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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落,皇帝循声转身,宫人推着霍阆的轮椅,朝他的方向而来。

  霍阆的腿脚不大方便,故而外朝修建了许多汉白玉坡道,以方便他出行。

  他也是举朝官员中,唯一不用在皇帝面前下跪的臣子。

  霍阆的手虚搭着轮椅的楠木扶手,夜色浓黯,他深邃的双眼旁布及着岁月余留的纹路,看人时,眼神颇带狼顾虎视的阴忪。

  “臣腿脚不便,望陛下见谅。”

  皇帝态度和蔼,摆手道:“仲洵在嘉州遭人暗算,下落不明,朕已派百名北衙高手前往嘉州,丞相也当放宽心绪。”

  仲洵是霍阆长子霍平枭的表字。

  霍阆淡淡回道:“犬子年轻气盛,做事难免有疏,让陛下挂心了。”

  立侍一侧的大太监手持拂尘,悄悄地眨了眨眼。

  皇上都急成什么样了,霍阆倒是一点都不急。这元妻留下的唯一子嗣死生不明,他为何还这么淡定?

  霍平枭失踪的消息被皇帝压了下来,惟几个重臣和他这近侍的宦官知晓。

  却说这霍家,乃三大柱国家族之首,享一门两侯之荣光。

  霍阆的父亲为开国侯,他后来继承家中爵位,并在前朝夺嫡之战中,立扶当今圣上登临大位。

  皇帝登基后,拜霍阆为相。

  霍阆典领百官,秉掌枢机,无所不统,可谓权倾朝野。

  帝王对重臣的心思总是复杂的,皇帝对霍阆忌惮归忌惮,却也深知,如霍阆不在,骊国将有巨变。

  大太监自幼便侍奉皇帝,深知霍阆手段了得,身为人臣,却颇善驯君。

  当年他任凭皇帝自己行事,却能一早料准,他会犯何种错误。

  霍阆会故意纵之,而皇帝才能平庸,等他稍酿祸端时,霍阆又会及时帮他化解。

  久而久之,皇帝便对霍阆产生了一种极为依赖的情绪,如遇事不决,必会问询丞相意见。

  都说虎父无犬子。

  霍阆的儿子霍平枭,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是嫡长子,在将来自然能够继承霍阆的爵位。

  可他在十九岁那年,却自凭战功,被皇帝赐邑封爵,未到加冠之龄,已是声名赫赫的定北侯。

  霍平枭极为善战,颇受将领军士拥戴,骄子少年英勇无畏,持旌旗任麾三军,便能荡平九州,摇撼大骊山河。

  这样一个有兵权的郡侯,本该让皇帝更加忌惮。

  可骊国近年内忧外患,外有群国环伺,内有藩镇割据。

  皇帝离不了霍阆,更离不了如霍平枭这样骁勇的将领。

  是年骊国内外虽无战火,然北境突厥虎视眈眈,剑南道嘉州一带亦有匪患横行。

  霍平枭恰任剑南节度使,皇帝便命他在回京驻军前,平息此地匪患。

  不想,霍平枭突然失踪,了无音讯。

  几日前,突厥骑兵频扰关内,若被那些蛮人得知大骊战神失踪消息,难免会动犯境心思。

  一旦过了朔方,突破宁、邠两州,长安城岌岌可危,京畿道的那些兵力可支撑不了多久。

  这几日,皇帝没睡过一夜好觉。

  君臣又聊叙了数句,皇帝目送着宫人将霍阆的轮椅推走。

  大太监劝道:“陛下,您也早些回寝宫休息吧。”

  皇帝眉宇深锁,未回话。

  正此时,天边忽有数万盏孔明灯冉冉升起。

  转瞬间,长安夜空乍亮,犹如浩瀚星河,如梦似幻。

  皇帝抬首,眼中划过熠熠灯火,嗓音骤沉:“是谁将定北侯失踪的消息泄出去了?”

  大太监收回视线,忙恭声回道:“奴才也不知,皇上若不喜这些灯火,大可派街使制止。”

  “罢了,这消息本也瞒不了多久。”

  皇帝身着朱红衮服,振了振华贵宽袖,神情凝重地走向飞廊。

  大太监挥了下拂尘,命仪仗队和黄门郎赶紧跟上。

  每逢定北侯出征,就有无数女郎声势浩大地齐放孔明灯,为他祈福。

  不过,这全长安女郎的梦中人生死未卜,倒是造福了那些专卖孔明灯的百姓。

  三日后,杏花村天朗气清。

  孙也想考校考校药童们的课业,临时抽考了他们几个药方。

  “黄柏、紫草、茄花各二分,夹竹桃一分,柴胡七分,良姜一钱……”

  “等等!”

