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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兴家也不大放心:“昭昭师妹,你真的和姓慕的分开了吧。”

  “那是自然。”蔡昭满口保证,“我们分别的和和气气,毫无怨怼。此后山高水长,各安天命了。”

  宋郁之心中一宽,转身出门前又折了回来,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到蔡昭手中。

  他笑道:“之前你救走了…那个人,我沿着你们逃走的村镇摸了一圈,找到了这个。我想你的东西不好流落在外,就给你赎回来了。”

  白生生的掌心中是一条精致纤细的金链,堆成了小小一团。蔡昭勉强一笑,握紧掌心:“多谢三师兄了,回头我若没银子了,还能再当一回。”

  宋郁之笑了:“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当东西呢。”

  蔡昭随手将金链丢进腰囊,平静道:“说的也是,同样的傻事我怎会再做一遍呢。”

  慕清晏在伏牛寨中盘桓了数日,不但命人修好了砸破的寨门,还派鬼医临沭治好了薛老夫人的陈年宿疾。薛有福万分感动,慕清晏轻叹:“薛老夫人仁善慈和,本就该受人尊敬。若先祖母欧阳夫人有令堂的三分,许多事就不一样了……”

  听见‘欧阳夫人’四字时,薛有福一颗心吊了起来。

  慕清晏清水般的眸子注下,“我知道,你也知道,家祖母的棺椁是空的。”

  薛有福立时流下汗来:“那是,是因为……”

  “慕正扬将她的遗骨弄到哪儿去了。”慕清晏的声音平淡如常,却如平空一个闷雷,打的薛有福都不敢抬头,“正扬哥,他,他……”

  慕清晏平静道:“是不是被慕正扬挫骨扬灰,丢进污渠了?”

  虽然不中,但也不远了——细究起来,慕正扬一生的悲剧就是由生母欧阳雪的偏狭和疯狂而起,照慕清晏看来,这个报复不算过分。

  薛有福焦急的辩解:“不能怪正扬哥,他平白无故吃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欧阳夫人不做人事!无论夫妻闹什么脾气,拿无辜小儿出气的混账,不论男女,老子见一个宰一个!”

  慕清晏语气愈发温和:“薛大当家不用急,我省的——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为人父母的。同样为人母亲,薛老夫人为了孩儿什么苦都肯吃,先祖母却无端迁怒稚子,最终酿成大祸…唉…薛大当家,你要好好孝顺老夫人,她吃了这么多苦,该当长寿康泰的。”

  这番话险些将薛有福的眼泪都说下来。

  慕清晏耐心道:“如今聂恒城死了,你也不必东躲西藏,窝在这穷僻之地做匪寨营生了。你若有意,我可为你寻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安居,既能奉养老夫人,又可教养孩儿。”

  薛有福感动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望着与挚友兄弟一模一样的清俊面庞,他油然生出一股亲近理解之意,心想人家当教主的,不凶狠些厉害些,这么年轻怎么压得住一群妖魔鬼怪。

  次日一早,慕清晏便要率众离去。在床上辗转了一夜的薛大当家顶着一对黑眼眶来送行,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在慕清晏即将迈出寨门时忍不住道:“请慕教主借一步说话。”

  慕清晏欣然同意。

  “教主还记得我与您说起的,与正扬哥的第二次见面么?”薛有福声音微微发颤。

  慕清晏微笑:“自然记得,你说他十分高兴,还送来一株雪灵芝给老夫人补养身体。”

  “我与正扬哥相识那么久,从没见他那么高兴过。他这辈子,没几件能高兴的事。”薛有福怅然道,“那夜,我们一气饮了十几坛酒,醉的稀里糊涂时,正扬哥说了一个地方……”

  慕正扬是个极其细致谨慎的人,不然也无法在聂恒城的眼皮子下蛰伏那么久。

  他与薛有福虽然说过许多话,但从不涉及具体的人名地名和事件名。薛有福至今都不知道那个‘小淑’姑娘姓甚名谁是什么人,甚至连慕正扬失踪了都不知去哪儿找人。

  只有那夜——初步成功的计划,两情相悦的恋人,似乎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去了,慕正扬相信自己即将摆脱厄运,真的高兴极了。

  “正扬哥一直絮叨着叫我照顾好娘,将来还有的是好日子呢。我随后说了句,‘娘近来身子骨挺硬朗的,倒是你,别冒着大雪去什么破地方冒险啦’。”

  “正扬哥含含糊糊的答‘不行不行,还得去一趟雪沼泽’什么的……”

  慕清晏目光一闪:“雪沼泽?!”

  “是啊,我当时还在想,雪山也有沼泽么?”薛有福挠挠头,“正扬哥酒醒后想起了这事,严厉的叮嘱我不许说出去,唉,我是咬破手指应下的。慕教主,这事要紧么?”

