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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圣石之称,那她手里的这批原石,价值当然要比旁人卖的高了好几倍。

  怕苍琰不信,阮安还特地拜托虚空在明黄的纸张上,写下了开光的契证。

  虚空将用朱墨写好的契证递给阮安时,还笑着说:“如若那逻国的大皇子不信,你大可以让他来昭觉寺找我。”

  阮安感激地点了点头。

  加上霍阆留给他的财富,霍平枭手头上的银钱不少,可将来他定要招兵买马,养兵总是件糜费极甚的事。

  阮安依旧会侍弄医药,却不想再花他的钱财。

  见着天色将晚,阮安又道:“既然大师也在益州,今日正巧得空,那我再在您这儿,写个平安笺祈福吧。”

  “好。”

  赤色长幡随风曳动,昭觉寺亦响起了旷远的暮钟之声。

  跟前世一样,她喜欢霍平枭的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变过。

  也依旧厌恶战争,和它带给百姓的苦难。

  在那张平安笺上,她依旧写下了曾写过无数次的愿望——

  一愿,夫君仲洵得胜大捷,平安归来。

  二愿,中原和平,再无战火,夫君不必四处征战。

  阮安回到府上后,夜已深沉。

  刚一迈进轩室,却见内里并未黑漆漆的,女使并未在这里点烛火。

  阮安将幂篱摘下,心中颇觉纳闷,刚要开口去唤白薇她们。

  “怦——”一声。

  手中的幂篱应声坠地,有人突然将她的手腕扼住,阮安的心中一惊,只觉一道带着浓重压迫感的气息向她袭来。

  惊惶间,她的唇已然被那人狠狠地攫吻,力道似噬似咬,强势到不容拒绝,只能被迫承受。

  阮安发出无助的软呜,鼻间沁进她熟悉的冷冽气息,她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

  随着同霍平枭相处的时间愈久,这人骨子里时常都会透出的那股霸道劲儿,总会让她难以消受。

  霍平枭低声问她,也终于将她松开了几分。

  “去见那和尚了?”

  他嗓音的质感冷且硬,自带支配和掌控感,说话时本就会让听者下意识的专注。

  轩室的光影很黯,阮安看不清他的脸庞,却觉男人此时此刻的语气,还夹杂着淡淡的鸷戾,惹人背脊发悚。

  被他亲了太久,阮安本就温甜的嗓音听上去有些软颤:“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男人的手臂强劲,且贲斥着力量感,霍平枭只用单臂,就能轻而易举地将眼前娇弱的姑娘抱胁在怀。

  他说话的声音似又沉了些,自顾自地问:“你去见他做什么?”

  阮安觉出双脚已然离了地,刚要开口回他,却觉自己的后背已然撞到了墙面,冰冷的触感随之蔓延在脊背。

  她被他堵在那处,不禁发起抖来。

  纵然看不见,她也能觉出霍平枭身上浸着满满的危险和侵略感,这样的他,于她而言并不算太陌生。

  她本来以为霍平枭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没成想到了益州后,他身上又开始有了这种执拗到近乎偏激的状态。

  “我不喜欢你见他,以后不要与他接触。”

  他说着,亦用长手抚上她一侧的面颊,忽地攫住她纤细胳膊,并将它猛然托举至发顶。

  阮安无奈,同他耐心地解释:“我恰巧碰见他,一是为了给原石开光,二是以前一直在他那儿祈福,想再写个平安笺……”

  霍平枭突然低俯身体,吻了下阮安的唇角。

  这一吻似安抚,亦似在惩戒:“信那些做什么?”

  他的嗓音和缓了些,却依旧带着薄戾,又问:“你难道忘了,之前在岭南时,那里的黄金大佛是怎么被叛臣肢解的?若是拜这些神佛真有用,它们怎么连自己在凡间的塑像都保不住?”

