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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有严格的宵禁时间,一旦过了规定的时辰,商贾禁止市易,但城中亦有鬼市的存在,到了夜半时分,也有许多商人在这里偷偷做生意。

  阮安略作沉吟,又问:“鬼市里的药材成色怎么样?”

  田姜如实回道:“我和田芽都觉得这些药材的成色不错,反正肯定比我们之前进的那批药材好得多。”

  这时,阮安忽地想起,前世的这一年,因着骊国境内的几个药山收成都不错,长安城中却然多了好些贱价卖药材的药农。

  有个经商的官家子弟很有远见,他亲自去了一趟鬼市,从其中一药农那儿得知,原来他们这些药农的手里,还有大批量的各色药材,只是他们很难将它们都带进城中来。

  反正药材这东西也不怕放,那官家子弟便趁药价如此低廉之际,掏了几千两白银,将这些药农手里的药材都买了下来。

  过了几年,骊国的几个药山竟都发了水患,药价亦水涨船高,那官家子弟自然大赚了一笔,只可惜他虽牟利不少,有些贫苦的百姓却负担不起买药的钱。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阮安不愿再看到这种情况发生,便准备尽快将鬼市里流通的那些药草都买到自己手里,以防止再有人在几年后,将药材垄断。

  思及此,阮安盘活了下手头里的银子。

  若是将那几个药山和药田的草药都买下来,少说也要用三千两银子,毕竟像石斛和甘草这样的药材价格虽然低廉。

  但如人参灵芝这种药材,却要高于那些药材千倍,甚而是万倍。

  再者前世那官家子弟既然能将那么多药草办下来,便应该是走了正当的途径。

  阮安这么一算,除了药材本身需要花钱,将它们运输和存储也需要她花更多的银子。

  可现在她手头里的银子却不怎么够,阮安只将当年霍平枭许给她的诊金,当作自己的私财。

  而婚前,魏元递给她的那张一万两的银票,仍平平整整地躺在妆奁盒里,她从来都没动过。

  首饰头面倒是能典当个好价钱,但她另一层的身份是侯府夫人,去当铺当首饰这事亦不甚妥当。

  看来,而今之计,她惟有动用那张银票了。

  “咣——”一声。

  霍平枭原本正提笔在羊皮卷上绘着堪舆图,神态专注,自然被这道声响打断了思绪。

  抬眼却见,原是阮安将自己的妆奁盒放在了书案上。

  姑娘的神情略有些赧然,她启了启唇,一副欲言又止的犹豫模样。

  半晌,只话音温软地唤了他一句:“夫君。”

  霍平枭撂下手中执笔,自然搞不懂姑娘到底是想做什么,他不解地看向她,低声问:“怎么了?”

  为防夜长梦多,阮安也不欲在买药材的这件事上过于扭捏。

  便在霍平枭的注视下,从妆奁盒中将那银票拿了出来。

  姑娘用纤白的手指捏着它,正色道:“我想跟侯爷商量件事,我看侯府公中的流水也至少够用一年…这一万两银票,我这几日应该会都用掉…短期内还不上你。”

  “…至于用途,我也在这跟侯爷好好解释解释,我想用它买成药材,当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绝不会用这笔钱。”

  “不同意?”

  霍平枭眉宇轻蹙,甚而有些被姑娘支支吾吾的话给气笑了。

  他盯着她温弱的杏眼,无奈地问:“你知道我当时让魏元先给你这笔钱,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却见阮安竟是点了点头,语气也透着笃然,软声回道:“夫君应该是…看我嫁妆太少,所以想给我贴补些……”

  “错了。”

  霍平枭从圈椅处站起,走到她身前。

  说这话时,男人漆黑眼底的笑意更盛。

  阮安弄不清楚他笑话她的缘由,见他往她身前走来,便将小脸别过了一侧。

  姑娘白皙的面容透着薄愠,下颌那处的软肉,却忽地被男人用长手曲指抵起,触感微凉。

  霍平枭这时蓦然贴近她脸,线条冷毅的硬朗面庞,却在距她唇瓣数寸的距离停驻。

  他并没亲她,语气吊儿郎当的,低声道:“那张银票,就是让你用来买簪子玩的,你还把它当回事了。”

  男人的气息温热,磁沉的话音亦往她耳里钻,带着痒和麻。

  阮安却没忘记正事,将脸转了回来,抬眼同他确认道:“那我就拿它买药材了,明天晚上就把它都花了。”

  “你说。”

  他突然俯身,吻了下她柔软的眉心,淡声又问:“你夫君的那些银子,不给你花,给谁花去?”

