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女人……厉害角色……”KEN摇摇头,断断续续地嘀咕了几声,跟了进去。

  “外头怎么了,谁在那儿乱叫一通的?”

  急促的脚步声传进耳里,司徒月波头也不抬地问。

  只着一件衬衫的他端坐在办公桌前,埋头逐一翻看着摞在面前的几堆厚厚文件,不时用笔做一些批注,神情专注,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来者是谁。

  钟旭走到他面前,停下步子,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怎么不说话,外面到底……”觉察到有些异样,司徒月波抬起头,登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万分吃惊地站了起来,“嗳?!你怎么来了?!我还当是KEN进来了呢。”

  “我……我……”

  一看到他的脸,之前充斥心间的种种疑问不知遭了什么打击,突然集体卡在了身体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钟旭张着嘴,“我”了半天也没道出下文。

  这时,KEN也走了进来,微笑着对司徒月波道:“总裁,刚才只是莉莉跟尊夫人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而已,已经没事了。嗯,如果没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司徒月波点点头:“先出去吧,下午记得叫他们把那份报表送过来,我今天必须要把这些工作全部弄妥当。哦,这些我已经签好了,拿去吧。”

  “放心,我知道。”KEN接过他递过来的文件,又礼貌性地对钟旭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出门前,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司徒夫妇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顺手关上了房门。

  “呵呵,临近年底了,事情特别多。”司徒月波无奈地笑笑,绕过办公桌,拉着她朝沙发那边走去,“这边来坐。”

  钟旭目不转睛地盯着的他,表情依然自如,言语依然诚恳,连笑容都一如既往地温柔,她的眼睛不停地告诉自己,面前的人,仍旧是她钟旭最熟悉最信赖的那个男人,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疑点。

  可是,一想到今天早晨的事……天,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跟“骗子”这个万恶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在沙发上坐定后,司徒月波握着她冰凉的手,道:“怎么突然跑来了?有事?”

  “啊?!没事……没事……”他手掌里的温度让钟旭心慌意乱,忙摇头否认。

  司徒月波眉头一皱,大掌立即覆上了钟旭的额头,片刻,他收回手,带着疑惑地口吻嗔怪道:“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差。我早叫你留在家里休息,这大冷的天,惹上病实在是太容易了。你就是不肯听……”

  “我……我去买好了东西,看时间还早,就顺道过来……嗯,找你一起吃午饭啊,难道不可以吗?”钟旭打断他,努力让自己的神情跟平时一样自然,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编出了一个很不高明的谎话。

  “买……东西?!”司徒月波盯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狐疑地重复着她的话。

  “是啊,我去买了……呀……”钟旭正要继续编下去,却猛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两手空空,莫说没有半个购物袋,连手提包都不知道在何时跟自己分了家。

  “嗯,这个,我……我只买了一个口香糖,吃掉了。”她尴尬不已地左顾右盼,绞尽脑汁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为自己圆了谎。

  “哦。”司徒月波点点头,不再追问下去,抬手看看腕上的手表,他话题一转:“不早了,一起去吃午饭吧。”

  “啊?!什么?”还在为刚才几乎穿帮的小谎话而分神的钟旭心不在焉地问。

  “不是你专门过来找我吃午饭的吗?”司徒月波不无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你今天……怎么又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

  “我没有啊!我只是……饿得头昏眼花了。”她赶紧否认,然后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做出惯有的馋相,拉着司徒月波的手问:“走吧走吧,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嗯?”

  司徒月波站起身,带着抱歉的笑容道:“二楼有个餐厅,去那儿吧。不过我今天实在有太多工作要处理,只能陪你两个钟头哦!”

  “嗯嗯,我知道你忙。”钟旭边说边拿过他扔在沙发扶手上的外衣,披到他身上,“走吧,我快饿瘪了。”

  司徒月波一面往外走一面穿外衣,笑道:“你这个人哪,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什么意思?”她对他说的每个字都无比敏感。

  “呵呵,你这样神叨叨地突然出现在我办公室,还不算意料之外吗?”司徒月波怜爱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吃过午饭我叫KEN送你回去,好好在家修养,不准乱跑,否则定不饶你!”

  “不要,我不回去!”钟旭马上反对,倔犟地说:“我……我要留下来,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回家。”

  他一愣,放慢步子道:“可是……我今天会忙到很晚,也许要到凌晨,你还是……”

  “不!”她干脆停下来不走了,跺着脚喊:“多晚我都等!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外面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她的出格表现吸引到了他们夫妻这边来,几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男女职员毕恭毕敬地冲司徒月波打了个招呼,然后纷纷忍住笑走开了去。

  “好好,你想怎样都没问题。先去吃饭好吧?!”司徒月波赶紧投降,拉着她就朝电梯那边走,边走边压低声音劝道:“这儿人多,别耍小孩脾气,会被人笑话的。”

  “爱笑就笑,我才不怕呢。”钟旭一脸不在乎。

  8-5 21:28:00

  “唉……老婆,我大小也是这里的一把手,被下属看到总归是不合适啊。”司徒月波挠着头作痛苦状,“听说人在饥饿中,情绪会特别不好,果然有道理。”

  钟旭瞪了他一眼,不再与他辩驳。她心里很清楚,那么执意留下来,只是在给自己找机会罢了。

  别误会,此刻她并非是想找机会挖掘出司徒月波说谎与否的证据,而是想找机会让自己有充分的理由去做一个决定——究竟有没有追究这个疑问的必要?!

