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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青则在浴佛节之后去了五台山,给姜宪求了几道平安符,让云林带回来了西安。

云林是和卫属一起回去的,见过姜宪之后,他就和卫属一道赶去了甘州。

李谦在小书房里见两人。

卫属感慨道:“真是没有想到,累爷平时不吭声不吭气的,遇到谁都是一副笑脸,做起事来却细致周到,不过几天的功夫,不仅把铁铺的账本明白了,就是那些小到几钱几毫的损耗,也算了个清清楚楚,还能笑着脸和金城、和那些铁匠说话,把铁铺管得滴水不漏。”他佩服地道,“大人,您怎么想到让李累去接我的手?这次可真是找对人了!”

李谦脑海里闪过姜宪的影子。

他毫不自知地咧着嘴傻笑了一会,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既然已经交给了李累,李累也做得不错,那边的事就由他负责好了。你们调几个护卫去给他差遣就是了。现在那边的铁铺刚刚建起来,不会有人注意,时间长了,肯定会招人注意,护卫这块,你们一定要上心。再就是金城那里,也提醒一下金家。”

两人齐齐点头。

说起了李累的婚事:“说是把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十。李老爷的意思,成了家,就能安安心心地给大人办事了。”

李累和父亲的关系非常好,李父也是个颇有见识的人,这件事李累并没有瞒着李父,李父甚至让李累带话给李谦,若是少个账房,他还可以去临时帮个忙。

考虑到这桩买卖有金家参合,李谦婉言拒绝了,但还是让云林云打听了一下李父。

“李累成亲的事,你可告诉了郡主?”李谦道。

云林忙道:“已经告诉了郡主。我来的时候,郡主正和情客姑娘准备给累爷的贺礼。应该这两天就会送汾阳了。”

李谦这才问起李累的父亲:“这个人怎样?”

“据说年轻的时候曾经江南那一带的大商铺里呆过,后来想落叶归根,还是带着妻儿回了汾阳老家。”

“那行!”李谦笑道,“若是少账房,就让他帮帮忙。”然后他叫了谢元希进来,商量着什么时候由云林领队,带闯一次榆林,“夏哲那里要不到军需粮草,若是如郑先生所言,今年是个寒冬,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下面卫所的将士吃不饱穿不暖吧?不过,这件事别让蔡霜知道。”

蔡霜虽然是晋安侯府的,姜宪也明确地表示过不喜欢蔡霜,可他刚接触蔡霜,对蔡霜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觉得他年纪虽轻,却进退有度,说话风趣,办事也很有能力,不能因为姜宪的一句话就让蔡霜连任都没上就踢走,让别人知道,只会说蔡霜不会做人,以后还有谁愿意和蔡霜共事,这等于是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李家是在泥沼中挣扎出来的,他们只会瞧不起那种懒惰不上进的的,从来不会轻视那些为了前程汲汲营营的。相反,他们甚至更尊重这样的人。因此也就不会轻易地去破坏别人的前程。除非这个人和李家是死敌。

蔡霜对李谦则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不仅在公事上全力地配合李谦,私底下,也很喜欢和李谦喝茶闲谈,甚至把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拿来和李谦分享。

尽管如此,李谦该瞒着蔡霜的事还是一样的瞒着他。

他没有那么天真觉得自己和蔡霜真的能有什么交情。

在李谦看来,他和蔡霜虽然没有私人恩怨,可正如姜宪讨厌蔡霜一样,蔡霜是蔡家的人,当蔡家和李家的利益,甚至是和姜家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和蔡霜也不可避免地会成为两个阵营的人。

与其那个时候再防范和阻止已经晚了。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互相之间客客气气的,维护着表面上的尊敬和友和。

云林和卫属点头称是。

几个人在小书房里商量了半天“路过”榆林的细节,直到觉得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才叫了小厮摆膳。

小厮却进来告诉李谦,蔡霜来拜访他,知道他在书房里忙着,就一直在花厅等。

李谦的家眷不在甘州,蔡霜干脆就没有成亲,两个人都住在行都司的衙门里,有时候用了晚膳还会一起散散步,说说话。两人之间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蔡霜想来就来,和李谦走得比较勤。

“那就让他进来吧!”反正事情已经谈完了,李谦一面坐在了桌子前,一面吩咐小厮。

小厮一溜烟地跑了,很快就领着蔡霜进来了。

“用过饭了没有?”李谦不待蔡霜说话,已道,“要不要在我这里再加一点?”