  慕清晏微笑道:“就算再要紧,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

  ……

  等薛有福走远后,游观月过来看见慕清晏正静静矗立在山崖边。他刚要上前回禀,却听慕清晏道:“你准备一下,我们轻装简行,去一趟血沼泽。”

  游观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沼泽?”

  “流血的血,血沼泽。”

  游观月想起这个名称了,他皱起眉头:“是那个地方啊。”

  慕清晏目中闪动:“不错,就是广天门北山后,那一大片幽闭密林之中的血沼泽。”

第124章

  事出紧急, 蔡昭等三人先坐行天鸢顺着九蠡山高耸的山势滑出一百多里,随后换过骏马,日行三四百里。每当在马背上被颠的筋骨酸软之际,蔡昭就会分外想念那两头看似狰狞实则温驯的金翅巨鹏。

  急行两日半后, 三人抵达广天门外的巨大城门前, 乔装入城后只见城内气氛紧张, 不单是广天门弟子与驷骐门弟子剑拔弩张,便是广天门门内各支的弟子同样彼此提防, 更有许多装扮各异的江湖客到处出没。

  “这么多年要不是我们广天门替你们撑着排场,驷骐门早被太初观的裘元峰压的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哈, 如今看着太初观偃旗息鼓,你们觉得自己又能行了是吧。抬着几口破棺材就敢上广天门来讨说法,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哈哈哈!”一个身着绣有金色旭日的朱红长袍的少年弟子尖声笑骂。

  角落中的宋郁之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穿着玄马黄衣的中年汉子大声道:“你们别胡吹大气,我知道广天门人多势众, 可天底下万事逃不去一个理字!黄沙帮老帮主一家十几口死的不明不白, 这笔账绝不能这么含糊过去!如今人证物证俱全, 天下英雄也不见得都跟姓宋的穿一条裤子吧!”

  另一个朱衣金日的广天门弟子阴阳怪气道:“姓李的你说话小心些,别张口就来‘姓宋的’。虽说一个姓, 人家是茂之大公子手下的嫡系人马, 呼奴引婢, 穿金戴银,气派着呢。咱们是跟着三叔祖和堂房太爷吃粗茶淡饭的, 往日你们风光时咱们没沾上光,如今你们惹出了麻烦, 也少牵扯我们。”

  樊兴家疑惑的望向宋郁之, 可惜宋郁之脸上易了容, 瞧不出脸色来。

  蔡昭老神在在的给自己到了杯茶,晃着大檐帽小声道:“果然凡事有利必有弊,子孙繁盛有子孙繁盛的麻烦。”

  樊兴家好笑:“那你们蔡家呢。”

  蔡昭笑嘻嘻道:“蔡什么蔡呀,落英谷都改四次姓了。小晗上回写信来说他又改主意了,机关算学一点都不好玩,还是敲木鱼当和尚有趣,说不得落英谷以后还得靠我招赘呢,倒时候再改一次姓。”

  “昭昭师妹。”宋郁之板着脸,“招赘是不用改姓的,改姓就不叫招赘,说话请严谨些。”

  蔡昭:……看来你没那么着急嘛。

  从食肆出来,蔡昭提议先不要进广天门,而是寻一处偏僻客栈落脚,待天黑后再潜入。

  樊兴家立刻表示同意,宋郁之想了想,叹道:“如今瞧来,情势远比我们想的难以捉摸。师妹说的对,还是先不要露面,看看再说吧。”

  三人一路往城外摸去,在郊野地带找到了一间茶肆。

  虽然打着茶肆的幌子旗,但这里本是给误了时辰没能进城的客商暂时落脚用的,因此也有里外里三进的屋舍,饭堂,客房,檐廊,一应俱全。

  蔡昭等人进去时,只见茶肆空空如也,只有一对老夫妻与小儿子在干活。

  “唉,城里闹成那样,哪还有客商进城啊。城里的客栈倒是间间客满,挤满了江湖客,大儿与儿媳也被叔伯们借去帮忙了。如今店里只有三个打算去西面收山货的客人。”老掌柜愁眉苦脸,“只盼咱们掌门赶紧了结这团乌糟,小店才好恢复往日光景啊。”

  蔡昭在客房内稍事梳洗后独自下楼,一抬头便被窗外飘飞的细雪吸引住了,不自觉的拐到后院,端了把竹凳坐到两侧隔有竹帘的廊下。

  茶肆寂寥,想来老掌柜与路过的客商也没见过一年多前将北宸六派闹的天翻地覆的蔡大小姐,她便没戴帷帽,露着一张桃花般的娇婉面容,任凭掠过檐廊的冷风吹拂。

  落英谷四季如春,蔡昭见到的第一场雪就是在九蠡山上,然而那时纷乱不断,不是在担惊受怕就是直着脖子跟人斗,何曾好好赏过风雪中的景致。此时还只是初冬,细绒绒的雪瓣如同粉屑般纷纷扬扬,不很冷,反倒有一种俏皮可爱的视觉。

