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病娇后我咸鱼了》作者:乌合之宴

  文案:

【又名《嫁给东北病娇》】

  赵羲姮被逆贼卫澧抢婚囚禁的第三百六十五天。是夜,卫澧将她紧紧锢在怀里,吻着她酡红脸颊上的汗水,声音沙哑低沉:“阿妉,在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了你陪葬。”

  眼见朝廷平乱的军队兵临城下,卫澧大势已去,可能明日就要曝尸城门。赵羲姮沉默看着卫澧眼中渐浓的杀意,意识到这咸鱼她当不下去了。

  拍拍尚且平坦的小腹:“崽,咱们不能和你阿爹一起玩儿了。”

  结果爬墙的时候不慎磕坏了脑袋,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满眼猩红的卫澧,还没等她说话,卫澧颤抖着手,抚上她的发,语气小心翼翼:“阿妉别走,我再也不吓你了……”

  赵羲姮语塞。

  大可不必,你还真没吓着我……

  疯狗病娇纯情男主VS超凶咸鱼女主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而为#

  【女主骂人,介意勿入。】

  【sc.1v1】

  一句话简介:嫁给我!我给你买貂儿!

  立意:大力推进农林牧副渔产业一体化,促进经济健康可持续发展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基建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羲姮(heng)卫澧(li)

  作品简评

  父母双亡的公主赵羲姮被迫嫁往高句丽和亲,不料半路被反贼卫澧抢亲。卫澧此人残暴不仁,阴晴不定,赵羲姮为求生存被迫装作乖巧,却在相处中逐渐发现所谓的凶狠残暴只是表象。与此同时,两人多年前的纠葛也逐渐浮出水面,最后二人敞开心扉,相互扶持治愈,一起搞基建的故事。甜,非常甜,两个还在长个子的小学鸡恋爱日常,积极又可爱,有矛盾就会交流,误会绝不过夜。男主男德学院尖子生班班长,恪守夫道,除了嘴硬读书少没有任何缺点,还是个红眼小哭包。

第1章

  “这就是我们的长白山吗?”

  “是的,我们祭拜吧,请他保佑高句丽。”

  两个人扔了手中充当拐杖的树枝,兴奋地扑在雪地上,看样子是才从山下爬上来。用扶余话叽里咕噜说了一气,搓了搓冻僵的手,将帽子解下,预备祭拜山神。

  眼前却陡然闪过一线寒光,连惊恐的神色尚来不及摆出,就已经身首异处。

  灼热的血液飞溅,将雪地融化出星星点点的小坑,风急漫卷,匆匆将血迹抹去。

  男子微微弯腰,将月刀就着血擦干净,然后不紧不慢收回。北风旋着他的墨发,在一片雪白中显得愈发黑了,飞舞的如同妖魔索命。

  盐粒一样的雪纷纷落在他肩头。

  “乱入平州,未带通关文牒,丢回……”他顿了顿,漫不经心将肩头落雪拂去,“尸首丢回南高丽。”

  说完后,他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指节抵着额头,肩膀不断颤抖,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难以自已,前仰后合,转身扶着树脚步晃荡的下山去。

  余下的人僵着身子恨不得同树融在一起,良久还能听见他的笑声在空旷林间回荡,伴着佩剑嗡鸣。

  “南高丽,北高丽,哈哈哈……”

  他们心中暗骂,镇北王怎么会收这样一个危险的东西做义子?