  孙也突然打断,“你背得是什么玩意?”

  女药童怯声回道:“避子丸方啊。”

  孙也蹙眉,小大人似的又命:“你接着背。”

  女药童撇了撇嘴,“杏仁两个,桂枝少许,白葵花七朵……”①

  孙也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这根本就不是避子丸方!”

  两个药童怔住,都微张了张小嘴。

  “前面的方子是对的,可后面的…你怎么还把当归附子汤和调经补真汤给弄混了?”

  孙也有些慌了,未变声的稚嫩嗓音也透着哭腔。

  背错药方本是件小事,可前阵子阮安命他研配的避子汤丸,孙也却交给了两个药童做。

  原以为这两个药童已将它背得滚瓜烂熟,没成想半道却出了这么件事,阮安可是准备在端午时将这些药拿去卖的。

  孙也叹了口气,而今之计,惟有将那些药丸销毁后,再自掏腰包。

  这般,他只消在端午前将这些避子丸研配完毕,阮安便不能发现异样。

  午时,阮安浣衣归来,正巧听见茅屋几个孩子的嬉笑声。

  她端着木盆走到几个徒儿眼前,故作严厉地训斥:“你们几个又偷懒,医方还没抄够?”

  说这话时,阮安杏眼瞪着,双颊也微微鼓起。

  姑娘白皙的脸淡泛着自然绯晕,浓密的羽睫卷翘,随着说话的表情,扑扇扑扇,非但不凶蛮,还很显娇憨。

  她模样温软,发脾气也似在撒娇,再者本身也没比他们大几岁,还是个十余年华的少女,并无什么威严。

  孙也心里并不畏惧阮安,但他清楚,那日他们不该私自下山去镇里赶集。

  阮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他垂下小脑袋,小声致歉:“阮姑,我们知错了。”

  孙也特地尊称她一声阮姑,希望阮安能消些气。

  阮安却准备借机再敲打孙也几句,忽觉周遭的氛感不甚对劲,几个小孩也都噤住了声。

  怔忪间,霍平枭已走到她身旁,高大身影与屋外煦日一并斜落在青石板地,与她娇小身影交叠,几近压覆。

  男人刚清醒,半敛着浓而黑的眼睫,掩了些慵懒,淡抿的唇角很显冷感,他垂下头首,缄默地端详了番被绷带绑缚好的左臂。

  颇似只危险的孤狼,虽不动声色,却在逡巡自己的领地。

  孙也悄悄打量着霍平枭,他原本的黯色弁服被换成了最寻常的村民服饰,是身交领右衽,上衣下裤的粗布麻衣。

  脚上踏的仍是之前那双乌靴,腰间本该用深褐色的素布缠固,却极不协调地被环上了华贵的蹀躞。

  孙也之前悄悄戴过它,等被阮安发现后,他又被她瞪着,将那条蹀躞带放回了霍平枭的身旁。

  如此朴素衣物,却掩不住男人蜂腰长腿,高大冷峙的挺拔身材。

  可孙也却莫名想笑。

  正此时,霍平枭转首看向了他。

  男人颌线硬朗分明,侧颈那道长疤似狰狞厉龙,眼神虽无波无澜,通身却散着上将威严,压迫感极强。

  孙也虽然顽劣,但毕竟是个孩子,被他凌厉的气场骇到后,立即将那股子笑意憋了回去。

  霍平枭嗓音低淡问:“你帮我换的衣物?”

  孙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谢了。”

  男人掀眸,眼皮上的褶皱很深,又低嗤一声,自嘲道:“还挺合身。”

  嘴上说着合身,可那上衣却明显紧绷,隐约透着强劲的肌肉线条。

  阮安屏着呼吸,一直观察着霍平枭的动作和神情,见他指骨微弯,单手拽下蹀躞的革囊,又往她身前走了几步。

  二人身高差距明显,等他站定,阮安仰起了小脸儿,杏眼里满是懵懂,就像只受惊的兔子。

  霍平枭垂首看向她。

  只当山间的小姑娘怕生,将语气放缓,低声道:“伸下手。”

  阮安的眼睫颤了颤,依言伸出了小手。

  霍平枭则抬起腕骨,在仅离她手心的数寸距离停下。

  男人的手掌很宽大,指骨匀停修长,手背凸着数条明晰青筋,充斥着力量感。

  “这里的碎银有十两。”

  他摊开五指,沉甸甸的革囊随着低沉嗓音,落在阮安柔软手心,其上触感粗粝,犹带他的体温。

  “我走后,会尽快让人将余下的诊金送过来。”

  听罢这话,阮安会出了他的意图,仰起头,难以置信地问:“你现在就要走?”