  夜幕落下,蔡昭身旁一灯如豆,温暖的昏黄色与清冷的雪色交融在一起,交错着几枝或圆或细的树影,斑斑驳驳的像在演皮影戏。

  她生来欢乐爱笑,什么都能瞧出趣味来,小时候看蚂蚁搬东西都乐呵半天,此时看着看着,也忍不住轻笑了下。

  身侧竹帘后忽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蔡昭警惕的倏然转头。

  竹帘掀开,帘后之人似乎也十分惊讶,他也是被夜幕中飘散如杨花的细碎风雪吸引过来的,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蔡昭。

  昏暗的灯光下,闪着银点的漆黑雪夜中,他清俊的面庞有一种奇异的模糊感,蔡昭宛如身在梦中,明明他就站在她跟前,却似乎离的很远,仿佛隔了一整片荒漠与雪域。

  他身着一袭半旧的藏青色长袍,个子似乎更高大了,神情柔和而恍惚,只有一双眸子还是深沉难测。

  分别一年多,相逢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半晌相顾无言。

  慕清晏抬起长臂将竹帘卷起,“……刚才你在笑什么?”

  蔡昭呆呆的:“想起了小时候看的皮影戏。”

  “嗯,什么戏目。”

  “都忘记了。”蔡昭望向夜空中的飞雪,“小时候坐在台下,戏中演的再是悲欢离合,再是难以割舍,我总是乐呵呵的拍掌叫好。姑姑笑话我,说我看戏只图热闹,根本没看懂戏中之意。”——姑姑,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的呢?要是永远都不懂就好了。

  竹帘高高卷起,慕清晏在绳索末端打了个结。

  刚才他掀起竹帘时,就看见蔡昭像个学堂中的小孩般坐的端端正正,两只小手乖乖叠放在腿上,只是粉颊微歪,嘴角露出一抹小小的偷笑。

  隔着雾气般惘惘淡淡的昏黄灯火,他仿佛看见了白白小小的蔡昭坐在戏台下欢天喜地的样子,那一定是天底下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背上的鞭伤好了么?”他问的低声。

  这句话带起了那段长达月余的痛苦,回忆中火烧火燎的辗转难眠让蔡昭一阵战栗,然而到最后,她也只答了一句,“都好了。”

  慕清晏捏紧掌心,再摊开。

  他看着自己纹路清晰的修长手掌,如今他已获得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势,然而还是有无能为力的事,比如让父亲活过来,比如,让她不要受到伤害。

  “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你用刑……”

  蔡昭轻轻摇头:“是我自己做错了事,该受罚的。”

  慕清晏嗯了一声,凝视夜幕:“原来,你已经把我当作一桩过错了。”

  蔡昭似是看开了,好言好语的劝道:“其实我于你何尝不是一桩过错,若没了这牵绊,你我都能活的更利索些。”

  慕清晏冷冷道:“是你自己觉得利索吧,别替我‘觉得’!”

  蔡昭勉力维持礼数:“慕教主如今大权在握,一人天下,何必再计较这些陈年旧事。”

  “我若真是权势无边,一人天下,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从我跟前走开却无能为力了!”青年双眸暗沉,仿佛其中燃着一簇冷焰。

  “慕大教主这是专程来与我吵架的么?!”蔡昭心头恼恨,顺手从腰囊中掏出金灿灿的一物,挂在竹帘下的栏杆上,“难得遇上了,这个还给你吧。”

  慕清晏一怔,将细长的金链绕在手掌上,“你不是把它当掉了么。”

  “是当掉了,后来三师兄把它赎回来了。”

  宋郁之不意间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犹如投石入湖,瞬时打破了适才短暂的恍惚与激愤,慕清晏与蔡昭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他们早该问的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为何会到这里来?”

  两句话不分前后出口,两人俱是一愣。

  慕清晏面色淡淡的,“驷骐门与广天门闹起来了,我这个魔教教主不得来看看热闹么。只是不知小蔡女侠来此何事?”

  蔡昭清清嗓子,“你都说了,驷骐门与广天门闹起来了。三师兄着急家中父兄,我与樊师兄就陪他来看看。”

  慕清晏冷冷一笑,“你不是素来厌烦江湖中的恩怨纠葛么,如今居然愿意为了宋郁之来蹚浑水,真是同门情深啊。”

  蔡昭也不辩解,赌气道:“慕教主说的不错,人长大了就该多想想未来大事,免得将来行差踏错。三师兄品性磊落,风光月霁,我爹,我娘,我师父,还有我那两个一张嘴从没好话的丫鬟都说他好,天下还有谁更合适!”

  “人生大事?好好,说得好!”慕清晏不住冷笑,“前阵子游观月派星儿来服侍我,我看那姑娘温和柔顺,甚合我心意,不知这算不算人生大事。”

  蔡昭笑的脸都僵了:“那就谨祝慕大教主前程似锦,夫妻和顺!”

