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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许就是命运!

姜宪没有出面,静静地坐在马车上等着李谦,可那些热情的民众还是不停地问着“王爷是和郡主一起来的吧”,“郡主长得可真漂亮,和王爷真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甚至有反应过来的妇人拿着一篮子原本去卖的鸡蛋要送给姜宪,这也引发一些妇人的心思,有的要送姜宪一篮子的茉莉花,还有送姜宪油饼、自家缝制的帕子、布鞋的。

李谦笑得和气,道:“大家是趁着这时节过来做点小卖买的吧?”

众人齐齐应是,也有说是代表黑山头来划船的。

李谦这才发现原本在岸边练习划船的一些人也过来了。

他想了想,回头对姜宪轻声地道:“要不你也出来给他们打个招呼?”

姜宪有片刻懵然。

这个时候不是李谦立威示贤的最好时机吗?她出去算是怎么一回事?

李谦好像没有考虑到这些似的,轻声地道:“他们想看看你,你就出来给他们看看。我想让他们知道你的好。”

不管是安置这些灾民,还是办善堂,姜宪一直都是很支持的。如今这些人因为感激他而关心姜宪,他却觉得,这些人更应该感激姜宪才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希望姜宪风头太健,继续被汪几道几个盯上,他肯定要为姜宪正名的。

可这也是他心里的疼。

如果他够强大,又何惧汪几道等人呢?

他伸了手去扶姜宪。

众目睽睽之下,姜宪无论如何也不会驳了李谦的面子。

虽然她觉得不必如此,但李谦的好意,她还是领了。

姜宪搭着李谦手出了马车。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是一阵欢吹,纷纷道:“郡主!”

有给她躬身行礼的士子,也有给跪下来给她磕头的妇人。

姜宪微微地笑,温和地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就重新坐回了马车。

李谦则留下和那些人又应酬了几句,这才上马,护着姜宪打道回府。

百姓自发的分开,给李谦和姜宪让路。

姜宪心中若有所动。

她做了三年皇后七年摄政的太后,不知道被多鸿儒巨贾,封疆大吏跪拜过,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觉得欢喜。

是因为大家感激的人是李谦吗?

姜宪有点茫然。

很快,他们就到了家。

下车的时候,她听到那些仆妇都在议论着今天黑山头的给李谦磕头的事。

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与有荣焉的得意与骄傲。

姜宪微微地笑。

李谦则摸了摸她的头,道:“快去梳洗,我们用了晚膳,我陪着你散散步!你这些日子用了晚膳就呆在家里头,连门都不愿意出。我看等过了端午节,就搬去骊山避暑吧!你也不用顾忌我,我有过就去看你和慎哥儿。到时候把老郑一家也请过。”

姜宪的确有点受不了这样炎热的天气,她笑盈盈地应诺,回屋更衣去了。

晚膳是摆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四周放了绡纱的花草帷帐,隔着了蚊虫。

姜宪怕虫子,这显然是为她准备的。

她似笑非笑地望着李谦,道:“你真的只是想和我聊聊天?”

“不然你以为是干什么?”李谦笑把她按坐在了绣墩上,笑着给她筛了杯金华酒,道,“今天家里只有我们俩个人,你陪着我喝一点。醉了大不了我背你回屋。”

从前宫里年夜宴她会赐群臣美酒,自己杯里的却是白水。

因为她不敢喝醉,怕被别人有机可趁。

可今天,正如李谦所说的,只有他们俩人在家里,就算她发酒疯,也只有李谦一个人看见。

他还敢嫌弃她不成!

姜宪嗯嗯,笑着也给李谦筛了杯酒。

两人对着一轮上弦月喝了两壶酒。

李谦像没事人一样,姜宪却微微有些醉了。

他就背着姜宪回了屋。

天凉如水,月色如皎,她却满身的燥热。

李谦亲吻着她,低声地问她:“为什么不高兴?”

姜宪的目光都有些散漫,喃喃地道:“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还骗我!”李谦暧昧地拍了拍姜宪屁股,歉意地道,“你是说的,我们聚少离多,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彼此。你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我前两天才发觉。你心里为什么不高兴,说给我听好不好?”

