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并非仅此那么简单。

当里头冲天而起一股浓烈白雾后,仿佛地狱打开了门,那道缝隙里传来了一阵阵野兽低嚎般的声音。

声音来自一种模样极为诡异的东西。

我曾见到过的那些东西。

似人又似山魈,格外庞大健硕的上身拖着纤细柔软的下肢,它们在散发着浓重血腥味的雾气中此起彼伏咆哮着,争先恐后从地下深处攀爬而出,一窝蜂地直扑向铘的身体。

见状铘迅速将我推开,随即转身面向它们时,它们细长触须已将他手腕缠得密不透风,甚至包括他正迅速化成麒麟本体的后肢。

但喷发在铘身周那层青色磷火并没能烧灼它们。

这些来自血族的怪物既不是鬼也不是妖,不属于任何那些可被麒麟身周那层戾气所化的冷火所能焚毁的东西。

所以也就无从制约它们。

除非投以更大的力量和专注,就如同那夜在山谷里同它们的抗衡。可如今这批怪物比那晚的更多也更为强悍,而铘的专注却始终都只在我身上。

他不能这样,不能。

我想提醒他这一点,但四周巨大气流压得我开不了口,情急下便只能奋力往前一冲。

一心想去帮他将那些缠人的东西分开,热血冲脑得不顾一切。

事后想想,实在很冲动也很不自量力。

能令他难以脱困的东西我又怎可能对付得了?但当时没想那么多。不知为什么,见到他那副样子我就突然开始头脑发热。我想,或许真是因为梵天珠的血在我身体里起了某种作用,虽然很可惜,起作用的不是她那非凡的力量。

然而没等靠近,我眼前突地一道黑影闪过。

庞大,带着团冰冷气流,它细长触须一甩间径直从我头顶上扫了过去。

我没躲。那触须看起来那么细那么软,我以为最多不过是吃痛一下而已。

谁知却仿若被一把榔头当顶砸过。

嘭的一下,猛烈得几乎像是把我头盖骨都拍碎的一下撞击,直震得我眼前一阵金光闪烁。

好在并不感到疼,速度太快,只觉头重脚轻两眼发黑,所以半晌脑子里空荡荡一片茫然。

及至见到更多怪物从地底下爬出,我才清醒过来。

咬咬牙忙要继续往铘的身边跑,突然一片白色拂到了我脸上。

是狐狸的衣袖。

他由始至终的沉默让我几乎忘了他的存在,却在此时骤然出手,我心知不妙。

可惜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眼前蓦地一片漆黑,与此同时听见铘一声咆哮。

愤怒并着焦躁。

可是明明离得那么近,他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远?

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整个人却已失去了知觉。

第448章 青花瓷下 六十四

当阵阵疼痛开始在我头顶来回流窜时, 我意识到自己昏迷了很久。

平躺在床上的四肢已几乎没有一点知觉, 血流迟缓, 我不得不费上所有力气慢慢动作,逐步让周身的血液重新进入比较正常的运行状态。

终于能翻身坐起时, 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我一摸头顶,鼓鼓囊囊一个巨大的包, 肿胀到突破头发, 令我咋舌。

那怪物的尾巴着实厉害,只是轻轻一个碰擦就伤成这样, 若直面撞击,我这脑袋只怕早已开了瓢。想到这里时, 口干舌燥,我循着本能往边上看去。

没看到铘,没看到我屋内毁或没毁的一切, 只看到简单干净一个陌生房间。

客栈的房间。

楼下隐隐客来客往的喧哗昭示了这一点。

生理本能占了上风,我没想太多,只挣扎着往摆在床头柜上那只茶杯伸过手去。

没能够到,所幸一旁有人忽然将手伸出, 握着杯子朝我递了过来。

我没接。

哪怕渴死我也不会从他手里接过这个杯子。

我咽了咽干燥的喉咙,顺着他的手抬起头,看向他那张妩媚到祸害人心的脸。

狐狸默不作声回望着我。

与我相比,他宛若西子般静雅,连伸出手来的姿势也那么好看。

“渴了?”过了片刻他问我。

我用力将他的手连同杯子一把推开:“别碰我!”