  慕清晏淡淡拱了拱手:“好说好说,你我共勉吧。”说完这句,他啪的一掌拍在粗木围栏的柱首上,只见木屑四溅,围栏粉碎。他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衣袂剧烈飘飞。

  蔡昭亦气的半死,抖着手腕将木凳放好,离去时发现他又将金链挂在木栏上,她气愤愤的捞起金链,步履快的仿佛后头有鬼怪在追赶。

  慕清晏拐过后院,只见游观月与上官浩男正恭身立在外头等候,他们身后五十步左右更有影影绰绰的几十名好手。

  慕清晏正要往前走,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一回头见游观月居然满脸是泪,神情悲苦,活像拦街喊冤的寡妇。他见自己目光扫来,呜咽一声噗通就跪下哭了,“教主,我我,星儿…星儿她…”

  慕清晏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立刻拦住他继续往下说:“你先闭嘴——等星儿嫁人时,我陪一份厚厚的嫁妆给她——话音都听不出来,没出息的东西!”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游观月擦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上官浩男好心的上前搀了一把,嘴里道:“你哭啥呀,星儿要是能跟了教主,那是天大的喜事。还有你,明明喜欢星儿,偏偏硬撑着不肯说,当心将来后悔!”

  “你知道什么,要是有好男人真心待星儿,我高兴还来不及!”游观月犹自抽泣,“可是教主…教主…星儿站在一群丫鬟中,教主没准都忍不住她来!”

  “也是哦。”上官浩男点点头,忽又想到一事,“欸,等一下,你从来没派过星儿去服侍教主啊!”

  游观月一愣,“对呀!我怕教主吓着星儿,根本没叫星儿进过极乐宫啊!哎呀我怎么忘了…看来教主只是拿星儿去气人的,真是虚惊一场…”说着就破涕而笑了。

  上官浩男连连摇头:“哎哟哟,瞧你这不成器的德性,也不知教主能不能在二十年内送出那份嫁妆喽。”

  蔡昭气愤愤的回到屋里,只见宋郁之与樊兴家已经收拾停当,宋郁之问她去哪儿,怎么楼上楼下都不见她人,蔡昭强笑了下,“我去后院赏雪景了。”

  樊兴家缩了缩脖子:“大冷天的,要不等明天再走?”

  “不,今夜就出发!”蔡昭一掌拍在桌上,气势非凡。

  另一边,游观月抹干净脸,与上官浩男一起进屋找慕清晏回话,低声询问:“教主,外围的一干人手都布置好了,不论发生什么咱们皆有接应。不知教主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慕清晏斩钉截铁道:“今夜就走!”

  是夜,两路人马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离开茶肆,消失在细雪飘飞的夜色中。

  高达五十余丈的城墙对于寻常人是天堑,但对于宋郁之与蔡昭来说只是在石壁上落足几次的差别,他俩揪着樊兴家的肩袖几次点足,高高跃起间便越过了城墙,刚在无人注意的幽暗角落中站定,即闻身后一阵沉重而纷乱的人声马叫,仿佛相当数量的人马正在逼近。

  就在三人惊疑不定之时,只听城楼方向哗啦啦一阵铁索绞动之声,理应严加镇守的城门竟在半夜打开了!猛烈的夜风迅疾将缓缓开封的城门迅疾撕扯洞开,随即便是五六十名劲装骑手拍打着高头骏马长驱直入,而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守卫神情自然,毫无阻拦之意。

  借着幽暗的灯光,蔡昭看见这些骑手的衣着,低声惊呼:“玄马黄衣,是驷骐门的人!”

  樊兴家瞪大了眼:“弄错了吧,这里是广天门的底盘,其他门派怎能这么刀剑锃亮的跑进来大批人啊?!”

  北宸六派虽说分属兄弟门派,但各有各的地盘势力,便是落英谷这么人少势微,又与周致臻戚云柯亲如自家人,也从未允许佩琼山庄与青阙宗的人马进驻过,何况广天门?

  蔡樊两人一齐去看宋郁之,宋郁之脸色难看至极,半晌才道:“……这西侧门,是三叔祖的子弟看守的。”

  “咱们是第几拨?”一名黄衣骑士勒马驻足,寒冷的深夜中人马均喷出白茫茫的气息。

  守卫领队悠然走近道:“你们是最后一拨了,前头三拨人马均已抵达。”

  骑士咧嘴一笑,双腿一夹马腹,嘶啸而去。

  角落中的蔡昭三人面面相觑,宋郁之一咬牙:“要出事了,咱们快去山上主楼!”

