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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是重阳节了,慎哥儿又不在家,她寻思着是不是明天去姑嫂寺看看太皇太妃和孟芳苓等人,阿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笑着禀道:“郡主,董家大奶奶过来了。”

董家大奶奶,指的是董珊瑚。

这么快!

姜宪不由望了刘冬月一眼。

刘冬月面上不显,心弦却提得紧紧的。

不管怎么说,他和董重锦交往这么多年,两人也算得上是知交好友,特别是当董重锦知道他是个阉人时,不仅没有轻视厌恶他,他隐隐流露出很敬佩他的意思。就冲这一点,他就希望董家能平安顺利。所以他才建议姜宪给董家带个话,趁早让董家明白现在是个怎样的局势。董家也好早做打算。

董珊瑚选了这个时候来拜访…但愿是董重锦懂了他的意思,派了女儿来向郡主投投名状的。

他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耳朵却一直竖着,明明知道在郡主的治下,他不可能听到什么,却依旧不死心。

好不容易等到董珊瑚告辞了,他忙去见姜宪。

姜宪非常高兴,对刘冬月道:“董珊瑚对我说,他父亲已经命她二叔去买粮,而且是多多益善,准备运往王爷帐下。”

李谦这么多年以来,虽没有再受军饷的困扰,但姜宪刚开始跟着李谦的时候,李谦是怎样辛苦的筹备粮草,又是怎样像土匪似的打劫邵家的,她全都看在眼里。在她看来,若是李谦粮草充足,就可以安安心心练兵,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她若是能在这上面帮李谦一把就不如帮一把。

好在是董家眼睛很亮,不仅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还全心全意地照着她的吩咐行事。

刘冬月也松了一口气,觉得他和董重锦又可以像从前一样做个忘年之交了。

虽然董重锦是得了刘冬月的暗示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其他商贾却是通过董重锦的举动明白过来了。特别是当赵玺下旨训斥李谦野心勃勃,是狼心贼子,拟造圣旨、冒充圣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实则要谋权窜位时,天下一片哗然,北方的那些商贾则恍然大悟,有观望的,更有学着董家开始在市面上收购粮食、棉絮等军需物资,想效仿董家的——董家这几年赚得盆满钵满,实在是让人眼红。如今有机会走这条路,风险再大,也有人愿意去赌。

南方的朝堂则一分为二。高嚣着和李谦一决高低的占朝臣的一半,还有一半朝臣则保持了沉默,这其中就有以左以明为首的南籍官吏和以姚先知为首的北籍官吏。

赵玺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望着殿中一边沉默不语,一边义愤填膺的群臣,心里乱糟糟的,觉得自己大约真的做了一件错事。

但姜宪不是一直都对他爱护有加,他也对姜宪恩宠不断的吗?姜宪怎么能背叛他?居然会利用他的衣带诏起事…或许,姜宪也像他似的自顾不暇了?

他朝左以明望去。

可惜左以明眼观鼻,鼻观心,垂着眼帘什么也看不出来。

第1132章 无声

赵玺难掩失望。

顾朝却是看见左以明这样就有气。

他思忖了片刻,索性上前几步高声道:“叛贼已兵临城下,臣等不能不战,只是不知道首辅大人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话?”

大殿里安静下来。

左以明抬起头来,疲倦地道:“臣自然是听皇上的。”

赵玺也一直没有说话。

大殿里顿时比刚才还要安静。

顾朝朝赵啸望去。

赵啸淡淡地道:“大家兵部和内阁的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吧!”

这样越过赵玺直接做主,还是第一次。

众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终一个个像鹌鹑似的埋着头鱼贯着走了出去。

赵啸抬头,目光锐利地望着赵玺,道:“皇上,据臣所知,李谦已驻军淮安…”

“不可能!”没等赵啸的话说完,赵玺已经站了起来,急急地道,“淮安是苏浙之地,李谦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就进驻了淮安?淮安知府呢?江苏巡抚呢?怎么一个奏折都没有?”

淮安虽然属于长江以北,但苏浙一带湖河交错,交通便利,很多地方一日即到,在赵玺和很多朝臣的心里,淮安如同金陵的属城,和北方着有很大的区别。

淮安若是沦陷,那扬州危矣!

泾阳书院在扬州。

顾家的产业和族人都在扬州。

顾朝也急了起来,加之心里并没有把赵玺放在眼里,也就想不到殿前失仪之类的事了,没等赵啸回答赵玺的发问就已道:“侯爷,此话当真!?淮安、扬州等地都没有多少驻军,若淮安失守,整个江北都会落到李谦的手中。侯爷还是要快些拿个主意才是!”