  结合着适才她对他的观察,阮安猜测,霍平枭应当是不记得那日的事了。

  这几日她喂了他些粥米,也曾向男人旁敲侧击,想知道他为何会沦落至此。

  霍平枭却对此缄口不提,阮安也没提及过他中了春药之事。

  现下他已养足精力,若是想走,阮安自是拦不住,可男人毕竟臂伤未愈,她有些担心,霍平枭在途中得不到更好的医治。

  况且,她也一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将那件难以启口的事,同他说出来。

  阮安的柔唇启启合合,想要说些挽留他的话,耳旁却忽地传来断断续续的喜乐——

  乐声离茅屋愈来愈近,锣鼓锵锵,唢呐刺耳,直扰得这静谧山间乌烟瘴气的。

  待出屋后,阮安见刘师爷笑逐颜开的走在前面,身后跟着辆二抬小轿。

  算上轿夫和敲锣打鼓的人,来者共有七人。

  想起这几次同刘师爷打的交道,阮安暗叹不妙。

  她立即向孙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带着两个药童进茅屋。

  刘师爷的眼里带了丝讽笑,讥诮道:“阮姑娘,还等什么呢?可别错过了吉时,我们大少爷可等着你圆房呢。”

  阮安被圆房这两个字臊得小脸通红,又羞又愤地反驳道:“你胡说什么?我何时跟你家大少爷订过亲?”

  刘师爷倒是不急着放出威胁阮安的话,视线却不自觉地被站于她身侧的霍平枭吸引。

  见他仪容不凡,看那身量,像是个习武的,却伤了只手臂。

  只他看着他们的眼神沉冷,甚而,带了几分睥睨。

  过于桀妄,也过于狂傲。

  刘师爷不禁眯了眯眼。

  这小子莫不是阮姓村姑的姘头?

  在这方圆百里内,谁不知他刘师爷是县令老爷最信任的吏员,所有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小子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他?

  刘师爷冷嗤一声,决定给霍平枭些教训尝尝。

  毕竟他伤了只手臂,他们这处可是来了七个人,对付他这个残废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3章 狼符

  阵阵山风呼啸而过,刮拂过青绿竹叶。

  霎时间,飒鸣之音顿起。

  春寒料峭,那些风儿穿透阮安单薄的襦裙,亦钻进她袖口。

  她不禁发起抖来,心中万分恐惧,趿着草鞋的白皙小脚也往后退着步子。

  虽知霍平枭是个武将,但他大伤未愈,手无寸铁,来的可是七个壮汉,他如何能敌?

  “别怕。”

  男人走到她身前,为她挡住朔朔山风,背阔肩宽,窄腰劲健的强壮身体亦遮住她视线。

  阮安的呼吸漏了半拍,心仍悬着,只能躲在他身后。

  刘师爷被霍平枭的行为激怒,不禁嘲讽阮安,骂道:“你个小骚货,以为傍上个莽夫,爷就治不了你了吗?”

  他骂人的字眼过于刺耳,阮安从未被人辱过如此污秽字眼,只觉双颊“嗡”的一声。

  却见霍平枭那只完好的手臂也呈着紧绷态势,掌背有淡青血管微微贲出,似在控制怒气。

  刘师爷对身后的人下了指令,厉声又喝:“给我上!把那小贱人给爷抗到轿子上,若是错过了吉时,惟你们是问!”

  他的左后方,站在吹唢呐、击锣鼓的四人。

  而右后方则站在两个身形魁梧的轿夫。

  得令后,六人自分两队。

  左边四人气势汹汹地往霍平枭身前猛冲,不想竟扑了个空。

  打头阵的官兵突觉手心的触感不甚对劲。

  他手中的木棍怎么还没了?

