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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球是只有上层贵族才玩得起的运动。

  萧嫣固然是个性情娇气的,却也颇擅骑术,最终她被太子说服,准备放放风,在马场上跑几圈。

  等被宫中的马奴搀扶上马背,萧嫣的心情依旧不快,便将手中持起的马鞭狠狠扬起,重重地往马腹抽去。

  她驾了一声。

  大马奔腾的速度突然加快,气势颇为飒爽,在场的许多官眷都纷纷称赞着萧嫣公主的英姿。

  阮安回到宫人给她和霍平枭准备的看台坐定,也将视线看向策马扬鞭的萧嫣。

  霍平枭没随着她一起过来,阮安刚要派白薇去寻他踪影,突觉耳垂被人轻轻地捏了一下。

  转身看去,霍平枭已然在她身旁坐定。

  看台上铺着华贵的锦绣茵席,王公贵族和朝廷命官多数席地而坐时,坐姿普遍挺拔端正。

  霍平枭却姿态慵懒地斜靠着一旁漆案,举手投足间未带颓丧和不端,反倒很显恣然不羁。

  他这人,就算态度散漫,也有种稳坐中军帐,谈笑风生间,便可使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场。

  阮安看向他时,男人亦微微瞥眼,看向她。

  他嗓音低沉,突然赞许道:“今日在马场上表现的不错。”

  阮安眨了眨眼,没料到他会突然夸她。

  可她却觉得自己在马场上很丢人,还要被他派人护着,但萧嫣那样纯属的马术,她这辈子可能都学不来了。

  她擅长的,只是捣弄那些草药罢了。

  阮安微微抿唇,刚要开口同霍平枭说些什么,耳畔忽地听见一道极其尖锐的喊声——

  “护驾!快护驾!”

  “这马受了惊吓,公主要从马背摔下来了!”

  “啊!”

  阮安猛地回首,刚想去看看马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双眼却突地被男人用大手覆住,有温热的触感逐渐往她肌肤渗。

  这时,霍平枭淡声开口:“萧嫣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太医已经赶过来了。”

  他说的是萧嫣,而不是公主或殿下。

  阮安嗯了一声,想将他的大手从眼前推开。

  他覆着她眼睛的力道不易察觉地重了些,毫无松开的迹象。

  阮安猜不透霍平枭的想法,无奈地叹了口气。

  萧嫣的哭嚎声越来越大,听上去颇为瘆人。

  哭声离看台的方向越来越近,阮安看不见,却能觉出萧嫣好似被宫人抬到了附近,其余官眷和妃嫔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阮安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这马鞍是不是出问题了,殿下的腿怎么还流血了?”

  “但是殿下流的血,怎么还是黑色的?”

  阮安听见一旁命妇低声交谈的话语,得知萧嫣的伤势颇重。

  及至萧嫣被宫人抬到曲江附近的殿宇后,霍平枭方才松开了她的眼睛。

  “干净了。”

  没来由地,霍平枭突然说了这三个字。

  语气隐隐透着森然的寒意。

  阮安的面色骤然一变,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

  这时,霍平枭垂下鸦睫。

  男人侧脸的轮廓敛净分明,表情分明无波无澜,却莫名浸了丝残忍。

  萧嫣从马背上摔下来的事,会不会是他动手做的?

  从曲江回侯府的路上,阮安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想起适才的事,手心就往外渗着细密的薄汗。

  偏身侧的男人还将她的手一直攥着,阮安想挣却挣不开。

  觉出阮安的情绪有些不甚对劲,霍平枭突然欺近她脸,作势要去吻她的唇。

  预判出她会避开,男人提前用手捏住她脆弱的下巴,往他方向扳去。

  “怎么了?”