  ———

  大周皇宫里张灯结彩。

  琉璃金灯成片流淌在护城河里,天同河光都是一片辉煌。

  大片烟花一簇一簇在夜空绽开。

  天上人间都是纸醉金迷的光。

  百姓笑语欢声,互相歌颂盛世太平,儿童嬉戏追逐,翩跹如蝶,彻夜都是热闹沸腾。

  皇帝要嫁公主了。

  出嫁的是明安公主赵明心、敬城公主赵羲姮。

  一个是当今顺和皇帝的嫡女,另一个是顺和皇帝的兄长,先惠武帝的独女。先惠武帝战死疆场,又没男嗣,临终前将皇位和独女一并托付给了兄弟。

  两人同一天出嫁,这样欢快的氛围,却只是给一人的。

  皇后忙着陪伴即将出嫁的亲生女儿赵明心,顾不上赵羲姮这个侄女。

  赵羲姮这儿虽也结了灯挂了彩,但冷清的渗人,甚至显得过分悲戚。宫人来去的脚步都放得极轻,不言不语,衣摆岿然不动,宛如浸了水一样沉重。

  脸上带着用尺丈量出的笑,眼里却泛着泪,像是一具具挂了面具的人偶,笑容扭曲又悲哀。

  朝华宫气氛在这样烘托之下,宛如死水寒窟。

  赵羲姮坐在汤池边儿上的榻上,抱着膝,感受热汤的滚滚蒸汽,舒服地眯了眼睛。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

  那位一直忙着料理女儿亲事的皇后,终于想起来赵羲姮这个侄女同她女儿一天出嫁,舍得分出点儿时间来瞧瞧了。

  原本和亲高句丽这事儿是轮不到赵羲姮的,高丽王求娶的是皇后的女儿赵明心。但皇帝皇后怎么肯舍得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给那个年近六十的高句丽王做妻子,于是便要将赵羲姮嫁过去。

  这事儿办得十分不地道,哥哥嫂嫂都死了,唯一留下一个女娃娃,不好好照顾着,反倒送去和亲了。

  但是更不地道的在后头,转头皇帝皇后就应了镇北王求娶的婚书,将赵明心许给镇北王世子。

  镇北王封地平州同高句丽只有一江之隔,赵明心让赵羲姮代嫁不算,转头还得一日出嫁隔着一条江来恶心人家。镇北王又是割据一方的大势力,赵明心这婚事比赵羲姮的强了百倍不止。

  赵羲姮揉了揉眼睛,在皇后来之前,挤出几滴眼泪,这才从浴池中出来,裹着件素白的外衫。

  皮肤腻白如凝脂,眉微微蹙起,细长的眼睫敛下,加之削肩细腰,愈发显得娇怯不胜可怜,她轻轻掩唇咳了两声,柔弱娇艳的姿态令人心颤。

  立侍的宫人小桃上前,在她身上又罩了件披帛,轻声道,“殿下,梳妆的嬷嬷们都候着了,尚宫大人们都在。”

  赵羲姮一握小桃的手,身子细细的发颤,眼里逼出几点泪,一张娇艳的脸做出这样模样,只是让人心疼,恨不得把她娇软的身子搓进怀里好好安慰。

  小桃掉了眼泪,真情实意地抱住她,“殿下,您不要怕,不要说只是去高句丽和亲,就算是下刀山进火海,奴都陪着您。”

  “唔。”赵羲姮嘤咛一声,声音酥了人的骨头。眼眶生理性溢出泪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甚至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点点头,这模样显得悲伤更加逼真了。

  从内室绕出去,皇后已经端坐喝茶了。

  一见她,便抱着她好一阵哭,“阿妉,我可怜的孩子,如今各地割据,大周群狼环伺,不然我们怎么会舍得将你送去和亲?”

  赵羲姮应和着乖巧陪皇后哭了几声,嗓音细细柔柔道,“阿妉都知道,阿妉为了大周的百姓,愿意和亲。”

  阿妉是她乳名,父母亲起的,字同“媅”,是乐的意思。

  她六岁丧母,九岁丧父,在旁人手底下讨生活六年,早就学会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招数。

  她不表现的柔顺,想必人们提起敬城公主的时候,都得惋惜兼摇头,“小娘子命不好,死得早。”

  这年头死个皇帝都不算大事,不要说公主。

  可惜她阿耶阿娘苦心孤诣为她取得乳名,希望她长乐安康,倒是没应验。

  皇后叫那些女官来给她梳妆,她乖巧应下。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妆还没成,皇后就已经坐不住,安抚她几句便走了。

