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那以清正为名的古莫非当即站了出来,拍着胸膛保证自己家没有谁犯事,皇太后却慢条斯理地指出古莫非的太祖爷爷当年为江洋大盗,曾领海船纵横于海上,死在其手上的怕不止一千人,如此说来,臣盗之家,朝廷怎么能接受其为朝廷重臣?

古莫非虽知她强词夺理,可自家丑事,虽是前几代的,被人当庭揭了出来,惹得政敌讪笑不止,就够丢脸的了,哪还有心情管其他,而其他朝臣,在皇太后歪理之下终闭上了嘴…人人都怕自己家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被太后揪住了小辫子,让原本的书香之家变得臭不可闻,功勋卓越之家原来前边儿是盗匪叛国贼…

我心里知道如果不是皇太后以自己的声望强行翻了这案,君家将永远不可能翻身,我们跟着君楚禾永远被人骂卖国贼,她连祖制都可以改,我心中还能有什么怨怼?

夏侯商告诉我,其实如果我没有离开,已然可以用君辗玉之名堂堂正正立于人前了,可他又有些犯愁,如此一来,王妃的身份,到底是用君辗玉好呢,还是宁家嫡女?

君辗玉是一位将军,而且战功赫赫,一下子变成女人了,还成了自己的妻子,又将引得朝廷上下议论纷纷。

我道:“其实已无关紧要,我愿意成为她的侄女,有她这样的长辈,我幸与荣焉。”

听了这话,君楚禾有些黯然,却始终没再说什么,有夏侯烨呀呀地称他为外公,他什么都满足了。

那圣者为找出相思入骨的解药,已进入相思洞一年了,陪着他的,自然是那铁笼子里关着的梅娘了,待烨儿半岁之时,他终于从相思洞里出来,并带来了好消息,那相思入骨,终被他研究出解毒之法。

可我没有想到,所谓的解毒之法是这样?

我抱着烨儿随着这圣者走进相思洞中,子归绿洲是平原之处,并无山石,所谓的相思洞,便是地面之下极深的一个岩洞,胡杨繁茂的根须深入地底,有些根须便从岩洞顶伸了出来,悬挂于洞顶之上,密密麻麻,竟如人的头发一般。

洞内阴凉潮湿,聚水成潭,潭水中央,便是那颗相思树了。

在我看来,竟仿佛是那胡杨变种而成:除了针形的树叶长一些之外,我实在看不出这相思树与胡杨有什么不同。

“胡杨树是雌雄异体的,而这棵相思树却是雌雄同体,开出的花两两相拥…这棵相思树,廷尉圣者用胡杨和其他种类植物嫁接而成,才会接开出如此奇异的花,有这样奇特的效用。”君楚禾告诉我。

我回头欲问圣者,却是吓了一跳,他眼睁睁地望着我怀里的烨儿,眼里发出光来,仿佛见了天下奇珍。

我心中有些不悦,照我看来,凡他感兴趣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原本活得好好的胡杨都被他弄成棵相思树,如果他看上什么人…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忙笑道:“圣者,不知道这相思入骨的毒,要怎么解才可以?”

他这才将目光从烨儿的脸上转开,道:“相思入骨,自然得从‘骨’字那里入手,每年春季,相思树的根须生长极盛,须吸取养分,我用药物将中毒之人全身浸泡,使其毛孔打开,然后将相思树的根须同浸入药水之中,这相思树会缓缓吸收此人身体之中的相思毒,无论潜得多深,经过一个春季,毒也会被吸尽,只不过,如此一来,相思树便会枯萎变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生机。”

第二百零八章 结局

我喜道:“想来这世上再不会有人中这种毒,如今一年之期便快到了,圣者可得快些动手才行。”

那圣者点了点头:“也罢,明日午时三刻,你便带了他过来吧。”他心神又被烨儿吸引住了,“噢,你的孩子倒与你完全不同呢,宽额大脸,眼眉明亮,极好,极好。”

我警惕地道:“您说的什么话?我的孩儿长得自然像我。”

他脸上神色极为慈祥,双眼有光,看得出他是极喜欢这孩子的,他道:“依他的面相来看,这孩子有两种命运,一为极善,一为极恶,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解说?”

我被他说得提起了兴趣,道:“圣者请说。”

“极恶,他将使天下大乱,战祸连年,使天下一统,他的铁蹄会遍及五湖四海,他自己,会陷入情中,跟你们一样…”他转头望我,脸上又现了悲悯,“所以说,情之一字,害人啊,不过尚好,这孩子原本面相极善,如跟了一名好师傅,会成为一个善行普天之下,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摒弃情义,无悲无喜之大善者。”

我明白了,他真在打烨儿的主意,于是冷冷地道:“圣者不是怀慈悲之心,慈悲为怀吗,难道要行那抢夺人子女之恶事,更是要以此为胁,才肯救人?”

圣者脸上更是慈悲之意全显:“夫人想错了,我不过告诉您他将走的路而已,依我看来,他本性为善,你们想将他往恶之一途上引,只怕也不能够,他现在年少,还看不出来,过了两三年,你们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了。至于解读之事,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帮他…”

我有些愧疚,知道当真是错怪了他,可心中隐隐升起不安,低头望着烨儿,他犹自熟睡不醒,洁白的脸庞带着些微的红润,如果日后当如这圣者所说,成了像他一样的善人,那才是我的不幸呢。

铁马金戈,统一天下,有什么不好,至少最后,他能找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能还世间一个清明世界?

可如果性格如这圣者一样…我望了望面前圣者纠结成团的白发,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打了个冷战。

第二日午时,我讲孩子交给小七和君楚禾看管,陪着夏侯商来到相思洞口。

相思洞口隐于胡杨林中,看起来不过是地上陷下的一大片而已,他已知道自己身上相思之毒未解,却从未来过这里,不由疑道:“玉,这下面真有这样一棵树,能解我身上之毒?”