  他低声问完,将冰冷且强势的吻印在她唇边,无奈轻叹:“突然跟我闹别扭。”

  霍平枭身上的侵略感陡然加重了些,亲她的态势亦由适才的浅尝辄止,变成了充斥着占有欲的深吻,男人很有技巧地一下下吞含咬弄着她的唇瓣。

  阮安无助地阖上双眼,任由他肆意地吻着她,意识有些迷离。

  只觉得霍平枭这人霸道极了,单单只是吻她,就像是要将她吃进肚子里似的。

  狭小的车厢内,不时响起令人面红耳赤的啧啧声。

  半晌,霍平枭松开了怀里的姑娘,见她明澈的杏眼含了层水雾,却仍用大手扣着她纤细的腕骨。

  “我说过。”

  他嗓音沙哑,质感偏冷:“谁要是敢辱你欺你,我就会让他死。”

  阮安的杏眼蓦然瞪大,心跳也猛地跳动了数下。

  霍平枭突然靠近她耳,话音沉沉地又说:“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72章 心肝儿

  驱驰在官道上的马车轮音辘辘,夜色如墨般浓稠。

  回到侯府后,魏元很快将宫中的消息通禀给了只身在书房看堪舆图的霍平枭。

  甫一进室,魏元就隐约觉出,男人的情绪有些不甚对劲。

  霍平枭的神情晦暗不明,眼角眉梢浸着薄戾和沉郁,有一搭没一搭地用修长的手,将泛着寒光的流镖转玩,男人强劲的掌背上有许多根条分明的青筋在向外微贲。

  “说。”

  他沉声命着,指尖似在捻揉琴弦,流镖随其往乌木高架上的花瓶倏飞而去。

  “嗙——”

  瓶身极厚的华贵花瓶应声碎成了好几瓣,一片片地落在地面,甚至有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齑粉。

  魏元的面色微微一变,即刻恭声回道:“侯爷,宫里的探子来报,说萧嫣公主受伤的那条腿…是保不住了,陛下已下令彻查此事,说是一定要还萧嫣公主一个公道。”

  霍平枭撩开眼皮看向他,淡声问道:“保不住了?”

  魏元将探子的话同他转述一遍:“公主的腿…好像是烂掉了。”

  听到“烂掉”这个字眼,霍平枭突然森然地笑了笑。

  男人的面部轮廓硬朗,五官深邃俊美,可唇边的笑意却有些阴测测的,让人莫名联想到从地狱而来的修罗。

  修罗虽是神明,却总被误认为是魔,有关他的雕塑莫名透着股阴森可怕的鬼气,无人胆敢将他供奉,是旁人避之不及的恶神。

  魏元略微调整了下呼吸,暗觉萧嫣属实不该在有那么多飞龙兵的地方动手,北衙和南衙的那些禁军,表面上都归皇帝直接调配,可实际掌管着他们的人却是任着大司马的霍平枭。

  曲江两岸和那偌大的跑马场,处处都是霍平枭的眼线,萧嫣刚一派人买通御马官,他们这处就得到了消息,她压根就没有能伤害到阮安的机会。

  只霍平枭比她的心思还要更狠毒。

  干脆在马鞍藏着的铁钉处淬了剧毒,那些毒一旦融进了人的血肉里,就会使那处的皮肉迅速溃烂。

  萧嫣如果想要活命,惟有让擅长刀法的太医将整条腿锯掉。

  萧嫣的腿虽然没了,可纵是在心里,魏元也不敢说霍平枭残忍。

  毕竟萧嫣对夫人下的也是死手,阮安毕竟骑术不精,若是在急速奔跑的马背上摔下来,不死也要落得个半残。

  皇家的人定然知道阮安不会骑术,却还要往侯府递帖子,分明是想寻机会让霍平枭难堪。

  且不说掺手这件事的都是死士,在曲江做边球手的也多是南北衙禁军的卫士,皇帝是无法将萧嫣坠马这事彻查清楚的。

  况且,就算皇帝查出了幕后凶手是霍平枭,他也奈何不了如今的他,只能将这事全部当成是霍平枭对他的某种威慑,最终还是要打掉牙齿活血吞。

  霍平枭有这个资本,让皇帝都对他低下头颅。

  只魏元不清楚,这种屈居人下,要在萧家人面前俯首称臣的日子,霍平枭能忍多久。

  等魏元离开,霍平枭将语气略微放低了些,对着博古架外那道瘦小的身影说道:“别偷听了,进来吧。”

  阮安将小手覆在心口那处,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后,身体突然一僵,难以置信地将杏眼瞪大。

  她觉得自己分明藏得好好的,霍平枭是怎么发现她在偷听的?

