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问道:“你怎么认识皇帝的?皇帝就是四贝勒,你知道吗?”冯琳点了点头,李治道:“钟老师为什么肯让你给皇帝戏侮?”冯琳忽然静默下来,露出一片茫然神态。李治逼视她的眼睛,轻轻的道:“晤,有一天,你正和钟老师一起,有什么人冲进来了?”李治猜想一定是有人到年家劫她出来,因此用术试探,冯琳果然又“哇”然的哭了起来,突然又变回了孩子的声调,叫道:“我怕,我怕!那两个人穿着麻衣,丑怪,丑怪!他们把钟老师打死,把我抱走了。”李治道:“咦,这里是四皇府,嗯,那两个人也在这里。”李治问道:“他们是谁?”冯琳道:“萨伯伯!别人叫他们做双魔。嗯,我不喜欢。他们都不是真心对我好的。四贝勒迫我,他们也都帮他迫我。”

  李治心中暗喜,冯琳已把往事全记起来了。想了一想,忽又问道:“他们都对你不好,那么谁对你好?”冯琳面上露出喜悦的光彩,道:“李治哥哥!李哥哥!”李治笑了一笑,温柔的贴着她耳边道:“琳妹,你睁眼瞧瞧,你看谁在这里?”

  冯琳如大梦初醒,徐徐张开眼睛,夕照空山,晚霞投影,所想念的人就在身边!冯琳定了定神,道:“我不是作梦吧?”李治道:“你的梦已经醒了!你再想想你小时候的事。”

  冯琳定了定神,小时候的事情霎那间都涌上心头,以前种种,历历如在目前。不禁含泪笑道:“嗯,我都明白了!”李治道:“那么咱们也该回去了。你的妈妈和姐姐一定等得心急了。”冯瑛的确等得非常心急,她耳听宿鸟归林,目送晚霞消逝,想起明日午时,便是唐晓澜最后的期限,正是极目心焦,柔肠欲断。恨不得和李治早早动身。

  李治也知她等得心急,和冯琳回来之后,草草吃过晚饭,打了个盹,未到三更,就和冯瑛动身。冯琳则留在庵中帮母亲照料外公。她们送冯瑛下到半山,邝练霞一再叮嘱道:“晓澜好了之后,你马上带他来见我呀!”冯琳在旁笑道:“妈,这个还用你嘱咐吗?”

  冯瑛展颜一笑,急急和李治下山,趁着淡月疏星,各施展绝顶轻功。天色还未大亮,他们已下了八达岭,到了居庸关外。李治忽然放缓脚步,细问她废园老人如何判断唐晓澜的病情,冯瑛一一说了。又将废园老人的另一张方子交给他看。李治心道:“萧瑟秋风,梧桐叶落。用梧桐叶作药引,想是要病人的燥气下沉,归神宁静。那几味药也是宁神之药,而非解毒之方,不知是何道理?”

  李治苦苦思索,脚步越来越慢,冯瑛大为心急,知他用神,却又不好催他。李治想了好久,仍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偶一抬头,只见朝阳已从那边山间冉冉升起。冯瑛道:“想通了吗?快点走呀,要不然午间就不能赶到了。”

  山坡上忽然有人接声应道:“哈,琳贵人,你急什么?皇上等着你呢!”又一人笑道:“好小子,你拐带贵妃,还敢刺伤佛爷,幸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又碰见你啦!好小子,你还不拔剑么?”李治冯瑛大吃一惊,睁眼看时,只见这两人一是韩重山,一是海云和尚。

  海云和尚前晚受邝琏铁烟袋打伤,又被李治的声音吓走。他仗着内功深湛,调治之后,并无大碍,赶来搬请救兵,正巧年羹尧派天叶散人和韩重山两师兄弟从青海回来报告军情,雍正听说在八达岭上发现以前和冯琳在嵩山的那个李治,因额音和布受了冯瑛掌伤,正在练功,还须十二个时辰,才能复原,便叫韩重山和海云和尚同去。

  海云和尚以前在嵩山中过李治一剑,此仇久已思报,而今有韩重山在旁,有恃无恐,料想二人已是网中之鱼,神态嚣张之极!

 

  哪知冯瑛正是心急如焚之际,哪容别人阻路,海云和尚话未说完,冯瑛已闪电般的拔出剑来,叱咤一声,连人带剑,就如、道电光,向海云和尚咽喉疾刺!

  海云和尚将她当作以前的冯琳,”并不怎样在意,岂知道一剑准疾异常,海云和尚长剑一翻,竟然格它不退,急闪身时,肩头已中了一剑,气得哇哇大叫。那一边李治和韩重山也各亮兵器,交上了手。

  海云和尚气极狂攻,但冯瑛为了救人,比他更为拼命,以攻对攻,毫不退让!

  冯瑛的内力虽然稍逊于海云和尚,但剑法却比他精妙得多,情急拼命,真如雨骤风狂,龙蛇飞舞。海云和尚在未够两日之间,连受了两次伤,虽非致命,元气亦伤。初时还能以攻对攻,渐渐便只有招架的份儿。

  那一边,李治却不是韩重山的对手。韩重山的功力与了因在伯仲之间,一柄辟云锄纵横飞舞,有如千钩压顶,万马奔腾。李治仗着白发魔女的独门剑法,连走险招,但却苦于无法近身,韩重山见他剑法奇诡,也不敢轻敌,他比较稳重,胜券既然在握,便不急攻杀,想把李治弄得力竭筋疲,然后方施杀手。