当初驻守扬州的杨俊可是赵啸坚持要杀的。

顾朝此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拦上赵啸一拦。

左以明、姚先知等几位内阁辅臣也没有想到李谦无声无息的就攻占了淮安,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啸,仿佛要赵啸给他们一个交待才是。

赵啸在心里冷笑,此时才不紧不慢地道:“臣一直关心战事,这才留了个心,和府中幕僚反复推测,觉得李谦若是想攻打金陵,最好是从扬州和镇江南下,这才派了斥侯在这两个地方探查。消息是我刚刚收到的,最多不过一日。李谦领大军南下,照如今的形势看来,李谦估计会驻守淮安,攻下扬州,从扬州渡江,进击金陵。

“臣也不知道为何兵部、淮安知府和江苏巡抚都没有奏折或是军情上报!?臣不过是个武官,又只领着闽南的军力,朝中这等大事,皇上恐怕要问兵部和吏部的人才是。”

李瑶是兵部尚书,却很久都没有上朝了。苏佩文掌管吏部,可自从汪几道死后,他就称病在家。朝中因政党纷争没有个结果,更希望李瑶和苏佩文把这两个位置占着,等他们分出个胜负来再动这两人也不迟。

此时才出了这样的尴尬。

出事了需要找人负责的时候,没有可追究之人。

偏偏还有人不愿意放下朋党之争,道:“皇上,两位尚书不管事,可侍郎还在…”

言下之意,追究侍郎的责任。

赵啸一时间感到腻歪极了,撇了撇嘴角,没有说话。

赵玺则是直接拿起用来压书的沉香木如意朝那位辅臣砸了过去,怒道:“先把你给拖出去斩了!”

那辅臣忙缩到了姚先知的身后。

姚先知皱了皱眉头。

赵玺问赵啸:“那现在该怎么办?”

赵啸道:“臣既然是靖海侯,又是福建两军都督,战事自然是要听兵部,听五军都督府的!”

在场的人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如今江南名将能战的如杨俊,被抄了家;如李道,跑去投靠了李谦。只剩下了一个赵啸。就算朝中有人要推荐大将军,也没有办法越过赵啸。

众臣仿佛这才看清楚赵啸的真实面目似的,心中一阵冰冷。

赵玺的感觉则比其他人更深一些。

赵啸这是在向他讨官啊!

如果名不正言不顺,他是不会带兵到扬州和李谦较量的。

可若封了赵啸大将军,领了将印,以后这兵权又怎么收回来呢?他若是有了反意又该如何呢?

赵玺左右为难,只好装着听不懂的样子问左以明:“爱卿觉得应该如何?”

左以明在心里问候着赵啸的祖宗,脸上的神色却严肃冷峻,道:“术业有专攻。打仗的事还是得请教靖海侯。但不管皇上是如何决定的,臣等一定做好粮草兵马供应之事,保证大军所到之处不缺粮,不少饷。”

至于说最终会怎样,左家各房都有子弟去了北方,虽然家里严禁对外声张,但是未必一定就能一丝口风也没有透出去,好歹能拖一时是一时,他们这些受了左家供养的,又受了行帝恩惠的,以身殉国,正是为家族后代挣个名声,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道:“只是世也和皇上一样不明白,临潼王怎么就能无声无息地进驻淮安的?靖海侯都知道了,怎么那边的官员却没有一个报信的?”

大家的目光又重新盯上了赵啸。

赵啸觉得他要想痛快,就得先把左以明弄得致仕或是闭嘴。

“臣也正命斥侯在查。”他道,“估计下午就应该有信回来了。”

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在他们看来,李谦这个人素来温和敦厚,对朝廷也是恭谦有加,并没有因为辖制北方几省而飞扬跋扈。虽说赵啸声称衣带诏是假的,可大家心里却已认定赵玺肯定写了诏书秘密送往北京,不然李谦不会无诏私自带兵南征,这得费多大的力气啊!因而在他们的心里,李谦完全是被赵啸给坑死了,若是想活命,想保全家族,无论如何也要打上几个胜仗,让赵啸没有办法,然后再由皇上出面,好好地安抚两边,权力均分,再一人南一人北,对峙平衡,也就完了。

李谦就算是打到了金陵,不还是得像从前一样敬着皇帝吗?