蔡霜指了指外面,笑道:“您看这都什么点了?我早用过晚膳了!原本来找您散步的,听说甜水井的云管事来,我就在花厅里等了一会。是不是郡主那边有什么事?您要不要赶回去?若是您要回去,直管回去好了。这边有我和几位佥事顶着,不会出事的。”

李谦不喜欢别人向他问起姜宪的事。

他觉得姜宪是他“屋里的人”,除了他,别人都不应该随意问及。

“没事什么事。”他简短地道,“只是有些日子没见,让去林过来看看。”

云林因近日要去一趟榆林,不想引起人注意,匆匆和蔡霜打了个招呼就退了下去,由谢元希应酬着蔡霜。

蔡霜就向李谦告假,说是想去趟西安:“马上就要过端午节,我想买点东西送给我母亲。她的生辰就在端午节。”

“这可是个好日子!”李谦和他应酬道,批了他的假,第二天更是让人送了一尊玉观音像给蔡霜的母亲祝寿。

蔡霜谢又谢,去了西安。

他进城后并没有立刻就去给母亲买贺礼,而是在一家最繁华的茶楼坐下,听了半天别人闲言碎语,这才去银楼给母亲买了一套头面差人送回京城,然后他去了联珠社唱戏的戏园子。

那天杜慧君没有堂会,亲自上台唱《沉香救母》。

因这戏是进宫敬献过太后,因此戏园子里一席难求。

蔡霜就站在戏园子旁杜慧君唱戏。

第501章 宅子

蔡家虽然奢靡,可蔡霜是旁支,像这样静静地坐下来听戏的机会并不多。

杜慧君唱得的确不错,难得的是,他能得到嘉南郡主的庇护,还被嘉南郡主常常召到家里去唱堂会。

在京城的时候,简王世子可没有少打杜慧君的主意。

没想到他却跑到西安来了。

蔡霜想到茶楼里听到的那些家长里短,嘴角不由轻翘,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舞台上,杜慧君一个沉腰,人如风中柳似的缓缓向下压去。

园子里响起一阵喝彩声。

来给杜慧君捧场的夏山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朝着身边的卓然道:“快看,快看!”

卓然却兴趣阑珊。

在他看来,捧个戏子的场,有什么值得骄傲?

他凑到夏山的耳边低声道:“我去趟官房。”

夏山正看得精彩,哪里还顾得上他,眼睛盯着戏台子,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等会我还要去后台恭贺杜大家呢!他唱得太好了!”

卓然随意地“嗯”了一声,出了戏园子,在外面透了透气,估摸着这折戏应该唱完了,这才进去。

夏山拉着他去了后台。

杜慧君的嗓子有些不行了,但相比一般的名伶还是强很多,这样糊弄一下外行人还是没有什么破绽的。

此时他正坐在后面喝着小徒弟泡得润喉茶,见夏山又跑了进来,他头痛欲裂。

他根本无意和夏山这样的公子哥打交道,夏山却每场必到,让他想拒绝也没办法拒绝。

杜慧君正要起身和夏山打招呼,联珠社副班主低头哈腰带着个男子走了进来。

“这里是杜大家休息的地方吗?”那男子笑道。

副班主连声应“是”,抬头看见杜慧君和夏山,来不及像从前那样巴结夏山了,高声道:“慧君,陕西行都司佥事蔡大人来看你了!你快过来打声招呼!”

杜慧君是伶人,见过他的人很多,给他留下印象的人却有限。

他不认识蔡霜,却通过副班主的声音知道这个姓蔡的估计是个不好惹的。

果然,他和副班主擦身而过的时候,副班主小声地提醒他:“晋安侯府的。”

晋安侯和简王世子的关系非常好,这人既然是晋安侯府的,想必是知道他的事的。

他目光微闪,迎上前去。

甜水井街,姜宪却有些兴奋。

她对康太太和郑太太道:“我在骊山那边买了个五亩左右的别院,正让刘冬月在修缮,等过几天就可以住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骊山避暑吧?”

只是没等两位太太说话,坐在旁边的康家二小姐已道:“郡主,不是过六月六才去避暑的吗?我们这个时候去能行吗?”

