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就是他——”

  厉鹗身后一人惊叫起来,正是那天绝剑诸葛明,另一人当然就是地绝剑于一飞了。敢情他们已经把小庙中蒙面人出手相拦的事告诉了厉鹗。

  厉鹗哼了一声,一双鹰眼狠狠打量了辛捷两眼。对后面的二人道:“你们先追下去,不出一盏茶时间我必赶上。”声音中充分表现出自信的傲气。

  诸葛明应了一声,拉着于一飞的手向前一跃,在他以为蒙面人必会出手相拦,哪知蒙面人动也未动,只双目中射出一种古怪的光芒注视着厉鹗。

  不消片刻,诸葛明、于一飞两人已消失踪影。

  厉鹗双袖长垂,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心中盘算这面前的蒙面怪人是什么路数,居然敢对“天下第一剑”叫阵。

  辛捷视梅叔叔如亲父,梅叔叔的仇人他早就当做自己的仇人,虽然他连五大剑派掌门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过,但在他心目中他早就把这几个家伙想象成最卑鄙的小人——就像他的杀父母仇人“海天双煞”一样。

  厉鹗垂手是等对方先动手,十年来他在武林中隐隐以“第一人”自居,养成了从不先动手的习惯。这时他久久不见对方动手,不禁有些奇怪。

  哪知就在此时,蒙面人左掌一探,疾如流星地直侵他前胸,拳未至,劲风已将他衣襟吹得振动不已。

  厉鹗长笑一声,不退反进,身子微微一侧,欺身斜入,双指直取蒙面人双目。

  辛捷此时何等功力,哪容他双指点实,探出之掌不收,右掌已斜斜斩出,所取之位正是厉鹗肘上曲池,变招之速,认穴之准,充分表现出一派高手的不凡。

  厉鹗不假思索地变点为劈,同时另一拳由下向上撩出,正是崆峒神拳中的“天火燎原”。

  “天火燎原”本是守中带攻的一记妙招,在剑神厉鹗手下施来更见威力,上掌横劈之势才发,下拳却后发而先至,令人防不胜防。

  哪知道拳才递出,重心忽失,敌人不知怎地在即将中拳的一刹那间如行云流水地换了方位。厉鹗何等经验,重心虽失,那较缓的掌力仍旧拍出,身体却借这一拍的余力恢复了重心,而那一掌仍准确地拍向敌人的“腰眼”。

  这一招虽则像是厉鹗着了辛捷的道儿,事实上辛捷一面横身避开他一拍,一面心中却暗暗赞叹厉鹗经验丰富与变招的速捷——

  “要是我处于这失却重心的情况下,只怕心慌意乱,益发不可收拾的了。”

  这一换招,两人正好换了个方向,厉鹗右袖一挥之间,“刷”的一声,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已经到了手上。

  辛捷退了半步,注视着厉鹗手上那支特长的古剑,一种蓝森森的光芒淡淡散出,显然是一柄极上乘的宝剑。他心中暗赞道:“好一柄宝剑,不知比梅叔叔那柄‘梅香剑’如何?”

  当日辛捷艺成出道时,七妙神君梅山民曾对他说:“据说崆峒厉老贼得了一把上古奇剑,照传说的形状看来极可能是‘倚虹’宝剑,若真是这一柄宝剑的话,我这一柄‘梅香剑’虽也是前古奇珍,但也无法克住它,必须加一种‘千年朱竹’的叶汁,重依古法冶炼过才能克住‘倚虹’剑上那层宝芒,而那‘千年朱竹’却正好在咱们山后谷发现了一枝,等它熟了之后立刻就可起出冶剑,明年此时你回山一趟,就可将此剑交给你,从此‘虬枝剑式’配上‘梅香宝剑’,重振七妙神君威名,哈哈。”言下充满得意之色。

  正因如此,所以辛捷注视着厉鹗手上那蓝汪汪的锋芒,心想:“一动上手,我兵刃上必会吃亏,一定得以奇招速决方为上策,唉,难怪梅叔叔一再叮咛我目下千万不要和五大剑派公开力拼——但是,今天既是碰上了,哼,好歹也得斗他一下。”

  一念至此,不再犹豫,伸手准备拔剑。

  同时,厉鹗那阴森森的语调扬起:“小子亮兵刃吧!”