他把姜宪抱怀里,柔声地哄着她。

第894章 孤单

姜宪醉眼朦胧,半晌都没有说话。

李谦却是下定了决心要知道缘由,耐心十足,温柔的亲着姜宪的鬓角,喃喃地哄着她说话。

姜宪被酒意醺得心房微绽,又被李谦这样小意的哄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我们只有慎哥儿一个孩子怎么办?”

李谦愕然。

他一直以为姜宪坚强到即使两人之间没有孩子也不会把他让给别人。

是什么让她这样的不安?

李谦心中怜意汹涌,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别说我们已经有慎哥儿了,就算是没有慎哥儿,我们该怎样过日子还是怎样过日子。大不了就在族里选个孩子继嗣,说不定那样更好,可以挑个最优秀的。有时候我想想慎哥儿要经历我小时候经历过的那些辛苦,我心里就会隐隐作痛。可见我们做人父母的就是不一样!没办法做到公平公正。”

“那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很多的孩子啊!”姜宪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仿佛淤堵的小溪有了出口,很多藏在心里的话很顺畅地就说了出来,“你有李氏家族,伯父有镇国公府,太皇太后有王家,只有我…我只有慎哥儿…有时想想他也可怜…连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都没有,等我走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又是一个人…”

李谦讶然,道:“你不就是李家的一份子吗?如果李家没有了你,没有了慎哥儿,于我又怎么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李家?不是正因为有了你,有了慎哥儿,我才会想要建功立业,想庇护你们一生一世无忧无怖,才会这么的努力吗?”

“可从前没有我,你也一样很努力啊!”姜宪茫然地道。

她想起前世李谦的“丰功伟绩”。

这是吃醋到谁也不许沾他的身吗?

就是父亲兄弟也不行吗?

还好他母亲只生了他一个。要是他有几个同胞的兄弟,是不是也要被她惦记着?

李谦嘴角不禁微微地翘了起来,把姜宪抱在怀里像小孩子似的轻轻地摇着,道:“傻瓜!如果没遇到你,我当然也会努力,可却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努力了——努力做个好丈夫,努力做个好儿子,努力做个能够位极人臣的官吏,我可能会像父亲一样,占个山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是像病逝的老靖海侯一样,组建一支水军,出海探险。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蓬莱仙岛,去看看到底有没有西天如来…”

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磨磨唧唧地和夏哲之流打交道了。

只是当他低下头的时候,发现姜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他哂然地笑,把姜宪轻轻地放在了枕头上。

第一次见到姜宪的时候,姜宪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就是她身上就算是珠围翠绕也目露寂寞的孤单。

他刚开始只是想温暖她而已。

后来,却不知不觉地想当她的火炉。

可她还是感觉到寂寞。

他应该花更多的时间和心思陪她才是。

李谦放慢了脚步。

可第二天醒来的姜宪却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和李谦说了些什么了。

只知道自己向李谦吐槽了,李谦一直在安抚她。

夫妻之间,这也是常事。

姜宪没有去追问那天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李冬至的婆家给她送的年节礼到了,同时还带来了李冬至已有了身孕的消息。

“这么早就有了孩子?!”她有些意外。

给姜宪请安的婆子从前是服侍左泉母亲的,李冬至嫁过去之后,就拨给了李冬至用。姜宪是在宫里长大的,深谙后宅的生存之道,李冬至的陪房除了平时服侍李冬至的,其他都是从服侍她的人里选出来的,不要说是左家了,就是整个江南的世家,也挑不出毛病来的。李冬至既然能容了这婆子,给这婆子体面,可见这婆子也是个聪明人,能讨了李冬至的喜欢。

“不早不早!”那婆子满面春风地道,“这才刚刚三个月。我们家大太太知道了欢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来的时候正从庙里回来,是专程去给泉少奶奶和未出世的孩子祈福的。因怕礼节太重,惊扰了大人孩子,旁人都不知晓。”

左家子弟太多,内三房外四房的,排序很容易就让人感觉混乱,大家就一律按照少爷们的名字来称呼少奶奶。

泉少奶奶指的就是李冬至。

还算左太太知道轻重。

姜宪面色微霁。

那婆子却流了一身的冷汗。

去年也是她来送的年节礼。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泉少奶奶的厉害,只当这是件体面的差事。等到在泉少奶奶屋里待久了,她这才品出点味道来,再也不敢在泉少奶奶面前有丝毫的怠慢,更不敢在这位能把当朝的阁老都斗得灰头土脸的郡主面前放肆!