  他边问,边在她的面颊上落着冰冷的吻。

  阮安想避开这些不甚温柔的亲吻,却反被男人捏住了下巴。

  霍平枭的嗓音突然发狠,言语中透露的那抹偏激似要毁天灭地:“老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你是老子的女人,也不该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说。”

  如此狂悖的话,自是让阮安瞪大了双眼,只得讷声回道:“你…你别这么说。”

  霍平枭这时已用左臂担起了她的膝弯,身上的欲感也浓了些。

  阮安会出他存的意图,心中一惊,赶忙用小手推了推他。

  霍平枭到底还是顾念着她的情绪和意愿,没再逞着自己的念头欺负她,直接将人横着身子抱了起来,径直往内室的壶门床处走去。

  及至亥时,壶门床那令人面红心跳的“吱呀”声才将将止息。

  繁复的云锦鸳鸯被每日都要被丫鬟拿到熏炉旁烤上至少半个时辰,及至沁满了龙脑和金屑的香味后,才会再拿来给主子用,而今那种靡靡的甜香还掺杂了几分浓郁的雄性麝香味儿。

  阮安本就夜视不佳,内室里的这种亮度更是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知又凶又野的男人悬在上方,正用凌厉的眼眸凝睇她看,周身散着的过分强悍的气场依旧将她严实地笼罩。

  霍平枭突然开口,嗓音低低地吓唬她道:“过两日出征,今儿个就让你把未来几个月的,都提前补给我。”

  这种亮度于霍平枭而言,也很难看清阮安的面庞。

  见小妻子没吭声,他带着安抚意味地吻了吻她的唇,却在上面尝到了咸咸的泪水。

  “阿姁……”

  霍平枭神情微怔,刚想为她拭泪,却被阮安用小手推拒,将他即将覆于她面颊的手避了开来。

  阮安没说指责他的话,哭的原因是处于黑暗中,被他完全掌控的感觉也比平日强。

  她哽声问:“你…你提前赶回来,就是找我跟你做这种事吗?”

  霍平枭将她抱了起来,也觉自己今日有些过于欺负人了,适才说的那话,或许还会让她产生误解。

  “阿姁,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用大手扣着她的小脑袋,哄着她,在她耳旁认错,又说:“我连夜从边境赶回益州,是你的生辰快到了,就在两日后,你是不是都忘了你自己的生辰了?”

  阮安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将小脸儿埋在了他的肩处,没回他话。

  若不是霍平枭提起,她还真忘了她的生辰是哪日了。

  一年前,霍平枭说,他在北境得胜归来的那日,便是她的生辰。

  也是那日,他将自己随身的狼符送给了她,她至今都没将它摘下。

  阮安没想到,霍平枭还记得那个他一时兴起,提起的她所谓的生辰。

  觉出怀中小妻子的情绪微微好转了许多,霍平枭吻了下她温腻的额角。

  这回,阮安没再避开。

  他低声又问:“你想好今年要什么生辰礼物了么?”

第87章 小娇兔子(二更)

  阮安细嫩的颈肉蹭过他左颈处的狰狞疤痕,那条长疤的触感偏硬又粗粝。

  随着霍平枭将她抱起的动作,他赠予她的那枚狼符也随之落于她心间,感受着她一起一伏的呼吸,也连接着她和他彼此间的心跳。

  霍平枭身上的危险气息似是淡了些,可男人抱着她的态势依旧强壮又强势,于阮安而言,自己仍如一只孱弱的兔子般,被他这只凶野的恶狼用利爪摁着,想挣也挣不开。

  听着霍平枭这么问,阮安的心中却然有个愿望,想让他答应她。

  她觉得男人今天的表现过于霸道,还总欺负人,并不想在他的面前表现得过于温糯软弱,总是乘下风。

  “你其实应该让我许三个生辰愿望。”

  阮安软声说着,亦气鼓鼓地咬了下他的肩膀。

  霍平枭每次将她欺负哭后,哄她的方式简单又粗暴,不是让她咬他,就是让她打他一顿。

  打,她是打不动的。

  咬却还是能咬的。

  但男人肩上的肉硬的很,常年习武之人,身上的每一处肉自然都紧实又强壮。

  阮安咬他的力道不算轻,却也只在上面留了个浅浅的牙印,这种力道对霍平枭而言,就跟挠痒痒似的。

  霍平枭哑然失笑,无奈低问:“怎么成三个愿望了?”

