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那一夜,他们打完赌后,她本来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着该怎样“出奇制胜”,赢了赌约。

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剪夏师姐就悄悄来找她了。

她一脸愁容,欲言又止:“小鸟,我,我不想参加这面具夜宴了……”

自从发现她的女儿身份后,私底下她便跟着骆青遥一般,也一直这样唤她。

当时辛鹤听到喻剪夏不想参加面具夜宴时,一下就愣住了:“为,为什么?”

“因为,因为……”喻剪夏闭上了眼睛,语气莫名哀伤,“夏天来了。”

短短四个字,道不尽其中的那份酸楚。

当年那场变故之后,裴云朔一夜白头,性情大变,此后一年四季,最讨厌的就是夏天。

后来的每个夏天,喻剪夏都小心翼翼地躲着他,只敢远远望着他,不敢靠近。

她并非害怕自己被哥哥骂,只是不想让他生气烦闷,情绪波动,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这一回的面具夜宴,正好是迎接初夏时节的到来,喻剪夏几乎可以想象,裴云朔见到她,该有多么的厌恶愤恨。

“我其实不是不想参加,只是我知道,哥哥看到我,一定会不高兴的……”喻剪夏深深叹了口气,望着辛鹤,发愁道,“小鸟,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哥哥认不出我呢?”

这样她就能远远看着他,跟随在他左右,不会惹他不快了。

辛鹤望着喻剪夏一脸的愁容,有什么在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喜不自胜道:“我知道了!”

辛鹤想出的法子不是别的,正是——

“剪夏师姐,你扮作男装,我扮作女装,面具一戴,相互为对方做掩护,保准谁都猜不出我们的身份,怎么样?”

两人这样一“对调”,不仅裴云朔不会识出喻剪夏,骆青遥也认不出辛鹤了,简直是两全其美!

就这样,两人说做就做,喻剪夏替辛鹤装扮完之后,自己也换上了一身男装,将长发高高束起,戴上了一张蓝色的剑客面具,手里还握着辛鹤为她准备的一只洞箫。

原本温婉柔弱的美人,瞬间变成了一个俊俏少侠,眼角那粒惹人怜惜的红痣,也被面具遮掩住,只能瞧见一段白皙的脖颈,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辛鹤与喻剪夏装扮完毕后,都像换了个人一般,站在镜子前,辛鹤忍不住伸出手,将喻剪夏的下巴一勾,调笑道:“哪家少侠,这般俊俏,害奴家一见倾心,怎么办?”

喻剪夏脸上一红,却因有了层面具的遮掩,胆子也大了起来,顺势将辛鹤的腰肢一揽,清了清嗓子,从善如流地回应道:“分明是你这只无端跑来的小狐狸,勾去了我的心,还要倒打一耙,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两人戴上面具,当真都是一等一的好演技,各种肉麻的情话信手拈来,四目相对间,脉脉含情,却是看着看着,同时绷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两人笑作了一团,忽然间,辛鹤一激灵,看向窗外,“不好,少侠哥哥,我们得快点走了,还要乘舟渡河呢……”

月光照在水面上,小镜湖波光粼粼,老人划着桨,第一批渡河的少年就快要靠岸。

夜风中,裴云朔负手而立,站在舟头,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面具,上面勾画着狰狞可怖的地府鬼魅,再配上他那一头如雪白发,当真是鬼气森森,寒意逼人,从头到脚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骆青遥一身白衣,戴着一张仙鹤面具,恰站在他旁边,宛如谪仙,两人一白一黑间,在月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舟头另一人望着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忽然道:“你们俩今天看起来好‘般配’啊,凑在一起,活脱脱一对黑白无常啊,这是想要索谁的命啊?”

这开口调侃的人,正是岑子婴,他今夜穿得华丽无比,贵不可言,还戴了一张金光闪闪的面具,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里有权有势一般。

骆青遥斜眼一瞥,勾起唇角,一声笑道:“哪里比得上岑小妹你啊,直接就戴着一脸金子出来了,这么招摇,小心被人打劫啊,那到时候,可能真需要我们黑白无常来给你‘收尸’了!”

