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地到了辛捷所设的山梅珠宝店,那是一间规模气派都相当大的店铺,车夫路上遇到这些事,恨不得马上缩进被窝睡觉,此刻一见已回到了家,连忙跳下车去敲起门来。

  店里一个睡意蒙胧的声音没好气的问道:“是谁在敲门呀?”

  车夫答道:“是老板回来了。”

  那声音立刻变得热情而巴结,喊道:“来了,来了,马上来。”

  于一飞经过此事后,似乎也觉得脸上挂不住,无精打采地,进了店后,辛捷便招呼他睡了。

  夜更深,山梅珠宝店里,突然极快地闪出一条人影,向江岸飞身而去。

  那种超绝的轻功功夫,的确是武林罕见,只是稍稍的一沾屋面,便横越出很远,以至看起来只像一道光,并不能看出他身形的轮廓。

  晃眼,那人影便到了江边,但是他却仿佛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之处,只在江岸处极快地飘动着,找寻着他的目标。

  此刻岸边停泊的船只上,都没有了灯光,只有江心几艘捕鱼的小艇,点着一盏萤萤灯光,一闪一闪地发出黯淡的昏黄之色。

  那人影像是有些失望,停顿了一会,忽地掠起如鹰,飞落在一艘较大的商船上,极轻巧的四周察看了一遍。

  然后,他又掠至第二艘,第三艘,但似乎其中都没有他所要寻找之物。

  忽然,他发现在离岸甚远的地方,并排泊着两艘大船,而且其中一艘船上,仍然点着灯火,远远望去,窗里也像还有动着的人影。

  那两艘船离岸还有二十余丈远近,即使站在离它最近的船上,也还相隔着十余丈的距离,他犹疑了一会,显然这距离的确是太远了。

  江上的风很大,吹得船上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着,那人影突一伸手,将挂着的灯笼拿在手中,端详了半刻。

  他像是突然有了个主意,轻轻地飞身,就着灯笼上的绳子,将那灯笼套在脚上。

  于是他猛一提气,身形嗖地往江中窜去,这一窜至少有五六丈远近。

  在落水之际,他脚上套着的灯笼,平着水面一拍,人又借势窜了三四丈,又在空中一换气,一个曼妙转侧,又将脚上的灯笼解在手里。

  此时他离那两艘船还有五、六丈之遥,但看见他像是已快力竭而落水,忽然在将落未落之际,在水面上平着身子一掠,手里拿着的灯笼,又朝水面上一拍,身躯像一只抄水的蜻蜓,毫无声息地落在那两艘船上,像是没有一丝重量。

  这一切都是美妙而惊人的,连他自己都在暗地高兴着,星光映得他蒙在一块上面绣着梅花的帕子后的眼睛,流动着得意的光辉。

  他整了整斜背在背后的一柄形式颇古的长剑,一掠而至那扇仍然亮着粉光的窗前,就着窗子的隙缝向里一望,看见船里放着一张八仙桌子,桌子边正有两个汉子在饮着酒,一桌子上放着几样菜肴,他认得其中一人正是江里白龙孙超远。

  他心中暗忖道:“这另外一人想必就是小龙神贺信雄了。”

  然后他极快地掠至另一窗子,窗内虽未点灯,但借着邻窗的灯火,仍然有些亮光,他又侧目一望,见里面果然有个女子侧卧在床上,正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窗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平着手掌放在窗纸上,一会那窗纸似乎被热力所熔,无声无息地破了一大块,那女子仍未发觉,像是她所想的是个她极关心的问题,是以别的事就全然没有注意了。

  突然,他不再顾虑他会弄出声音,伸手一拍窗子,那窗子便被拍成粉碎。

  接着他闪电般窜到床上,伸手在那惊慌的女子足心旁的“碧泉穴”一点,制止了那女子不必要的惊呼和动弹。

  此时外面所坐的两人已同时窜了进去,厉声喝问道:“是谁?”

  他却横手抱着那女子,身形微动,竟从那两人身侧穿了过去,大剌剌地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将那女子斜斜地靠坐在桌旁。

  那两人果真是长江水路的总瓢把子小龙神贺信雄和江里白龙孙超远,论武功两人亦是不弱,但此刻却被人自身侧擦了过去,不由大惊。

  两人猛一回身,却见那人已端坐在前舱里,丝毫没有逃逸的样子,心中更是奇怪,小龙神贺信雄喝道:“朋友是谁?来此何干?”

  那人清越地仰天一笑,指着蒙在脸上的绣帕说道:你不认识这个吗?”