第37章 药圃(一更)

  取得霍平枭的同意后,阮安即刻让魏元带着几名侯府侍从,替她跑了趟宵禁后的鬼市。

  次日一早,阮安照例去平安堂坐诊。

  魏元办事很迅速,直接就将那几个药商带到了药堂里。

  来的药商共有五人,皆都穿着质朴的褐色短揭,他们一看就是还没在官衙完成过所,能在长安城里待的日子不多。

  是以在听闻有人要大批量的购置他们手里的药材后,五名药商的面容都露出了喜色。

  就算他们在长安城留不下,能大赚一笔,风光归乡也是极好的。

  药堂内的地界不大,这一挤满了人,室内的空间登时变得逼仄狭小了许多。

  阮安怕病患突然造访,她和这些药商们讲话会不方便,便让田芽和田姜留在这里,她则寻了家最近的茶肆,让小厮上了些茶果,和这些药商们落座详堂。

  “老医姑,您放心,我们几个都是从剑南梓州来的,家中虽贫,却世世代代都做着这贩药的生意。可不像那些不识药,也不会炮药的商贾,我们手头里的药,都是蜀南药山中最好的药。”

  这药商的口音于阮安而言异常亲切,原来他们算是她的老乡,都是剑南人士。

  嘉州离梓州并不远,都言剑南境内的药山最多,而剑南最繁盛的药市当在每年九月的梓州。

  阮安幼时没少跟着师傅和师娘在初秋去梓州贩药,药市也不仅仅只卖草药,也跟寻常的集市一样,卖什么的都有。

  梓州药市每年都会传出遇仙的奇闻逸事。

  譬如当地官员在药市遇见一耄耋老者,在他那儿购得一颗丹药,官员服下后,自此终身无疾。

  又譬如,某蜀中孝子的家母大病不治,那孝子便来梓州药市遇灵药,幸运得获一长髯道长的帮助,得到一颗九转还魂丹。

  待那孝子的病母吃下后,果然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阮安倒是没在梓州遇见什么仙人或是灵药,那些号称是得道高人的药商,多处都是在招摇撞骗,连基本的药性都不懂。

  不过能在长安遇见梓州人士,阮安的心中还是颇为欣喜的。

  “嗯,我也是从蜀中来的,知道梓州的药材都是极好的,那你们手头上的药材,大抵有多少种?”

  “您也是从蜀中来的?”

  其中一药商放下了手中茶盏,又难以置信地观察了番阮安的容貌,复又问道:“敢问您是不是嘉州的阮姑?”

  阮安腆然一笑,算作默认。

  那药商见面前的老太太果然是阮姑,欣喜道:“那如果是阮姑购药,我们还能再给您算便宜些。”

  这些药商来到长安后,自是也听闻了嘉州阮姑和定北侯之间的那些流言蜚语。

  不过依他们来看,定北侯和阮医姑的关系应该是正当的,毕竟阮姑是个老者,那定北侯的年岁还没到而立。

  年轻男子和花甲老妇,怎么可能?

  都是那群好事之徒在以讹传讹,偏得给他们剑南的名医安个桃色的绯闻。

  但阮医姑在长安的靠山是定北侯这事,却是板上钉钉的,不然她身旁也不会一直有个人高马大的官爷一直盯着他们的举动,瞧着怪吓人的。

  等阮安同药商们谈完,魏元提议道:“属下瞧着,阮姑这次要购易的药材可真不少,听适才那药商讲,这里面的药好像不全是熟药,您将它们买来后,怕是还得寻地界将它们炮制一番。”

  阮安颔了颔首,温声回道:“这地界最好择在城郊,我适才想了想,与其在城中再开间药肆,不如在郊外开间药圃,这样还能在荒地种些草药,自给自足。”

  “不知在郊外盘下一间田庄,大抵需要多少金银?”