“啊呸!”岑子婴顶着一脸黄金,叉腰瞪了回去,“我这辈子富贵命,保准长命百岁,不劳你惦记!”

舟头另一人,戴着一张俏花旦的面具,上面每一笔描绘都浓墨重彩,配上他的好身段,当真风流不尽,他听着身后的对话,忍俊不禁,摇了摇头。

这“俏花旦”正是萧然,他望向对岸,清声道:“到了。”

烟花当空绽放,岸边人来人往,各色装束面具,穿梭其间,令人眼花缭乱。

远处的高台上,请来的“傩班”正在表演歌舞,周遭不时传来喝彩之声,天地间一片欢喜热闹。

岑子婴几乎是迫不及待,第一个就跳下了船,却还来不及着地时,就已经一头撞到了一个人怀中。

“哎哟,谁他娘的这么不长眼啊?把我面具撞坏了,赔得起吗?”

岑子婴叫唤着,晕头转向间,扶着面具才一站稳身子,耳边就传来一个女子泼辣的声音:“这种俗物,别说一个了,赔你十个百个都绰绰有余!”

岑子婴一激灵,定睛望去,眼前霍然出现一张明艳的红色面具,他瞬间脱口而出:“你,你是……母老虎?”

“再乱喊把你舌头都割了!”少女劈头盖脸地一声骂去,岑子婴吓得往后一退,不用再怀疑,眼前这个嚣张的婆娘,就是那前院的母老虎,姬宛禾!

他正想大着胆子“回敬”一句时,红衣少女已经招手上前,欣喜地喊道:“老遥,我们在这!”

岑子婴这才发现,少女旁边还有一人,坐在轮椅上,一袭青衫,戴着一张画了竹子与云纹的面具,也随那红衣少女扬声喊道:“遥哥!”

岑子婴心里陡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暗自撇了撇嘴:“怎么到哪都带着这个瘸子啊,真没劲!”

烟花璀璨,月色缭绕,夜风拂过湖面,当辛鹤与喻剪夏到来时,对岸已是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处处欢声笑语不断,惊蛰楼与前院的弟子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时机,她们对视一眼,心中暗喜,这便下了船,走入烟花之下,融入这一片热闹的面具人潮中。

辛鹤与喻剪夏随着人流走走看看,赏灯听曲,好不惬意,却没走多久,迎面就撞上了一行人,为首者一身黑衣,戴着张狰狞可怖的鬼魅面具,身后一头白发冷冽如雪——

这特征简直太明显了,一看就知道是谁!

辛鹤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喻剪夏手心一颤,她忙悄悄将她拉了拉,压低了声道:“别慌。”

“少侠哥哥”握住了手里的洞箫,深吸了几口气,堪堪定住了心神,这才抬起头,目不斜视地与那行人擦肩而过。

那身黑衣在月下冷峻离去,白发飞扬间,头也未回,一丝察觉也没有。

“成功了!”巨大的喜悦涌上辛鹤与喻剪夏的心头,她们彼此对视,兴奋不已。

“小鸟,你的办法果然有用,我可以远远跟着哥哥了,你一个人没有问题吧?”

喻剪夏凑到辛鹤耳边,按捺不住欣喜,辛鹤赶紧点头:“你去吧,夏夏,小心一点,记住别靠太近,你家白毛可机警得很,叫他认出来就糟了!”

喻剪夏点点头,这便与辛鹤分开,悄无声息地跟上了裴云朔那行人。

辛鹤戴着“小狐狸”的面具,双手背在身后,独自一人穿梭在人潮中,走走逛逛,倒也怡然自乐。

只是好半天都没有遇上“骆青瓜”,看来老天爷都有意帮她了。

辛鹤一边暗自庆幸着,一边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走走停停间,不觉就来到了那傩班表演的高台下,仰起头,被台上奇特的傩舞吸引住了。

那些舞者戴着各式面具,随着锣鼓之乐在月下起舞,除却奇特的舞姿外,旁边竟还围了几个衣裙飘飘的妙龄女子,手里纷纷捧着银盘,上面洒满了花瓣,她们一边围着那些舞者转圈,一边将银盘中的花瓣洒向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

这画面落在辛鹤眼中,让她一时久久未动,看得入神了。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因为——熟悉。

是的,太过熟悉,不知怎么,这画面总让她觉得在哪见过一般,却一下又想不起来,实在恼人。

辛鹤微微蹙眉,站在台下,正拼命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的记忆时,旁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像是前院的弟子,对着她有些紧张,结结巴巴道:“师妹,你,你是哪个班的啊?怎么,怎么从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你?”

