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要抵赖,而是你太狡猾,你太会拉拢人心了!”

“人人一颗心,想要哪种活法,就选哪种活法,谈何拉拢?是你蠢,你执念太深,你陷在过去永远出不来!醒醒吧,大哥,童鹿早就没了,这里才是我们新的家园!”

“不!童鹿没有亡,故乡永远在那里,我们要回去,我们要复国,童鹿永远不会亡!”

凄厉的声音响彻天边,昔年并肩作战的两兄弟,一言不合,终是彻底决裂,拔刀相向。

海水呼啸翻涌,大风猎猎,如血残阳中,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高台上的灵晴皇后,抱紧吓得哇哇直哭的小太子,嘶声喊着:“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本是手足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刀剑相向?

然而已经晚了,两个人都杀红了眼,旁人根本拦不下来,岛上一片大乱。

真论起武功,辛玄笛乃是“流云十君子”中最为高强的,焦老大怎能敌得过他?

一剑穿心,血溅长空,辛玄笛毫不手软,眸中寒光毕现,终是除去了复国派最激烈的“头领”!

“大哥!”

吕启德与白清砚几人撕心裂肺,抱住那具跌落半空,死不瞑目的温热尸体,泪洒残阳之中。

他们目眦欲裂,悲痛欲绝,不敢相信,辛玄笛竟真的会对焦老大下杀手!

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那道杀气凛冽的身影,握着鲜血淋漓的长剑,站在残阳中,对着岛上的遗民厉声道:“焦伯禹已死,阴兵鬼阵将永无法开启,复国之路彻底断绝,你们从此就在岛上安心住下,不要再想着‘复国’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我向你们保证,一定会让你们衣食无忧,安稳度日,免受流离失所,战火硝烟之苦!”

“复国派”的老大都没了,众人瞬间乱了分寸,那白清砚霍然站起,双目血红:“畜生,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我跟你拼了!”

事已至此,一个都已经杀了,辛玄笛还怕杀第二个吗?

他将手中长剑一扬,也红了双眼,厉声道:“来呀,谁若再执迷不悟,将‘复国’二字挂在嘴边,便上来受我这一剑!”

局面彻底失去控制了,辛玄笛铁了心要将“复国派”镇压下去,肃清前方的所有障碍,千钧一发间,却是杜凤年站了出来!

他在“流云十君子”中,年纪虽小,却是最为重情重义的,当下拦在中间,痛心无比:“不要,不要动手,我们都是兄弟啊,不要自相残杀!”

“小九,你闪开,不关你的事!”

辛玄笛与杜凤年交好,不愿伤害他,即便他选择弃权,他也仍是将他视为“自己人”。

那白清砚也铁了心要与辛玄笛决裂,为焦老大报仇,他对着杜凤年嘶声吼道:“什么兄弟?他杀了焦老大,他把焦老大都杀了,你看不到吗?!”

那是一场鲜血漫天的噩梦,不仅流云十君子彻底分裂,两边大打出手,台下的遗民们也疯了一般,容不下另外一派,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个个都在残阳中杀红了眼,欲将对方蛮横地镇压下去。

天地间一片混乱,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简直像是一座人间炼狱。

高台上的灵晴皇后抱紧小太子,死死捂住他的双眼,步步后退,却还是被几抹飞溅而来的鲜血染污了面颊。

小太子放声嚎哭,吓得浑身发抖,这一幕深深刻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成为笼罩他一生的阴影,也是他日后病体孱弱,英年早逝的最大原因。

一场梦魇过后,“复国派”死伤惨重,一败涂地,剩下的人全被辛玄笛关押了起来。

他彻底掌控了琅岐岛,被支持他的岛民拥护为岛主,灵晴皇后与小太子也被囚禁起来。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杜凤年的想象,他承受不了这场惨烈的剧变。

他去找了辛玄笛,希望他能放过那些剩下来的“复国派”,不要再赶尽杀绝。

“是他们自己不放过自己,只要他们不再执念于复国,我当然可以放过他们,可是他们能想得通吗?”

辛玄笛站在月下,海风掠过他的衣袂发梢,他身上仿佛还带着那股浓烈的血腥味,眸中的精光骇人不已,叫杜凤年一下子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六哥,你当真,当真要做得这么绝吗?他们都是童鹿的子民,是我们的手足同胞,二哥四哥他们更是与我们出生入死多年,是在月亮神面前拜过的兄弟啊……”

杜凤年眼中已有泪水涌起,说出的每个字都颤抖得厉害,辛玄笛却是一抬手,指向天边的那轮明月,冷冷道:“正是因为在月亮神面前拜过,我才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考虑,若是下一次月圆时分,他们还没有想清楚,便怪不得我狠心了,岛上禁不起再一次的动乱了,留下来的只能是同一条路上的人!”