  阮安稳了稳不甚均匀的呼吸,决意装死,先不吭声。

  未料在她缄默不语后,却听见了冷且沉的“笃笃”两声。

  霍平枭微微瞥眼,曲指敲了敲乌木书案,催促道:“要我把你扛进来吗?”

  阮安无奈地眨了眨眼皮,终是在男人的胁迫下,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书房。

  见小妻子的神态带着惧怕和错愕,霍平枭冷峻的眉宇轻蹙,朝着她招了招手,低声命道:“过来。”

  阮安依言走到他身旁,姑娘身上的那股子乖巧劲儿逐渐抚平了男人心间的躁郁。

  霍平枭将姑娘温软的小手攥入掌中,盯着她温弱的杏眼,问她:“生老子气了?”

  阮安摇了摇首,小声回道:“没有……”

  “没生我气的话,总躲着我做什么?”

  霍平枭说着,用大手捏了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怕将人捏疼,他不敢使太重的力气。

  阮安已经能从魏元和他适才的对话判断出,萧嫣坠马的事,就是霍平枭派人做的,这么多年过去,男人的性情依旧睚眦必报,一点都没变。

  她亦终于弄清了,他身上那种莫名让她产生畏惧的气质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

  或许会让人觉得残忍恣睢,但又带着天生的凌厉和压迫感。

  男人身上的这种气质越来越浓重。

  阮安知道,或许那个日子,已经不遥远了。

  他早晚是要篡位称帝的。

  但凡是为君成大业者,断不能有妇人之仁,手段也大多凌厉狠辣,她虽不习惯他这样的一面,却也深知,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在那个位置上坐稳。

  夜色渐浓后,窗外忽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四柱床内堆叠的衾被略显凌乱,霍平枭将垫在阮安腰后的软枕拿走后,便将虚弱的姑娘抱进了怀里,强壮有力的双臂在将她往身前收拢时,呈着保护的姿态。

  阮安在他温暖的怀里阖上了眼眸。

  其实她一直都很喜欢霍平枭身上的这一点,就算焰火强盛,却也从不会将这种事认成是她的义务。

  只要她稍稍做出些抗拒之态,他就从不会强迫她,也不会表现得太沮丧让她心中不舒服。

  所以自霍平枭说他喜欢她后,阮安在这种事上,几乎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只她的性情到底温吞了些,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将同样的话,坦坦荡荡地同他说出口。

  不过照这样下去,阮安很怕自己又会怀孕。

  眼下时局不稳,孩子一两岁时最是体弱多病,不能随着他们一起奔波,她在南境游医时见到了太多的死婴,自然害怕孩子会在半路夭折。

  未料此时此刻,霍平枭的想法倒是同她合了拍。

  男人用大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肚子,呼吸粗又重,似只克制的野兽,嗓音犹带着云销雨霁后的沙哑,说道:“我们再有个女儿就好了,然后就再也不让你生孩子了。”

  随着均匀的呼吸,阮安心口间的那枚狼符带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悸动的心跳。

  她软软地嗯了一声。

  霍平枭接着又说:“如果你不想再生孩子,有霍羲那个小鬼也够了。”

  虽这么说,霍平枭还是因为没能陪着阮安度过孕期的那一年,而感到遗憾。

  “那你以后,会只疼我一个人吗?”