辛鹤一惊,扭头望去,那弟子即便戴了面具,她都能感受到他那份紧张,在他身后,还站了几个同伴,勾肩搭背的,在那里嬉笑起哄着。

辛鹤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搭讪了?换了女装后,居然就从天而降了一朵桃花下来?

她心底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望着跟前紧张的少年,正想要用什么托辞搪塞过去时,不远处却忽然走来一道俊挺身影,她目光一动。

那道身影白衣飞扬,戴着一张仙鹤面具,身姿颀长,月下遥遥走来,宛若谪仙。

辛鹤一颗心陡然揪紧,几乎来不及多想,掉头就走!

那向她问话的师兄急了,在她身后喊道:“师妹,师妹你怎么就走了……”

辛鹤却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埋头急急忙忙走了半圈后,却忽然猛地顿住了脚步。

不对啊,她在躲什么?她现在都打扮成这样了,还在怕什么?

果然男人装久了,都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姑娘,好不容易穿一回女装,还觉得自个儿在“男扮女装”,生怕被拆穿,这真是太……好笑荒谬了!

辛鹤哭笑不得间,稳了稳心神,伸手把脸上的面具整了整,又将那对狐狸耳朵揪了揪,抬头挺胸,理直气壮地转过了身。

“我本来就是个姑娘,如假包换,心虚什么?”

她一转身,便望见了那身白衣,仙鹤乘月而来,长发随风飞扬,他迎面走向她。

月色动人,烟花迷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辛鹤瞬间屏住了呼吸,挺起纤秀的后背,一步步走向那人。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们终于在绽放的烟花下,擦肩而过,那一刹那,辛鹤一缕长发飘飞起来,拂过他的脸颊。

一阵清透的茶香扑鼻而来,原本要擦肩离去的骆青遥,瞳孔骤缩,忽地停住了脚步。

时间被无限拉长,嗅觉与触觉被无限放大,这一刹那,天地间仿佛定格住了般。

骆青遥站在风中,不可思议地扭过头——

“小鸟?”

第35章 动心

“小鸟?”

这一声不啻于一道惊雷,炸在了辛鹤耳边,她心跳狂乱不止,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头顶。

夜风迎面而来,她快步走入人潮中,装作听不见那声呼唤,将骆青遥远远抛在身后。

“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心里拼命对自己说着,辛鹤越走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而身后那袭白衣,却像笃定了般,竟是连喊了几声“小鸟”,拔腿追了上来!

这一下,辛鹤魂都要吓没了,再顾不得许多,一只手按住脸上的面具,一只手提起长裙,不计形象地在夜色中飞奔起来。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月色下如同鹰抓兔子般,煞是滑稽。

这头辛鹤正落荒而逃时,另一边的喻剪夏,却躲在树下,悄悄尾随着前方的裴云朔。

她不敢靠得太近,一路小心翼翼,皆是跟一段,停一段,此刻藏在树后,她微微探出头,握紧了手里的洞箫,正望向前方那道冷峻身影时,却是忽然间看见了什么,瞳孔骤缩——

湖边一个弟子手里的花灯,不知怎么燃了起来,火苗从一角舔舐而上,迅速蔓延,那少年吓得手足无措,赶紧将那燃烧的花灯往湖里一抛,却不想,裴云朔一行人正好经过,他手里扔出的那个花灯,好巧不巧,正朝裴云朔飞去,眼见那团火光就要砸在裴云朔头上了!

“小心!”

喻剪夏来不及多想,从树后飞身掠去,扬起手里的洞箫,将那着火的花灯猛地一下打偏,花灯应声落入了水里,扑通溅起了几道水花。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所有人均一愣,唯独裴云朔将那声“小心”听得一清二楚,霍然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出手相救的“少侠”。

“夏夏?”