  说着,他将肩膀往她嫣粉的小嘴处送了送,示意她随意咬,语气透着无奈的纵容:“成,你许三十个愿望都行。”

  阮安原本作势还要咬他,可张了张嘴后,却还是作罢。

  咬他得不偿失,反倒会伤了她自己的牙。

  见她没了再咬他的念头,霍平枭将宽厚的大手覆在她软软的腰窝处,让她想往后退时,也退不了。

  这人简直是霸道死了!

  阮安没好气地回道:“你忘了?你其实还欠我两个愿望的,我当年没许完的那两个。”

  霍平枭冷峻的眉宇拢蹙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语气散漫地回道:“是还欠你两个愿望。”

  阮安知道,男人在陷入较深的思索时,会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霍平枭适才明显是在努力回忆以前的事,她说的时候,他还是不太确信。

  “看来你都忘了。”

  阮安的语气透着幽然,那张柔润似玉的小脸儿仍挂着未干的泪辙。

  霍平枭见不得这只小娇兔子神情如此低落,便伸出长手,用粗粝的指腹掐了下她脸颊,痞里痞气地低声问:“老子忘什么了?你把话说清楚。”

  阮安抿了抿唇,小声回道:“我们其实早就见过面。”

  他松开她脸,微微瞥眼道:“是啊,你在岭南时还装成了个老太太,差点被那岭南的叛贼一箭射死。”

  想起那老东西差点就伤到他的小兔子,霍平枭恨不能回到从前,再将他砍个几刀,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气。

  阮安摇首,道:“不是那个时候。”

  霍平枭沉眉,眼眸微觑地问:“那是什么时候?”

  阮安又将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确实都忘了。”

  “你十三岁那年,和陈允中在眉山和玄乙真人习武,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你叫什么了。”

  霍平枭略微展眉,看她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阮安掀眼,无奈地看向他,接着说:“你那个时候总喜欢在药山旁的草地里睡大觉,还把山里的猴子都打伤了,我在山里挨个寻找那些伤猴的踪迹,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那段时间霍闵刚去世,霍平枭被各大书院拒收,又被霍阆送到剑南嘉州,并未很快适应这个全新的环境。

  这也是他身上气焰最嚣张暴戾的时期。

  霍平枭努力回忆着阮安小时候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脑海里好似有个模糊的女孩身影,可又像是他在情急下的想象,不太像是植根于记忆深处的画面。

  他鸦睫微颤,语气却故作淡然:“那你跟我说过话么?”

  “说过一回。”

  霍平枭的眼角眉梢浸上了淡淡的戾气,低声问:“说什么了?”

  阮安那时虽然不喜欢他,还觉得这个人过于暴力,浑身带刺。

  可她自幼生在深山,十岁的那个年纪,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脚下的清泉镇,从没见过像霍平枭这样的人。

  那样一个锋芒毕露又如骄阳般耀眼的少年,她自然是忘不掉的。

  自然也记得,他们之间说过的话。

  阮安如实回道:“我埋怨你打山里的野猴,你嫌我聒噪,扰你安睡,让我走开。”

  话音刚落,霍平枭神情不明地垂了下眼,缄默了良久。

  半晌,方才话音沉沉地开口:“老子可真后悔。”

  说着,霍平枭换了个姿势将姑娘抱着,怕她着凉,又动手给人批了件罩衫。

  等阮安在他修长的双腿坐稳后,依旧神态低落地垂着眼睫。

  阮安没再吭声,原本那时霍平枭的眼中就傲睨无物,自然不会记得她这个在山间拾药,弱小又不起眼的药姑。

  若是机缘差了一点儿,像她这样的人,就再没机会见到他了。

  霍平枭俯身亲她额头,嗓音沙哑地说:“当时就该把你直接抓走,做老子的童养媳,从小养到大。”

  阮安讷声埋怨他:“你别总说混话。”

  霍平枭一直垂首,专注地看着温软的小妻子。

  再开口,他的语气透了些哄诱,问道:“小医姑,那我欠你的三个愿望都想好了么?”

  阮安抬眼看他,同他确认:“我许什么,你都答应吗?”