杯子应声落地,他微怔, 于是也就没有阻止我迅速下床往房门处走去的举动。

但到了门前手还没来得及搭上门闩,他已站在我身边。

我气馁。

狐狸如鬼魅般迅捷到让人毫无知觉的身手,我知道他但凡有心阻拦,我根本就跨不出往这道门外走去的任何一步。

所以我停顿下来,同他面对面僵峙着。

那样不知站了有多久,然后扬起手,我往他脸上抽了一巴掌:“滚开!”

行为这东西是有连锁性的。

第一次的时候我犹豫很久,下手的时候也几乎无力。

但我把这个归咎于我尚未完全恢复行动力的肩膀和手臂。

然后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一次比一次更为用力地掌掴在狐狸的脸上,看着那张俊美白皙的脸迅速变红,再从桃花般的红艳里绽出一道道血。

“滚开!”最后着实没办法继续再下得了手,我只能对他吼。

用尽了力气后的疲劳让我有点声嘶力竭,我看到他眼里的淡漠和不屑。

因此不管他有没有回应,我径自拉开门栓将门用力往外一推。

门开了却又关了。

狐狸那快得令我气馁的身手再次迫使我停顿了所有动作,令我愤怒又焦躁地朝他望去:“为什么要带我到这里来?难道我不应该是如你所愿死在素和山庄的吗??”

话音未落,他揪着我衣领将我往房门上一推,再将身子朝前轻轻一压。

他将我轻而易举禁锢在他身躯所筑的囚笼内。

囚笼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我用力想将他推开,但肩膀的伤让我使不出太多力气。

所以只能抬头怒视着他。

他皱眉,伸手盖住我眼睛,然后带着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迅速,嘴唇沿着我肩膀上的伤一路而上,狠狠吻住了我的唇。

用力碾压,几乎要将人吞噬般霸道,让我空有满腔怒火却毫无发泄的余力。

而他气息亦是让人混乱和迷惑的。

像一只最诡魅的蝴蝶所撒下的粉,带着□□缭绕的雾气,甘甜香醇得让人身不由己。

只能任由他如火如荼,将我身体每一寸抗争都融化,然后逐一吞噬。

几乎就此失去所有抵抗时,他突然停顿下来,松开手,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问我,也回答不出。

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嘴都似冻得麻木,即便刚刚在他双唇间如被烈火焚烧得透彻。

他是否已忘了自己刚才对铘说的话。

他说,‘你从来无法对她安危袖手旁观,但我却可以’。

我从未想过这样短短一句话,对我心脏的摧毁能起到怎样一种剧烈效应。

比起那道横梁在他驱使下直接砸到我头上,更为剧烈和可怕。

我可以忍受他不认我,我可以忍受他再而三地丢开我,我甚至可以忍受他为达目的而对我的那些小小的利用,但我无法忍受这句话在我耳膜里轻轻炸裂那一刻,锥心到入骨的感觉。

所以当他察觉到了什么,目光朝我审视过来时,我全身绷得死紧。

他朝我笑笑,然后将我握紧在胸前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松开。

这温柔让我感到骨头里骤然层叠出一道剧烈的刺痛。

痛到无法呼吸,于是也就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看他那双再次望定我的眸子。

眸中暗光闪烁,仿佛已洞穿我情绪中难以抑制的崩溃。

因此我终于有力量将他一把推开,随后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简短对他说了句:“走开。”

他不可能听我的话。

只简单两个字就令那虚假的温柔被瓦解,眼里汹涌而出的暗火证明了这一点。

我的抗拒和我情绪的激变触怒了他。

但我从没想过自己能真正触怒他。

除了极为偶然的几次,他几乎是个天生不会动怒的人。

然而一旦发怒,便叫人束手待毙。

所以不得不接受他强拉我进他怀里的举动,任由他用力抱着我,用力将我压迫到无路可退。

之后他将手指插进我头发里,呼吸掠过我皮肤,嘴唇碰了碰我的鬓角:“我走开,那么你要去哪里。”

我不答。

“回到那条狗的身边去是么。”

“他不是。”