  “刷”的一声,辛捷已是抱剑待敌,厉鹗自恃“天下第一剑”,岂肯先动手,也持剑以待。

  辛捷隔着蒙布巾,忽然一提气,亢然长啸,那啸声中一片冷峻,宛如凛风刺骨,右手长剑平击,振臂一抖,雪亮的剑尖在黑暗中一阵跳动,发出呼呼破空之声。

  对面的厉鹗却面色大变,敢情他看得清楚,那剑尖正构成七朵梅花,而且工整匀当,一笔不苟。他差一点张口喊出“梅山民”来。

  辛捷又是一哼,剑光一匝,身躯平地飘前,剑尖递出时甚至姿势都没有变。

  七妙神君重现江湖,厉鹗也有所耳闻,当年梅山民虽毙命在自己等四人手中,但那绘声绘影的传说到底也令他有点不安,不过他始终以为那多半是冒牌货罢了,哪知目下这个蒙面人那手振剑的工夫分明是七妙神君的特殊标志,而且那份内劲实在深厚异常,莫非——

  这时对方的剑尖已疾若雷电地攻到,他心一横,暗道:“不管怎样,这厮至少和梅山民有极大的关联,一并打发了以免后患。”

  杀机一起,长啸一声,长剑泛着一片蓝光疾刺对方脉门,以攻为守。

  蒙面客才一变式,厉鹗也同时变招,“厉风朝阳”直指辛捷“气海穴”,翻腕之间,剑身竟带嗡嗡之声。

  辛捷剑式才变,一见厉鹗也变,不加思索地使出“风弄梅影”。

  “厉凤朝阳”若施实,辛捷的“风弄梅影”也正好递满,那时的情形将是厉鹗长剑递空,而辛捷剑尖将离他喉前不及一寸。

  厉鹗见辛捷剑式才出,已料到了后果,当下更不待“厉风朝阳”用老,长剑一挥,身形配合跃起,刷的一招“鬼剑飞灵”,在最佳的地位刺出,直取对方“肩上穴”,而辛捷更几乎是身不由己地递出一招“乍惊梅面”。

  厉鹗又立刻知道如果自己不马上变招,这一记原来神妙无比的“鬼剑飞灵”势必走空,而更糟的是敌人剑尖将又指着自己无法躲避的方位。

  若是旁人,此时已临绝境,而厉鹗虽然受制于人,却有惊人的判断力,每次皆能即早变式,不蹈绝境。

  “嘿”的一声吐气,厉鹗又硬生生撤回了招式,轻飘飘落在三尺之外。

  这一下双方换了三招,剑尖都没有碰一下,而厉鹗已两次濒于绝境。

  辛捷心中暗道:“这厉鹗应变之机敏,端的平生未遇,而他剑式功力更远在梅叔叔所叙之上,难道他十年中进步如此迅速?”想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己刚出道就打算只身向五大剑派挑战,如今看来,若非小戢岛一番奇遇,只怕连眼下这一个人都对付不了呢。

  那厉鹗更惊恐得无以复加:“这厮招式确是七妙神君的“虬枝剑式”,但似比以前又诡奇许多,似乎每招都恰巧克住我这崆峒剑法一样,莫非真是--

  “哼——”又是那冷峻的鼻声传了过来,他忽然发觉这冷笑声,端的十分像那十年前的七妙神君,心中又是一凛。

  辛捷已主动展开“虬枝剑法”攻了上来,重重剑影宛如惊波怒涛汹涌而下。

  剑神厉鹗既称“天下第一剑”,其剑上造诣可想而知,只见他厉吼一声,真力灌注剑尖,那淡淡蓝森森之光陡然暴长,锋芒似乎要脱颖而出,剑光霍霍中,嗡嗡之声不绝,在完全受制的招式中竟然有守有攻。