  想到他在未来会称帝,阮安突然垂下眼睫,问了他这样一句话。

  霍平枭的神情微微一怔。

  很快,他领会到了阮安的话意。

  因为他很在乎她,所以对她情绪的变化并不迟钝。

  他知道阮安的心中也是有他的,却不想逼迫她说出那些令她难以启齿的话。

  怕她会哭,他哄不好。

  她向他要什么,他都给。

  “当然只会疼你一个人。”

  他用大手扣着她的小脑袋,俯身吻了下她柔软的额头。

  霍平枭用粗哑带粝的嗓音同她说出最温柔的话,每一个字都在刻意哄她,仿佛她受半点委屈,他都要找补回来。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

  这是阮安以前从来都不敢奢想的事情。

  霍平枭这样的男人,看似危险且难以接近,可一旦得到了他的心,他会毫不掩饰地表达他的爱意。

  通过各种方式,给足了她安全感。

  阮安的心,因着他的几句话,逐渐安沉下来。

  这时,拥着她的男人用大手拍了拍她的腰窝,嗓音温淡地说:

  “宝贝儿,睡一会儿。”

  阮安豁然睁开双眼,有些赧然地小声道:“你怎么总这么…唤我啊。”

  虽是同他单独相处,没有外人在,阮安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霍平枭低低地笑了声,无奈问她:“那唤你什么?”

  阮安抿着唇,没吭声。

  他亲了她一下,嗓音沙哑地又唤她:

  “心肝儿。”

第71章 补更

  禁庭,拾翠殿。

  宫人们端着血水来去匆匆,内殿中淡淡的血腥气和苦药味久未弥散。

  自打萧嫣的右腿被她忍痛命太医割断后,一夜之间,皇后原本乌黑的长发便染上了斑白。

  沉甸甸的凤冠压在她高贵的头颅,身上那袭繁复翟衣的颜色原是色泽鲜灿的香色,可她周身却莫名散着股死气。

  躺于华贵四柱床上的萧嫣面色苍白,得知自己失去了右腿后似疯似傻,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不停地念叨着摔死、房氏、贱人等字眼。

  皇后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如此受罪,情绪近乎崩溃。

  萧嫣正值青春妙龄,一条腿没了,对她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

  皇帝携着陈贵妃恰时进殿,想在看望萧嫣的同时,也安抚安抚皇后的情绪。

  刚要开口,却见皇后近乎怒不可遏地从床前站起身,眼眶泛红地质问他道:“嫣儿遭此大难,同北衙的飞龙兵逃不开干系,陛下既然无法派人将事故的起因彻查,为何不将负责的千户处死?”

  站于皇帝身侧的陈贵妃年轻貌美,几未可察地蹙了蹙眉。

  皇后将陈贵妃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登时被深深地怨意充融。

  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相处的时光二十多载,终归是抵不过临门横插一脚的陈贵妃。

  皇帝宠妾灭妻,将皇后凤印交给陈贵妃代为执掌,由着她在后宫骄纵跋扈,便也罢了。

  可嫣儿毕竟是他的亲女儿,他为何不去为嫣儿做这个主?

  皇帝的心情固然伤感,可见到皇后近乎失了理智的模样,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淡淡的厌烦。

  “皇后,你冷静冷静。”

  皇后的泪水从眼眶中横肆而出,道:“陛下让臣妾怎么冷静?嫣儿的腿没了,几乎丢了半条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躺于她身后的萧嫣还在喃喃地念着霍平枭的名讳。

  皇后的神情倏地闪过一抹狠锐的戾色。

  “统管南北衙禁军的是定北侯,飞龙兵归属于北衙,霍平枭身为大司马,没能护卫好公主的安危,陛下应当将他贬职罚俸。”

  如果当年不是房氏搅了她设的局,陈贵妃和她为皇帝生的皇子就会一尸两命,她也不至于落得个如此境况。

  如果不是霍平枭屡次拒绝嫣儿的示好,嫣儿也不会因为伤感,在跑马场上那么快地骋马,从而在马背上摔了下来。

  “皇后,朕已经处置了看顾嫣儿御马的马官,逻国在西南虎视眈眈,眼见着就要犯我大骊边境,朕在这种局势下,怎么能因为一桩意外,就将率军的大将军严惩?”