我因知道了他身上的毒能彻底解了的消息,心里极为高兴,便笑道:“你怕了吗?不敢进去?”

他便含笑拉了我的手,做了个依依不舍地样子:“是啊,要分离这么长时间,我不舍得你,我们昨晚上,被烨儿吵得…都没尽兴呢。”

虽是已为人妇,我听了这话,心不由得扑通扑通直跳,只得垂头道:“你出来了,自认补你的。”

他轻声一笑,揽住了我,在我额头一吻,低声道:“你要记得才好。”

忽地,我只觉一股大力从我背后推了过来,眼前忽地一片黑暗,等我睁开眼时,已跌入了极柔软的草堆之上,而咔咔之声响起,头顶的洞口正被缓缓关闭。

怎么回事?

“夏侯商,你为什么这样?”我站起身来,向站在洞口垂头望着我的夏侯商大叫,我看清了他的眉眼,含笑,温柔,仿佛在说,我等着你。

那洞口终被合上了,将他的身影与他的笑脸隔在外边,我有些怔怔地,脑内一片混乱,却实想不出他为什么将我推入洞内,自己却没有进来?

“你还不明白吗?小姑娘,相思之毒没解的人,除了他,还有你啊,只因为你身怀有孕,身体发生变化,暂缓了那毒性,可一生下孩子,你的身体便会慢慢恢复正常,相思之毒又会复发,当年你父亲实是无法可想,只得听了我的建议,让你怀上孩子,暂缓毒性,虽则这样会再使一人中毒,但为了你,他也做了,现在可好了,我终于研究出解毒之法,虽则这毒只能一个一个地解,解了你的毒之后,等相思树恢复常绿,到明年春天,便可解他的了…”

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位我牺牲,我值得你如此吗?

我忽地道:“你告诉我,他还能等到明年吗?”

他支吾起来:“也许能,也许不能,谁能说的定呢?可半年是必定能等得,昨晚上,我又给他推宫过血,你们昨晚还好吧,他将那药混入蜜茶之中喂了你。”

难怪他昨晚那么热情,叫君楚禾照看烨儿?

他告诉我,他已做了预防了,他让我放心地解自己的毒,他会在外边等我。

“再来一次,功效是差一点,我早告诉他了,小姑娘,我现在明白你儿子的善的一面从哪来的了,原来,这夏侯商虽出身于皇族,但心底却曾了善念。”

我气恨交加,大声道:“不行,我的事不能让他做主,你开门,让他下来!”

“这可不行,小姑娘,我被人称为圣者,自是要守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拿了个皮鞭出来,一卷,便卷了我,我只觉自己腾空而起,下一秒,便进入了一个粘稠胶状的所在,整个人仿佛掉进了糖浆之中,拼命挣扎,想要从桶内站起,却不能动,而桶下,却有无数的触状物缓缓地缠上了我的手脚,让我再不能动。

“睡一觉吧,小姑娘,睡醒了,就会好了,你头边的木制枕头,都是夏侯商那小子为你做的呢。”

那糖浆物漫上了我的脖颈,除了头之外,我的全身皆浸入其中,靠头的地方,果然有一个凹形之处,刚好与我的脖颈相合。

那圣者缓缓的说话之声在相思洞里回响盘旋,发出的回音传至我的耳内,让我的眼睛渐渐地沉重起来。

“不…我不睡…我要问他…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这样?”我喃喃地道,眼前出现的却是那道缓缓关上的洞门,他温柔的笑容,有树叶间疏漏下的点点金碎映于他的脸上。

等我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依旧身处于这粘稠的糖浆之中,洞中央的相思树树叶却仿佛在枯黄萎缩,洞角,有一个极大的铁笼子,梅娘闭目坐在铁笼里。

我身上的触须却多了许多,将我缠得紧紧的,让我动弹不得。

我大声道:“有人吗?白痴圣者,你在哪?”

没人回答,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骂道:“白痴圣者,你死到哪里去了?入地狱了吗?…”

叫了半天,也没人回答。

隔了一会儿之后,那梅娘睁开了眼:“别叫了,没用的…没想到这位夏侯王爷为了你,真可做成这样?想一想,我刺在他身上的那一剑,偏离了少许,果然是对的。”

当日她身穿黑铠,扮成乌木齐,与夏侯商作战,听她的语气,原想取他的性命的,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待我详细问她,她却又不出声了,只在笼中打坐。

隔了好一会儿,洞口才开了,那圣者提了一大包东西下来,我一见到他就骂,他却笑吟吟的不以为意,先把那麻布袋放于铁笼边上,对梅娘道:“你的食物来了。”

我吃惊地看见梅娘从铁笼栅栏间隙伸出手,伸至麻袋里,一伸手便拿出一条黑色的相思蛇,双手一扯,将那蛇扯成两截,放到嘴边吸吮了起来。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乌木齐喝人血之时那样舒畅,可满脸鲜血实在可怖,我忙掉转了脸不再望她。

“这蛇可难找了,相思洞里没了,洞外的效果虽不是很好,先勉强凑合吧。”这圣者道。

我奇道:“你不是说众生皆平等吗?你用无数生命救她一人,佛祖可不答应。”

他脸上又现那恶心的慈悲之色:“你懂什么,它们舍身救人,死后投胎可升至人道,我这是在救它们呢。”

他的歪理一套一套,没人说得过,我便不再纠缠此事,迟疑地道:“我相公,他还好吗?”

“好,当然好,每天抱着孩子,让我看一下都不给。”圣者愤愤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