  广天门依山而建,一道道高大屋宅群落顺着山势层层向上递进。宋郁之虽然年幼就离家去拜师,但依旧清楚记得地形位置。三人避着广天门的巡守弟子,尽量迅速的往主楼靠近,一路上除了樊兴家灌了一肚皮冷风,倒无意外险情。

  愈接近主楼,沿途映入眼帘的尽是行色匆匆神情惶惑的各派弟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三人走着走着就发现大部分人群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行进,樊兴家不解:“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往哪儿去啊。”

  宋郁之凝神一想,道:“那是广天圣堂的方向,是祭奠宋氏先祖与供奉三清上神之处。”

  蔡昭撇嘴,意有所指:“也可以当做处置不肖子孙的祠堂来用吧。”

  宋郁之目色一暗。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深夜寒冷,各派弟子大多披着厚厚的斗篷,蔡昭出手如电,毫不客气的点晕了三名广天门低阶弟子,扯下他们的斗篷给三人披上,然后顺着人群流动的方向混进了广天圣堂。

  圣堂前的巨大平地周围高高燃起的巨大火盆,还有数十支火把,将场中照的犹如白昼一般,被重重人群包围的圣堂前端坐着几个熟悉的人影。

  坐在上首最中间的自是广天门主宋时俊,只见他眉头紧锁,愁容满面,全不复平日的气焰嚣张。他左右两侧下首各坐了三人,左下是杨鹤影与蔡平春夫妇,右下则是三名蔡昭不认识的老者。

  宋郁之低声解释:“这我家三叔祖,二堂伯祖,还有五房的曾伯祖父。他们是宋家如今辈分最高并且门下子弟最多的三位长辈。”

  落英谷人丁稀少,蔡昭从没接触过这么复杂曲折的亲戚称呼,当场听懵了,“你们宋家好多人啊……”落英谷十几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人丁兴旺过。

  樊兴家倒是津津有味,还很热心的凑过去解释,“就是说,这位三叔祖与三师兄的祖父是亲兄弟,二堂伯祖与三师兄的祖父是堂兄弟,那个五房的曾伯祖父大约是三师兄曾祖父的隔了房的族兄弟了吧。”

  蔡昭好奇:“所以这些长辈深更半夜的是想干嘛?”

  不等宋郁之回应,他爹宋时俊先向杨鹤影开口了。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大半夜的还将所有人都叫起来,就算要给我们广天门定罪,也等青阙宗和佩琼山庄到吧!”

  一名神态高傲的老者冷冷道:“别张嘴闭嘴我们广天门,你宝贝儿子做下的祸事,却要牵连数百宋氏族人,实在没道理。我忝为宋家长辈,今日也请大家伙论一论。”

  一旁的宋茂之早就忍耐不住了,当下大喊道:“宋君豪你这老匹夫,广天门一直都是门规大于家规,天大地大掌门最大,你反了天了敢在我爹面前充长辈……”

  “茂之闭嘴!”宋时俊忍着怒气,“三叔祖,茂之虽然素日莽撞,但至今未有确凿证据是他所为,你现在就急急的给他定罪,未免叫武林同道看了笑话!”

  蔡昭左右张望,看到场内果然有许多打扮各异的武林中人,包括云篆道长在内的许多人都参加过当初北宸老祖的祭典。

  沙虎帮帮主沙祖光从杨鹤影身后走出来,扯着嗓子道:“还要什么证据,在你们广天门地界上抓到的尸傀奴,还有那些留有广天门剑痕的村民尸首——那段日子刚好你家茂之大公子领着大批帮众频频去到当地,不是他还能是谁!”

  顺着他的手指,蔡昭等人这才看见广场一脚放着个巨大的铁笼,里头关了几个衣衫褴褛血肉溃烂的行尸走肉,不住碰撞着铁笼,形象甚是可怖,便是拥挤的人群也远远避开这个铁笼。还有一旁地面上摆放着七八具盖有白布的尸首,所幸现在天冷,并未有尸臭漫出。

  宋茂之大骂:“你放屁,我去那儿就是我干的么,我只是看七沐山那片草木茂盛,料想那里必定猎物丰富,多去游猎了几回,谁知道那是什么黄沙帮绿沙帮的地盘!”

  沙祖光奔到当中,冲着四面八方连连拱手,捶胸大哭道:“请各位长辈和英雄豪杰评评理啊,我那老岳父这些年已淡出江湖,只带着家眷与一帮老兄弟在那片山头平静度日,谁知他宋茂之见那片山头隐秘,就想夺来炼制尸傀奴,叫我老岳父发现了,他竟一不做二不休,将黄沙帮一众老幼杀了个干净啊!”

  “黄沙帮虽然势力微弱,但我那老岳父几十年来在江湖上从不欺凌弱小,只要自己有一口气,总是尽力帮助危难之士,只求各位前辈豪杰给我老岳父做个主啊!”