她没有她姐姐漂亮,可也明眸皓齿,非常的可爱。

姜宪很喜欢她。

闻言笑着逗她:“是啊!一般都是过了六月六才出门避暑,可我们又不用晒书?我们留在城里做什么呢?难道城隅要晒漂亮的衣服?”

康家二小姐想了想,嘟着嘴道:“晒书是我爹的事,晒衣服是我姐姐的事。”

她和她姐姐是完全两个性格的人。

如果说康家大小姐娴静、懂事,那康家二小姐就有点像小书呆的性子,书读得极好,为人认真、规矩,心思单纯,却有自己的可爱。

姜宪每次看见她就会想起翰林院的那些老学究,就会忍不住发笑。

她道:“我要去避暑,你去吗?”

康家二小姐皱着鼻子想了半天,这才无奈地道:“好吧!我随郡主去骊山避暑。”

她很喜欢姜宪。

因为姜宪不像她的那些堂兄妹,看见她看书的时候总说些“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而是会好奇地问她在读什么书,书里都讲了些什么。

这让她觉得自己所做的事很受尊重。

众人都笑了起来。

康太太就有些啼笑皆非,对姜宪道:“郡主可把她都惯坏了。大人还没有说话,她倒先埋怨上了。”说着,已一记眼刀劈向了康家二小姐。

康家的规矩严,都是从小教的,可不会因为一句“孩子还小”就放松。

康家二小姐缩了缩脖子。

姜宪只好呵呵地笑。

郑太太忙过来打圆场,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去骊山?”

姜宪笑着询问大家的意见:“要不就这几天?”

“那就这几天吧!”康太太道。

康祥云和郑缄过两天要带着芙蓉斋的学生去五台山礼佛。

郑太太自然同意。

康大小姐和李冬至都非常的高兴。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

收拾箱笼,打扫避暑的别院,甜水井顿时繁忙起来。

董家大小姐来访,说是听说姜宪要去骊山避署,送了些自己做的消暑之物过来。

当时康太太等人正坐在姜宪屋里乘凉,闻言不由奇道:“董家大小姐怎么知道我们要去骊山避暑。”

姜宪笑道:“这宅子就是董家帮着找的啊!听说董家的避暑山庄就在我们的宅子的后面,离我们的宅子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康太太很是意外。

郑太太却了然于心,笑道:“难得董家这样的热心,两家住隔壁,有事也有个照应,挺好,挺好!”

一番话打去了康太太的困惑,和姜宪一起见了董家大小姐。

而太原这边的李家,也忙得不得了。

婚期定下来了,西街那边的宅子就要开始打家具了,这原本是女方家的事,可高家没什么亲戚,高妙华又自认为是读书人,不愿意和这些庶务打交道,又是临时置办家具,找了几家铺子,不是师傅早就预定出去了,就是手艺不怎么样的,急得高伏玉嘴角都起了泡,偏生高妙华还嚷着什么:“谁家娶媳妇会置办那么大的一个宅子,三进两路,这要把宅子填满,得做多少家具。哪里来得及?我看不如先把新房布置出来,其他的东西以后再说。”

高伏玉气得不得了,道:“你以后就是把屋子里堆成个金山银山别人也看不见,不趁着成亲的时候把屋里家具都布置齐整了,你准备你妹妹以后被别人指指点点吗?”

可高家实在是无人,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高伏玉只好求助于柳篱。

柳篱帮着高伏玉跑了几天,终于把这件事办妥当了,可也花了不少银子。

李麟知道后悄悄拿了笔银子给高伏玉,算是贴补高家。

高伏玉怎么会要这银子。

第502章 管制

两人推来推去,这件事被李长青知道了。

他私底下和何大舅道:“阿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自己的几个体己钱都是从我手里拿的,却全补了老丈人家。难怪别人说这媳妇娶进门,媒人抛过墙。好在是我还有三个儿子,宗权媳妇娘家不要贴宗权就不错了,还轮不到他去补贴。不然我这养儿养女一回,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何大舅是做生意的,虽然老实,可也不是那呆板木讷之辈,听话听音,知道李长青这是在感慨自己把李麟养到这么大了,李麟没怎么孝顺李长青,却对高伏玉掏心掏肺…

他只好安慰李长青:“这联姻,不就是结两姓之好吗?阿麟的婚事要是办得不漂亮,李家也没有脸面啊!”

李长青没有说话。

何大舅就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了。

那他是什么意思呢?