姜宪赏了席面给这位婆子。

绣儿陪着这婆子下去用膳。

姜宪又见了几家的管事妈妈。只有董家人最客气,是董家二太太亲自来送的年节礼。

她就趁机邀请董珊瑚和董家几位未出阁的小姐去骊山避暑。

董家二太太自然是连称“荣幸”——她女儿出阁的时候因姜宪亲自去了,又有李冬至帮忙送嫁,她女儿在婆家的地位一时无二。前些日子又因为货物在津江被扣留,李家的管事帮着打了个招呼,从此她女婿家的货物在四川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她女婿家不仅赚了钱,还特别有面子,她女儿的公公婆婆恨不得把她女儿供起来。

如今想起来也不过是当年机缘巧合,女儿在骊山别院避暑,和李冬至玩到了一块儿去。

她寻思着,今年得找几个和慎哥儿年纪相仿的小子带过去才好。

从小能和临潼王世子搭上关系,董家还何愁不能更进一步?

等过了端午节,姜宪就和郑缄一家、康太太、陆氏等人一起去了骊山的避暑山庄。

骊山李家的别院绿树成荫,山峦叠翠,小溪潺潺,流水涓涓。郑缄为此感到非常的满意。时不时的就丢下慎哥儿带着随从小厮去垂钓了。

慎哥儿也很快活。

董家几个跟过来避暑的小子均只比他大个一、两岁,还是不会巴结人的年纪,却个个都是心地纯善的性子,既能和慎哥儿争一争,却又知道让他两、三分,把个慎哥儿都玩疯了,草草地把郑缄布置的功课一做完就跑得没了影子。惹得姜宪忍俊不禁:“敢情这别院就是为这师徒两人来的!”

第895章 尺素

董珊瑚几乎年年都陪着姜宪到骊山来避暑。

她这次过来,把七个月的长子耀祖也带了过来。

耀祖正是好动的时候,慎哥儿几个都跑得不见了踪影,只有他穿着个大红的肚兜,在她们的身边的香草席子上咦呀呀地打着滚。

董珊瑚闻言面用手中的孔雀翎逗着儿子,面笑道:“难得郑先生和大公子都喜欢,您就当放大公子的假好了。郑先生不也说了吗,慎哥儿还小,慢慢启蒙就是,不用那么急。什么事只要基础打好了,以后就简单了。”说到这里,她想前些日子听她父亲说李谦要给慎哥儿选个习武的师傅,不由道:“大公子习武的师傅可寻到了?不知道请的是哪位?”

“还没有呢!”在这件事上姜宪就完全帮不上忙了,她叹息道,“我公公说要推荐个人过来,可王爷的意思,孩子还小,找师傅不定要身手有多好,但定要有耐心,还适合慎哥儿,十之九会自己给慎哥儿选个师傅。”说完,她好奇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好的推荐?”

“我有什么好推荐?”董珊瑚笑道,“我接触的人怎么能跟王爷和郡主接触的人相提并论?不过是想起来问声,看慎哥儿这边要不要陪练的人,我三叔的两个孩子和慎哥儿的年纪差不多。”

姜宪知道她说的是那对比慎哥儿大两岁的又胞胎兄弟,遂笑道:“等王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和他提提。”

如此已是大恩。

董珊瑚连声道谢。

那边郑缄请了姜宪过去,说是昨天得了瓯泉水,想请姜宪过去品茶。

姜宪正闲着无事,欣然应允。

郑先生在他们家后院的凉亭里泡茶。

泉水淙淙,映着远山近嶂,仿若净土。

喝完了茶,姜宪还和郑缄下了几盘棋。

没想到事事都拿得起来的郑绒下棋却般,下了几盘就输了几盘,而且输了之后还不愿意服输,非要再来几盘不可。

姜宪却是难得找到个比她棋艺还要差的,下得非常有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的,直下到了掌灯时分才不舍地收了棋盘,约了第二天早再战。