  看到他的时间越长,之前种种渴望探究事实真相的欲望就越弱。

  所谓“真相”,十之八九不尽人意。

  如果那样的话,还要继续吗?

  将一切维持原状,好吗?

  就当今天早上的偶遇是场噩梦,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只要他对自己一如既往,就不要再追寻什么事实什么真相,好吗?

  不要想了,不要问了,不要怀疑了,哪怕是自欺欺人,好吗?

  垂着头倚在司徒月波身旁,钟旭不停地在心里跟自己“商量”着,连电梯到了都没有发觉。

  “喂!到了。”司徒月波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把她拽进了电梯,然后嘀咕道:“真饿昏了不成?”

  这架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钟旭揉揉自己的脸,总算从冥想状态恢复了过来。

  “餐厅的牛排不错,一定合你口味。”司徒月波把她的头发撩到耳后,找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嗯……”她草草应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没有半点兴趣,到是突然开口问了个与吃完全无关的问题:“从……那件事之后,这座大厦太平多了吧?”

  “呵呵,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司徒月波一笑,“是啊,反正我是没有遇到任何异常的状况,一切都很正常。”

  “看到这架电梯我就忍不住回想到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钟旭拍拍光滑的电梯内壁,回头看着司徒月波笑道:“算你们司徒家运气好,找到了我们,否则这长瑞大厦不知道还会生出多少事端,枉死多少性命。”

  “是啊,所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是你我间的缘分呢。”司徒月波颇有些感慨。

  “那真的是你我间的缘分吗?”

  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

  钟旭做了个深呼吸,把想问的问题生生压了回去,换句话道:“人跟人之间讲缘分,人跟物之前也讲缘分。呵呵,这种捉不到看不透的东西真是很奇妙……”

  “不错,人跟人之前的缘分千丝万缕,互相牵扯。就像我,如果不是认识蒋安然,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你。”他握紧钟旭的手,满眼的幸福,随后又遗憾无比地说:“想来真该好好感谢这个大媒人的,可惜回来这么久了,都没顾得上跟她联系联系。你们那么多年没见面,也该找机会见见的。”

  他看似无心的话语,却冻僵了钟旭脸上所有的笑容。

  蒋安然,蒋安然,这个几乎从不被他们提起的名字如今不啻为天下第一奇毒。

  这毒,只会毒死两个人——

  一个叫钟旭的女人,一个叫司徒月波的男人。

  她强忍住心内的种种不适,面不改色地说:“我老早就想见她了。没有她,你我不会有任何交集。啊,也不知道她现在变什么样子了呢,我记得她以前老爱扎两个小辫儿,留一排整齐的刘海,一笑起来就看不到眼睛,哈哈,傻傻的呢。”

  “女大十八变,她现在可是当仁不让的大美女呀。她上次回国的时候,是我亲自去机场接的,你不知道,一路上多少男人对她流口水呢,还有几个又追又撵地找她要电话呢,啧啧,她……”他正兴致勃勃地说着,电梯铃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打住话头,抬眼看了看指示灯,“啊,二楼。咱们走吧,被你一闹我都饿了。呵呵。”

  钟旭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出了电梯。

  其实她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但是又那么怕他继续说下去。看他的样子,哪里像是在撒谎?那样自然又怀念的神色,千真万确地就是在回忆一个久未联络的知交故人。

  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

  蒋安然,蒋父,司徒月波……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脑子里如同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雾,什么都无法看清,钟旭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能按照自己的直觉,胡乱地寻找出路。

  出了电梯转左,就是餐厅所在。

  混合着各种食物味道的空气从餐厅大门里飘荡而出。

  走到门口,餐厅内的一切尽入眼底,空荡荡冷清清的场面让司徒月波停住了脚步。

  “我还以为人很多呢。”他有一点讶异,然后马上松了口气,转头对钟旭道:“还担心没有位置,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不是午餐时间吗,怎么人这么少。”

  一个地处如此“繁荣”的高楼大厦之内,又逢正午用餐高峰时间的餐厅,却人烟稀少至此,钟旭也觉奇怪。

  “不知道啊,可能我们来得太晚了,大家都吃过了吧。”司徒月波环顾四周,最后拉着她在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你往常来的时候都很热闹吗?”钟旭随口问道,目光随着穿梭其中的几个侍应生移动着,发现这里上百张桌子大概只有三四张是坐了客人的。

  司徒月波摇头:“不清楚。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吃饭,以前都是由餐厅直接给我送上来的。在这里工作的人大都非常节约时间,也许大家都叫了外卖吧。我今天也是破例呢!”

  “哦,这样啊……”钟旭继续四处张望,搓着冷如冰块的双手,“真是冷清啊……”

  耳畔欢快的拉丁舞曲一直回荡不停,可始终带着点孤掌难鸣的意思,本该热闹无比的公众场合,怎的那么荒凉呢?

  说话间,一个西装笔挺系着领结,看似领班模样的年轻侍应走到他们面前,笑容满面地把手中的菜单递过来,道:“请问二位想吃点什么。”

  “两份黑椒牛排,七分熟。一个蔬菜沙拉,嗯,再来两杯鲜奶,热的。”司徒月波根本看也不看菜单就把它递还到来人手上。

  “鲜奶?”侍应一愣,又重复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