何大舅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何大舅太太。

何大舅太太“哎呀”一声,道:“你这个榆木脑袋,姑老爷这分明是嫌弃李麟忘恩负义。你以后,少跟他走得太近。李谦才是这个家里正经的当家人。”

何大舅连连点头。

不几日,不知怎地,这话就传了出去。

而通常被人议论的人都是最后才知道自己被议论了。

李麟一无所察,李长青放了他的长假,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装饰西街的宅子上。

在他看来,这宅子就是他以后的祖屋了。就算是以后他跟着李长青去了其他地方做官,这处也是他叶落归根之处,所以一砖一瓦都非常的上心。

好不容易等过了七月半,西安那边带了信过来,说是立了秋,天气转凉,路上太过颠簸,姜宪和李谦都不能回来参加李麟和何瞳娘的婚礼了,到时候李骥会护送李冬至回太原,等过了九九重阳节再返回西安。

何夫人就有些不高兴,问李长青:“就不能让冬至在家里过完了年再过去吗?她年纪还小,学问什么的,慢慢学就是了。倒是女红针线得抓紧了,不然到时候连给自家的孩子做双鞋袜都不会,岂不是惹得婆家不喜。”

李长青最不喜欢和何夫人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了,每次何夫人给他出主意,最后事情都变得一团糟。

他不悦道:“既然把冬至交给了郡主,那就一切都听郡主的。你不要从中掺合,让冬至不知道听谁的好。”说到这里,他就更不放心了,道:“不行,这件事我得交待郡主一声,也要跟冬至说说,别让人把事情给搅黄了。”

何夫人气得不得了,却没有办法反抗李长青,只好问李驹:“他这些日子的功课怎样?是不是还每天早上都要起来跟着你练习骑射啊!”

李驹五、六岁的时候就被分出去独住了。

这次回到山西,李长青更是将东南角的那个小院子赏了李驹,让他好生在那里读书,何夫人因此一个月也见不到几次。

“男主外,女主内。”李长青不高兴地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何夫人语塞。

李长青索性道:“你有这功夫,不如把阿骥和冬至的房间收拾出来,等他们回来了也有个热汤热水的。”

何夫人只好愤愤然地去收拾屋子。

李雪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叔父把家里的事都交给我了,按理,这些也是我的事才是…”

“我还给她请仆妇呢?难道她吃饭也要别人喂到嘴里不成?”李长青道,“毕竟这里是阿骥和冬至的家,他们回来了,她总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再说了,我不找点事她做,她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乱出主意。”说完,他不禁长叹了口气,歉意地对李雪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她是你婶婶,你就看在叔父的份上,别和她计较了。”

何夫人知道自己的月例被扣了二十两,而且剩下来的八十两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扣完为止,气得在床上躺了半天,起来之后就叫了何大舅太太进府,让何大舅太太去跟何大舅说,让何大舅把她田庄的收益算一算,送几千两银子进府。

她的陪嫁向来是何大舅管着的,那些收益也都由何大舅收着。之前她管家,这些收益就交给何大舅帮她买田买铺子,并不落她的手。如今李雪当家,居然敢扣她的月例,敢情是李长青吩咐的,她在心里冷哼,她有陪嫁,没有李长青,她一样能过日子。

谁知道何大舅太太却为难地道:“你也知道,瞳娘出阁,我们花了不少银子…”

何夫人一听就跳了起来,道:“你们不会是把我的银子挪用了吧?”

何大舅太太不高兴地道:“怎么叫‘挪用’呢?我这是向你‘借’!何况又不是不还…”

“我什么时候答应借你们银子?”何夫人见自家嫂嫂没有一点愧色,顿时目瞪口呆,道,“你们就算是要给瞳娘做面子,也不能拿了我的银子做面子?我那些田庄、铺子还在不在?你这就去请了我大哥进府,我有话跟他说。”

何大舅太太听了立刻不悦地站了起来,道:“那天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瞳娘出阁,东西准备的不齐全,要借你的陪嫁用用,你可是答应了的。怎么此时却倒打我们一耙?瞳娘可你是嫡嫡亲亲的侄女,你可是她姑母,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让瞳娘知道了怎么想?你难道是有几个侄女吗?有你这样做姑母的吗?亏得我们瞳娘还一心一意地惦记着你,觉得把你的陪嫁拿去充了场面,觉得对不起你,金家认亲的鞋袜都请绣娘帮着做的,却挑灯给你绣了条裙子…”

何夫人一下被踩住了尾巴,她顿时气焰全无,喃喃地道:“我,我又没说不借给她…只是我如今不管家了,手头有些紧…再说了,老爷是个什么样子,你们也看到了。等到阿驹长大了,这个家只怕早就交到了李谦的手里,他能喝口李谦剩下的汤就算是好的了。我怎么能不为他早做打算,我这不也是没有了办法吗?”

