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齐出,轻轻托着那少女的身躯,人也随着去势而飘,脚尖仍踏在灯笼上。

  孙、贺二人,远远望去,只觉他凌空虚渡,宛如神仙,心里更是惊佩得无以复加。

  就这样,他以绝顶的身法,在江面上滑过去十丈远近,离岸只有六七丈远了。

  他心中微微一喜,哪知运用这种内家的绝顶功夫,心神一丝也松散不得,他心中一喜,脚下便一沉,他知道真气将散,心中又是一惊。

  忽然他觉得已渐下沉的灯笼却猛又往上一升,原来此时正好一个浪花涌来,将下沉的灯笼往上一托,轻功练至微妙之处,就是飞蝇之力,也能将身躯托起,何况这力道强胜不知千万倍的浪花。

  他心神略动,身躯随着这灯笼上升之势一浮,在那浪头最高之时,脚尖用力一踏,身形一弓,嗖地飞越了出去。”

  虽然他手上托着一人,但当他飞起在空中时,身形仍然是那么安详而曼妙,宽大的衣袂随着江风飘舞着,那情况是难以描摹的。

  等到这次他身形落下时,已是岸边了,他已势竭,静立了半晌,调匀了体内的真气,将托着那少女的双手,平放了下来,极快的几个纵身,向城内飞身而去,晃眼便隐没在黑暗中。

  那少女醒来时,发觉自己处身于一间极为华丽的房间里,那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华丽,甚至连所睡的床,都那么柔软而温馨。

  床上挂着流苏的帐子,铺着锦缎装成的被褥,房间所摆设的,也绝不是一个平民所能梦想的,她舒散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在她醒来的一刹那里,这一切确乎都令她迷惑了。

  然后,她突然记起她本是被困在船里,一条突来的人影,使得她昏迷了,此后她便茫然一无所知。

  但现在却怎地又会躺在这里呢?

  她更迷惑了,她想起这两个多月所遭遇的一切,远比她一生中其余那么长的时日总积还多,这不是奇异的事吗?

  她想起她的“家”,那本是一个安详而舒适的家,父亲方云奇在当地开了个小小的教武场子,收了三四十个学生,虽然并不十分富裕,但却是小康了,小城的居民,也对他们都很尊敬。

  但是有一天,她想起那是坏运开始的一天,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闯进她的生活,使得她失去了安祥和舒适。

  “但是父亲却那么高兴着那少年的回来,叫我叫他做哥哥,后来又叫我称他欹哥,并且告诉我他叫金欹,是父亲失踪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我开始奇怪,为什么父亲的亲生儿子姓金,而且失踪了这么久。

  “父亲告诉我,他的欹儿这十多年来,在外面遇着了许多奇怪的事,而且有一个本事非常大的人,教给他一身武功。

  “这些事我虽听得有趣,但却不知怎地,对我的‘欹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他总是那么阴阳怪气的,两只眼睛更是又凶,又狠,又冷,看起人来,像是要把别人吃下去似的。

  “但是这些还不算最坏的,更坏的是父亲有一天突然要我嫁给我的欹哥,我吓死了,妹妹怎能嫁给哥哥呢?父亲这才告诉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说欹哥本事怎么大,在外面有怎么大的地位。

  “我不肯,我怎么都不肯,父亲气了,说:‘不嫁也要嫁。’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又凶又狠,我急得哭了。

  “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那欹哥突然站在我的身侧,我也不知他怎么进来的,他问我为什么不肯嫁给他,又说他十分喜欢我。

  “这时候我恨透了,恨父亲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他,我就气着说,只要他将他的父亲、母亲全杀死,我就嫁给他。

  “他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我本来是说一时气话,哪知过了一会,他一手抱着父亲,一手抱着母亲,走到房里来,往地上一丢,我连忙爬起一看,呀,父亲、母亲真的都被他杀死了。

  “这时我简直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再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没有人性,我又哭,又闹,又骂,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话也不讲一句。

  “我更怕了,我知道除了一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逃过他,于是我拿起刀就要自刎,哪知他手一动,我的刀就跑到他手上去了。

  “就这样,我死也死不成,但我更立定决心不嫁给他,有天他说:‘你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其实我手一点,要你怎样便怎样,只是我实在太喜欢你,不愿意强迫你。’

  “他日日夜夜地看着我,一天夜里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鸟叫,又像是猿啼,他也听到了,而且面色马上变成那么难看。

  “这一夜,他一直没睡在思索着,第二天绝早便带着我要走,这时我已经知道他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功夫,怕他一用强,我更没有办法,就只好跟着他走,走了半天,到了长江的岸边,他找来找去,找着一条小船,说了几句我不懂的话。

  “过了一会儿,岸边就驶来了两条大船,他不等船靠岸,就挟着我跳了上去,船上的人看是他来了,都像是又惊又怕,都那么恭敬地问他有什么事,于是他就将我留在船上,叫那些人看守着我,而且要好好待我,自己就走了。