答不如不答,因为我刚开口,他便顺势将嘴唇下滑,带着一股愠怒的放肆,吻向我的嘴,我的脖子,我衣领内每一寸我试图遮挡的部位。

一分一毫地碾压,啃噬,仿佛有意在将铘吻过的痕迹一一除去。

除得干干净净。

直至许久后,他终于放过我,随后不动声色看着我匆匆补充那几乎快要断绝的氧气。

“我不会死在这儿。”匀住呼吸后,我冷冷看着他道。

“你不会死在这儿。”他回应我的话,仿佛一种嘲弄。

所以我使劲猛一挣扎。

想趁他松懈从这罔顾我生死的男人怀里立刻挣脱出去。但他再次按住了我,再次将我逼到无路可退。随后低头看着我,碧绿色眸子同他话音一样,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折:“你不会死在这儿,或许,确实存在那么一种可能。毕竟比起你的命,现如今,我对你这个不知来自何方的你,似乎更感兴趣一些。”

说完,他看了看我呆怔住的神情,身子再次欺压了过来。

我清晰感觉到他身体某一部分的滚烫和坚硬。

他用它抵压着我,逼迫着我,迫使我眼里刻意搭筑的冷淡和坚持毫无招架地消退下去。然后逃避,喘息,我的抵抗在他面前衰弱到不堪一击。

“梵天珠,或者宝珠。”闭上眼退缩成一团时,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分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那和风细雨的声音令我牙关紧咬,心跳加剧。

乃至原本被我遗忘许久的疼痛突然又开始嚣张起来,因此后面他又继续说了些什么,我什么也没能听见。

当疼痛超过了我所能负荷的一切,五感就失去了作用。

而当他手指也如和风细雨般轻柔扫过我脸侧时,我更是觉得自己像块被火烧过了头的瓷器,随时随地嘭地一声,会在他那些淡淡话音中四分五裂。

所幸这设想最终并没有成真。

心绪的煎熬几乎令我彻底崩碎的时候,忽然当啷一声轻响,我看到暗处不知被谁投下一件闪烁着幽光的东西。

离我不远,仿佛有生命般,它落地后在角落中看着我。

似用它幽幽的光芒对我说着些什么。

这让我不知哪儿来的力量,睁开眼看向狐狸,亦或者他身后的某个点,轻轻说了句:“你是想给我一个答案,还是在等我给你一个解答。”

同样分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

它令狐狸身体微微一颤,游走在我皮肤上的手指倏然停顿下来。

随后抬起头,循着我的视线,他也见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张仿佛恶鬼般的面具。

他看着它若有所思,沉默中扣在我肩上的手指蓦地收紧。

紧得令我一阵发抖。

想挣却挣不脱,这时一只手忽地从他身后伸出,径直搭在他手上,阻止了他回头的举动,亦阻止了他无意识中对我再次施加的折磨。

“她会痛。”紧跟着那人道。话音低沉到近乎沙哑。

然后我眼前突然有了两道人影。

一个白衣翩翩。

一个一身黑衣,站在黑暗中,仿佛来自幽冥。

第449章 青花瓷下 六十五

手松开的一刹那, 黑衣人身影已无声无息间闪到了面具摆放的地方, 拈起面具盖住脸。

行云流水的动作, 熟悉的身姿,我心跳急如擂鼓。

“鬼骨锁面。又是你。”目不转睛看着黑衣人转向他的那张‘鬼面’,狐狸——不, 应该说是碧落, 不动声色对他笑了笑:“蚩尤刺重创之下仍能活命并追踪到这里,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不答。

面具上那对幽黑的眼洞隐匿着他的眼睛,那双与碧落一样的碧绿色的眼睛。

就在刚刚闪身去取面具的一刹那, 我看到那双眼睛朝我微微一弯,随后递了个只有我能看明白的眼神。

他让我不要动,也不要作声。

所以我静默,即便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即便在那短短一瞬看到了他脸色异样的苍白,我只能静默, 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随即就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势如破竹, 从彼此所站的地方一跃而起,张开结界朝着对方厮杀了过去。

我想如果碧落在动手的那一刻稍用心去留意一下,便不难发现,对方出手的动作、习惯, 几乎同他是一模一样的。甚至连张开结界以防杀戮波及到我的本能也是如此。

但他没注意。

谁会在面临真正能让自己认真对待的对手时, 再分心去留意旁的事呢。他毕竟不是铘。

所以一出手必是断绝人生路的死招,毫不迟疑。可巧,黑衣人也是如此。

真是一双镜像般的对手。完全不在乎后果是什么, 只沉浸在彼此力量抗衡中的两个人。

你进攻我拆招,你防御我便切断你一切可退的步骤。

每一步都如有先知。势均力敌之下,拼的便是彼此体力上的持久力。

一时间电闪雷鸣,空气中如有万把刀刃飞旋劈打,所触及之处顷刻硝烟弥漫。

若不是有着结界环绕,这客栈眨眼间就能分崩离析。

如此险要,楼上楼下往来住客则是毫不知情。浑浑噩噩中划拳猜令,饮酒说笑,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也有稍微敏感些的时不时抱怨一声:“格老子的!哪里来那么大的灰尘!”