  “嗯。”

  阮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朝着男人伸出食指,提出了算是要求的愿望:“你以后不许再像今天这样,因为我跟别的男人正常说话,就这么欺负人。”

  话落,霍平枭沉默不答,漆黑如墨的眼里也明显透着犹豫。

  这男人跟狼一样奸诈狡猾,阮安生怕他会反悔。

  她气的用小手推了推他硬硕的肩,欲哭无泪地说:“你说好的,什么都答应我,你要是再反悔,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霍平枭蓦然抓住她手,低声回了个字:“好。”

  “不过。”

  他凝睇她的眼里透着锐利,又说:“不包括那个细皮嫩肉的秃和尚,还有那个好大儿黎意方,万一日后还有哪个不长眼睛的男人碍到老子的眼了,都得算在里面。”

  阮安简直要被气炸。

  这答应了跟没答应简直没两样。

  况且虚空和黎意方本也是人中龙凤,谁知从霍平枭的嘴里说出来,竟能这般不堪。

  她知霍平枭虽是武将出身,却颇善诡辩,她是说不过他的。

  阮安捏着拳头锤了他肩膀一下,气鼓鼓地又说:“这第二个愿望,我要你答应我一起随军。”

  “随军?”他挑起一眉。

  随后突然凑近她面庞,吊儿郎当地问:“舍不得你夫君啊?”

  阮安将脸别过一侧,道:“我想好了,就扮成男装,然后你给我在军中的司药局里安插个职衔,当作后勤的军医,押后随军就行。”

  霍平枭的语气正经了些:“边地条件艰苦,你能受的住么?”

  阮安撺了撺身子,将软敷敷的小脚放在他的腿上,重重地往下跺了跺。

  “我又不是那些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吃的了苦的。”

  这还不娇?

  霍平枭无奈低笑。

  阮安又吓唬他:“你要是连这个都不答应我,我就真不跟你好了。”

  姑娘的杏眼瞪着,嘴角也耷拉着,故作恶狠狠模样,却依旧像只色厉内荏的兔子似的。

  霍平枭顺势将她细嫩的脚腕攥住,语调慵懒地回道:“成,答应你,正好老子也舍不得同你分开那么久,就为你破回戒。”

  说着,他已大抵想好了该如何将她在军中安顿。

  押后的军医对军队很重要,食宿条件也比寻常兵员的好了些,虽不至于那么艰苦,但霍平枭还是想让她在随军的途中少受些罪,更舒坦些。

  况且阮安医术高超,懂审时夺势,行事是极有分寸,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见着霍平枭终于同意,阮安舒了口气,待他松开她脚腕后,便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

  “第三个愿望呢?”

  霍平枭简直跟她影子一样,甩也甩不掉,男人又恬不知耻地将她小手攥进了宽厚掌心。

  “还没想好。”

  霍平枭无奈淡哂,又问:“你就是想让老子永远都欠你一个愿望呗?”

  阮安没吭声。

  这时,霍平枭牵引她手,往那处探去。

  阮安的小脸霎时泛红,刚想让他松开,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粗粝的大手,却听霍平枭语气透着坏地说:“那就一辈子都欠着你,老子的这条命也一辈子都让你攥着。”

第88章 待价而沽(一更)

  生辰这日,阮安并未落闲。

  她自小是孤女,向来没有过生辰的习惯,还在长安生活时,倒是经常见到那些世家小姐们,普遍会在自己生辰这日设宴,广邀友人过来相聚,还能收到许多贺礼。

  宫里的娘娘们,在生辰宴上的花样更多,这一世她还亲自参加了皇后的千秋宴。

  于她而言,大小场面都见识过便够了,她自己不一定便要跟她们一样。

  再者,她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生辰贺礼——随军出征的机会。

  为了提前适应女扮男装的状态,今儿个阮安前往鸿誉堂时,便穿了袭鸦青色的圆领窄袖长襦,乌发也绾成了男子发样,用幞头绑束,行在白日的街道时,身后还跟了两个扮作家仆的侍卫,手中还持了把折扇,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模样。

  鸿誉堂是霍家在益州的置业之一,亦是益州当地最大的当铺,益州本就是剑南治所,要邑大都。在骊国的地位仅次于长安、东都洛阳,和江南淮扬,平素市易往来频繁,商贾辐辏,是以单鸿誉堂这一处,每日就要接手不少的宝物。