  皇帝说话的语气透着股深深的无力感。

  那固定马鞍的钉子被太医检出了锈毒,将人划伤后,会致使上面的肌理腐烂生溃。

  皇帝如何不知,萧嫣坠马一事绝不是意外。

  萧嫣毕竟是他嫡出的女儿,事情刚一发生,他就立即派人去彻查了这事。

  可却反倒查出了,是萧嫣先派人在定北侯夫人的马上动了手脚。

  拾翠殿很快响起皇后哀怮的哭嚎声,听上去格外凄厉骇人。

  皇帝不欲在萧嫣的寝宫多留,携着陈贵妃离开此处。

  甫一出殿,皇帝没行几步,华贵的赤舄却在青石板地顿住。

  皇帝的面色略带怅然,嗓音幽幽地问向陈贵妃:“你说公主坠马这事,会是定北侯派人做的吗?”

  陈贵妃的心跳蓦地一顿。

  她也对萧嫣坠马这事有过同样的猜测,先前儿这位嫡公主与房夫人出言不敬的事,她亦有所耳闻。

  虽说定北侯夫人曾救下她和她皇儿的性命,可陈贵妃到底是皇帝的宠妃,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将她,乃至霍氏一族划归成敌人阵营。

  依着陈贵妃对皇帝的了解。

  他对丞相霍阆是依赖,而对他的长子霍平枭则是惧怕。

  陈贵妃的年岁比霍平枭略小几岁,自她出世后,就记得丞相霍阆的身子骨一直不好,总是病病恹恹的。

  可纵是如此,男人依旧拥有能朝堂翻云覆雨的能力。

  霍平枭说到底是霍阆的亲子,同他父亲一样狠毒,却又比霍阆多了些暴戾的气焰。

  陈贵妃想起霍平枭在沙场上残忍嗜杀的声名,心中也有些犯怵,嘴上却说:“虽然霍家的威势大了些,可陛下是天子,定北侯只是个被赐了铁券和食邑的侯爵罢了,陛下何必要受他如此压制?”

  皇帝看了眼陈贵妃,没再说什么。

  陈贵妃的年岁到底是小了些,且她父亲陈郡公也非文臣,当然不知,他看似坐于龙椅,是九五至尊。

  可自霍阆成为他的谋臣,将他放于这个位置伊始,他的这个皇帝,做的跟傀儡也没什么两样。

  夜深后,李淑颖在宫门下钥前,从东宫来到禁庭。

  到了坤宁宫,皇后面容端肃地坐于矮案,眼底泛着乌青,一看便是一连数日都未安睡。

  李淑颖落座后,宽慰她情绪道:“母后,好在嫣儿的性命是保住了,您再伤心,也要当心身子啊?”

  皇后掀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浑浊的瞳孔里遍及着红血丝,她开口问道:“你觉没觉出,你父皇有些过于畏惧霍平枭了。”

  李淑颖的心中微惊,她启了启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皇后。

  半晌,方才语带唏嘘地回道:“霍家的气焰确实过盛了,当年臣妾的叔父无辜惨死,祖母因此悲郁而亡,明知幕后黑手是霍阆,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鲜少有人知晓,李家和霍家关系不睦的缘由,始于二十几年前的那桩旧事。

  李淑颖的叔父名唤李盎,刚加冠时,也是长安城中风华正茂,郎才绝艳的世家公子。

  李盎性情温润,行止彬彬有礼。

  同沛国公府的嫡长女,亦是霍平枭的生母大房氏情投意合,这对年轻的男女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尚在人世的沛国公也与李太傅定下了这门婚事,可最终,这门长安城中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却没能在一起。

  房家和李家在订下亲事后不久,沛国公就亲登李府,同李太傅致歉,退掉了这门亲事。

  几月后,沛国公府另同霍家定亲,将大房氏许配给了刚刚被皇帝拜相的霍阆。

  同一时节点,李盎身重西宛爻毒,暴毙而亡,死状异常凄惨。

  李淑颖在幼时曾无意听见府中的下人提起,说他叔父的尸体异常骇人,所有的皮肉近乎萎缩附骨,还有可怖的蛊虫从他的口、鼻、眼中爬出。

  就连就惯了尸体的仵作在看见李盎的尸体后,都难以自抑地呕吐出来,为他装敛尸体都用了数日。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便是霍家如今的家主——丞相霍阆。