这就好比神仙打架似的,他们这些“小鬼”不要说参与了,就是站在旁边也会被飓风尾给扫到,不如就老老实实地躲在墙角里,就当看一场大戏,等戏收尾了,他们也就都能站出来晒晒太阳,收拾这场闹剧了。

赵玺听着,心情好多了。

可赵啸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立刻又跟着纠结起来。

第1133章 拖延

“若晚点得到消息确认李谦在继续南下,还请皇上这时拿个主意才是。”赵啸道,“皇上定下了迎战李谦之人,臣也好准备福建那边剿倭之事了。皇上从前不也跟臣说,让臣多学学镇国公府世子爷,不过短短的年余时间,就要收复高丽了。臣那边的倭寇却还依旧猖獗。金陵这边的战事,实在是有心无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在座的又无一不是人精,没有人听不出赵啸地言下之意——赵啸这是明着向赵玺讨要大将军的职位,否则就不管金陵的事了。

赵玺听着也是一乐,心里盘算着,若是赵啸真的不管金陵的战事更好,正好让李谦接管了金陵。

虽说这次的事李谦对他也带着几分恶意,但他和李谦并没有多少矛盾,他还几次示恩于姜宪。与其和赵啸虚与委蛇,还不如和李谦徐徐图之。

赵玺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遂装作没有听懂赵啸的话,问几个内阁辅臣:“诸位觉得还有谁可以担当大任?”

没有谁会傻的在这个时候推荐自己的人。

或是沉默不语,或是推荐他人,说着“臣不懂兵略,不知道哪位大臣擅长此道”的推脱之词。

赵玺和赵啸心里都有些冒火。赵玺是觉得臣子们不给他面子,赵啸则是觉得赵玺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他索性道:“既然朝中没有大臣能担任大将军之职,皇上不如和我一起去福建暂避些时日。金陵这边的战事,就交给金大人好了。”

大殿上顿时寂静无声。

赵啸总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样子,让他们忘记了这场战事的起因。

左以明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姚先知则是破罐子破摔地道:“还请皇上拿个主意。”

赵玺的脸色已经铁青。

他若真的被赵玺带回福建,不要说后半辈子的命运了,史书上也会把他写成亡国之君的。那还不如就让李谦破城好了。反正他也是被赵啸威胁的,到时候他封了李谦做摄政王,再好好地给姜宪陪礼道歉,想必李谦和姜宪都会原谅他的。特别是姜宪,架子非常大,就为了不给韩太后行礼,宁愿不进宫。

到时候他当着群臣的面亲自给姜宪行礼,姜宪肯定会喜笑颜开的。

赵玺瞬间就打定了主意,道:“那就由靖海侯任大将军吧!左爱卿,李大人那边,还请你去说一声,让兵部给靖海侯出具任命的公文。李谦那边的战报,以后一式两份,给一份给靖海侯…还有就是淮安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请靖海侯快点探明才好。”

不然大家心里都不踏实啊!

若是李谦用同样的方法攻陷了扬州,就能从扬州直下金陵,金陵还有个什么打头?

这里面最急的当然是顾朝。

他在他们从大殿移去御书房廷议的时候已悄悄给自己随行的随从带话,让他想办法联系上家中的族人,问问淮安的事,让泾阳书院赶紧收拾那些藏书立刻到金陵来避祸。

靖海侯毕竟和李谦是对手,对李谦的关注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后院。

李瑶刚刚从家里赶到御书房,他的斥侯就送来了消息。

李谦对淮安不战而胜。

据说李谦一面兵临城下,一面写了几封信,分别送到了淮安知府和江苏巡抚手上,诉说自己的不易,请淮安知府和江苏巡抚帮忙,借道淮安南下扬州。

两位大人一商量,居然答应了李谦的请求。

李谦没费一兵一卒,就这样进驻了淮安城。

不仅如此,那江苏巡抚还从扬州城亲自赶到了淮安城迎接李谦,两淮盐运使做东,淮安知府、江苏巡抚等人作陪热情地给李谦接风洗尘。和扬州知府是同年的两淮盐运使还应李谦的请求,给扬州知府去了一封信,劝扬州知府作壁上观。那扬州知府不知道是因为是泾阳书院的弟子还是有其他的什么想法,一直没有给两淮盐运使回信。李谦也沉得住气,没有去催促,而是对江苏巡抚和淮安知府等人说,那扬州官宦之家众多,藏书丰富,园林林立,一旦动了兵戈,这些东西都难以保全。既然扬州知府不愿意,那他就从淮安继续南下好了。

江苏巡抚很不好意思,私人赠送了李谦一把龙泉宝剑,并祝李谦旗开得胜。

当着赵玺的面赵啸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把茶盅砸在地上,并破口大骂:“他们是脑子进了水,不好使了吧?”