董珊瑚和6氏都觉得非常的有趣,抿了嘴笑,由着姜宪和郑缄下棋,两个人带了群孩子或是去捉鱼,或是去划船,或是在在草地上鞠蹴。

时间大家和有各的乐子,整个别院都笑意融融的,十分温馨。

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初六,6氏问姜宪:“今年我们要不要带着孩子去庙里看晒佛经?”

六月六是晾衣的好时节,寺院里通常都会把佛经拿出来晒。宽敞的广场上满是在风中烈烈作响的佛经,场面是非常少见也非常的壮观。

姜宪有些心动,寻思要不要和郑缄商量下,带着几个孩子去开开眼界。

谁知道阿吉却来告诉她:“靖海侯夫像上次进京样,没有先在晋安府落脚,却直接进了宫里,带着靖海侯的长子住进了坤宁宫。听说,太后娘娘想让请海侯世子给皇上做伴读。靖海侯夫人这次进京就是为了这件事。不过,孟姑姑有封密信给郡主,说的就是这件事。小的把信给郡主带过来了。”说着,从衣袖的掏出封滴了红蜡的书信来。

给赵玺当陪读?!

蔡如意是趁机摆脱靖海侯自立?还是奉了赵啸之命让长子在赵玺面前更有份量呢?

姜宪在心里思忖着,打开了孟芳苓的信。

孟芳苓在信里提醒姜宪,这次蔡如意来势凶凶,不仅给韩同心、和简王带去了大量的礼物,朝中的重臣如汪几道、李瑶等人更不惜代价,车车的往那些人家时拖东西,礼单让孟芳苓这样主持着慈宁宫日常事务的女官都觉得惊心,并道:“…总感觉赵啸要做些什么似的。可蔡如意对外却律口称赵啸的水军无倭寇可打,为了不荒废日时,就安排水军去剿水匪,收益颇丰,就全部带到了京城,送给了韩同心、简王、汪几道等人。”

姜宪看着冷哼。

有谁会嫌弃钱多咬手。

赵啸就是现了座金山,也没有和别人均平的道理。

蔡如意进京,多伴还另有图谋。

而且这件事还要从后宫着手。

不然赵啸也不会让蔡如意着手了。

姜宪写了信回去,让孟姑娘多注意蔡如意的动向。现在东西六宫,说到底还是在太皇太后的手里。

但她没等到孟芳苓的回信,就收到了孟芳苓第二封来信。

她在信中担心:“京城的粮价原本就打破了历时最高价格,可粮食还路攀升,达到了个让人啧舌,般的富商都吃不起的地步。韩同心想让简王力挺她做摄政的太后,可简王却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韩同心没有能力当皇后。

朝同心气得史牙彻齿,请了蔡定忠帮她说项。

汪几道等人根本不搭理这件事。

简王也很恼火。

姜宪知道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韩同心想摄政,有简王和汪几道压着,是根本不可能的。

等到了六月底,孟芳苓又差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赵啸的长子赵建童被封为三等侍卫,进宫给赵翌做了伴读。

半个月之后,江南暴雨不断,再次出现涝情。

杨俊和浙江总兵李道被弹劾。

月初,两人被罢官。

月中旬,江南漕运河段多处被雨水冲垮,漕运停渡。

黄河关中河段根本就没有修浚,如今遭运停渡,京城的粮食涨到三十两银子斗。

很多干脆就举家北迁或是南下。

古玩贬值。

很多江南的大商机趁机到京城收购古物珍玩。

董家也派了人来问姜宪,这件事做不做得?

姜宪笑道:“正当的生意,有什么做不得的?”

又不是与普通民众争利。

董家三爷高高兴兴地去了京城。

人在保宁就差人送了信回来,说京城有官员提出迁都南景。

姜宪的眼角忍不住跳了又跳,问奉命给她送信的董珊瑚:“这消息可靠吗?”