  宋茂之自小到大都是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眼下却被描述成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他气的差点要去暴打沙祖光,庞雄信连哄带劝拼命将他拉了回去。

  蔡昭忍不住嘀咕:“姓沙的这么会唱念做打,怎么不去唱戏。”

  樊兴家低声:“完了,他这一示弱,大家还不都站在他一边啊。”

  果然,云篆道长率众而前,“沙帮主不必妄自菲薄,黄沙帮虽然势力不大,但黄老英雄一贯行事豪迈磊落,便是当初聂恒城在时,他也不曾弯过腰,这个大家都是知道的!倘若他真是死于杀人灭口,我等武林同道怎么也得替他伸张冤屈!”

  沙祖光抹泪道谢,眼中露出得色。

  蔡平春忽然开口:“云篆道长所言甚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是冤屈总能昭雪,是阴谋也总能揭开。”

  杨鹤影阴恻恻的说:“蔡谷主这是什么意思?”

  蔡平春没去理他,径直向云篆道长等人道:“武林中事,波谲云诡。那几个尸傀奴大可以是旁人刻意放来广天门地界上的,尸首上的剑招同样可以是栽赃的。说句不好听的,六派同气连枝,许多招数都彼此熟悉,要在几个村民身上留下广天门的剑招痕迹,并非难事。平春托大,我也可以找几具死于驷骐门招数之下的尸首。”

  宋时俊面色渐缓:“小春兄弟说话公道。”

  他身后的广天门弟子纷纷大声应和。

  杨鹤影冷哼一声:“蔡谷主这是话里有话啊,莫不是在指摘我们其余五派中有人栽赃广天门?难怪会养出蔡昭这等女儿,厉害啊……”

  “姓杨的当心风大闪了舌头!”宁小枫断声呵斥,“我女儿做错了事,受了罪,领了罚,那件事就揭过去了!你要是这么喜欢牵扯过往,咱们不如说说当年你被赵天霸生擒,你老子哭天喊地来找我平殊姐姐救命的事?”

  “你?!”杨鹤影面色涨红,“大丈夫不与妇人纠缠口舌!”

  三叔祖哼了一声:“一码归一码,蔡家小丫头纵走魔教教主,委实是大大不妥……”

  论吵架宁小枫至今没输过谁,她扭头就是,“还有宋三叔您,当初你两个儿子中了陈曙的五毒掌,叫天天不应,眼看要成废人,最后可是我平殊姐姐拼死找回的解药方子!那会儿你怎么说来着,‘日后只要落英谷吩咐一声,老夫莫敢不从’。落英谷至今还没向您张过嘴,如今也请宋三叔嘴下留情罢!”

  三叔祖老脸酱红,只好闭上尊口。

  杨鹤影一个眼色过去,沙祖光卖力挤出眼泪,大嘴一张眼看又要哭嚎。

  宁小枫抢在他开腔前道:“沙祖光你哭丧成这样是你那死鬼爹娘又重死了一遍么!当年黄沙帮元气大伤后你就急不可耐的纳了妾,平殊姐姐看不惯,就剁了两只血淋淋的死鸡丢上你的喜宴你都忘了么?!这些年你左一窝右一窝的讨偏房吧,原配夫人比摆设好不了多少,想来你对你那老岳父也没敬重到哪里去。在场的都是油里滚过十几二十遍的老江湖,你少在这里装大头蒜!”

  这一番夹枪带棒下来,除了暗暗忍笑的蔡平春,一时间场内无人敢再有声响,就怕宁大小姐调头骂过来。

  她当年虽然年纪小,但因为一直跟在蔡平殊身边,许多武林中人的过往糗事她都知道个七七八八,用来怼人可谓十步杀一人,一句一狗头。

  周遭武林人士有不少暗暗点头,其实沙虎帮在江湖上的名声本来也没多好,只是黄沙帮惨死当前,许多人也没计较这茬。

  “这些日子是早也吵,晚也吵,跟市井泼皮似的。”宁小枫做出困倦模样,“如今我看还是各回各窝歇息吧,有什么事等戚宗主与周庄主来了再说。”

  蔡平春适时的起身,装模作样的要扶妻子回屋。

  “慢着!”始终沉默的二堂伯祖忽然起身,“若不是有了新的人证,我也不敢大半夜惊扰大家。来人,把他抬上来。”

  众人目光顺着过去,只见几名弟子抬着一个担架上来,担架旁跟着一名披麻戴孝的粗壮少年。

  沙祖光一见了这少年就哎哟喂的连声上前喊我的儿,“田儿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家中好好陪你娘?!”

  这名叫沙田的少年从白兜帽下抬起脸,颧宽额窄,五官平庸,眼神木然森冷。

  他一板一眼的回答:“外祖父一家惨死,母亲几次哭晕过去,眼看起不来了。爹,我要亲眼看着外祖父和舅舅们的仇人遭报应!”

  这下正牌苦主来了,便是宁小枫收敛了戏谑神色,周遭人等俱静了下来。

  驷骐门两名弟子上前,将担架上的人扶坐起来,透过血迹斑斑的绷带与几乎将头颅对半劈开的剑痕,众人辨认出这人的清秀面目。

  “秀之!”宋时俊失声,“秀之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我们一直找不到你啊!”