殊不知对于楼下人来说的区区一些灰尘,实则是结界保护下那阵阵撼天动地的力量被消减倾吞后,残留的余波所致。

谁能感觉得到呢,生与死、妖神与凡人的相隔,仅仅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距离而已。

又一道电光闪过时,我察觉两人间的局势渐渐露出了一些端倪。

妖怪也是会累的,何况两个都曾被神器所伤。

黑衣人伤得尤为严重,尽管被黑袍包裹得丝毫看不出原先的伤口,但出手力度毕竟会渐渐暴露。

所以几个回合之下眼看就开始落了下风,见状碧落目光一闪,在从掌心推出一团雷光后,他一反原先的防备径直到了黑衣人身旁,手臂反转,修长手指在他面前轻轻一掠。

我惊。心知不好。

凭着对他的熟悉,我敏感地瞧见他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只在一次场合中戴过的戒指,骨头做的戒指。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在我的时代,当狐狸察觉血族会找来我家时,他曾戴过一次这个东西。

这是一件属于他、后来又属于了我的武器。

所以瞬间将黑衣人给我的暗示丢到脑后,我立刻往两人所设的结界处跑近,苦于无法用何时的话语去提醒,只能用力往结界上推了把。

试图挤进这道结界内,冷不防却被一股力量反弹,令我倒退两步。

我真是太天真。这结界触碰上去虽没有任何知觉,却内可阻止里面力量往外地蔓延,外可将施加在上面的力量反弹,我哪可能想进去就能随便进去。

生生被阻隔在外,束手无策中只见那枚骨戒已被碧落从指上褪下。

离开他手指的一瞬它化作一把剑柄般的东西,又似一道弯弯长牙,白光灼灼,正对着黑衣人的脸。

见状黑衣人迅速后退,但狡猾如碧落,早已在刚才的不动声色间将他逼到了结界边缘。

便只能施法反击,却哪里来得及。

先前的后退给了碧落最佳的时机,电光火石般速度,那柄长牙般东西被他径直朝着黑衣人脸上那张面具推了过去。

龙骨出,那可是连龙都可斩杀的东西,我曾用它伤过八部天龙,所以用来刺穿黑衣人的面具,想来应是轻而易举。

遂想起那天他被我重创后身体分崩离析的场面,我一阵恐慌。

当即不顾一切再次朝那结界上拍打过去,我绝望之极对着里面发出一声尖叫:

“阿落!”

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为何能被我轻易叫出口,又为何会令结界内那两名正缠斗在生死边缘的男人倏然停手,不约而同回头朝我看了过来。

因为突然间我手掌内冲出一团红光。

仿佛烈火一般,它烧得我很痛,却令我整条手臂随着我再次往结界上拍打过去的动作,往那道结界内轻而易举地陷了进去。

“阿落!”甚至没意识到我半个身体已进入结界,我只顾盯着那被龙骨所威胁着的黑衣人,对他再次尖叫出这我唯一能对他喊出的信号。

然后我使出全身力气将手抬起,把手心里那团火焰般的东西朝他掷了过去。

刚一离开我的手掌,便也化作一道白光,内中隐现出同碧落手中那道长牙般的东西完全一样的轮廓。

它不偏不倚正落到黑衣人手中。

没有任何停顿,黑衣人反手一削,用着碧落刚才所做的相同举动,将尖刃处朝着碧落的手上刺了过去。

正中碧落掌心,他掌内那道‘长牙’应声落地。

但碧落似乎浑然不觉,因他那双碧绿色眸子如点着了火径直朝我望着。

“小心!”我不得不朝他惊叫。

顾了这头谁知竟又得顾到那头。

这局面一时叫我欲哭无泪。

我到底该偏袒哪边,我究竟能怎么做才是最恰当的。

能怎么办呢??