董珊瑚迟疑道:“是我三叔从个世交口中听说的,他建议我们家与其这个时候在京城收古玩,不如南下买地,恐怕获利更多!”

能和董家交往的,也都不是等闲的商贾。

这些人知道消息的重要性,通常都会花大力气去打听各种消息。就像董家样,会花很多的心思在李家身上样。

第896章 来风

迁都之事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至少是真有人想这么干!

不过,迁都事关重大,汪几道和李瑶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才是。

姜宪在心里琢磨着,李谦那边也得了消息,正在和谢元希说这件事:“…迁都兹事体大,是谁提出来的?漕运也不是没有过因为河水枯竭或涨水而暂时停运引起京城粮价上涨的时候,从保定或是天津调些粮食暂解京城之急也就是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这件事要迁都的。这件事得好好查查!”

上次蔡定忠趁着西北有地动,到西安来卖爵鬻官,幕后支持者居然是苏佩文,这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在李谦看来,什么内阁辅臣,全都烂到根子里了。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而且他隐隐有种感觉。

觉得这件事与赵啸脱不了干系。

迁都金陵,的确是可以解决京城的生存之忧,却也让天子和朝廷远离北边,和江南的士族更为亲近了。

靖海侯府,恰恰就在闽南。

可为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皇朝,有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他去看望姜宪的时候,忍不住和她说起这件事来。

姜宪的看法却和李谦不同。

她用洁白的帕子细细地擦着前几天左以明派人从京城送来的那盆建兰细细长长的叶子,头也不抬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赵啸是皇室宗亲,别人能反,他却不能——别人反,那是揭竿而起,他反,那就是谋逆。想坐天下的人,都得谋个名正言顺,不然天下的士子怎么给你歌功颂德呢!他若真是有心谋取大宝,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让赵玺迁都金陵。到了南边,他才有用武之地啊!”

这也是她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的。

李谦之所以一时想不明白,是因为李谦不是赵啸,不是她。

他们不怕反,可反了之后的安抚却比造反本身更让人头疼。如果没有大义之旗,就算是坐在了金銮殿上,也没办法坐得稳,甚至几代之后都还会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李谦没在这个上面多做纠结,他是很相信姜宪的判断的。他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内阁真的有人会如此提议。

姜宪笑着指了指手边的建兰道:“看,左以明命人送来的!”

李谦目光微凝。

姜宪道:“恐怕这次真的要迁都了!”

李谦皱眉。

姜宪却笑:“若真是迁都也好,太皇太后可以死守着京城不走。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去探望太皇太后了。”

若是迁都,京城就成了陪都,京卫都会随着赵玺南下,她就可以自由的进出了。

李谦听了,莫名觉得心里像有只猫在抓似的,痒痒的。

他走上前来,从姜宪的背后轻轻地拥了她,把下颌搁在了姜宪的肩窝上,低声道:“我觉得若真是能迁都,也挺好的。至少,西边和北边都是我们的了。”

历来改朝换代,北边都是挥师南下,南边都是望风而逃。

他还欠姜宪一个万人之上。

会不会,这就是一个机会呢?

李谦的心怦怦乱跳。

远在京城的左以明,心也在怦怦乱跳。

提出迁都之事的是翰林院的一个姓彭的老翰林。在翰林院坐了一辈子的冷板凳,眼看着到了致仕的年纪,却在临走之前弄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因同是江南人,他之前还想提醒提醒这位彭翰林的,谁知道他还没有派人去找彭翰林,这位彭翰林却先找上了他,不仅慷慨激昂地向他阐述了迁都的必要性,还反复地对他说:“京城离鞑子这么近,稍不留神就会被鞑子破城。想当初,要不是有汪阁老带领着京城严防死守,京城早就沦陷了,还有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什么事?当初高祖皇帝定都京城就是错的。我们需尽快拨乱反正才是!

“何况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是江南名城。朝廷迁都金陵,对我江南士族也是件大好事。

“左大人如今算得上是江南在京最有资历的肱骨之臣了,还请左大人登高一呼,成就这千秋伟业!”