  想起父辈们的过往,李淑颖忽觉李家和霍家属实积怨已久,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在霍家出了霍平枭这样一位天之骄子后,李家才对她的侄儿李懿寄予如此重望。

  “本宫总觉得,这事同定北侯脱不开干系,他跟他的父亲一样,甚而有过之而不及,骨子里都是最阴毒狠辣之人。”

  皇后的话语突然打断了李淑颖的思绪。

  李淑颖看向她时,皇后又道:“对了,最近在太子面前很得重用的那名黄门郎,叫张什么来着?”

  李淑颖恭顺地回道:“回母后,这黄门郎名唤张庸,是相府三姨娘,张氏的亲生兄长。”

  “张氏……”

  皇后语气幽然地将这两个字念出,随后将拇指上套的镶宝护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李淑颖即刻会出了皇后的想法,此前她也问过张庸有关张小娘的事,得知张小娘在相府过的并不算好,貌似对她先前的主子高氏也有怨怼。

  说到底,霍阆并非刀枪不入,也有软肋在身。

  也是时候该铲动铲动霍家的根脉,终归不能让这一门二侯的赞缨世家气焰过于嚣张。

  临近入秋,长安城的大小寺院都在每月斋戒的那六日中,大肆兴办俗讲活动,寺中的僧人还会邀请民间的乐伶和艺人在寺中特设的戏台展演歌舞。

  骊国的统治者向来提倡寺中高僧定期举办俗讲,在秋日举办的俗讲被称为秋座,大慈寺的俗讲主持当然是虚空,是以许多平康妓甚至不吝向那些秦楼楚馆里的妈妈缴纳巨额的银钱,才会被准允去寺里听俗讲。

  阮安听魏元讲,单拿大慈寺来说,在俗讲的这一月里,每晚就有近三万的长安百姓进入寺中,也会向寺中的僧人缴纳资费。

  如果按月份来算,寺院靠俗讲获得的收入就很可观了。

  阮安在这一月里,还是没成功采买到曼陀罗,不过看佛寺也要通过俗讲来获得银钱,以供僧人平日的生活。

  既然寺院也是要赚钱的,那或许她是有机会,从虚空的手里买到这些曼陀罗的。

  正巧这几日霍羲在侯府,国子监也放了授衣假,阮安便准备在夜里带着孩子去寺里听听俗讲,顺便提前打探一下这事的可行性。

  未料刚要带着孩子乘上车马,就见着府外的跑马道上急匆匆地来了个相府的下人。

  阮安瞧着她很面善,是高氏身侧的近侍女使。

  那女使下了马车后,往阮安身后的霍羲瞥了一眼,神情带了几分焦灼。

  阮安温声对霍羲交代了几句话,即刻命奶娘将一脸无措的奶团子抱进了府里。

  “侯爷还在军营,一时半会赶不回来,相府发生什么事了?”

  阮安的心中渐渐起了不好的念头。

  可她隐约记得,霍阆并非是在这一年去世的。

  她焦急地又问:“是相爷出事了吗?”

  女使的眼神透了些惊恐,恭声回道:“回夫人,下午的时候相爷的院子不小心走水,幸而侍从灭火及时,只是…只是相爷亲手栽的那颗紫荆木还是被焚毁了,连底下的土壤都被烧成了灰……”

  “相爷听到那颗紫荆木没了后,当即就呕了口鲜血,晕厥了过去,二公子请来的医者过来,说…说相爷急火攻心。”

  话说到这处,那女使的语气已经透了些哭腔。

  “也就这…这几日了。”

  阮安听完这话,面色骤然一变。

  心中费解的是,霍阆为何会因为一颗紫荆木,情绪如此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