  来这儿之前,霍乐识还特地跟阮安解释过,霍家手底下的当铺不会放沾血的印子钱,更不会开鱼肉百姓的印庄(高利贷机构),却自有一套盈利的方式。

  不过这间当铺最主要的用途,还是作为霍乐识获得益州各处消息的据点之一。

  当铺里存放的都是宝物,平日需要大量的现银来周转,阮安听霍乐识这么一讲,方才发现原来霍阆留给这三兄弟的银钱如此可观。

  即将走到鸿誉堂时,阮安和身着蓝色圆领衫的霍乐识打了个照面。

  少年的颈脖上还存着淡淡的疹印,再有两三日便能全褪,蜀地的气候毕竟湿润了些,霍乐识不太适应这里的气候,患了湿疹,阮安给他开了副方子后,他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是以,霍乐识对她更为感激,阮安想让这个小叔子帮忙做事时,他也很乐意帮她,态度极为主动。

  行在街上,二人只用眼神交汇了下,又飞快避开,并未同彼此讲话。

  霍乐识刚要前往一侧的茶肆,乞丐哀求的声音却让他顿住了步伐:“这位公子,求您赏小的些钱吧。”

  那乞丐朝着他伸出了手中那个被磕碎一块的陶碗,霍乐识往他那儿瞥了眼,示意身后的家仆赏他几枚铜币。

  铜币落在碗底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乞丐赶忙扯开破漏的前襟,将碗里的铜币一股脑地倒了进去,一副生怕被旁人夺走的模样。无人察觉,这几枚铜币中,夹杂着一小截被白线缠裹着的纸筒。

  霍乐识的暗桩无处不在,其中就包括街巷随处可见的乞丐,这些乞丐总能第一时间得到市井里的消息。

  二人分开后,阮安携着两个家仆迈进鸿誉堂的门槛。

  说来,阮安活了两世,却还是第一次来当铺。

  只见那柜台甚高,她得呈着仰视姿态,方能透过狭窄的货窗,看见里面的白髯当师,而这货窗旁还悬立着乌木栅栏。负责鉴定宝物的当师则站在特意搭建的高台上,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外面的一切俯视得清清楚楚。

  做戏,也要做得像一些。

  阮安故意左顾右盼,做出一副畏缩之态,毕竟来这里的,基本都是家境落败,走投无路的人,谁也不想让相熟的人得知他缺银子,没钱花。

  这里面的伙计和当师并不知道他们背后的靠山,也自然不识得阮安的相貌。

  见她生的玉面红唇,大白日的就来了当铺,只当她是哪家大户的纨绔子弟。

  白髯当师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您想当些什么?”

  阮安故意粗着嗓子说话,回道:“你们收药材吗?”

  “当然,前几日还有个人来我们这儿当龙骨呢。”

  龙骨这种药材,听上去像是龙的骨头,其实就是犀牛或者巨象的化石,用它搭配别的药材,可以平肝熄风,治疗头疾。龙骨最大的效用是固涩和收敛精气,久泻久痢的人服下它后,能有奇效。

  “那好,我这儿正好有两个宝贝,给你过过目。”

  说着,阮安示意身后的侍从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往货窗那儿递去。

  白髯当师用手捋了捋胡须,心中愈发看不起眼前的这位俏公子,都这么缺银子了,还摆派头,他约莫着这小爷也是喝花酒的钱不够了,才要到当铺来换银子的。

  阮安这番来此,只带了两块原石。

  多了反倒不精,况且在绘诸佛菩萨,或是本尊护法时,雄黄恰可以用来描绘眉、须,朱砂则可以点染这些神佛的嘴唇,和额头上那枚象征着白毫相光的朱砂痣。

  就算苍琰要绘的唐卡画像巨广,这两块石头,也足够去绘眉、嘴这些重要之处了。

  原石的重量过于沉重,那白髯当师险些没将它们接住。

  他用浑浊的老眼定睛一看后,耐住想要嗤笑的念头,再开口,语气还是透了些淡淡的讥讽:“你说的这两个宝物,不就是朱砂和雄黄的原石吗?栖霞桥附近的窄巷一抓一大把,算不得什么珍贵的药材。况且在熟药局,一吊钱就能买上数量。”