  魏元笑了笑,恭声回道:“侯爷正好在城郊有个空置的田庄,前阵子属下去那儿察看时,里面荒野蔓草的,已有许久都无人打理。如果您将那处开成药圃,侯爷的田庄也能物有所用,不会被闲置。皇宫的御药院和内藏库也经常会去民间的药肆采买药材,阮姑若是能将药圃经营好,以后的利得是很可观的。”

  像阮安开的这家药堂,不分医药,百姓来她这儿配药,也都是要看这里坐诊大夫的名气的。

  药圃却比小小一家药堂的规模要大了太多,一年的流水也完全可以养活一个庞大的家族。

  阮安前世最大的心愿也只是开间小小的药堂或医馆。

  却没成想,今世这药堂的生意才刚刚起步,她便又要开间药圃了。

  阮安从药堂归府后没多久,苏管事按照之前约定的日子,将霍羲准时送回了侯府。

  “侯爷、夫人,正巧您二人都在府上,相爷特意派我来跟您二人知会一声,等国子监的授衣假过后,就会让小世子去国子监和三公子一起治学。”

  苏管事禀完了事后,便离开了相府。

  阮安将霍羲唤到身前,神情或多或少透了些忧虑,关切地问道:“羲儿,过完授衣假你才刚满四岁,你确定要去国子监,跟那些比你大好几岁的哥哥姐姐们一起上学吗?”

  霍羲点了点小脑袋,乌亮的眼睛里透着坚决:“嗯~羲儿想去。”

  阮安也不好驳了孩子的兴致,待摸了摸男孩的小脑袋后,便起身用眼神向霍平枭求助,亦对他做着口型——

  霍羲如果偏要进国子监,该怎么办?

  霍平枭对着阮安颔了下首。

  “笃笃——”

  男人曲起指骨,力道颇重地敲了敲桌面,嗓音沉厉地命道:“霍羲,你过来。”

  这次男人没唤他小鬼,语气和神态都颇为严肃。

  霍羲肉嘟嘟的小脸儿却并未露出惧色,而是乖巧地走到了气势冷峙的男人身前。

  霍平枭微微觑目,语带威胁,压低了声线道:“小鬼,就算你提前入仕为官,你老子我也是不会写放妻书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霍羲的神情仍带着孩童的懵懂和天真,用稚嫩的嗓音不解地问:“爹爹,是我自己想去国子监入学的,你怎么扯到放妻书上了?”

  话说到一半,男孩又装糊涂道:“呀,那爹爹的意思是,只要我入仕,就要给娘写放妻书吗?”

  霍平枭冷嗤一声,并没立即拆穿霍羲的那些心机。

  这小鬼,分明一早就听见了他和阮安的谈话,还在这儿跟他装糊涂。

  “你小子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霍平枭沉眉说罢,便在阮安惊诧目光的注视下,用大手提溜起男孩的两只小胳膊,将一脸无措的奶团子竖着身体抱了起来,边大步流星地往厅外走,边冷声命道:“备车,去相府。”

  高氏正巧刚到通鉴园,她难能见霍阆一回,还没来得及对霍阆说上几句温柔小意的话。

  便见霍平枭单手控挟着小脸满是无奈的霍羲,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里面。

  待将霍羲放在地上,霍平枭上来就质问道:“霍羲去国子监的事,您怎么不提前跟我商议一下?”

  霍阆瞥他一眼,神情淡淡地回道:“多少官家子弟挤破脑袋,都进不去国子监,你儿子现在就能进,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再说,现在的国子祭酒是陈铎,这人的性情刚正得很,虽说陛下已经准允霍羲提前进国子监,可如果他没能通过陈铎的考校,这事便只得作罢。”

  “老头儿,你也太道貌岸然了,明知道霍羲这小子跟寻常孩子不一样,他怎么可能通不过陈铎的考校?”