  辛捷剑尖与那缕蓝光一触,连忙把剑身一横,不敢和它相碰,但忽然一股寒气竟从剑上直传上来,辛捷大吃一惊,慌忙中奋力一退,跃后三步,低首察看剑身,已有麦粒大一点缺口。

  辛捷这才知道这蓝色锋芒的厉害,一时不禁怔住,停手暂住。就在这时,左面树枝叶一阵响动,刷地跃出一人,月光下看分明,竟是那崆峒地绝剑于一飞。

  于一飞怀中还抱着一人,那人似乎昏迷不醒,却是天绝剑诸葛明。

  剑神厉鹗脸色有如漆了层墨一般,令人顿生寒意,他缓缓走近于一飞,只见于一飞头发散乱,衣衫破碎,神情极是狼狈,这时见师父脸色不对,只嚅嚅地道:“那——金老大、金老二——”

  厉鹗瞪了他一眼,他竟不敢说下去,但他仍对站在对面的“蒙面人”投以惊讶的一眼,是什么人在“天下第一剑”手下斗了这么久居然身全无恙?

  厉鹗看了看昏迷中的诸葛明,立刻发现他左肩上衣衫已成片片碎块,随风飘动。挑开一方破襟后,诸葛明肩胛上赫然印着一只黑色掌印,五指宛然。

  辛捷也看到这些,立刻明白这必是金老大独门掌力的杰作,但他仍然挺立原地,没有作声。

  厉鹗寒着脸像是在查看诸葛明伤势,其实心中正飞快地打着主意:

  “梅山民是咱们亲手宰了的,绝不会错,这蒙面小子难道是他后辈门人?不可能,不可能,单他那份内劲,没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是办不到的,那么,他又会是谁呢?”

  的确,此时辛捷那手功夫只有出自梅山民本人之手才不致令人惊奇。

  诸葛明肩上的黑掌他不是没有看见,他口中不住恨声地喃喃念道:“金老大,金老二,咱们走着瞧——”心中却哪有一丝想到这个问题,只不停地思索着这个蒙面人。

  辛捷仍然直立原地,那稍带瘦削的身材优雅地挺立着,蒙巾上那一双眸子仍然射出冷冷的光辉。

  厉鹗忽然对于一飞喝声:“走!”看都不看辛捷一眼,转身往金氏兄弟去向追去。

  于一飞抱着诸葛明也跟了上去,临走还向这个蒙面人投了惊奇的一眼。

  厉鹗这一走的确是聪明的,目前这个蒙面人深厚的功力困惑着他,他仍不能相信七妙神君会死而复活,但蒙面人精妙的剑法正是闻名天下的“虬枝剑式”,至少这是千真万确的,他决不能把一世“英名”赌注在这不知真面目的蒙面客身上,这一走,既可暂时摆脱,又可维持他那原有的傲慢狂态。

  辛捷仍立原地,没有追拦,他心中想:“等‘梅香剑’重冶好了,就有你乐的了。”

  于一飞的背影才消失,辛捷又听到一阵衣带破空的疾响,果然路上奔来一人。

  接近小庙时,那人自然放慢了脚步,月光下只见那人一袭青衫,潇洒的身材是一张俊美的脸孔,斜飞入鬓的双眉下,一双星月射出智慧的光芒,竟是和辛捷分手了的吴凌风。

  辛捷回首见那厉鹗等已远去,身子蹲下来,借着一排树的掩蔽,施展上乘轻功从庙后绕了过去。

  只见吴凌风也正打算推开庙门,那周围阴沉的气氛自然地使吴凌风俊美的脸孔缩成一片紧张的神情。

  辛捷轻绕到他身后,刷地将长剑拔出,剑出鞘是清脆地“噗”一声,像是在一湖平如镜面的水中投入一粒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