  “嗙——”

  “嗙——”

  耳畔忽闻两道重击之音,他面色骤然一变。

  四人循声看去,却见那两个轿夫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他们捂着肚子,面容痛苦不堪。

  刘师爷大骇。

  这莽夫的武艺竟如此高超,还一早就预判好了他们的进击路线!

  他老脸惨白,狠狠地咬着后槽牙,颤声又命:“接着给我上!”

  未与霍平枭交过手的四个人明显犹豫了片刻,并未再度听从刘师爷的指令。

  霍平枭则神情懒淡地偏了偏头首。

  这套动作下来,男人连口粗气都未喘,倒像是只活动了番筋骨。

  他微微垂眼,神态漫不经心,蔑声问:“还来啊?”

  那双修长的腿未移地半寸,好像在无声彰显,他都不屑于用腿脚功夫对付他们。

  单又一只手,就可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刘师爷心中暗骂,这莽夫实在是太他娘的狂了!

  迎着日光,霍平枭觑了觑深邃的眼目。

  他单手随意地挥了几下木棍,伴着猛然划过空气的“唰唰”声音,舞出了漂亮又利落的棍花。

  平地骤起疾风,裹挟着细密泥沙,直往刘师爷狰狞丑陋的脸上糊去。

  刘师爷连退数步,却还是被迷住了双眼,半晌也睁不开。

  正被气得头昏脑胀,耳旁又听“砰——”的一声。

  “啊!”

  刘师爷惨叫一声,霍平枭再度挥棍后,他臃肿的腰腹蓦然巨痛,随即双膝一弯,便狼狈地跪摔在地。

  这一棍下来,仿佛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刘师爷的喉咙渐渐蔓上腥甜,他连连咳嗽了数声,呕出了些鲜血。

  霍平枭眉眼淡漠,待利落收棍,神情透着厌恶,冷眼睥睨着刘师爷一行人等,沉声命道:“赶紧滚。”

  其余四人再不敢与霍平枭过招,连声询问着刘师爷的状况:“师爷…师爷您没事吧?”

  刘师爷捂着心口,连翻了好几个白眼,险些背过气去,一时回不出话来。

  眼下这种情况,他不能再逞能。

  这些人加起来都不是这个莽夫的对手,将命折在这疯子手里犯不上。

  且强纳阮安为妾的事,是他和大少爷背着县太爷做的,大少爷对这玉肤花貌的小村女念念不忘,就等着尝个鲜。

  而今之计,惟有赶紧回镇上,再与他商议商议这事。

  等面色青白地被官兵抬出小院时,刘师爷突然计上心来。

  这莽夫到底是个伤患,七个人既是都对付不了他,他就让大少爷再多派些人来。

  到时,再辛苦大少爷亲自来一趟山里。

  如此,大少爷便可就地儿把那村姑给办了,也能好好地侮辱侮辱她那小白脸姘头。

  刘师爷一行人等狼狈而逃,阮安虽松了口气,却仍担心他们随时会卷土重来。

  莅了番打斗,茅屋外却没平静多久。

  片刻功夫后,杏花村村民王二急匆匆地往小院方向跑来。

  王二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阮姑娘,还请你随我走一趟,我媳妇她突然早产了。”

  阮安住在杏花村旁不远,自然就是这里的村医,村民们有个大病小疾的,都会寻她来看。

  且杏花村隐于山林,近乎与世隔绝,这里民风淳朴,里面的村民都知阮安并非是个年迈老者,而是个妙龄少女,却无一人将她真实年纪往外泄露。

  阮安也从不会收村民的诊金。

  这王二媳妇突然要生,人命为先,耽误不得。

  可阮安仍惦记着几个孩子的安危。

  姑娘的小脸儿急得满面通红,正不知如何是好时。

  男人低淡的声音从她鬟发上方传来:“你放心去,我留在这里护着他们。”

  戊时,王家的茅屋响起婴孩的啼哭声,王二媳妇平安产下一子。

  算上这胎,阮安共接生过三十二个婴孩,胎胎母子平安,无一人病陨夭折。

  看着王二一家人的欣喜笑脸,阮安心下释然,却仍惦念着王二媳妇的身体。

  孩子的胞衣未随他一起落地,而是留滞在母亲体内,说明王二媳妇的腹中有污血黏连。

  妇人产后虚弱,并不能强制让她将胞衣排出。

  是以,阮安让王大娘拿来纸笔,她则提笔飞快写下人参、生黄花、柴胡、炙草等药名。①

  她将药方递给身侧药童,对王二叮嘱道:“这是补中益气汤,一会你再随我们去趟茅屋配药,熬完后让你媳妇饮下,只消饮下一剂,那胞衣应当就能成功排出。”