  ……

  高氏在一侧静静地听着这父子俩的谈话,见这两个人吹胡子瞪眼的,倒让她想起了刚嫁进相府的那些日子。

  活阎王那时也就四五岁,还没被霍阆送到书院修身养性。

  时间过得真快,这一晃儿,连活阎王的儿子都能走了,她和相爷的年纪也大了。

  这厢,高氏的心中并未因着霍羲要进国子监的事,而起什么波澜。

  反倒是二房院里的贺馨若,在得知霍阆要将霍羲送进国子监的风声后,心绪登时乱成了一团麻。

  “公爹也太宠爱那孩子了吧,霍羲才四岁,他就要将他往国子监里送。”

  这日贺馨若归宁,同贺母说这话时,她的嗓音都因气恼,而有些发颤。

  贺母听完她的埋怨,神情渐变得幽然。

  说来贺馨若嫁给霍长决后,也有四个月了,这期间贺母也没少派人往相府送过补药,为的就是能让贺馨若早点怀上霍家的子嗣。

  可到现在,她的肚子仍没任何动静。

  孩子的事自然急不来,但霍阆的身体一直不大好,又上了年纪,如果他先走,凭他对长孙的喜爱程度,真保不齐会将自己的郡侯爵位直接给霍羲。

  贺馨若越想越气,见贺母没说话,又咬牙切齿道:“好说歹说,二郎也是这家的嫡子,相爷怎会偏心至此?”

  “若不是那房家表妹带了个孩子进门,这爵位就该是二郎的!”

  贺母还算镇静,语气幽幽地问:“那孩子的身体怎么样?”

  贺母突然这么一问,贺馨若自然怔了片刻。

  半晌,她方才意识到母亲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贺馨若不禁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母亲的意思莫不是……”

  “不行!”

  贺馨若立即将这个念头从心中打消,她并未完全泯尽天良。

  再者霍羲那孩子却然是个招人喜欢的,她还不至于去害一个小孩。

  贺母幽幽地睨她一眼,无奈地回道:“瞧你,都想哪儿去了?”

  贺馨若松了口气,不解地问道:“那母亲适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贺母收回视线,劝慰贺馨若道:“你别心急,定北侯毕竟是个武将,这些年骊国又不太平,将来会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说句不好听的话,百姓虽称他为战神,可刀剑毕竟无眼,定北侯上了战场,就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若将来他因意外战死疆场,霍羲自然要先承袭他的爵位,而不是丞相的郡侯之位。”

  贺馨若渐渐明白了贺母的言外之意。

  如果将来真有什么意外发生的话,房家表妹的膝下若是只有霍羲这一个孩子,那霍长决自然就会是霍阆爵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再无人跟她们二房争抢。

  既如此,只要让那房家表妹再也生养不了,她担心的所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思及此,贺馨若却丝毫都不觉愧疚,心中也没有任何的负罪感,反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又不是要那房家表妹的命,不过就是再也让她怀不了孕罢了。

  房氏已经有霍羲这个嫡长子了,失去生育能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38章 千秋宴(二更)

  八月,长安城杨柳成荫,蝉鸣不绝。

  国子监亦刚刚结束每月三次一考的旬试。

  旬试在每一旬中的第九日举行,监生在旬试的次日,能放一天短假。

  然则广文馆里的学官们却并未休沐,陈铎唤来了国子司业和国子博士,同二人在馆内议事。

  “不如,就直接拿昨日旬试的卷宗,来考校那霍家的长孙?那卷宗的内容都是大经的要义,下官今晨阅卷时,发现只有李太傅家的长孙答得不错,其余官家子弟的策论皆不尽如人意。”

  “霍家长孙刚满四岁,就算再聪颖,也答不出几题。”

  陈铎额心的川字纹很深,听罢这话,他蹙了蹙眉,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又严肃了许多。

  虽说他对霍家的权势和气焰嗤之以鼻,可近年来,霍阆一直称病不朝,也从未动用过权柄,做过越格之事。

  恁地今年突然向圣上请旨,一定要让他四岁的孙儿进国子监?