  那绣帕乃一张粉绢,上面绣着七朵鲜红的梅花,小龙神及江里白龙行走江湖亦有十余年,突地同时想起一个人来。

  但此人绝迹江湖已有十年,而且传闻早已丧在四大宗派的掌门人手里,此刻怎知又在此出现,小龙神不禁怀疑道:“难道你是……”

  那人又是一阵长笑,打断了小龙神的话,接着朗吟道:“海内尊七妙。”

  声犹未了,突自身后抽出长剑,斜斜一抖,顿时只觉剑影重重,剑花点点,抖起七个梅花般的圈子,又突地收剑回身。

  他拔剑,斜削,收剑,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里完成,是以小龙神及江里白龙看起来,只觉得七朵闪烁的梅花,在他们面前一掠,立时又无踪影,此时他们心中哪里还有怀疑之意,脱口叫道:“七妙神君。”顿时吓得半边身子险些软了。

  按说江里白龙孙超远以及小龙神贺信雄,乃是长江水路绿林的总瓢把子,在武林中亦可算得上是声名赫赫的人物,怎会一听到了“七妙神君”的名头,就立刻吓成这个样子?

  但须知当年“七妙神君”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及武功,都可说是无与伦比的,而且出名的手辣,往往谈笑中便制人于死地。

  七妙神君一别江湖十年,此刻却突然在他两人的船上现身,也难怪他二人惊慌了。

  七妙神君脸蒙绣帕,孙超远、贺信雄只听他冷冷一笑,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禁生起一阵寒气,自脊梁直上头顶。

  江里白龙孙超远,本素以机警见称,他略一镇静,看到那方姓少女正被七妙神君扶在一旁,心知他必定为此而来,心中忖道:“久闻七妙神君‘七艺’中最后一艺,便是色字,今日想必也是为此女而来,反正此女另有主人,我乐得不管此事,等到那人来时再说,他两人,一个是江湖上久已享名的难惹人物,一个是初出江湖便惊震武林的魔头,正好一拼。”

  他一念至此,心里遂就大定,说道:“神君久别江湖,想不到今日晚辈们却有幸得见神君一面,晚辈斗胆猜上一猜,神君深夜来到敝船,可是为了这个女子。”

  七妙神君又冷笑了一阵,说道:“阁下倒是聪明得很。”

  孙超远干笑了一下,说道:“既是神君的意思,晚辈哪敢违背,只是此女子乃别人交托给晚辈的……”

  七妙神君哼了一声,说道:“别人交托又怎样,难道我七妙神君都不能将人带走吗?”

  孙超远忙说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晚辈却不知能否请前辈留下个信物,让晚辈也好对别人有个交代。”

  孙超远说此话时,真是捏着一把冷汗,他知道七妙神君生性怪僻,说不定这句话就惹了他的脾气,那么自己只怕当时便要难看,但如不说此话,另外一人也是自己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哪知七妙神君沉吟了一下,将手入怀,取出一块金牌,抛在桌上,说道:“此牌就是我的信物,若是有人对我七妙神君不服气的话,只要说出来,不要他找我,我自会去找他。”

  孙超远、贺信雄是希望七妙神君如此,但却料不到他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们心中不禁生出同样一种想法,那就是这江湖上人人闻而生畏的七妙神君,似乎没有传说中那种乖僻和可怕。

  然而他们怎知这其中又另有隐情,此七妙神君,已非十年前的七妙神君了。

  他们喜悦地望着桌上的金牌,只见那上面铸着七朵梅花。

  第五回 江上风云

  七妙神君随着说话,又将那少女横抱在怀里,举步走出舱外。

  此时七妙神君望着一片江水,心中暗暗叫苦,他此刻手中又多了一人,怎能再像方才那样以绝顶轻功飞渡这二十余丈的江面?

  但他势又不能叫人家备船送自己过去,那样一来,岂非失了自己的身份。

  他日注江心,却发现自己方才用以飞渡江面的那只灯笼正漂浮在离船六丈远近的江面上,心中又忖道:“若是我用‘暗香浮影’里的‘香闻十里’身法,或可渡此一段江面,但这‘香闻十里’的身法,我仅在石室中静坐练气,却未曾使用过,何况手上还有一人,若一个不好,岂非更是难堪?”

  须知七妙神君之“暗香浮影”虽是内功练习的要诀,但却将轻功中绝妙的身法,寓之于内,这种内功与轻功连练的方法,也就是七妙神君的轻功能独步武林的缘故。

  这念头在他心中极快地思索了一遍,此时那孙超远与贺信雄也来到船头。

  小龙神躬身抱拳道:“神君来去匆匆,晚辈也未能一尽仰慕之愿,但望日后有缘,能再睹神君风采,略领教诲。”

  七妙神君微一摆手,心中又忖道:“看他们对我的恭敬之色,就可以知道‘七妙神君’这四个字在武林中的地位,从今而后,这‘七妙神君’四宇就要我来发扬了。”

  他思索至此,再不考虑,平手一推,竟将那少女身躯直接送去。

  他内力本惊人,只见那少女的身躯,宛如离弦之箭,平着直飞出去。

  江里白龙以及小龙神贺信雄齐都一愕,不知他此举何为。

  哪知他人方离手,自己也直飞出去,出势竟比那被抛少女还急,脚尖找着那飘浮在水面上的灯笼,此时那少女的身躯也恰正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