天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相信衣带诏是假的!

可见在天下人心目中,李谦忠贞事君的形象是多么的深刻。

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啸在御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没有遮掩自己的浮躁。

其他的人也表情诡异,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兵临城下,一帮臣子居然还以为这是一场游戏。

李瑶想到前朝太宗皇帝打进京城的时候,那些百姓还看热闹似的为太宗皇帝指路的事。

他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看了赵啸一眼,道:“侯爷,我看扬州是指望不上了,还是集思广益地想办法守住金陵吧!”

顾朝不禁捏了捏拳头。

赵啸气得脸色发青,和李瑶商量怎样守城。

姚先知是不懂这些的,自然插不上话,不免开始分心想些其他的事。

他觉得,就算是大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可能阻止那些臣子悄悄地给李谦开城门。因为就算是皇上要清算,那也得是李谦战败。虽然李谦从来没有和赵啸交过手,不知道谁更厉害,但姚先知却觉得,李谦在短短的几年间就把个北方经营得如铜墙铁壁一般让朝廷没办法插手,赵啸却陷入了那些妇人的争斗里坏了名声,格局高低,胜负已现。

恐怕那些人更愿意跟着李谦吧!

等到傍晚时分,一些具体的事物还没有着落。

主要还是因为赵玺不积极,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进度。

赵啸知道赵玺心不甘情不愿,索性将众人留了下来,借口赵玺太累,让人带信给刘皇后,把赵玺“请”回了后宫。

众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也有些不用心。

赵啸这才惊觉自己做错了事。

既然他已经走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步,这样遮遮掩掩为示公允的征求众人意见的行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而且还会坏了他的大事。

他当机立断,安排了李瑶等人去休息,叫了自己的幕僚进宫,商讨和李谦的战事。

这个时候大家都有话说。

李瑶就和左以明一个屋。

第1134章 浑水

李瑶问左以明:“李谦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赵啸那边的斥侯说江苏巡抚和淮安知府是主动迎接李谦进城的,他却不相信。

不管是江苏巡抚还是淮安知府,都曾经和他是同僚,这两人俱是老奸巨滑之人。与其说他们是主动迎接李谦进城,还不如说他们看见李谦兵马临城,明知自己打不过,又不愿意与城共存亡,索性装糊涂,把李谦勤王之事当成李谦和赵啸的私人恩怨,袖手旁观以求一条活路。

李瑶相信,李谦以这种方式进城,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

左以明是李谦的姻亲,两人应该互通有无才是。

谁知道左以明苦笑,道:“我真不知道王爷有什么打算?至少现在不知道。”

李瑶顿时面色凝重。

他能理解赵啸的不得已,也能理解李谦此时的尴尬,可他们也不能像玩家家似的,拿天下人做棋子,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李瑶问左以明:“以你之见,李谦接下来会怎么办?”

“我猜不到!”左以明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真诚地道,“我派人去问候嘉南郡主,还没有回音!”

如果想知道李谦有什么打算,当然最好是去问嘉南郡主。

这是北方官场上私下里流传的一句话。

李瑶的面色更冷峻了。

左以明却在心里苦笑。

李谦出征之前就派人给他送了封信。李谦说,他要清君侧。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实则是在告诉他,李谦要和赵啸不死不休了。

他还能说什么?

而此时,左以明谁也不相信,就是李瑶问他,他也把话烂在了心里。

李瑶在左以明这里问不出什么话来,也就怏怏地没有了精神。左以明不想再和李瑶说李谦的事,忙转移了话题,问起之前御书房赵啸说的那些事来,也算是了解了解战事好了。李瑶是文官里少数几个通晓战事的文臣。他不知道李谦的打算,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站在哪个风向上更好,一时心头大乱,头痛的不愿意去多想,干脆做起了左以明的老师,告诉他一些战事上的经验。

两人絮絮叨叨,倒也说了大半夜话,第二天醒来,两个都挂着黑眼圈。好在是姚先知等人也不比他们好,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赵啸更是一夜之间拿出了好几种作战方案,要求三院六部协同。

赵玺全指望着李谦能打赢,对赵啸的安排完全不感兴趣,只是歪坐在那里听他说。

好在是赵啸压根也没有指望赵玺能支持他,见大家都纷纷表示会支持他的作法之后,他又把皇上“护送”回了寝宫。

赵玺大发雷霆,问刘皇后:“他这是想把朕圈禁在后宫不成?”