  宋秀之面如金纸,气息断续,他定定的看向父亲身后,嘶哑道:“茂之,是你派人去杀我的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杨鹤影得意洋洋:“几日前,驷骐门弟子‘碰巧’救下了被数名蒙面人围攻截杀的宋大公子。怎么说呢,到底我也是他半个长辈,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茂之暴怒大喊:“放屁,你胡说八道!宋秀之你猪油进脑昏了头么,我干嘛要杀你!”

  三叔祖精神大振,“这还用说么?谁不知道你与秀之从小形影不离,定是秀之察觉到了你的恶行,是以你要杀人灭口!”

  “放屁放屁!”宋茂之破口大骂,“你们几个串通起来诬陷我!爹,爹你看他们……”

  宋时俊沉着脸:“秀之,你想清楚了再说话,莫要一时糊涂,中了别人的挑拨之计。”

  宋秀之落下热泪,用力扒开自己衣襟,扯开绷带,嘶声哭道:“爹,你自己看,这是我为了栽赃茂之弄出来的么!”

  火光熊熊之下,众人清楚的看见宋秀之从脖颈到胸膛布了三道极其狰狞的伤痕,俱是深可见骨,其中一道更是往下延伸到腹部。

  杨鹤影趁机道:“还有内伤,随便找个人给秀之把个脉,就知道他受伤之重了!”

  宋秀之满脸是泪,“爹,我知道你一直信任疼爱茂之,可是我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宋时俊心软了,本想上前却被杨鹤影与沙祖光拦住,他柔声道:“秀之,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父亲也心疼。可残害无辜炼制尸傀奴这样大的罪名,茂之真的不能背啊。你好好想想,兴许是有人故意假冒茂之的人来截杀你呢!”

  宋秀之满眼失望之情,“爹,从小你就教导我们要磊落大气。你放心,我只说自己所见所闻,其余的多一个字都不会说。”

  “秀之你……!”宋时俊着急的要上前拉儿子。

  “干什么干什么。”杨鹤影笑着用肩膀将宋时俊顶开,“刚才蔡平春也说了,是冤屈终能昭雪,既然你一心信任你宝贝儿子,让秀之说两句又怎么了?”

  “是呀是呀,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怕什么说啊……”驷骐门&沙虎帮&至少一半的广天门弟子一起起哄。

  三叔祖回头朝武林群豪拱手道:“接下来就是我们宋杨沙三家门里的事了,不论是非对错,广天门都会给天下一个交代。诸位英雄,不如……”

  云篆道长等人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宋时俊的一个儿子要揭发另一个儿子,这等兄弟阋墙的家丑广天门定然不愿被太多人看见。他们略略迟疑了下,便纷纷告退了。

  三叔祖将目光转到另一边,谁知蔡平春不动如山,宁小枫泼辣的反瞪他一眼。三叔祖等人莫可奈何,只好摸摸胡须当作没看见。

  眼见局面越来越险峻,樊兴家不停的抹冷汗,宋郁之满脸焦急,蔡昭已经开始左右张望,预先寻找退走路线了。

  杨鹤影满意的看了看四周,“行了,秀之,你就说吧。”

  宋秀之强撑着站起来,被人扶着坐下,喘口气道:“炼制尸傀奴本是魔教的奸邪行径,我们平素只有耳闻不曾得见。半年前,因为魔教内讧,新任教主慕清晏厉行剿乱,竟有几个零星的聂氏余党逃到了广天门周遭。”

  “当时父亲恰好不在家,茂之与我将这些人捉起来后一顿审问,其中几人为了活命,居然说他们曾为聂喆炼制尸傀奴,如今可将这门邪术献给我们。”

  宁小枫轻轻啊了一声,惊疑不定的去看丈夫,蔡平春面色凝重。

  樊兴家傻傻的去看宋郁之,宋郁之神色惶然,唯有蔡昭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出神。

  宋秀之继续道:“我当时便言此事邪恶歹毒,断断不可,应当赶紧将这几个聂氏余党交由圣堂诸位长辈共同处置,可是茂之一直不肯。拖了几日后,茂之忽然来告诉我,说囚室起了火,将那几个聂氏余党尽数烧死了,于是我只瞧见几具无法辨认的焦黑的尸首——茂之,我说的可有一字虚假?”

  众人视线齐聚过去,宋茂之被瞧的尴尬恼怒,依旧梗着脖子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我说的也没错。囚室的确着了火,人也的确被烧死了!”

  杨鹤影冷笑道:“说的好听,谁知道那几具尸首是哪儿来的?那几个聂氏余党是不是叫你藏了起来!”

  “杨老匹夫你个王八羔子!”宋茂之怒喝。

  三叔祖大怒:“宋时俊,管好你的儿子!”

