块水泥板砸成了一滩肉泥。

一切看起来似乎如同一个可怕的诅咒一样。

躲开了第一次,第二次便变本加厉,让人完全无法逃脱那个命定的终结。

于是死者的妻子带了一群人跑来砸张兰的家,因为她认定她丈夫是死于张兰之手。先是冯导,之后那位名媛,接着她的丈夫……如果仅仅一个是碰到这样的情况死去,还能说是偶然,没道理连着三个都是如此,因此她认为张兰一定有古怪,正是她神神叨叨的所谓的能看透阴阳的“天眼”,以及她所给予的避灾符,导致了这些人的死亡。

当然那还不是最终导致那名妻子结众去砸张兰家的根本原因,令她那样做的最大原因是,在她丈夫死后的几个晚上,她都会梦见她丈夫血淋淋地站在她床头哭,而在最后一晚,他甚至还有血肉模糊的手指在墙壁上写着,‘救救我’。

虽然这是从到这里吃东西的人嘴里听来的八卦,但仍不由令我想起罗娟娟死后那两天,我在梦里见她时的情形。罗娟娟应该也算是在张兰做出预言后死去的人之一,只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对罗娟娟做过这样的预言,所以罗娟娟上吊后没有让张兰惹上麻烦,否则,以那些小报杂志的敏锐性和八卦性,只怕张兰不会在太平那么久之后才因她的那所谓“天眼术”而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而后遗症现在已是一目了然的了,因为在她被捧得最厉害的时候,不知已有多少权贵找过她,听说几乎要被请去北京。

现下那些找过她的人都怕极了,因而媒体上的报道几乎是压倒性地对她不利了起来,我在电视里见到那些人追着她采访时的模样,她看上去苍白又憔悴,嘴唇深深地朝下垂着,以严厉掩盖着她眼里的种种不安。

而我发现她依旧没有带着只小棺材。

杰杰说那是她养的古曼。但按说,凡是养这种小鬼或者古曼的人,是绝对不会将它们轻易同自己分开的。一旦养了必然整日供奉着,稍有差池想必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事情的吧。

所以,连着两天没见到张兰将那东西带着,我着实是有些奇怪。

但也没有为此去想太多,因为我自身所面临的处境并不比她强多少。先是无常,然后是那只猫头鹰一样的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东西。它们分明都是来取我性命的,尤其是后者,当真几乎应验了张兰对我所做出的预言:『我依旧见到你吊死在高高的房梁上,所以最近有高房梁的房子,你能避则避吧。』

虽然我家里没有高的房梁,那东西也并不是借助绳子把我吊在天花板上。

但却是非常非常的接近了。

莫非我这次真的要难逃一死么。

想起那些凡是被她做出过预言的人,虽然都看似在最初逃过了一劫,但后来终究还是死了,并死得无比凄惨。那么我最终会面临怎样的结果呢……

想到这些,不由情绪又变得有些压抑,瞥一眼边上的狐狸,却完全跟没事人一样地在收银台里坐着,有客人来就招呼两声,没事了就看看杂志,啃啃西红柿,好像昨晚那一切根本没发生过似的,也仿佛完全忘了昨天那个姓赵的男人所说的话。

那男人说,今天有法子让我相信他说的那些东西。

其实有什么好信不信的,有那样一只狐狸精和猫妖在我家里待着,这地方自然是妖气冲天的了,而这也正是他同张兰的最大区别,因为无论张兰怎么用事实去证明她开了“天眼”能通阴阳,放着狐狸在她面前她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而这姓赵的一来就感觉到了,而且昨晚弄的那个天眼轮回阵,也着实起了作用,虽然那原本因是想困住我家里那两只妖的吧,结果却因挡了那只猫头鹰似的东西的路,全都碎了。

狐狸说他是《上清大洞真经》传人的后代。昨晚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后,我几乎一宿没睡着,所以在网上查了查,便查出所谓《上清大洞真经》,原来最早起源于东晋时期,为道教三奇中的第一奇。

据说若得《大洞真经》,不须金丹之道,读之万遍,便可成仙。

这么看来可以说等同于天书了,亦是茅山派本宗正法之本。

由此可见,这个姓赵的在此行里应算是个正二八经的正法继承者了。再加上他作为白龙大师徒弟的身份,所以正如狐狸所说,真本事一定是有些的。

也难怪狐狸要避开他不见,如果真的见到,那是不是会当场就被他看出狐狸的尾巴呢?所幸今天一早就没见到他人影,听说是为了张兰的那些事,被闻讯而来的那些曾请张兰开过“天眼”的人忙不迭地邀走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的是回不来,所以,狐狸才会那样地悠闲自在着,是么……

这样一阵琢磨,脑子里不由有些乱了起来,毕竟一夜没睡再加上接连的胡思乱想,即便给自己灌了两杯咖啡下去,终是挡不住困倦的感觉从身体内部发作了出来。于是看看店里生意也不算太忙,就把收下的单子交给狐狸,自个儿揉着太阳穴打着哈欠一路回房间,想趁着午后生意重新开始忙碌前先去睡一觉。

但一脚刚踏入房门,却立时又朝后退了一步,因为我见到方即真正背对着我在我房间窗户外立着,似正在看其他人拍戏。

当时我就想转身离开,但转念一想,我何必躲他,我又不是周艳,大不了从此以后不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就是了。这样想着,便三步两步走了过去,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为了不让他觉察到,故意放轻了手脚。

但眼看着就将要把外面那道身影彻底挡住前,却见方即真突兀回转过身,望着我在我面前的窗玻璃上用力敲了两下。

“什么事。”虽然刚才想好再也不跟他接触,但也没法真的就决然不再理会,因而暂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冷冷问了声。

“开窗。”他简短道。

我迟疑了下,过了片刻不情不愿地把窗开了道缝。

而他很不客气地将那道窗缝拉大,并朝里探了探身子。

我不由往后退开一步,再次问他:“什么事?”