喻剪夏身子一颤,吓得脸都白了,还好有面具的遮掩,她慌乱地摆摆手,一转身,仓皇而逃。

裴云朔眉头一皱,白发扬起,下意识就想追上去。

烟花映亮了夜空,晚风掠过耳畔,月下两对人各自追逐起来,仙鹤飞向前方的小狐狸,厉鬼穷追那风中的剑客少侠。

冥冥中老天爷戏弄般,辛鹤与喻剪夏竟是双双露馅,在月下狂奔不止,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

辛鹤伸手拨开人群,气喘吁吁间,跑了一大圈,竟又是绕回了那表演傩戏的高台下,前方人头攒动,她一时挤不过去,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对面人群里,也有一道身影忽然冒了出来——

正是同样跑得气喘吁吁,戴着剑客面具,拿着洞箫,慌乱无措的喻剪夏!

“小鸟!”

“夏夏!”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欣喜的光芒,以及……各自身后那道紧追而来的身影!

辛鹤一激灵,上前一把拉过喻剪夏,左右望望,霍然看向那戏台,灵机一动,拉着喻剪夏就飞奔进了后台。

“快,夏夏,我们把衣服换过来!”

骆青遥与追来的裴云朔戴着面具,也正好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却发现追着的人已经不见了,四处都难寻踪影。

反而他们一抬头,同时在月下看到了彼此,“黑白无常”又凑到了一块。

戏台下,两人神情微妙,双唇一动,正想同时问道:“你有没有看见……”

却不知怎么,又抿了抿唇,同时作罢,两人擦肩而过,继续扬起脑袋,四处找寻着各自要找的人。

夜风凉凉,骆青遥一边拨开人群,细细寻找着,鼻尖一边萦绕着那阵茶香。

心里像有一只手在挠着一般,让他喉头发干,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那缕飘飞的发丝,两只狐狸耳朵,月下灵秀俏丽的少女……所有画面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旋着,他越找越急,越找心跳得越快。

却是忽然间,灯火粲然的人群里,亭亭站着一道倩影,骆青遥眼前一亮,飞也似的奔上前,一把按住那人肩头,兴奋不已:“我抓到你了,小鸟你还往哪里跑!”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女转过身,微微抬头看着骆青遥,骆青遥按捺不住纷乱的心跳,一把掀开了她的面具。

这一下,人却是傻眼了——

“喻,喻师姐?”

骆青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愕然地将脸上的仙鹤面具摘下,望着月下那张秀美温婉的脸,话都说不顺溜了:“怎,怎么会是你?”

少女站在夜风中,莞尔一笑:“本来就是我啊,不然骆师弟还以为是谁?”

“我,我以为是……”骆青遥呼吸微颤,神情有些怔然,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什么东西破碎了一般,喃喃道,“我把你当成小鸟了,因为你身上有他那股淡淡的茶香……”

“怎么会是辛师弟呢?他是男人啊,骆师弟是在说笑吗?”喻剪夏故作惊奇,又笑着解释道,“有茶香也不足为奇啊,我这段时日,经常照料辛师弟呢,许是相处间沾染上的吧。”

“是,是这样吗?”骆青遥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整个人像踩在梦境里一样,明知道自己的猜想才是最荒谬的,却偏偏控制不住,忍不住去怀疑,他看向喻剪夏,皱眉问道,“那,那喻师姐你见了我,跑什么呢?”

另一头的湖边树下,裴云朔也终是发现了那“少侠”的身影,他手持洞箫,衣袂飘飘,孑然立于月下,裴云朔心跳加快,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那人肩头,“你究竟是谁?”

“少侠”转过身,漆黑的眼眸透过面具望来,还来不及开口时,裴云朔已经猛地掀开了那张剑客面具,“不要再玩这些无聊的把……”

声音却是戛然而止,裴云朔呼吸一窒,陡然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道:“辛鹤?”

他像失了声一般,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为什么会是你?”

“怎么不是我?”辛鹤拿起手里的洞箫,在裴云朔面前一挥,“要不是我身手敏捷,你可就要毁容了!”

裴云朔眉心微蹙,扬手抓住那洞箫,冷声道:“那你为何要跑?”