  可是这如意算盘却因海云和尚敌不住冯瑛而被打破,酣斗中海云和尚又中了一剑,这一剑伤得更重。胸口处被剑锋掠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海云和尚急忙挪近韩重山身边,韩重山气道:“你先回去!”辟云锄一展,将冯瑛李治双剑敌住。海云和尚疼痛难当,急急逃命。

  这一来形势又变,冯瑛李治双剑联攻,锐不可当,韩重山功力虽高,却顾此失彼,迭遇险招,不觉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冯瑛喝道:“你让不让路?”韩重山侧身横锄,一招“横云断峰”,格剑锄腰,不料李治剑锋一颤,似虚似实,韩重山几乎中剑,退避时袍袖竟被削去一截。冯瑛李治双剑疾进,韩重山奋力一架,猛地跳出核心,把手一扬,两件奇形暗器,破空射出,分取冯瑛李治。

  这暗器正是他独门秘制的“回环钩”,可以回环转折,上下飞腾,好不厉害,李治听易兰珠说过这种暗器,不敢用剑去挡,连运几种身法,堪堪避开,冯瑛见韩重山武功高强,暗器厉害,心道:“以我二人之力虽可将他打胜,但一定要耗不少时候,不如吓他一吓。”回环钩呜呜发响,斜里射来,冯瑛用剑一撩,那钩被外力一撞,忽然坠下,一个翻腾,射到冯瑛胸口,韩重山大叫一声:“不好!”他本意仅是想把冯瑛弄伤,以便擒拿,岂知冯瑛这一撩,恰恰将回环钩迫射到她胸口致命之处。要知韩重山以为她是冯琳,而冯琳正是皇上所要之人,韩重山迫于无法,才敢用这种歹毒暗器,自念将她打伤犹可,若然将她毙命,那可是大罪一桩。

  暗器飞快,韩重山想赶上前收回亦已无及,只听“波”的一声,回环钩射正冯瑛胸口,钩着衣裳,竟然挂在冯瑛胸前。冯瑛双指一籍,将回环钩取了下来,神色自若,冷冷笑道:“这种暗器也能伤人吗?”随手一抛,将回环钩抛到韩重山脚下。

  韩重山哪知她贴身穿的,乃是钟万堂所赠的异宝金丝软甲,刀枪不入,何况暗器?不由得大惊失色。冯瑛李治一个冷笑斥骂,双剑又上。

  韩重山是一派宗祖,心念暗器伤他们不得,再斗也敌不住他们双剑联攻,若然败在两个小辈手下,殊不值得。虚架一锄,急急忙忙逃走。

  冯瑛抹了额上冷汗,叫声“好险”。李治看韩重山逃的方向,正是入京城的大路,对冯瑛道:“咱们不能走大路了,若然追上了他,只恐又有一翻缠斗。绕山路走吧。”

  冯瑛一看日影,蹙眉道:“小路远些还是近些?”李治道:“大约也差不多,不过较为难走,但总胜于给他厮缠。“冯瑛一想,确是无法,一言不发,跟着李治便跑。

  以两人轻功,若然一路平安,本可大午前半个时辰赶到,偏偏给韩重山这么一阻,日头已上三竿,冯瑛心中急极,也不顾山路崎岖,一路纵高窜低,赛似风驰电掣。李治的轻功本来已得家传心法,世间罕有,也几乎追她不上。

  跑了个多时辰,日头已渐至天心!冯瑛问道:“还有多少路程?”李治喘气道:“四十里!”冯瑛五内如焚,看日影午间便到,四十里最少还要跑半个时辰。脑海中幻出唐晓澜临死的影象,心痛如绞,忽而想道,“他不见我,只恐死不瞑目!”这时她已不敢再希望将他救活。而是想在他临死之前,赶去和他见最后一面了。

  冯瑛拼命赶路,就如一团白影,挟着风声,在山野之间飞过。李治也急了,紧紧跟在冯瑛后面。一面给她指路,一面运气支持,四十里路,竟似转瞬之间便在脚底飞过,两人到了西山,唐晓澜所住的、冷禅隐居的那间寺院已然可以望见了。

  冯瑛忽然叫了一声,李治抬头一看,只见日头正正悬挂天中,随着听得轰然一声巨响,那是每日午间,长陵(明成祖陵园)所放的午炮,炮声传到西山。

  李治道:“到了,到了!”冯瑛面色惨白,加紧疾跑,心道:到了又有何用?迟了,迟了!心儿卜卜的跳,转瞬之间,已到寺院面前,只见冷禅和尚正在寺前眺望。

  冯瑛忙问道:“我的唐叔叔怎么样了?”冷禅眼有泪珠,低声说道:“在里面。”冯瑛一看他的脸色,心中冷了半截。汗下如雨,身子如发冷般的颤抖不休。

  李治道:“瑛妹,别怕,还未断气,尚可急救。”冯瑛一言不发,带李治进入内间,只见甘凤池迎面走来,道:“你来迟了,不用进去了!”正是:

  霹雳一声传恶耗,只愁碎了女儿心。

  欲知唐晓澜性命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嬉笑逞奇能 飞刀削发

   临危施妙手 联剑惩凶

  冯瑛突闻此语,有如巨雷轰顶,哭不出声,颤巍巍的冲入门去。甘凤池怕她伤心,本想拦阻,见她如此,只好长叹一声,让开了路。

  冯瑛冲入内室,只见鱼壳、白泰官、鱼娘、路民瞻等默默环绕在病榻之前,一见冯瑛,都挪开身子。冯瑛这时才哭得出声,叫道:“唐叔叔,是我来了,你听得见吗?”病榻上的唐晓澜双目微开,身子好像轻轻抽搐了一下,却无言语。李治随后进来,只听得白泰官道:“你们来迟了,他刚刚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