  在她心里,赵羲姮这小娘子平白一张祸国妖姬的脸,却没心思也没手段,心善好说话的紧,最温软不过了,不足她过多费心力安抚。

  今日虽是大喜,但高句丽同晋阳相距千里,要走走停停坐一路车马,装束倒是不隆重,只取吉庆就足够了。

  不多时候,那些礼官和女官嬷嬷也静默退下。

  红烛噼啪燃着,赵羲姮身体轻轻发抖,眼眶微红。

  小桃心想她是怕的,于是握住她的手,“殿下,奴还是那句话,哪怕殿下去刀山火海,奴婢都陪着您。”

  一阵风吹来,赵羲姮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小桃以为她是感动的,准备再述衷肠,却被赵羲姮一把推开。

  赵羲姮拉紧了衣衫,快步往浴池里间钻,环佩清脆作响,“鬼他妈的冬天,冻死本宫了。不行,还得进去缓缓,赶紧把炉子烧起来。”

  果然,刚洗完澡就不适合往外跑,她都快冻哭了。

  小桃呆呆怔怔愣在原地,眼角还挂着泪,维持着拥抱的姿态。

  鬼他妈的冬天

  他妈的冬天

  妈的冬天

  的冬天

  冬天

  天

  殿下讨厌冬天她是知道的,但这种悲情的时候,主仆不应该抱头痛哭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这几天衣华宫里外人多,殿下一直装的娇娇软软,险些令她都忘了,他们殿下不同于一般的小娘子娇怯。

  心理强大,且能屈能伸。

  赵羲姮怕冷,阖宫上下都知道。顺和皇帝好面子,不会在几斤炭上计较,所以即便晋阳冬天连河都冻不上,赵羲姮宫里也烧着热炭。

  今天人来人往的忙乱,将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热气儿全都散了。

  整个宫里折腾了一夜,第一缕阳光刺破阴霾的时候,两位公主的车辇已经出了皇宫正门,随之的是绵延数里的嫁妆。

  与赵明心车辇里的欢快不同,赵羲姮辇车里的气氛带着从昭阳宫里出来的沉闷。

  所有人都对赵羲姮的这桩婚事表示不满,甚至痛恨厌恶,尤其他们要跟着一同陪嫁去那样偏远寒冷的地方。

  高句丽不过一介小国,物资短缺又野蛮,再想想赵羲姮原本的婚事,是陵城谢氏的嫡长子,又想想同日出嫁的赵明心嫁的是镇北王世子,她们就愈发显得不平了。

  “知道的知道我是嫁人,不知道的以为我要上战场了。”赵羲姮咬着栗子糕,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调笑她们。

  “笑一笑,别这么严肃嘛,等到了下一个官驿,我许你们出去玩儿。”

  赵羲姮这么好,所有人都没笑出来,反倒是哭了,她们扯着袖子盖着脸,左右已经离了皇宫,也不怕说出来的话大逆不道被砍头。

  “都是一群白眼狼,怎么能送殿下去和亲呢?”

  “高句丽极北,一年里大半年都是冬季,殿下一向怕冷。”

  “先帝只有殿下这一个孩子。”

  “高句丽皇帝已经五十九了。”

  “若是先帝还在,想必兵马都过了平壤,将高句丽踏平了。”

  提起阿耶,赵羲姮脸上笑意也淡了淡,默默塞了满口栗子糕。

  是啊,若是她阿耶在,不要说小小的高句丽,就算是鲜卑,也让他们的使臣站着进来横着出去。但是阿耶不在了嘛……

  她眼眶红了红,往已经塞得很鼓的腮帮子里又放了块儿栗子糕,然后拼命灌水。

  宫女们停了哭疑惑看向她,赵羲姮摇摇头,满不在乎道,“吃快了,噎得眼泪都出来了。”

第2章

  小姑娘们的呜咽声细细的,刻意压低着,外头骤然而起的男子嘶喊声就愈发显得突兀。

  赵羲姮心下一惊,顾不得寒冷,小小挑起了辇车的一角,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要接近车辇,却被兵卒拦着。