不过两年的功夫,说起当年京城被破城的事,已经没有人提起熊正佩,更没有人提及姜镇元了。

左以明恨不得把这须发皆白的老头丢出去。

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怂恿,把自己当成了急先锋,做了别人投石问路的石子。

迁都,于左家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单单左家在江南的那些田庄,就会增值很多。而且还正如彭翰林所说,京城离鞑子太近了,从前朝中名将辈出,随便拉一个出去就能让九边固若金汤。可现在,名将凋零不说,朝廷连九边的军饷都没有办法按时发放,还能指望九边的将士破衣烂衫饿着肚子守城门不成?

可这件事实在是牵扯太广了。

一个不小心,都城没有迁成,反把自己的名声、性命、家族都给搭了进去。

他只好敷衍彭翰林,故作惊讶地道:“迁都?这件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您先容我想一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彭翰林大失所望,道:“你也是这样,李瑶也是这样,你们这些阁老,有好处的时候就打破了脑袋争,没有好处的时候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朝廷有今天,都是你们这些人上行下效的缘故。”说完,也不待左以明表态,拂袖而去。

左以明好多年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就在心里将彭翰林狠狠地骂了一顿,随后决定自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反正不管是论年龄还是论资历,在内阁他都是最后一名。

谁知道彭翰林一夜没睡,和国子监几个忘年之交连夜写了几百份大字贴在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里,想以此告诉京城的百姓迁都的必要。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起来。

有人想到京城破城时的悲惨,觉得彭翰林说得非常有道理——京城离鞑子太近了。但也有人觉得京城是龙气所在,若是迁都,会耗了龙气,引得龙脉凋零。

整个八月份京城的黎民百姓全在议论这件事。

汪几道却一直没有表态。

苏佩文私下里去见汪几道,问汪几道有什么打算,到时候他也有个说法。

汪几道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也想迁都。

因为他知道,一旦庆格尔泰打过来,能抵挡庆格尔泰的只有李谦、姜律、李长青,甚至是杨俊这样的人。

可是现在,这几个人却一个也不为他所用。

第897章 反对

如此一来,迁都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可迁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别的不说,仅皇帝的寝宫就是一大笔开销。

汪几道犹豫了好几天。

简王那边得到了消息。

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立刻去了坤宁宫。

韩同心没有孩子,从前还不觉得,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宫中日子寂寞,她开始非常的稀罕孩子。可赵玺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孩子,她看着就觉得心里堵得慌,压根就没有办法喜欢。

蔡如意带了长子进宫,恰巧那赵建童又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也不认生,见到了韩同心就叫“皇后姨母”,哄得韩同心那心里,就像化了似的,搂着赵建童不放手,自己库房里藏着的好东西赏了好些给赵建童。

赵玺冷眼旁观,在韩同心面前还好,一副兄弟友爱的模样,等离了韩同心的眼,对赵建童就有些冷淡。

赵建童也是个人精,见赵玺不怎么爱搭理他,就毕恭毕敬的,给赵玺端茶倒水像个小厮似的。

赵玺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他私底下悄悄地叫了阿福来问话:“我姑母真的那么惨?”

上次阿福灰溜溜地从西安回到京城,不敢把姜宪的原话说给赵玺听,怕赵玺不再听他的摆布,只说是姜宪被汪几道等人害得不能进京,李家也因此对姜宪诸多猜忌,姜宪没办法帮赵玺,还说姜宪听说了赵玺的处境不好,大哭了一场,让赵玺好生保重身体,姜宪会徐徐图之,想办法让李谦重新相信姜宪,到时候怂恿着李谦带兵进京帮赵玺做主。

赵玺深信不疑。

他觉得,和他没有母子名分的姜宪更需要他。

若是由姜宪摄政,等他长大了,也更容易亲政。

他身边全是汲汲营营之人,他不相信会有人没有野心。

阿福松了口气,依旧在乾清宫当他的小太监。

赵玺比从前更能忍了。

包括韩同心杖责他的人,却让他跪在大殿里听着。

包括坤宁宫进进出出的内侍宫女女官从他身边走过,像没有看见他似的…他紧紧地握着拳,指甲都陷到掌心里去了。

那姓彭的翰林却上书建议迁都。

居然还有很多人附和。

这让赵玺很惊慌。

离开了京城,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镇国公府和李家的庇护,到时候岂不是韩同心想怎样就怎样?