何大舅太太冷笑,道:“我看姑老爷对李骥那个庶子都没有亏待过,何况是阿驹!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不过,你既然手头缺银子,我就先拿些进来给你用着。等阿瞳出了阁,我到底花了你多少银子,我们再坐下来好好算算。有账不怕,我难道还会欠你的不成?”

第503章 婚前

何夫人立刻熄了火。

她想着自己手里还有三、四千两银子的体己,就算何大舅一时不还银子,她也够用了,遂不再去追究放在何大舅那里的银子了。

可何大舅太太却怕李家误会,回家之后就催促着何大舅去见了李长青,把刚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李长青,并道:“我只有瞳娘这一个女儿,她嫁了,我也没有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了。您放心,我妹子的陪嫁我一分钱都不会动,只是暂时放在我这里罢了。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让账房上的人每个月都去我那里查账。”

“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呢!”李长青目光诚恳地望着何大舅,真切地道,“说起来,这件事全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治家无方,哪里会让你背了这个黑锅。可我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让她闹出笑话来,耽搁了宗权的前程吧?自夫人嫁到我们家来之后,舅兄你帮李家良多,我都记在心里。这一次也只能再麻烦你,等阿驹娶了媳妇就好了。”

言下之意,是要把李府主持中馈的事交给李驹的媳妇。

何大舅讶然。

李长青解释道:“郡主毕竟不是一般人,又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总不能让她去主持中馈吧?”

何大舅想到宪姜居然不吃鸡肉只喝鸡汤的做派,觉得李长青言之有理。又得了李长青这一番肺腑之言,越发觉得自己肩上担子很重,限制何夫人花钱的事还是得帮李长青挑起来。

“姑老爷放心。”他沉吟道,“我也知道钱是人的胆,我妹妹这些年做事有些出格,与姑老爷待她宽厚,从来不曾在吃穿用度上亏待她有关,也与她手有大笔陪嫁有关。我会打理好她的陪嫁的,到时候一定会完完整整地把她的东西交到阿驹和冬至手上的。”

李长青向何大舅道谢,留了何大舅用午膳。

何夫人这边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让小穗关了门,清点了自己的库房之后,发现除了银子,还有些福建的剔红锦盒、景德镇的官窑的梅瓶花觚、江南的绫罗绸缎,足以够她打发人,给人随礼了,心里又平静下来,亲自去了冬至的宅子,指使着丫鬟婆子把冬至住的地方打扫了个干净,不管手摸到哪里都没有粉尘,她这才作罢。

这样过了两、三天,李骥和冬至到家了。

看到女儿,何夫人还是很高兴的。

她在垂花门前迎到了冬至。

冬至比去的时候高了半个头,从前做的衣裳都不能穿了,下了马车,箍着鎏金珠花丫髻,银红色焦布比甲,月白色水墨画的月华裙,挺直的腰杆,从容的神态,不慌不忙地举止,让何夫人差点认不出来了。

“冬至!”她迟疑地喊了女儿一声。

李冬至绽开一个略带几分腼腆的笑容。

她身上这才流露出些许属于从前那个小姑娘的模样儿。

“冬至!”何夫人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她上前几步搂住了李冬至,急声地道,“你在西安可好?有没有想娘?吃得好不好?功课难不难?”

李冬至搂了母亲的腰,笑道:“我在那里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担心我。大嫂很照顾我和二哥。”

何夫人知道姜宪不会亏待李冬至的,可女儿到眼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上上下下地将李冬至打量了半晌,在李冬至的身上的确是没有看见半点的不好,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

跟着轿子走过来的李骥这才有机会上前给何夫人行礼。

何夫人笑呵呵地看着他,觉得不过几个月不见,李骥也长高了一些,看上去更精神了。

她讪讪然地问了李骥几句话,就打发了李骥:“你快去洗漱更衣去!你爹听说你们这两天回来,衙门都不去了,一直在家里等着你们呢!等你们收拾好了,我们一起去给你爹请安。”

李骥应声退了下去。

晚膳的时候,他碰到了被李长青叫回来的李麟。

李骥悄悄地打趣李麟:“大嫂还没有进门,你就住进了新房,也太急了些吧?”