刘皇后不由在心里冷笑,腹诽着“你此时才知道”,脸上却半点也不表露出来,而是笑盈盈地道:“不是有句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我看侯爷应该是怕皇上反对他的意见吧!”

赵玺觉得不是的。听到刘氏这么说,他就深深地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被他看得胆战心惊,但好歹还是稳住了,表情依旧温婉,道:“靖海侯此时只怕正气得狠,皇上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和他计较?不如等临潼王那边有了消息再说。”

赵玺轻轻地“哼”了一声,担心起李谦来。

若是李谦从头到尾都没有派人来联系他,李谦肯定是想他死。那他该怎么办?

赵玺越想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半夜刘皇后依偎过来的时候,他虽然心头火热,可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决心毒杀了的皇长子,他很冷酷地推开了刘皇后。

刘皇后心里拔凉拔凉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

赵玺这是在他没有脱离危险之前,再也不会要孩子了。

那她还有什么盼头?

刘皇后转过身去,背对着赵玺无声地落下了几滴泪。

李谦这边,却商量着怎样过江。

柳篱被姜宪临时借用,送到了李谦的身边。

李谦觉得他身边有谢元希就行了。

柳篱只好摸着鼻子道:“我也觉得我过来的作用不大,可郡主一纸家书,老爷就派人连夜把我送了过来…”

他也觉得很无聊!

李谦把柳篱留了下来。

他知道姜宪的意思。

谢元希虽然忠心耿耿,却始终缺少了柳篱的格局,在逐鹿天下的关键时刻,有些事还是得交给柳篱来做。

李谦就问起他李长青的日常起居来。

“老大人一切安好。”柳篱笑道,“只是盼着郡主能带了世子爷回去看他一眼。”

在某些方面,李长青表现得比较偏执。就像同样是晚辈,李冬至的孩子有好几年都没有看到李长青了,可李长青明显的更惦记着慎哥儿。

李谦也知道他爹这个毛病,没有多问下去,而是说起了姜宪:“郡主可有话叮嘱你?”

“没有!”柳篱感慨道,“我是突然被老大人拎上马车的,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整理,东西全是路上现买的。”就连把茶壶也没有来得及带走。

李谦点了点头,让他先下去休息,自己在舆图面前看了良久,仔细想着从前渡江的那些战役。

姜宪这边知道柳篱在淮安碰到了李谦,落了脚,心中大定。不免牵挂起跟在李谦身边的慎哥儿来。

往年这个时候,慎哥儿的那些朋友早已聚在家里,准备给慎哥儿过生了。映衬着家里今天格外的冷清。她和李冬至感叹:“也不知道慎哥儿在他爹身边习不习惯?江南那边比我们这边暖和,我只给他带了四箱的秋裳,不知道够不够穿?”

李冬至没敢告诉姜宪,李谦悄悄地慎哥儿的箱笼由四箱减为了一个小包袱,其他的东西,还放在情客家里没谁也拿回来。

“跟在大哥身边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只好安慰姜宪,道,“要不这两天我们去姑嫂寺礼佛吧?”

孟芳苓等人都在,喝喝茶,吃吃素点心,一天也就过去了。姜宪有人说心思,心情也会好很多。

姜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叫小丫鬟拿了黄历过来,选了一天宜出行的日子,派人去问了白愫等人,决定到时候去姑嫂寺玩几天。

姑嫂寺那边得了消息自然是静寺的,偏偏又不能做得太明显,怕人知道寺里有贵客,有人打扰。

第1135章 利益

姑嫂寺是皇家寺庙,在这里修行的居士非福即贵,并不对外开放,因而看上去香火不怎么旺盛,寺庙的规模也不大,但整个寺庙看上去气宇轩昂,法度森严,肃穆庄严。等到姜宪等到达姑嫂寺的时候,前面的大雄宝殿还看不出什么来,和平时一样门可罗雀,出了大雄宝殿,最东边的一个偏僻院落中,却是五步一岗,三步一人,偌大个院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太皇太妃喝了口姜宪亲手沏的茶,笑道:“你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来做什么?寺里什么都有,平时北定侯府也常送东西过来,孟芳苓、印霞也都有份,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地在你的长公主府里呆就是了。等到孝期过了,孟芳苓和印霞去了长公主府,我也应该回宫了。在姑嫂寺住些日子还成,记我永远住在这里,我还是不怎么习惯。”

明明之前是想远离宫中的那些是是非非的,结果出来了住着并不习惯。

太皇太妃还是决定回宫里去。

姜宪也不勉强,和太皇太后妃聊了一会儿天,孟芳苓和印霞做早课回来。

她就问两人:“我看和你们一起做早课的还有尼姑,是这寺里的大师傅吗?”