他还等着姜宪来救他呢!

赵玺好几天都没有睡好。

等他好不容易挨到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想问问太皇太后这件事,却看见简王急匆匆地进了宫。

他知道简王这是去坤宁宫的。

赵玺想了想,回了自己的东宫,却叫了身边的小太监给他打掩护,偷偷去了坤宁宫。

众人都知道赵玺和韩同心不和,可有了曹太后和赵翌的先例在前,那韩同心还不如曹太后的十分之一,谁又敢下死心地得罪赵玺呢?

赵玺顺利地溜进了坤宁宫。

蔡如意和韩同心正并排坐在坤宁宫大殿的台阶上,赵建童身着一身藤黄色的夏布衣裳在院子里踢毽子,旁边围着一群或拿着羽扇、或拿着帕子、或端着水盆等物的宫女内侍,韩同心身边两个有头有脸的宫女一个在那殷勤地数着数,一个在那关切地说着“世子爷小心”。

韩同心看着呵呵地笑。

她旁边坐着的蔡如意却是穿着大红色绡纱绣凤尾如意纹团花的褙子,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绾在脑后,露出满月般皎洁的面孔,嘴角含笑地望着赵建童,慢悠悠地喝着茶。

比起韩同心来,更像个太后。

赵玺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这场景,仿佛两宫太后在陪小皇帝玩耍。

只是这小皇帝不是被韩同心像见不得光的小老鼠般对待的他,而是靖海侯世子赵建童。

他的手又紧紧地攥成了拳。

看到这一幕的简王心里也特别的不舒服。

蔡如意到底要做什么?

再怎样,也轮不到她的儿子做皇帝。

她这是在借韩同心的力向赵啸示威呢?还是单纯的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呢?

简王皱着眉去见了韩同心。

韩同心从小得简王庇护,一直以来都是非常喜欢自己这个外祖父的,可这两年,她却最烦他,到现在,这种反感则达到了顶点——简王反对她摄政。

凭什么曹太后可以,姜宪可以,她就不行?!

多半就像蔡如意委婉告诉她的那样,如果她做了摄政的太后,简王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处处代替她出头,别人也就不会一窝蜂地去捧简王了。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为简王辩解了一句,说简王从小就对她们姐妹说,贪心不足蛇吞象,会被撑死的,有吃有穿有玩就行了,他们家的人犯不着去做那出头的鸟。

蔡如意却说,那是因为简王一生都没有当过家做过主,等他尝到了当家做主的滋味之后,就再也难以安于现状了。否则简王何必出面揽事,好生生地呆在王府里修心养性,安度晚年不就行了。

简王也不年轻了。

韩同心仔细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蔡如意说的有道理。

她对简王也就没有从前那样的敬重了。

觉得大家在权力面前都一样。

不过,简王上了门,她还是客客气气的,在坤宁宫的正殿见了简王,吩咐宫女沏了前些天刚进贡上来的碧螺春,耐心地等着简王絮叨。

简王说起了迁都的事。

韩同心心里已经极度的不耐烦了。

内阁的几位辅臣都没有做声,都察院的御史们都没有做声,她的外祖父简王却跳出来了,而且开口闭口就是祖宗如何,律法如何,他如何如何想的。

他就不能为京城的百姓想一想?

上次庆格尔泰打进来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死了的熊正佩又有谁记得?

她躲在慈宁宫吓得半死的时候又有谁记得保护她?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个寒暑,她凭什么要为赵氏的子孙后代着想?

赵翌在世的时候,可没有给过她一点体面?

可没有念过一点夫妻之情?

韩同心顿时就怒了。

她腾地站了起来,冷冷地道:“外祖父,这是内阁的事。我又不是摄政的太后,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皇上住在乾清宫,要不,您去乾清宫跟皇上说去?!”

那言语间的恶意,就是掩也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