李麟给了李骥一拳,笑道:“小孩子懂什么?等你成亲的时候就知道了。别笑话早了!”

李骥嘿嘿笑,见李长青已经坐到了桌子旁,忙敛了笑容,恭敬坐了下来。

但用过晚膳之后,李骥和李麟悄悄跑出去宵夜,还把为了参加李麟的婚礼还在太原的李累叫了出来。

大家你一句我一言的,喝到半夜才结伴去了没有长辈在的西街李麟的宅子歇了。

第二天起来,三个人都头痛欲裂,到了晌午才去了总兵府后街的李府。

媒人已经把高妙容的嫁妆单子送了过来。

何夫人看着非常的欢喜。

李麟的婚礼李家请的全福人是李长青的结拜兄弟朱臣朱五爷的太太。

她指着高妙容的嫁妆单子与有荣焉地道:“夫人,您看,高小姐的陪嫁里面,还有三百册书呢?”

“是啊,是啊!”何夫人喜上眉梢地道,“这孩子从小就是个矜贵的样子,读书、女红,样样都精通,就是出嫁,也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朱太太笑着奉承何夫人:“谁说不是!要不然您怎么像女儿似的疼着她呢!”

何夫人大为得意。

一直坐在旁边喝茶的李冬至却突然道:“是高姐姐的嫁妆单子吗?给我看看!”

何夫人不悦地道:“小姑娘家,看这些做什么?”

若是从前,李冬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是错,是一句多的话也不敢说的。可她跟了姜宪一段日子,姜宪从来不管这些,觉得不对的地方就问,问过就得照着她的改过来,有种一力降十会的痛快。所以李冬至没有理会母亲的不快,而是沉着脸道:“母亲还是给我看看的好。我听着怎么觉得这嫁妆单子不对劲!”

何夫人和朱太太不由面面相觑。

朱太太到底还是顾忌着李冬至是李家唯一的大小姐,一面笑着把嫁妆单子递给了李冬至,一面对何夫人道:“冬至想看,就给她看看呗!小姑娘家好奇嫁妆单子上写了些什么也是常情…”

李至冬没有理会何夫人和朱太太,接过高妙容的嫁妆单子一目十行,还没有看完已是眉头紧锁,指了那三百册书道:“这是我们家要求的吗?”

第504章 机智

新婚夫妻,婆家给私产新郎官,娘家给陪嫁新娘子,也不过是想他们婚后过得好一点而已。所以有时候,两家会商量着新娘子家都置办些什么,新郎官家置办些什么。

这些,通常都是下聘之后就商量好的。

何夫人望着女儿指的地方一愣,道:“没有啊…”

李冬至一听,目光顿时一凝,厉声道:“那就赶紧和媒人商量,这三百册书不能做为陪嫁!”

“为什么?”何夫人和朱太太异口同声地道。何夫人更是抬头就想呵斥女儿几句,却被女儿凌厉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没有说出来。

“我们家虽不是读书人家,可也没有到连书都买不起的地步。”李冬至寒声道,“陪嫁三百册,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是告诉别人说我们家底子太薄,还是说她高家是山西大儒,世代诗书礼仪传家?”

何夫人和朱太太半天也没有说话,等静下心来回味着李冬至的话,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朱太太朝何夫人望去,见何夫人一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她只好道:“这不还有几张书画吗?郡主当初嫁进来的时候,也有书画做陪嫁的…”

李冬至面色微沉,道:“郡主那些书画又不同。郡主陪嫁的书画,全是孤本古籍,而且大多数是郡主平时很喜欢,时常翻看的,这才带了过来。而那些书画,更是价值连城,就是李解元,也曾经赞不绝口,还曾找到大哥的好友出面说项,想在我们家的书房里临摹,不敢借回家,怕有个闪失,他陪不起。高姐姐的这些书册和字画能和大嫂的相提并论吗?”

“这…”朱太太很是为难。

当初商量聘礼的时候李家可是什么也没有说的。如今眼看着就要接嫁妆了,却弄出这样的事来。这让她怎么去跟媒人说,怎么去跟高家的人说!