“不是!”孟芳苓笑道。“据说都是家里有事送到这里来静修的。”

出了慈宁宫,印霞变得活泼了很多,无人问她,她却接着孟芳苓的话笑道,“有几个的确不好相处,可也有几个一看就很贤淑的。不过,再贤涉也没有用,家里的人执意要把她们送过来,她们也只能过来。还好我当初留在了宫里,还是像这样跟着孟姐姐在一起更好。”

姜宪笑道:“我还以居士和受戒的会有所区别。”

原来姑嫂寺却是以出身来区别寺众的。

印霞笑道:“这样大家更有话说。”

大家不免为这件事议论了半天。

午膳姜宪留在寺里用了斋菜,坐到了下快酉时初才打道回府。只是她们出姑嫂寺山门的时候,一辆青帷小车回避般地停在路边。

姜宪看了一眼,随意地问道:“这个时候还有人去寺里?”

上香的人多半都是赶早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寺中等闲是不留香客住宿的。

阿吉奉姜宪之命给姑嫂寺的太皇太妃和孟芳苓等人送过好几次东西,闻言立刻笑道:“多半是给寺里修行的人送东西。姑嫂寺不比其他地方,现在又有太皇太妃暂居于此,进寺都要提前打招呼,那些在寺中修行的人家都觉得麻烦,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都不会过来探望或是送东西。有些还把人接了回去小住。”

难怪太皇太妃要回宫去。

不过,那些人如此低调,恐怕也是怕惹出什么麻烦来吧?

姜宪在心里思忖着,无聊的紧地和阿吉说着话,不曾想阿吉已悄悄地吩咐下去,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有小丫鬟递了条子进来。阿吉也没有避着姜宪,笑道:“打听清楚了。说是简王爷府的,来给寺里修行的一位居士送东西。”

简王府里乱七、八糟的,姜宪听着就不喜,简王妃,简王世子夫人她有好些日子都没有遇到了。

不会是简王妃或是简王世子夫人出了什么事吧?

她压着心底的不喜,道:“在寺里修行的是简王府的哪一位?”

阿吉犹豫了片刻,跪行上前,压低了声音对姜宪道:“是在寺里修行的那位!”

姜宪的眉头立刻蹙了蹙。

赵翌曾经有旨,若是赵玺夭折,就由他另外一位藩王继承王位。

她前世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庙堂之争。这件事虽然没有发生,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妥当,说动了李谦,让人护着那位藩王进了京。那位藩王府有位老王妃,从前是京中闺阁,嫁过去之后再也没有回过京城,等到老年信佛以后,一直以来都很向往姑嫂寺。回京之后就求了姜宪,在姑嫂寺里做了位居士。

因那藩王身份特殊,这件事在京里知道的并不多。

简王管了宗人府和内务府那么多年,现在管宗人府和内务府的虽然换了黔安大长公主的附马,但简王若是有心,还是能打听到这件事的。

不过,简王府的人去看那位老藩王妃做什么?

平时里他们俩家并没有什么来往。

姜宪心生疑窦。

如今李谦正是收拢民心的时候,可不能在这个节股眼上传出什么谣言来。

她沉了脸,咐咐阿吉:“把这件事给我查清楚了。”并强调,“你亲自去查,不要打草惊蛇。”

姜宪很少这样郑重其事的,阿吉心中微颤,恭敬地应诺,跪行着出了马车。姜宪却陷入了沉思,一路无语地回了长公主府。

恰巧黔安大长公派人给慎哥儿送了寿礼过来。

自黔安大长公府从江南回来,虽然不像京中其他贵妇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在姜宪的面前晃悠,但好歹不像从前,就城的功勋圈里好像就没有这户人家的似的,黔安大长公主府不仅开始和姜宪走动,也开始和其他联姻走动,京城很多人这才知道原来孝宗还有个女儿。