  这不太像霍阆的作风。

  当年骊国的四大书院全都拒收霍平枭做生员,霍阆也很快就接受了皇帝的建议,将霍平枭送到了眉山习武。

  陈铎越想越费解,但无论霍阆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他孙儿若想进国子监,也不是他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

  广文馆的生员是有定额的,如果突然有缺空,修习四门学的寒门监生亦有机会参加每半年一次的升格试。

  表现优异者,才能破格跟勋爵高官子弟一起修习国子学。

  当然,寒门监生要参加的升格试,自然要比官家监生参加的旬试难得多。

  就算有寒门监生凭借努力被纳入了升格名单里,可通过考试的概率依旧极低。

  思及此,陈铎眯了眯眼,对国子司业低声问道:“四门博士选好参加升格试的监生了吗?”

  国子司业回道:“律学那位温姓监生表现优越,那里的讲官准备推举他参加授衣假后的升格试。”

  陈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待略作沉吟,复又开口道:“这样,不必拿旬试的试卷来考校霍家长孙,霍相既是对他这长孙的才智颇为自得,那就拿升格试的卷宗来考校他好了。”

  国子博士恰是陈铎以前的生员,亦深知这位师长的脾气秉性,陈铎比御史还不怕死,早年在官场上,他就得罪过不少官场上的同僚,但他却然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鸿儒大家。

  陈铎的能力和才学摆在这儿,加之皇帝也有意想遏制门阀士族的势力,想让官场上的新鲜血液多些寒门子弟,好能为他所控,所以才让性情耿直的陈铎一直稳坐在国子祭酒的这个位置上。

  不然,就他师长那臭脾气,十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要参加升格试的人不是寻常的官宦子弟。

  而是霍阆之孙,霍平枭之子。

  如果陈铎真不让霍羲进国子监,恐怕前朝将有动荡。

  若是惹怒了霍阆,或许连陛下,都保不住陈铎的那颗脑袋。

  国子博士担忧的朝局动荡并未发生。

  反是东宫的太子妃,在得知霍羲破格成了监生,即将在十月入学国子监的消息后,心绪震颤难平。

  李淑颖身着一袭华裙,站于东宫高台,仍觉难以置信。

  祭酒陈铎绝不会轻易向霍家低头,若不是霍羲真的天资超凡,陈铎是不可能同意他进国子监的。

  原觉得霍家除了霍平枭,再难出任何能人,这样气焰极盛的世家也该走下坡路了,谁能想到,霍阆的孙儿竟是个那般聪颖的。

  李淑颖弟弟李懿才智超群,自幼就被寄予厚望,却也是九岁才进了国子监。

  霍羲才多大?一个四岁的孩子怎么可能通过陈铎的考校。

  思及此,李淑颖冷声问向传话的太监:“你确定是霍羲自己通过的考校,霍丞相没对陈祭酒施过压吗?”

  太监的嗓音略显尖细,恭声回道:“回娘娘,确实是霍家长孙自己答的,广文馆的那几个学官,从前未入官场在民间做士人时,也有人写过文章讽骂过霍阆。可听说近来那些学官,都对霍相这个孙儿答的策论称赞不已。”

  李淑颖听罢,神情愈发凝重。

  霍羲虽被养在霍阆的身边,可房家表妹带他进了霍家的大门,不过半年的时日。

  看来这一切,都离不开房家表妹对他儿子的教养。

  房氏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怪不得对那么多贵女都薄情寡性的定北侯,能娶她为妻。

  想起那日在承天门外,霍平枭对她的冷漠态度,李淑颖不禁眯了眯美目。

  “母后的生辰快到了,过段时日紫宸宫会举办千秋节,母后应当会借着千秋宴这个机会,为太子选良娣。这场宴事母后交由我来主办,别忘记往京中的各个世家提前递帖子。”

  “是。”

  “还有,记得先写定北侯之妻房氏的请帖。”

  次日,阮安从药堂归府后,白薇便将东宫送来的那张请贴递给了她。

  未等白薇细说递请贴之人的身份,阮安在嗅见那昂贵娆花纸的淡淡香气后,便猜出了送贴之人的身份。

  “夫人,东宫送来了宴贴,邀您在千秋节那日入宫参宴呢。”

  白薇说完,抬眼却见,阮安并未将那请贴接过。

  白薇甚至觉得,阮安的面色霎时变得苍白了不少。

  她朝那请贴伸出的纤纤玉手颤了颤,终是无力地垂下,没有将它接过。

  “夫人,您怎么了?”