“赶着去看那戏台上的傩舞表演啊,哪里知道身后有人一路追来,我也正纳罕着呢,你追我做什么?”

两处地方,两个一模一样的回答,骆青遥与裴云朔听完后,都愣了愣,一时间倒被反问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滑稽又荒唐的一夜过去得很快,回去的一路上,骆青遥仍有些恍惚,望着身旁手持洞箫,一身少侠装束的辛鹤,若有所思,陷入了莫名的遐想之中。

辛鹤佯装不知,故意取笑道:“输就输了呗,大气点,别苦着一张脸了。”

骆青遥望向辛鹤,他还是往日那副“辛小鸟”的模样,将他脖颈一勾,伸手往他胸膛上拍了拍,爽朗道:“放心,我这人厚道得很,绝不会让你做什么上刀山,下油锅的事情,你大可宽心,来,青瓜,笑一个?”

“去你的!”骆青遥把辛鹤的手打开,气氛陡然间又回到了平素的嬉闹调侃,一切毫无异样,骆青遥长长呼出一口气,收回心神,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他将那些虚无缥缈的念头抛诸脑后,回到惊蛰楼后,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长夜漫漫,万籁俱寂,骆青遥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袋就都是那道俏丽灵秀的少女身影,两只狐狸耳朵在他眼前晃啊晃,挠得他心里又痒又躁。

他终于受不住,霍然睁开了眼,黑夜寂寂,床榻另一头的辛鹤已沉沉睡去,那股似有若无的茶香又飘了过来,骆青遥扭过头,呼吸灼热,无端端受了蛊惑般,悄悄地将身子挪了过去……

他凑在那张熟睡的俊秀脸庞旁边,按捺住心跳,一点点伸出手,像做贼一样,慢慢挑起了他一缕发丝。

鬼使神差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竟将那发丝放到了鼻下,深深一闻,霎时间,那股清冽的茶香又萦绕而来,面具夜宴上的那一幕,似乎就浮现就眼前——

烟花当空绽放,他们擦肩而过,一刹那间,少女一缕长发飘飞起来,拂过他的脸颊,无尽缱绻温柔。

骆青遥心神迷醉,正分不清虚幻与现实时,辛鹤却陡然间翻了个身,那缕发丝便从他指间滑了出去,他一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一张俊逸的脸登时红了个透。

几乎来不及多想,他霍然扬起手,在黑夜中给自己狠狠抽了一下。

身子也逃命一般地迅速弹开,挪得远远的,两只手扯过被子就盖住了脑袋。

骆青遥在黑夜中心跳不止,闭上眼,疯狂默念着:“别犯病了,快睡觉,不要去想,快点睡……”

多天真的少年,以为睡着了,就能“逃避”这一切?

这无尽漫长的一夜,骆青遥深深陷在了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梦里不断重复着他与狐狸少女擦肩而过的那一幕,她飘来的发丝挠得他脸颊发痒,清透的茶香将他彻底包围住。

最后的最后,他在漫天烟花下,终是追上了她,一把掀开了她的面具。

这一回,面具下的人却不是喻剪夏,而是他真正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他终于,如愿以偿地看见了她——

明眸皓齿,灵秀动人,浅笑盈盈地站在风中,身上笼了一层柔和的月光,那样美好干净,似一汪秋水,摇曳了他的心神。

骆青遥长到这么大,破天荒的,做了一个不可言说的……春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下的床单湿了一大块,他脸色陡变,立马裹紧被子,心惊肉跳间,第一反应就是“毁尸灭迹”。

当辛鹤要出门时,才发现骆青遥还“赖”在床上,半天没有起身。

“青瓜,还在睡懒觉啊?”

骆青遥呼吸一颤,从被里慢慢探出半个脑袋,对上辛鹤关切的眼神,支支吾吾道:“小鸟,你,你先去上课吧,我今天有点不太舒服,还想再躺会儿……”

“不舒服?”辛鹤凑上前来,“青瓜,你怎么了?”

她伸出手,就想探向骆青遥额头,骆青遥却像见了鬼一般,吓得忙不迭躲开,“别别别,别碰我!”

这反应实在太夸张了,辛鹤的手愣在了半空,“青瓜,你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