  于是他将外衫脱下,扔在地上,只留了一身雪白的亵衣,往地上重重一跪。

  冲着她辇车的方向拱手大声诵道,“自立国九十三年来,大周血性男儿计八十万,生此土,长此地,为此土地战死皆可畏;系安危于妇孺之身,割地求亲,辱国丧权,实乃懦夫所为……”

  他在人声鼎沸的喧嚣中显得格格不入,最后被人驱逐走。

  赵羲姮当夜在官驿睡得并不好,她团成一团在被褥里,本生得一副娇娇怯怯模样,惹人怜爱,好像水捏的人,使不得力气,瞧着便让人心疼。

  梦外是侍人们嗫嚅湿濡的哭声,窸窸窣窣;梦里是一晃一晃的陈年旧景,两边一同拉扯着她,教她不得安宁。

  年轻肆意的帝王高坐庙堂,怀里抱着扎双髻的女孩,睨着下首跪地的使臣。

  他捂住小女儿的双耳,“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他娘的就是战死,骨头一寸寸给碾碎了,也不跟你们和亲!”

  “老子不当鲜卑王的女婿,老子是他祖宗!”

  “你们王缺亲戚缺成傻逼了,要认亲就来大周,喊孤爹!”

  年轻帝王骂得很凶,赵羲姮却越觉得踏实。

  那是她的阿耶,大周上一任的皇帝赵星列,梦里阿耶才二十五,怀里抱着五岁的她。

  阿耶骂人的时候将她耳朵罩住了,怕小姑娘家家学,回头遭母后埋怨,但阿耶不知道,她每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当然学的也很好……

  赵羲姮醒来的时候又觉得怅然若失,梦里的场景过于真实,好像她又回到了阿耶没死的时候。她揉了揉额角,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觉得大抵是那个很有血性的年轻人勾起了她的回忆。

  她阿耶有志向,总是抱着她看舆图,说想要让大周富强,想要把丢失的土地都夺回来,要让周围那些小国都俯首称臣。

  他才做到一半,人就死在疆场了。

  一语成谶,是被鲜卑人俘虏后,骨头一寸一寸敲碎疼死的,回来时候连具完整尸骨都没有。

  赵羲姮不知道这仇谁能给她报,也不知道谁能继承她父亲的志向,显然她叔父并不具备这样的潜质,甚至还十分软弱,导致现如今藩王纷纷造反,大周一片混乱。

  赵明心虽是下嫁,却也不乏拉拢镇北王的意思。

  高句丽和平州都要一往大周东北方向走,翻过秦岭淮河一线。

  镇北王府坐落在平州不咸城,而高句丽王庭穿过不咸城北边的天罡城就是。

  原本整个东北都是高句丽,但因为赵星列骁勇善战,所以早年攻下了北至天罡城,南至平壤的土地,划为平州。从此高句丽一国两半,虽然同属一国管辖,但也有南北高句丽的分别。

  越往北走,风刮得越厉害,已经开始有雪花飘落。

  晋阳是一年四季都没有雪的。

  一连辗转了几个官驿,赵羲姮这才真心实意感受到,她已经远离那个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要去往另一个陌生极寒的地方生活。

  赵明心尖叫抱怨着天气太冷,要停下来整顿,没多一会儿,车帘被骤然拉开,赵明心钻进了赵羲姮的车辇里,毫不客气落座。

  一路走得艰辛,她能挨到现在才来找自己麻烦,已经托了天气寒冷的福。赵羲姮依旧抱着手炉取暖,并没理她。

  两个人自幼并不对付,即便背井离乡一同出嫁,赵羲姮对她也热络不起来。

  赵明心撇撇嘴角,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扫过赵羲姮,“好歹姐妹一场,咱们回头也就隔着道江,你若是过得不好,可千万别藏着掖着。”

  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巴不得人过得不好的口气。

  赵羲姮不理她,赵明心升起一股火,年幼的时候,赵羲姮嫡出公主天骄之子,那高傲的模样就令人生厌,甚至还打过她,现在不过死了爹妈的破落户,她才是正经的公主,凭什么还敢对她这样傲气?她今天来就是炫耀的。