  白髯当师暗觉,这人果然是个纨绔,连货都不识。

  阮安自是听出了他语气的不豫,也大抵瞧出当铺里的人都存了什么心思。

  来这儿的人普遍缺银子,他们难免会觉得自己高别人一等。

  思及此,阮安沉下眉目,掏出襟怀里的明黄色契证,踮脚将它递给了当师。

  白髯当师接过后,本来只是想象征性地看看,及至看见“昭觉寺”,“虚空主持”这两个字眼后,他的眼神骤然一变,难以置信地道:“这…这是……”

  阮安清咳一声,解释道:“这两块石头颇有灵气,是虚空主持亲自开光的,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昭觉寺问问。”

  说着,她伸出了手,让他把那契证交还给她。

  昭觉寺是益州最大的寺院,这上面盖的印鉴,这白髯当师也是认得的。

  自长安的那位虚空佛子来到益州后,这里的百姓都期望他能开场法会,好能得见其尊荣,尤其是益州的年轻女郎们。

  说句僭越的话,这被虚空开了光的法器,比皇帝的御赐之物,还要珍贵。

  一时间,两人间的气场陡转。

  虽然即将入冬,天气不热,阮安却还是摊开了折扇,佯作风雅,她明澈的杏眼中透着狡黠,看着这当师吃瘪的模样,心情霎时愉悦了不少。

  她气定神闲地煽了煽那把折扇,开口道:“说个价吧。”

  白髯当师还从未接手过此等宝物,这被当朝佛子开过光的法器,他还真无法做出准确的估价。

  白髯当师故作淡然,提了个价格:“二百两。”

  “啪——”一声。

  阮安即刻阖上折扇,故作恼怒地说:“二百两?虚空佛子亲自开光的宝物,你们当铺就给二百两?”

  “公子是不是不懂我们这行的规矩,在当铺里,向来就没客人开价的份儿。”

  白髯当师瞧着阮安这架势,是想要死当,并不准备再将这两块石头赎回来,而是想直接拿钱走人。

  他们当铺向来是要把客人典当的宝物,压价一半的。

  “那算了,我不当了。”

  说着,阮安就要命身后的两个侍从,将那两块原石取回。

  “公子且慢。”

  那白髯当师不想放过此等宝物,唤住了即将离开铺里的阮安,又道:“公子,这事凭我怕是做不了主的,您能等个一日吗,我将这事派人呈给我们鸿誉堂的东家,看看他能不能同意,您看这样成么?”

  阮安再度摊开折扇,待慢悠悠地将它煽了煽后,学着霍平枭平日的狂妄口吻,嗤声说了句:“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这两个宝物,爷还不当了。”

  另厢,魏菀和友人袁欢从首饰铺子出来后,恰好见到了女扮男装的阮安。

  袁欢的母家是益州的豪强,在益州贵女的交际圈里,地位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魏菀一开始并没注意到阮安,及至袁欢示意她看向男扮女装的她后,魏菀的面色方才有了变化。

  阮安纵是穿了袭男装,却肤白朗目,貌比潘安,一路上已经引得了不少路人的侧目,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竟还真是那个阮姓医姑。

  一见到阮安,魏菀的心里就有些泛堵,问道:“你是从哪儿看见她的?”

  袁欢回道:“我瞧着,她好像是从鸿誉堂里走出来的。”

  “鸿誉堂?”

  魏菀的语气透着不豫,又道:“她去当铺做什么,再怎么说,她也是侯夫人,那种地方只有倾家荡产,走投无路之人才会去,她去那儿做什么?”

  袁欢看出了魏菀的心思,准备对自己的好姐妹说几句劝慰的话:“她是个孤女吧?既是没有母家,那就意味着没有嫁妆。听说还在长安时,这阮医姑就开了药堂和药圃,她懂的就是这些药理,她应该是想靠医术赚些银钱,弥补自己没有嫁妆的遗憾吧。”

  听完这话,魏菀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些许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