他没回答。

我以为他是要跟我说些什么的,不然敲开我窗是为了什么。

但他只是沉默着在窗前打量着我,从上至下。

于是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安起来,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他终于开口道:“那根项链呢。”

这句话让我心里头的火腾的下升了起来:“那根项链?周艳给你的那根项链么?你怎么还好意思提那根项链??”

而似乎没有意识到我所爆发出的怒气,他依旧一脸地平静,再次问道:“它在哪里。”

“被我扔了。”于是我忿然道。

见他脸上由此露出一丝愕然的神情,我不由在心里啐了他一口。

他为什么要这么一副虚伪的表情,演给谁看。那么想知道那根项链在哪里,何必当初要转送给别人。

不过说是说那项链被我扔了,但其实并没有,因为它昨晚令我感到有些奇怪。

我记得昨天它是被我摔断在了客厅里的,后来收拾起来,也是放在了客厅沙发前的那张茶几上。

可是后来,在那只猫头鹰一样的东西出现在我房间里之后,我发觉它们如散沙般凌乱地堆在我床下。

我完全想不起来它们是怎么会跑到我房间里来的,也忘了问狐狸是怎么一回事,直到现在它们仍在我床边散落着,因而片刻后,便见方即真朝我微微一笑,显然他已是越过我身体见到了那些静躺在地上的珍珠。

然后他道:“还是别扔了吧,宝珠,这些每颗价值一万,你舍得扔么。”

每颗价值一万,我承认我被这价钱给吓到了。

竟然比钻石还贵的么。

不由用力咽了咽口水,这细小的动作即刻被他看了出来,于是他再次朝我微微一笑:“那,好好给我收着,好么。”

“你开什么玩笑,明明是周艳送给你的东西,你居然送给我,还要我好好收着?方即真,都这么些年了,也不带你这样继续玩儿人的。”

这句话令他笑容微微一敛,随后在窗上敲了一下,他道:“你要我说你什么好,林宝珠,都这么些年了,也不带你这样继续那么笨的。”

“你说什么??”我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立刻过去将那扇窗关上,却见他再次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对我道:“你见过哪个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的,宝珠?看看那造型,我戴着它能走得上街么。”

我一呆。

片刻突然醒悟,对啊,有哪个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的……

一明白过来,登时却又更为不解起来。既然没有女人会给男人送珍珠项链,那显然它不是周艳送给方即真的了。既然不是她送的,那她怎么会认识这根项链,又为什么要对我撒那样一个谎……

由此,脑子里再次乱作了一团。

正想因此而继续向方即真问个明白,他却已转身离开。只留我一人在原地站着,愣愣看着地上那些散碎而安静的珍珠,却在这时忽然听到窗外铃铃一阵脆响,仿佛风吹过铜制风铃般那种好听的声音。

这令我下意识将目光重新朝窗外转去,随即见到那姓赵的男人不知几时已立在了对面秦奶奶家的门口处,身上换了件道家的黄袍子,手里提着串细碎的、仿佛玻璃制成的小铃铛。

那些好听的声音就是从这些铃铛里发出来的,它们被一些猩红色的绳子互相维系着,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份量,被风吹着便会铃铃一阵颤动,由此闪烁出一种七彩斑斓的光,煞是好看。

另一只手里则握着柄灰白色的东西,不晓得那是什么,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他用着东西慢慢搔着下巴一边看着我的房子,片刻后忽然将目光转向我,随后将那串铃铛朝着我方向轻轻甩了一下。

那瞬我感到自己房子似乎微微晃了晃。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错觉。

随即我看到原本静躺在地上那些珍珠突然间噼里啪啦地弹跳了起来,仿佛有生命一般,一个劲地蹦着,从床边蹦到我脚下,又一跃而起似乎要朝窗外蹦出去,却不知怎的突然间又静止了下来,喀拉拉一阵,尽数重新滚落到我脚下。

与此同时只见一条细细的红线突然从那男人手中的铃铛里飞出,斜斜朝上轻轻一荡,便往我家屋顶处飘了过去,我正呆看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突兀听见狐狸在我身后道:“过来!”

我下意识便要后退。

但没等迈步,却猛地惊跳了下。因为我猛看到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脸。

我无法形容那究竟是张什么东西的脸。

它看上去像人,但几乎没有一件人的五官。只有巨大一张嘴在那张崎岖不平的硕大的脸上咧着,嘴里隐隐可见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却在下一刻又突兀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这东西显然只有我能见到,因为外面那几个正忙着布置道具的人显然对我房里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察觉,只在经过那姓赵的身边时笑呵呵看他一眼,问他:“赵师傅,几时回来的?”

“刚到。”

“怎么突然这身打扮了,要做法事么?”

“回头要去几位知客处打点一下。”

“哦,那您忙。”

短短几声寒暄,姓赵的始终将他目光望着我房子的方向。直到那些人从他身边离开,他才再度将手里那串铃铛轻轻摇了下,随后慢慢朝我窗口边走了过来。

我见状立即想将窗关上,但没来得及,他一伸手将手里那把灰白色的东西朝窗里探了进来,随后朝我笑笑道:“姑娘,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昨夜有东西在姑娘窗外面经过,不知道姑娘感觉到没有。”

“呵,这条弄堂又不只是我一家,总归会有人经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