在何夫人的印象里,书是好东西。有些人家穷其一生也收集不到三百册书,所以当时高家提出陪嫁三百册书的时候,她还是挺高兴的。可现在听李冬至这么一说,觉得李冬至说的也有道理,她原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此时更是拿不定主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李冬至了解母亲的性子,知道今天要是等她做决断,这件事十之八九只能就这样了。

“我们不如请爹过来。”她冷静地道,“爹见多识广,就算他老人家一时拿不定主意,爹身边不是还有柳先生吗?”

也对哦!

何夫人的眼睛都亮了。

把这件事推给李长青,最后不管是怎样处理,也与她无关了。

“那就快去请了你爹过来。”她迭声催道。

李冬至朝着自己的大丫鬟小禾点头。

小禾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很快,李长青就随着小禾过来了,和李长青一道过来的,还有柳篱。

李冬至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么简单的事,一涉及到读书的事,他爹就像乡下人进城,没有个主张。

好在是她爹也算是个聪明的,把柳先生请了来。

何夫人忙把事情跟李长青说了一遍。

李长青也愣住了。

他朝柳篱望去。

柳篱沉默了片刻,这才慢悠悠地道:“这原是古时候的风俗。那时候字都是刻在竹简上的,一文难求。若是哪家的姑娘出嫁有几块竹简,那可是大手笔…”

李长青心里急得冒烟,哪里有耐心听柳篱这样慢条斯理地绕圈子,一听就急急地打断了柳篱的话:“你也别说从前了,你就说现在,说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办好?”

柳篱是幕僚,他的责任是给李长青出主意,而不是代替李长青做决定。尽管李长青这么说了,他还是不慌不忙地道:“冬至小姐说得对!现在虽然也有像这样做的人家,可那都是夫家贫寒,女方是百年诗书耕读之家,为了帮女婿读书举业,这才会陪送些书册。若是夫家富贵,就得像郡主那样,陪嫁就是传世之作,可做传家宝的东西,是女方身份地位的象征,而不是为了帮衬夫家…”

李长青的脸色都青了。

柳篱忙道:“什么事都要因人而论。高小姐陪嫁的书册我们都没有看到。也许是伏玉先生这些年来的珍藏也不一定。我看这件事,还是问问高家的为好。免得生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高伏玉在跟着李长青之前也不过是个穷困潦倒、三餐不继的穷书生,他能有什么传世珍藏?何况他们高家又不是没有儿子,如果是珍藏,他也会留给高妙华,怎么会给高妙容?”

李长青的脸色更难看了。

而通常谁出的主意谁去解决。

李长青拉着柳篱就道:“这种事我们也不懂,就拜托柳先生去趟高家,跟伏玉先生商量商量了。”

这不是让他去得罪人吗?

柳篱苦笑。

李冬至却突然道:“柳先生,我觉得不管这三百册书是怎么一回事都不适合写在陪嫁的单子里。就像我大嫂,她有很多平时把玩的东西就只登记上册,却不在陪嫁的单子里。我大嫂还说,这些东西她百年以后都会带走的,所以还是别麻烦后人了…您也可以这么说。那三百册书若是高姐姐喜欢,平时常常拿出来看的,登记在册带过来就行了。这样写在陪嫁的单子上,书画又是脆弱之物,若是有些许的损伤会很麻烦的。不如重新拟一张嫁妆单子。”

一席话说得柳篱对李家这位平日里不吭不响的大小姐刮目相看。

他笑着夸奖道:“我们都只知道大人足智多谋,没想到大小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李冬至赧然。

李长青则神色大霁,因为高妙容闹出来的烦心事都消散了不少,谦逊道:“哪里,哪里!”骤然间想到李冬至是去了西安才有的这变化,不禁道,“这也是她嫂嫂教得好。”

柳篱想到如今活泼开朗、神采飞扬的李骥,不由点头笑道:“郡主的性子好,这也是李家的福气。”