黔安大长公主每年送给慎哥儿的寿礼都不珍贵而胜在有趣。

这次送来的是两只憨态可掬的小京巴狗,雪白雪白,已经训好了,来了就知道自己找自己的饭盆。

就连刘冬月都忍不住笑道:“若是世子在府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慎哥儿很喜欢小狗,他自己没有养,却很喜欢逗承哥儿的那只狗。李谦就送给了他一只,他经常自己亲自去遛狗。后来李谦还想送他一只,却被他拒绝了,说是平时功课忙,没有时候管狗狗,若是给别人养,那就不是他的狗了。

李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没再提这件事。

姜宪抿了嘴笑,道:“我们先帮他养着,等他回来后悔好了。”

大家都跟着无声地笑。

姜宪让人回了礼给黔安大长公主,放出话去,说今年李谦在外征战,慎哥儿的生辰从简。

言下之意,就是不接受外人来道贺,但像谢元希这样亲近的人家,姜宪不仅接受送给慎哥儿的生辰礼物,还请大家在府里吃了一顿饭。

她派阿吉打听的事也有了结果。

据姑嫂寺的人说,自李谦领兵南下,简王府就开始有人拜访老藩王妃,这些日子更是隔三岔五的就去,偶尔去送东西的人还会面色不虞地出来。

第1136章 写信

“至于简王派去的人和那老藩王妃说了些什么?”阿吉低声道,“还要再打听!寺里住着的毕竟都是贵人,有很多人都带了体己的丫鬟或嬷嬷过去服侍,寺里的尼姑们又都在进寺之前就得了叮嘱,不得随意在寺里走动,一时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询问。”

姜宪点了点头,觉得简王的行为举止不合常理,让阿吉继续打听,并道:“想办法尽快知道简王找老藩王妃做什么?或者是让人去藩王府打听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吉忙低头应诺。

刘冬月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姜宪神色一松,脸上带上了笑。

刘冬月是来给姜宪送战报的。

李谦决定带慎哥儿同行的时候就怕姜宪在京城里焦虑不安,要求慎哥儿每天都给姜宪写一封信,告诉姜宪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姜宪看到刘冬月手上拿着的东西心里就高兴起来。

她笑着问刘冬月:“送信的人可曾说了什么?”

“说世子和王爷一路平安,已经驻扎进了淮安城,卫属却是带着人已经进驻了扬州城。”刘冬月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姜宪,“如今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卫属等人就可从扬州城渡江直赴金陵。”

“这么快!”南边的战事出乎人意料之外的顺利,姜宪讶然,接过刘冬月手中的信,却比平时要厚实很多,待她拆了信,才发现信封中有三封信,一份是李谦给她的,一份是慎哥儿给她的,还有一封居然是止哥儿写给她的,让她带给自己的母亲石氏。

姜宪抿了嘴笑,问刘冬月:“阿瓒对止哥儿颇为溺爱,他怎么写信写到我这里来了?”

刘冬月笑道:“怕是有什么事要私下里跟亲恩伯世子夫人说。”

他没敢告诉姜宪,止哥儿去了军营之后简直是如鱼得水,小小年纪就敢跟人喝酒赌钱,偏偏慎哥儿纵容着他,而且有时候慎哥儿还跟着止哥儿一起起哄。他估计着止哥儿是不是没钱了,私下里找石氏要钱。

姜宪也不疑有他,先拿了慎哥儿的信看。不外是他们走到了哪里,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李谦在忙些什么。

这要是被人截了去,李谦的布置恐怕都要暴露无遗。

她对刘冬月道:“你让人给世子爷带个口信,别在信里写王爷的公事。”

刘冬月笑着应“记下了”,姜宪这才拆了李谦的信。

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李谦比止哥儿说得更详细。包括鄱阳湖新训的那两万水军这两天就会在李道长子的带领下顺江南下,赵啸肯定会盯着他在天津卫的兵力不放,他却决定让天津卫的那五千水军从海上进攻苏浙,造成赵啸的恐慌,他同时亲自带兵从扬州渡江,给赵啸来个三路进击,打赵啸个措手不及。

姜宪抚额叹息。

驻扎在淮安的李谦此时却正和赵啸等人忙着打嘴仗。一个说对方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一个说对方说“私造圣旨谋逆造反”,你来我往的,还将各自的驳文发放到各自管辖的官府,一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的样子。