  她越想,就越恨不得将赵羲姮踩进尘埃里,嘴上的话也越歹毒,“赵羲姮,你要嫁的高句丽王,孙儿比你还大几岁,一去连曾孙都能抱上了,倒省的你自己生了。姊姊可真羡慕,不像我,镇北王世子才二十岁。”

  赵羲姮挑眉,微微点头,语调不紧不慢的温柔,像是压根儿没听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话,“是不错,高句丽王年纪大,事儿少死的早,子女也都成年不用我养育,等妹妹改日做了王太后,请姐姐去高句丽做客。也不知道到时候堂姊有没有空……”

  她顿了一下,状似诧异,“镇北王世子现在才二十岁,正是年轻体健的时候,想必到时候子女也多,堂姊身为嫡母,既要照顾亲生儿女,还要抚养庶子女,想必脱不开身。”

  赵明心气得身体发抖。

  谁都知道,镇北王割据一方,丝毫不惧天子,就连公主出嫁,世子的那些姬妾也都不曾遣散。

  “赵羲姮,我撕了你这张嘴!”赵明心这些年跋扈惯了,扑上去就要厮打。

  “安静点儿。”赵羲姮蹙了蹙眉,声调不高,甚至像是在诱哄孩童,手上的动作却不温柔,一把揪住赵明心的领子,将她两只手都反剪起来,脸压在辇车壁上。

  “赵羲姮,放开本宫!本宫要杀了你!”赵明心叫得像是杀猪,将跋扈公主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宫人们也不敢擅动赵羲姮,只能跪下来磕头,请赵羲姮放了赵明心。

  赵羲姮像拍死猪一样拍拍她的脸蛋,微微勾唇,温柔又恬静,“堂姊忘了,这桩令你羡慕不已的婚事你给老子的,若是羡慕,老子还给你。现在出了晋阳,没有叔父婶婶在你背后撑腰,劝你还是收敛一些,毕竟姊妹间打打闹闹不小心伤了彼此,总是不好。”

  赵明心倒吸一口凉气,她还记得赵羲姮年幼的时候,压在她身上揪着她头发打的模样。离开晋阳,她与赵羲姮身份一样,天高皇帝远的,阿娘根本没法给她撑腰。

  赵明心被赶出去后,赵羲姮又多披了一件厚衣裳,躲在车上暖融融的小被窝里啃糕点,怀里捧着一本书。

  宫人都知道她怕冷,是以车里炉子烧得暖融融的,只是马车颠簸,赵羲姮书看了没几页,觉得眼睛疼。

  她伸出纤细的指,捏了捏眉心。

  眉头蹙起,纤纤弱弱的一个,像是寒冬里冒出的鲜嫩芽儿,不骂人的时候端是娴静,“是不是快到平州了?”

  “是,明日就能进丹东了。”

  赵羲姮心里有忧虑,丹东是平州的边境,按道理来说,公主出降藩王封地,使者应该早早从青州就开始迎接,一直迎到王府,然后筹备婚礼事宜。

  但现在都快到平州了,却也不见镇北王的使者,若不是他们实在不重视皇室,要么就是平州出事了。

  她一边想,一边摸了个栗子糕吃,动作有些笨拙,“再拿床被子来,冷得更厉害了。”她觉得天越冷,她思考问题的速度也变得越慢,脑浆子被冻住一样。

  赵羲姮里三件外三件裹着厚衣裳,显得圆滚滚的像是一只才从锅里打捞出来的元宵。

  还没进平州就已经冷得这么厉害,她实在不敢想象,去了比平州还北的高句丽该怎么办。

  丹东的气氛并不对,街上空旷的没有一个人,家家户户闭门闭户,冷风呼啸着,雪花飞舞着,像是这样狂肆的白色巨兽要将这座城池吞没。

  这次不仅仅是镇北王的使者没来此迎接了,就连官驿的官员都不曾出现。

  侍卫们骑在马上,只露出眼睛,眼睫毛上着霜,一时风卷起来,马嘶嘶鸣叫,受惊了似的躁动起来,场面有些许躁动。

  赵羲姮一进丹东,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马匹的嘶鸣,愈发加重了她内心的不安。

  这些日子被寒风侵袭的混混沌沌的脑子骤然清醒起来,吩咐下去,“原路撤回,不要耽误时间!退出平洲!快!”