“可不是!”李长青毫不掩饰对姜宪的满意,笑道,“我总觉得我们家祖坟埋得不错。之前我还准备请个风水先生把我祖父祖母、我爹娘的坟移一移的,后来听说太后作主,给宗权和郡主赐婚,可把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还好之前要请的那个风水先生拿乔,我晾了晾他,不然这坟就移了,也就没有了今天的富贵运气了。我有时候想,你还别说,我们家还真有点运道,不然怎么这个风水先生不找,那个风水先生不找,找的这个风水先生又拿起乔来,硬是没能把我家的祖坟挪个地方的,可见我们家还真是菩萨保佑着。”

第505章 矛盾

怪力乱神。

柳篱是读书人,自然不太相信这些。听到李长青这么说,他只是在一旁笑。

李长青就催他:“这件事就麻烦先生去跟伏玉先生说一声了。”

柳篱只好硬着头皮去了高家。

高伏玉是个聪明人,柳篱开了个头,他就知道了柳篱的来意。高伏玉顿时心中一堵,被气得半晌没说出句话来,让他不知道该责怪高妙容不懂事好,还是责怪李长青一点亏也不愿意吃,非要和一个小辈这么认真干什么?

李家的出身谁不知道,高家祖上好歹出过秀才,高家又不会到处去嚷,李家收下这三百册书,给高家一个面子有什么不好?

让高妙华在士林里也有几分体面,何乐而不为?

高伏玉闭着眼睛歇了一会才把那口气咽下去,抬了眼睑对柳篱道:“那就如李大人所言,把这三百册书当作妙容的喜好,登记上册,不放在陪嫁之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冷淡,不要说柳篱这样察颜观色的,就连旁边敬茶的小丫鬟也可以看出他的不悦。

柳篱想了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低声道:“伏玉兄,李大人始于微末的时候您就帮着李大人出谋划策了,是我的前辈。以伏玉兄的审时度势,有些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可我见伏玉兄这些日子一直为侄女的婚事忙着,可能没心思顾及李家这边的情况。照我看来,李家已呈鱼跃龙门之势,李大人蛰伏多年,恐怕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那李家整顿内务,树立家风就迫在眼睫,势在必行了。

“伏玉兄和李大人是多年的朋友,知交好友,李大人的心思伏玉兄应该很明白才是。

“偏生何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

“这个时候,他就要更坚定才行。

“想必伏玉兄是能明白李大人的一片苦心的。”

什么苦心,不过就是飞鸟尽,良弓藏吗?

高伏玉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道:“是李大人让你来劝我的吗?”

“不是。”柳篱想也没想地道,“李大人是什么性子,伏玉兄还不知道吗?是我看伏玉兄心中不快,所以冒昧地劝伏玉兄几句。也不知道讲得对不对,还请伏玉兄不要责怪!”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高伏玉和柳篱寒暄道,可到底太过客气了,让人感觉有些言不由衷。

柳篱在心里暗暗摇头。

李家这还没有富贵呢,高伏玉就和李长青有了罅隙。这要是李家显赫了…

他摇了摇头,离开了高家。

自有李家的媒人提了重礼去找高家的媒人商量嫁妆单子的事。

高妙容知道后勃然大怒,直接冲进了高伏玉的书房,红着眼睛道:“叔父,您不能这样帮着李家…”

高伏玉却疲惫地闭了闭眼睛,低声道:“妙容,李家已经不是从前的李家了,李麟也不是李谦,我更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你现在做事,要多动些脑筋才是。”

高妙容愣住。

高伏玉朝着她摆摆手,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一心一意地待嫁好了。其他的事,自有我和你哥哥。你要记得我给你的告诫才是。”

因为李麟不是李谦,所以李长青对她也就没有了宽容之心吗?

高妙容紧抿着嘴,离开高伏玉的书房。

高伏玉叹气,问服侍了他十几年的随从:“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老家养老了?”

那随从沉默而又顺从地道:“我听您的,永远都跟着您。”

高伏玉闻言苦笑,道:“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随从没有作声,心里想,如果真要离开,还管那些做什么,可见还是惦记着高妙华和高妙容。

高伏玉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态,呆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等到李家来接嫁妆的时候,那三百册书做为了高妙容的心爱之物跟随着陪嫁的丫鬟进了西街的李府。

李家来看热闹的不免把她和前几天刚刚出阁的何瞳娘做比较。

“虽然都是一百二十六抬,可何家大小姐的嫁妆可比高家大小姐的嫁妆实在多了。不说别的,单就这绫罗绸缎,何家大小姐的喜盒塞得满满的,手都插不进去。高家大小姐的却是两三匹叠着,高低立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