  宋时俊面露怒色,庞雄信卖力将宋茂之安抚住。

  杨鹤影满脸堆笑:“秀之,你接着说。”

  宋秀之脖子经脉浮起,虚弱至极,已现气竭之色,仍然尽力道:“过了两个月,我发现茂之行踪隐秘,常常是只带两三个心腹护卫,然后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我拦着他质问,他说寻到了一处草木茂盛的山头,去哪儿游猎散心。可是不论我怎么问,茂之始终不肯告诉我那处山头在哪儿,也不许我跟随——茂之,我有没有诬赖你一个字?!”

  宋茂之气的脸色发紫,咆哮出来:“还不是自从去年之后你就不住劝我不要出去游猎,不然就去告诉几位长辈,我当然不能告诉你地点,也不能叫你跟着了!”

  这等辩驳简直豪无所说服力,宋时俊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秀之用胳膊努力将自己撑起来:“茂之,那之后,你离开广天门的时间越来越长,还不断向账上支取银钱,粮草,兵械甲胄,甚至珍奇药物。我再三问你缘由,你只不肯答。”

  宋茂之恼怒道:“自从去年你我被魔教奸贼劫走之后,广天门中多少人在暗中笑话我!我要另起炉灶,自己驯养一批效忠我的人手,这有什么错!”

  五房的曾伯祖父忽然微微一笑,“时俊啊,就算不论尸傀奴这件案子,茂之这等做法,可是触犯门规了。”

  宋时俊心焦如油煎,强笑道:“这,这个,茂之年纪小,不懂事,以后慢慢教,慢慢教……”

  三叔祖高声冷笑:“二十好几的人了,还小呢,掌门侄儿你真是爱子心切啊!”

  杨鹤影打断他们,“你们先别争这个了,秀之,赶紧说最后那件事啊!”

  宋秀之道:“一个半月前,原本说要出门游猎半个月的茂之忽然血淋淋的回来了。我见他的三个心腹护卫没跟回来,就问怎么了。茂之说,有一伙蒙面人夜袭那处山头,将他的人都杀光了,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后来我才知道,黄沙帮一众老幼也是那夜被屠戮殆尽的。”

  沙祖光嘿嘿阴笑两声,“茂之大公子好身手啊,那么多人死了,就你一个活着回来了。”

  “笑什么笑,笑你娘偷汉子给你找了个新爹吗?!”宋茂之大声骂回去,“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好不容易才聚集了几十名好手,结果一夜之间叫人杀了个干净!至于什么黄沙帮红沙帮,我从来没见过!”

  宋秀之似乎气力用尽,颓然倒向椅背,“就是这些了,我所说的,俱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茂之,你若觉得我哪个字有假,请父亲家法处置便是。”

  “好好好,秀之你好好歇息啊。”杨鹤影满脸慈爱笑容,一转身义正辞严道,“就是因为秀之知道的这些事,才遭人截杀,险些性命不保。宋掌门,你可不能姑息纵容逆子啊。”

  宋时俊一时无措,身形凝滞。

  宁小枫心中疑惑,轻声道:“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蔡平春对妻子摇摇头,示意先别发言。

  三叔祖站到当中,端端正正的向宋时俊行了个礼:“宋茂之另立门户,滥杀无辜,炼制尸傀奴,败坏我广天门门规,天地所不能容,请掌门立行处置!”

  四周响起整齐的呼喝:“请掌门立行处置!”

  角落中的宋郁之喃喃道:“难道是真的,难道是真的?”

  樊兴家也是毫无头绪,谁知蔡昭断言,“假的。”

  宋郁之顿时从惊惶转为惊喜,蔡昭又补一句,“你兄长叫人给算计了。”

  “你怎么知道!”宋郁之喘气。

  蔡昭压低声音:“聂喆的确懂得炼制尸傀奴,可是他的人早在极乐宫被攻破时就叫慕清晏一锅端了。尤其是炼制尸傀奴的那批人,祸害瀚海山脉的山民多少年了,慕清晏头一个就是拿他们立威祭旗,那阵是杀的人头滚滚,一个没放过。”

  “去年夏日起兵反叛慕清晏的,一半是吕逢春的人,一半是对聂恒城死心塌地的人。这些人觉得聂喆辱没了聂恒城的威名,根本不愿为其所用,多年来抱着对聂恒城的忠诚默默蛰伏隐居,直到吕逢春打出辅佐聂思恩的名头,外加慕清晏被擒这样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们才肯出来放手一搏。”

  “三师兄你在藏书阁读了那么多卷宗,该知道聂恒城虽然狠辣,但为人高傲,根本看不上驱使腐尸这等下作手段。尸傀奴嘛,开阳长老炼过,瑶光长老炼过,天玑天璇都炼过,唯有聂恒城,便是将手下败将弃尸乱葬岗,也懒得去炼尸傀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