  “我在船上呆了两天,才知道那是强盗船,有一个头子叫小龙神,还有一个姓孙的,对我和气得很,只是却叫一个满脸胡子的强盗日夜看着我,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

  “有天晚上,那胡子喝了很多酒,突然扑到我的身上,摸我、亲我要污辱我,我的嘴又被他吸住了,想叫又叫不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那姓孙的来了,一把将那胡子扯了起来,还说要杀死他,那胡子急了,就和他打了起来,我一看,就乘此机会逃出船。

  “哪知后来还是被他们抓回去,我在路上碰着的两个人,看样子倒像是个英雄,想不到却一点用都没有,尤其是那一个。

  “我再被抓到船上之后,他们竟将船驶到江心了,我知道更没有办法逃走,何况这次是那姓孙的亲自看着我,可是怎么现在却会来到这个地方呢?难道这里是他们的强盗窝吗?”

  她伏在床上,往事如梦,一幕幕地自她心头闪过,这个飘泊无依的少女,此时柔肠百结,伏在床上,呜咽了起来。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她惊得跳了起来,坐在床上一看,却是她在车里遇到的,她认为最没有用的那个少年。

  辛捷正笑吟吟地望着她,说道:“姑娘,醒来了吗?”

  她更是奇怪得无以复加,怎地这少年会突然而来,难道这是他的家?竟是他将自己救出来的吗?一时她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辛捷又笑说道:“姑娘不必疑心,在下虽是无能,却有一个能为很大的朋友,从船上将姑娘救了下来,姑娘最好还是就在这里静心待一段日子,这里是在下的静室,绝对不会有人来骚扰姑娘。”

  辛捷说完话,也不等她同意,转身走了出来,穿过几个房间,走到大厅,却见于一飞正坐在那里啜着茶,见他来了,就站了起来,笑道:“辛兄怎地起得如此晚?小弟已到前面去溜了一转,而且还听到店伙说起一件奇事。”

  辛捷笑道:“小弟怎比得上于兄,今日起来得还算早的了。”

  又问道:“于兄所听到的奇事,又是何事?”

  于一飞说道:“昨夜江岸的几个渔夫,都说见到江心龙王显圣,在水面上来来去去地走,今天一早,就传遍了武汉呢。”

  辛捷哦了一声,心中暗笑,知道是自己昨夜在江面施展轻功,却被那些渔夫认成龙王显圣了。

  于一飞又道:“依小弟看来,那不过只是有个轻功绝妙的人,在江面施展轻功罢了。”

  他眉心一皱,又说道:“只是不知武汉城中传出的此人物,又为何深夜在江面施展轻功?”

  辛捷故意说道:“若能在江面随意行走,这人的轻功岂非真到了驭气飞行地步了吗?”

  于一飞笑道:“辛兄还真个以为那人是‘随意行走’吗?小弟却看大半是渔夫们的故玄其话罢了,不过总而言之,此人一定是个好手,但突在武汉出现,难道是冲着我于一飞而来的吗?”

  辛捷忍住笑,说道:“于兄太过多虑了,那李治华就是请帮手,也不会有这么快呀!”

  于一飞脸一红,忙道:“我倒不是怕他请帮手,只是有点奇怪罢了。”

  辛捷怕他发窘,忙转话题支了开去,说道:“小弟初到武汉,但于兄久走江湖,想必来得多了,不知可否陪小弟到处走走?”

  于一飞道:“这个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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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出店来,也未乘车,随意在街上走着,武汉乃鄂中重镇,又是长江的货物运送集散之地,街道市面的繁华热闹,自是不凡,辛捷坐居石室十年,此番见到这花花世界,再是修为高深,也高兴得很。

  两人随意在酒楼中用了些酒菜,便回转店里,店伙见到店东回来了,巴结地迎了上来,说道:“老爷回来了。”辛捷微微点了点头。

  那店伙说道:“刚才有两位客人来访老爷,一位姓孟,一位姓范,小的认得是城里有名的大镖头,便招待两位进去了,此刻还在里面呢。”

  辛捷笑了笑,扭头向于一飞说道:“想不到范镖头和孟镖头今日就来回拜了。”

  说着与于一飞走了进去。

  金弓神弹范治成一见他两人走了进来,哈哈笑着说:“两位倒真是好雅兴,这么一大早就跑出去逛街,可是到凤林班去了?”

  辛捷道:“范兄休得取笑,倒是令两位久等了,小弟实是不安得很。”

  四人又笑着取笑了一阵,银枪孟伯起突对于一飞说道:“今日我等前来,除了回拜辛兄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要说与于兄知道……”

  孟伯起道:“那十年前江湖上的奇人‘七妙神君’昨晚又突然在武汉现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