无论黑衣还是白衣,无论带着面具的还是不带的那个,两个都是我无法置之度外的。

我能怎么办……

心乱作一团时,黑衣人已扭转乾坤,在这瞬间闪电般对着碧落连出数招。

招招正中他左肩,而碧落竟完全不知退避,一如先前黑衣人被他招招所压制时的情形。

最后一掌劈出,震得碧落连退两步。

黑衣人顺势纵身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扬手弹指,在窗户应声而开的当口带着我飞跃而出。

窗外夜风吹到我脸上的一霎,我看到碧落追到窗前的身影。

他站在窗前没有继续往外追出。

因为他左肩有伤,被来自我的时代的狐狸用蚩尤刺所造成的伤。

那伤经不住黑衣人的连番袭击,雪白衣料下印出一片刺眼的红。

他任由那些血在他身上肆意蔓延,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碧绿色眼睛目不转睛追随着我和黑衣人离去的方向,暗光涌动。

直至许久才终于消失不见,我轻吸一口气,只觉那目光令我心和肺都疼到不知所措。

唯有将整张脸深埋进那黑衣人的胸膛内,触摸他体温,呼吸着他胸口透着血腥和淡淡清香的气息。但即便如此,我仍觉这一切还不够真实,便用力将那副坚实温暖的胸膛紧紧抱住,唯恐他再如那天晚上一样,突然化作雾气消失不见。

这力度令他低头看了看我,“你刚才叫我什么。”

透过面具,他话音带着点沉闷。

我不由将他再次抱了抱紧:“阿落……”

答案令他手臂一阵僵硬,随后慢慢吸了口气。

他气息有点不稳。

先前同碧落的交战和之后带我的离开,都在大量消耗着他的体力,我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逐渐在变得浓重。于是立即抬起头对他道:“停下吧,已经很远了。”

他没听,依旧抱着我往前纵身飞跃。

四周景物忽闪,如同电影镜头飞速的倒带。我不得不抬高嗓子再次对他说了声:“停下来!”

“时间紧迫,我必须在他们察觉出我的存在前将你送到北京。”

话音未落,突然面具下一行血涌出,与此同时他身子微微一颤。

险些就此从半空中坠落,他迅速翻身用足尖朝边上树干用力借了两把力,总算才得以维持住身形。这次他没再勉强,匆匆一圈扫视后,他在一间废弃的茅屋外停顿下来。

便正要将我带进屋,但身子一斜,我感觉到他半个身子力不从心往下微微一沉。

忙要将自己的重量从他身上挪开时,听见他对我轻而短促地说了句:“你小心。”

随后如同一个耗费了最后一格电池的钟摆,他一头倒地,将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我重重压在了他的身下。

本是件很糟糕的事,回过神时却听见他在我身上闷笑。

“你笑什么。”我不知自己的表情是生气还是担心。

“没什么。”他隔着面具闷闷地说道。随后低下头,用隔着面具的嘴唇吻我。

冰冷的压迫,身体却是滚烫的纠缠。

我几乎就此软化,但仍坚持着强硬地抱住了他的头,然后将那张硬冷的面具用力扯开。

面具下狐狸的脸苍白如纸,但依旧笑得很好看。

我定定看了他片刻,抬起头主动朝他凑上我的嘴唇。

他脸一侧轻轻避开:“我嘴上都是血。”

“我要亲你。”我再次强硬地抱住他的头,然后用力吻住他的嘴,以及他嘴唇上仍还温热的血:

“我要亲你。”我认真重复。因为我好想你。

第450章 青花瓷下 六十六

大山内常有猎户临时搭建的茅屋, 猎物多时有人住, 没猎物可捕时就此废弃。

这间想来已是被废弃多年, 破败不堪的屋内除了一堆稻草几只罐子,什么也没有。

好在狐狸不讲究,也没法讲究。

进门前他让我弄了些稻草覆盖在门外他的血迹上, 用火点燃烧了足足一个小时。又物尽其用地将这些稻草编了八枚人形模样的东西, 让我把它们分散在屋外的四个方向。最后他将其中一些稻草和血烧成的灰染上他的血,往天上一洒。

眨眼那些灰烬化成无数只雀鸟,叽叽喳喳朝四面八方飞了开去。

做完这些他才安心躺下。

此时月上中天, 天上一丝云也没有,他看着屋顶上一大一小两个正对着月亮的破洞笑了笑,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好个妖月天。

狐狸身上也有两个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