  赵明心接连一个月舟车劳顿,原本就不好的脾气现在变得一点就炸,她扯着嗓子尖声冲隔壁赵羲姮的车里叫起来,“不许退回去!好不容易才进平洲,路这么难这么冷,你是要冻死我吗!”

  送亲的是平威将军,他将面罩一把扯下,皱着眉嗅了嗅空气,胡子上的霜冻簌簌往下落,呼出的热气像是蒸笼里新出锅的馒头一样丰沛。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血腥,但是被肃寒之气遮掩着,长久的寒冷使人嗅觉变得不灵敏,就愈发察觉不到了。

  他惊呼一声,“退出平洲!有埋伏!”

  不待队伍动作,城门砰一声阖上,溅起冰花飞沫。

  “啧。被发现了呀!”男子状似懊恼地叹息了一句,像是极为遗憾,继而又笑了起来,森寒极沉,阴鸷的令人战栗。

  四周都是雪,白茫茫的令声音打着转一层一层地回荡,男子的声音好像充斥在四面八方,撞鬼一样阴森。

第3章

  马匹受惊,发出嘶鸣声,这样阴森的阵势,说来者不善都有些客气了,说来夺命的还差不多。

  赵羲姮心里一紧,觉得情况不妙,平洲果然是出事了,不然自她们从晋阳出来之后,就再也没得到过镇北王府的消息,这一路也不曾见到王府的使者。

  今日一进城她便发现不对,原本世子大婚,平州不说欢天喜地,也该张灯结彩,至少不该这么没有人气。

  外面的,到底是什么人?

  外面噼啪作响,一些身穿黑甲的精锐自民居内破门而出,手持长枪,一点一点缩小包围圈,将他们团团围住。

  车辇里几个侍者吓得缩在一起嘤嘤哭泣,赵羲姮抱抱她们安抚,“没事,别怕。”

  小桃揪着她的袖子,一边哭一边摇头道歉,“殿下,对不起,我们真没用,除了哭,一点事也顶不上。”

  赵羲姮摸摸她的头发,“小姑娘,爱哭一些不是什么大毛病。”

  可是殿下从来没有因为害怕哭过,平常掉眼泪,也都是逢场作戏。

  想到此处,小桃死命咬着下唇,试图把眼泪都憋回去。

  赵羲姮有些出神,她想,外面的人定然不是镇北王府的,镇北王和世子在不在人世都不好说。丹东这么安静的就被控制住了,应当不是高句丽人干的,或是别的什么藩王攻下了丹东,或许是内部出了什么事。

  众人纷纷将武器拔出,铁器嗡鸣声一声叠着一声,紧张的气氛愈发浓烈。

  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平威将军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拱手道,“敢问阁下何人?”

  雪地吸音,说出口的一句话根本传不远,于是他又拔高了音量问了一遍。

  回应他的是寂静。

  赵明心一直悄悄观察者外面的情况,见四周寂静,心里忍不住打鼓,尖叫威胁,“本宫是天子之女,你若是胆敢动本宫,天子必定将丹东踏平,将你五马分尸!”

  “嗤——”影影绰绰传来不屑的嗤笑。

  赵明心脸青一阵白一阵,想要继续威胁。

  平威将军浓黑的眉毛皱了皱,不能任由这骄纵的小公主继续说下去了,于是大声道,“在下是天子使臣,送明安公主与敬城公主出嫁,平州乃天子国土,还望阁下不要装神弄鬼,不要阻拦……”

  “嗖——”