  白薇关切地问道。

  阮安唇瓣泛白,朝着她摇了摇首,强自平静地回道:“把东宫的请帖收好……”

  “是。”

  娆花的香气仍萦绕在鼻间,这些气味亦勾起了阮安前世的那些经历和回忆。

  霎时间,思绪全都被东宫、进宫这几个字侵占。

  如千钧巨石般,重重地压于心头,迫得她呼吸困难,难有喘息的机会。

  阮安用手捂住自己狂跳不停的心,强迫自己冷静,亦在心中宽慰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李淑颖要邀请的人,是她的另一层身份,她现在是房家表妹,是定北侯之妻,她无法对她做些什么,更不会伤害到霍羲,她和孩子都是安全的,她不能害怕。

  她是侯夫人,早晚要同皇家的人见面,她要克服那些惧怕的心思。

  不能怕,更不能哭。

  那些事都过去了,没有人能再伤害她和霍羲。

  可在入夜后,阮安还是做了噩梦。

  梦里的所有场景都真实到可怕。

  她又回到了掖庭,在管事姑姑刺耳的辱骂声中浆洗着衣物,生了冻疮的手全都浸在了冰水里,有刺骨寒凉渐渐渗进皮肉,可那样的日子却一点都望不到头。

  满身酒气的太子将她迫到一角,神态猥琐地俯身看她,要将她在柴房轻薄,可她却逃无可逃。

  她不知孩子的下落在哪儿,只记得分别前见的最后一面,霍羲原本清澈乌亮的眼里染上了阴霾,他阴郁地问她。

  “娘是不要我了吗?”

  “娘为何不能摘下面纱看看我?”

  阮安又梦见,已然容颜尽毁的她站在宫墙的阴影下,身上的粗衣破旧,且发着股馊味。

  只能透过漏窗的空隙,偷偷地去看,刚刚散朝,站在炎日骄阳下的霍平枭。

  她卑微地想多看他几眼,可男人的步伐却未停驻。

  他离她越来越远,及至她再也看不见他的面庞。

  “不要!”

  “求求你,放过我吧!”

  “羲儿!羲儿!娘没有不要你!”

  “别走!求求你不要走……”

  霍平枭睡意尚浅,自然听见身旁传来了压抑的阵阵哭声。

  阮安仍未从那梦魇中清醒,梦呓的每一句,亦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

  “阿姁。”

  男人低沉的声音终于将阮安从可怕梦境解救。

  霍平枭将娇小的姑娘抱起,让浑身被冷汗浸湿的她整个人趴覆在他身体上,试图用体温为她暖身,指骨分明的大手则顺势落于她凌乱的发丝。

  他的动作带着安抚意味,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阮安被汗水洇湿的发顶,低声又问:“你做什么噩梦了?”

第39章 吻

  噩梦中的场景过于真实惨痛。

  阮安惊醒后,仍不能从那些沉痛的回忆里回圜思绪。

  姑娘一脸懵然地用小手拄着男人硬硕的胸膛,动作艰难地将身体撑起,大滴大滴的眼泪仍不受控制地往眼眶外涌。

  阮安哽咽啜泣时,不小心倒吸进一滴咸湿的泪,鼻腔亦因此泛起些微的酸痛。

  霍平枭微微起身,漆黑的眼里映出姑娘羸弱的倒影。

  他能看清阮安哭得泛红的眼,但她却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阮安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现实,周围的环境也已变得安全,可眼中的泪意却仍难自控。

  等半坐起身,阮安赤着两只白皙的小脚,羸弱无助地跪伏在男人结实的双腿上,神态痛苦地以手覆面,两个纤瘦的肩头也发起抖来。

  “阿姁。”

  霍平枭又唤了她一遍,得到的回复,却依旧是她近乎崩溃的哭声。

  “呜呜呜……”

  霍平枭的眉眼蓦地一沉,待起身后,抬声命丫鬟将内室的烛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