  王二接过后,连声道谢:“我们一家五口人,都在这儿谢过阮姑娘了。”

  王大娘知道阮安不收诊费,早就备好了腊肉和鸡蛋,不禁多问了句:“我听阿顺说,你在山间救了个男人,他一直在你那儿养伤。阮姑娘,你可当心一些,他可别是有仇在身的。”

  听到王大娘提起了霍平枭,阮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这儿耽搁,赶忙带着药童,与王家人告了辞。

  王大娘站在院外,目送着阮安离开。

  她从前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界,从来都没见过像阮安生得这么好看的姑娘。

  一袭荆钗布裙,难掩绝色姿容,面上分明未施任何粉黛,那肌肤却极其白皙匀净,香腮似凝新荔。

  她生得那般美,却从不会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同人讲话时温文又亲切。

  可这么温良纯善的小姑娘,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孙神医和他第一任妻子还在世时,也曾想过要将阮安托个好人家,让她安安稳稳地走相夫教子的路。

  但阮安自三岁起便立志要学医,她从小自大在习医路上吃的那些苦,王大娘全看在眼里。

  看着阮安远去的娇小身影,王大娘不免有些心疼。

  人的出身是改不了的,王大娘只希望,阮安将来能够嫁个靠谱的郎君,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夜色渐深,阮安让孙也和药童们收拾好了辎重,现在她顾不得再想那日与霍平枭发生的意外。

  只知霍平枭的武艺了得,她不想做那大少爷的妾室,是以,阮安准备在帮霍平枭换药时,劝说他与她们一起逃。

  次间的烛火昏黄,阮安用纤手耐心地为他拆着绷带。

  霍平枭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没出现发炎感染的迹象,且那道伤口基本结成了痂块。

  为了更方便换药,阮安将他的上衣,又往左侧扒拉了几下。

  男人的身材呈着匀称的健美,并不过分贲张彪悍,半身露出的肌理,就遍及着数道陈年旧疤,皮肉精悍紧实,无一丝赘余。

  阮安又想起在岭南见到他时的场面,怪不得他在穿着那等沉重的铠甲时,也能如天神般英俊。

  觉出自己的思绪又要飘远,阮安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专注。

  她埋着首,觉出霍平枭好似在垂眼看她。

  阮安抬起头,正对上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整个换药的过程,他好像连眉头都没蹙半下。

  小姑娘不禁讷声问:“你不疼吗?”

  说罢,阮安立即将小脸儿又埋了回去。

  视线顺势落于他颈脖上,戴的那条形状别致的狼符。

  狼符上还镶嵌着一块质地上乘的深海琥珀,气息似皲裂于炎阳下的松木,散着淡淡煦烈。

  “好疼啊。”

  他将尾音拖长,慢条斯里地吐出三字,还将呼吸刻意放深几分,似在有意配合她。

  可那语气却分明没有吃痛的感觉。

  这人是在谐谑她。

  简短的三个字,却如轻柔毛羽,拂扰着小姑娘的心绪。

  阮安并没忘记自己的意图,刚要开口向他提起一起逃亡的事,忽觉窗外倏然闪过一道黑色身影。

  紧接着,又有数道身手矫健的黑影从屋顶“嗖嗖嗖”地落在了小院外。

  阮安瞳孔骤缩,心跳顿了下后,又因恐惧而狂跳不止。

  莫非是刘师爷又派了高手来对付他们?

  “你待在这儿,我去看看。”

  霍平枭说罢,单手重新为自己敛好衣物,从矮榻利落起身。

  男人侧脸的轮廓冷毅敛净,神情未变,可那紧绷的分明颌线,和蛰伏着戾气的眼角眉梢,却让阮安觉出了令人颤栗的森然杀机。

  霍平枭阔步出室后,阮安迈着小步紧跟而后。

  她躲于泥墙一角,心跳如鼓。

  只见十余名身着深栗皂袍的青年武者纷纷入室,意料中的打斗场面却未到来,站在她身前的霍平枭也没做任何动作。

  甚而,他竟松了松手中紧握的长棍。

  阮安懵住,她观他们相貌,不像是寻常的官兵。

  正忖着来者身份,却见为首的青年神态万分恭敬,与身后的十余人等整齐地埋首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