  一支箭缀着红羽,闪着冷光的镞擦着平威将军的脸而过,直直钉在房舍的墙中。

  百步之外还能有这样的力道,令众人皆惊,来者并非泛泛之辈。

  “放肆!”平威将军捂着脸,虎目中透出愤怒。

  “将军,我们退出丹东。”赵羲姮打断他。

  平州现在情况不明,实在不适合多留,能全身已然不错。

  “小公主,你是不是太天真了?平州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男子慵懒拉着长腔,嗓音依旧低低的,像是指甲划过铁器的声音,难听又阴鸷。

  赵羲姮心梗,素手紧紧握成拳。

  “将军!人在那儿!”有人忽然喊道,指着不远处的小山丘。

  满目的白中,一道颀长的黑影立在上头,隐隐约约可见他歪着头,手中拉满的弓弦架着寒光奕奕的箭矢,当是个年轻高大的男子。

  平威将军看不清他的脸,却觉得他是在笑着的,那锋利的箭矢对着自己的脑袋,猛然想起方才准头十足又入木三分的箭矢。

  咽了咽口水,背后飕飕冒冷汗。

  一支箭羽破空而来,他抬刀挡开,但连珠三箭并发,余下的两支穿入了平威将军的颅内。

  他瞪着眼睛从马上栽下去,血红的刺目,雪白的耀眼,对比鲜明。

  送亲队伍一时间混乱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你们总共三千人,除却现在包围你们的人,丹东城外,还有守城军。”男子口吻还是淡淡的,带着些漫不经心。

  气氛死一般的沉默,寂静了许久,赵明心绷不住,忽然哭闹起来,“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谁?让镇北王来同我们说话!”

  “好烦,你是哪个公主?”

  赵明心依旧试图用自己高贵的身份令他畏惧,一边哭一边喊,“本宫是当今天子的女儿明安公主,你放我们离开!”

  “唔,放你们离开也不是不行,回去告诉你们天子,平州现在易主了,秦骁父子已死,平州现在的主人是卫澧,让他不要管太多,也不要派使臣来,当然像你们这样浩浩荡荡的经过更是不行。”

  只射杀了一人,便将他们全须全尾放回去,这样的举动在诸侯王之间已经算是仁慈了。

  如今天下分崩,各地的诸侯王都不大听天子号令,原本的镇北王已经自成势力,天子使臣不得进,甚至斩过天子使,顺和帝下嫁公主更是出于拉拢,现如今平州不过只是换了个主人而已,与以往无异,何况小命捏在人家手里,由不得不答应。

  赵羲姮呼吸间都是浓重腥味,耳边是赵明心嘶声力竭的哭喊,她迅速做出决断,声音尽量平缓,“还请卫公子开城门,放我们出去,我们自然会与天子回禀。”

  卫澧摆摆手,“开城门。”

  押送嫁妆的人马后进的城,眼下要最快出去,自然也是他们先行,但赵明心又哭喊着,“让本宫先走!若是本宫出了什么差池,你们都要掉脑袋!”

  她实在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她要回家。

  赵羲姮道,“让明安先走。”

  她轻叹口气,倒不是她菩萨心肠,只是这平州的新主人看着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赵明心哭得连她都觉得厌烦,再哭下去难免又惹了卫澧厌烦,令他出尔反尔将这些人命全留下。

  赵明心,真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废物!

  眼见着赵明心的辇车已经迁出城门,卫澧忽地弯弓搭箭,一箭设在赵羲姮辇车的华盖上。

  车里的人只听得见“咚”一声,俱是浑身一颤。

  接着那卫澧闷闷的嗓音又透过来,“旁的都走,你留下。”

  小桃咬着手腕,咬出血来,车里其余宫人放声大哭。

  赵羲姮也是身子一颤,她立马做出反应,将宫人们都推下车,“你们都走,随着队伍回晋阳。”

  她此番留下来不知是福是祸,这些都是些年轻小姑娘,命还长着,能活一个算一个。

  那些宫人冲着赵羲姮重重一磕头,然后跌跌撞撞踩着雪上了旁的车,生死面前,她们还是乐意活着。

  只有小桃咬着手腕,跪在车辇内,“殿下,奴说要陪您下刀山火海。”

  赵羲姮眼中微微湿濡了,将她搂在怀里,小桃还不待说什么,身子便软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