止哥儿和慎哥儿肩并着肩笔直地站在屋檐下,望着不远处行辕大门处那些背上了信旗,行色匆匆的奔往各地的兵士,不解道:“这件事要是说得清楚,还打什么仗?世伯为何还要和那赵啸吵架?反正我们这边的驳文他们也看不到,还给了赵啸时间让他陷害世伯…”

他昨天和那些将士们悄悄喝酒,被李谦捉住了。慎哥儿是监管不力,止哥儿是无令饮酒,两人一起被李谦责罚不说,还把附和着止哥儿和他一起饮酒的兵士给关了起来,罚了三个月的军饷。止哥儿觉得对不住那些军士,遂悄悄地写了信回去,向他母亲借银子,准备把这三个月的军饷给那些人补上。

慎哥儿自然不能看着止哥儿这样的着急为难,为了不引起李谦或是姜宪的注意,他借了四分之三的银子给止哥儿,另外四分之一就让止哥儿自己伤脑筋去,也算是给止哥儿一个教训了。

他被李谦责令陪着止哥儿罚站,闻言低声回复着止哥儿:“笨蛋!爹就是要闹得天下人都知道,等到打完了仗处置赵啸的时候才能堵住众人的嘴。”

止哥儿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像我偷吃了慈宁宫的果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给我体面,把我接到她老人家身边悄悄地喝斥我几句,别人反而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一样。”

这比喻说的…慎哥儿都要为他捏一把冷汗了。可想起去世的太皇太后,他不由叹了口气,道:“要是太皇太后还活着该有多好啊!”

止哥儿顿时也蔫蔫的,道:“我也想太皇太后了。”

他们两个人闯祸的时候,她老人家总是护着他们。

谢元希和李谦说完了公事,一抬头就从大开的窗棂看到了被罚站的两个小家伙。他笑道:“王爷不必动怒,那些小旗、总旗是休息的时候和止哥儿喝的酒。且军中之人都性格豪爽率直,止哥儿这样,很对他们的胃口,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李谦笑道:“若不是这样,我早把止哥儿送回京城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没有想到他比慎哥儿更适合混在军营里,他好像天生就知道怎样和那些大兵打交道似的。”

慎哥儿则更冷漠一些,不如止哥儿天生带着几分笑,见面就能和那些大兵们打到一起,闹得火热。如果再有几分谋略,天生就是个带兵的人。

他道:“王瓒倒生了个好儿子。”

谢元希不免有些偏袒,道:“慎哥儿也很好。不过他是世子,有时候也不可太嬉闹,那些当兵的您也知道,太直了,有些时候反而容易蹬鼻子上脸,统领三军的时候就不免少了几分威严。”

李谦在太皇太后殡天之后就决定给慎哥儿留下一个太平的天下,带兵打仗慎哥儿固然要懂,可更应该懂怎样治国,怎样御下,他很满意现在慎哥儿的态度。

他朝着谢元希摆了摆手,笑道:“慎哥儿也很好,我带他们出来,也是想让他们见见世面的。他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比什么都让我高兴。”

李谦是指慎哥儿和止哥儿一起和那些大兵们喝酒赌博却又能管住自己适可而止。

谢元希听着笑了起来,打趣李谦:“我没想到慎哥儿和王爷一样,都擅长摇骰子。”

李谦哂笑,道:“我也没有想到。”

第1137章 无脑

谢元希说了些“虎父无犬子”之类的打趣李谦的话,两人这才散了。

京城的简王府里,简王的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他再次向低着头有些惶恐的随从求证:“他真是这么说的?”

随从不敢抬头,声音比刚才又低了几分,喃喃地道:“王爷…真这么说的。我还劝了很久。可王爷说,他自幼丧父,家里的事都由老王妃做主。您说的这件事,老王妃若不答应,他是万万不敢出头的。我想这也不是个办法。就在银楼打了几件贵重的饰品送给了藩王妃,想请藩王妃在老王妃面前帮着说几句话。谁知道藩王妃吓得瑟瑟发抖,压根不敢去见老王妃。小的就亲自去了姑嫂寺。老王妃倒是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见着我们就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而是听我把话说完了之后,老王妃收下礼物不说,还客客气气地让人把我给送了出来。

“小的觉得,那老王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动了心。可若是想藩王爷出头和皇上争这天下之主的位置,还差把火候,得您亲自出面才行。”

赵翌的两份遗诏,有一份是留给这位被姜宪悄悄接进了京城的藩王的,这就留下了一个极大的漏洞。如今赵玺逼得李谦不得不清君侧,简王觉得,他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