“六哥,六哥你的意思……是将他们全部杀掉吗?”杜凤年泪光闪烁,呼吸急促,“为什么不能,不能将他们放了呢?让他们离开琅岐岛,不要……”

“放他们离开琅岐岛?”辛玄笛陡然拔高语调,扭过头,目光古怪地看向杜凤年,仿佛在看一个天真的傻子般,“若将他们放了,日后有朝一日,死的便是我与这岛上的一帮人了!”

海水呼啸,冷月笼罩着天地间,辛玄笛在夜风中一字一句道:“如今他们是少数派,想留在岛上安居乐业的才是大多数人,为了大局着想,迫不得已时,牺牲掉一小部分人,难道不对吗?”

这番话话冷冷飘入风中,听得杜凤年呼吸一窒,瞬间煞白了一张脸,辛玄笛却是攫住他眼眸,狠狠道:“事到如今,老四他们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归顺,要么葬身大海,是生是死,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杜凤年离去时,只对辛玄笛说了一句话,一句令辛玄笛脸色陡变的话——

“六哥,原来人,真的是会变的。”

变得越发陌生,越发可怕,离原来的初衷越来越远,直到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复国派”没有答应归顺,他们视死如归,宁愿葬身大海,也要守住心底那份灼热的信念。

却是在月圆的前一夜,一个人将他们偷偷放了出来,那个人,正是杜凤年。

他准备了船只,想要将他们送出琅岐岛,却在海边,被辛玄笛领来的人马团团包围住。

月光之下,辛玄笛一步步走到杜凤年身旁,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一字一句,痛彻心扉道:“小九,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我没想到,背叛我的人居然会是你?!”

“六哥,不是我背叛你,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一错再错,你原来不是这样子的,你明明是最渴慕和平安宁的,为什么会变得如今这么可怕?双手沾满鲜血,连自己的手足同胞都不放过!”

“不是我变得可怕,是他们顽固不化,将我逼到了这一地步!”

从前感情最为亲密的两兄弟,在冷月映照,寒风呼啸的大海边,终于拔剑动手了。

“小九怎么会是辛老贼的对手呢?人心一旦被欲念笼罩,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辛老贼早就疯了,六亲不认,一心只想坐稳自己的岛主之位,谁挡在他面前,他都是会毫不犹豫地除去,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宫殿中,白翁闭上双眸,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我就眼睁睁看着小九倒在我面前,同大哥一样,死不瞑目……”

他这话才在大殿中响起,辛鹤脸色便陡然一变,不可置信,她爷爷,她爷爷竟然亲手杀了杜凤年?!

那岛上的“杜凤年”又是谁?这一切,这一切怎么可能呢?如果杜凤年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去,那现在的杜家是怎么回事?还有杜聿寒,杜聿寒又是谁的子孙后代呢?为什么会和杜凤年长得一模一样?

一时间,太多疑问充斥在辛鹤脑中,她脸色发白,那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双腿被砍的杜聿寒也是瞪大双眸,半截身子颤抖不已,死死盯着白翁,难以置信。

白翁恶狠狠地喝道:“别这样瞪着我们,你若真是小九的后代,我们又怎会对你下此毒手呢!你根本就不是小九的孙儿,你是杜梧生,是杜梧生的后人!”

凤栖梧桐,翱翔九天,鲜少有人知,杜凤年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弟弟,叫作杜梧生,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天煞命格,有克至亲之象,被父母送出了杜家,安置在大梁一处偏僻小镇里。

杜凤年与辛玄笛跟随章怀太子,来到大梁为质后,曾经悄悄去看过自己的胞弟,他不敢走近他,只敢远远望着在田间劳作的弟弟,泪眼蒙眬,心伤不已。

每回都是辛玄笛陪在杜凤年身边,百般宽慰,安抚伤心难过的他,所以他们二人感情才这般好,因为这个共同守护的秘密。

那一夜,辛玄笛亲手杀了杜凤年后,又如梦初醒般,后悔莫及,在月下抱着他的尸体,哭得痛彻心扉。

他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许说出去,还派人悄悄去大梁那处小镇里,找回了杜凤年的孪生弟弟,将那杜梧生接到了琅岐岛上,从此让他以“杜凤年”的身份活着,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亲自传授他武功,待他比亲兄弟还要好。

杜梧生并不知道自己哥哥死于辛玄笛手中,只以为哥哥病逝,而辛玄笛与哥哥是生死之交,才会待他这么好。

他对辛玄笛感恩戴德,也心甘情愿用“杜凤年”的身份存活于世,他总以为是辛玄笛与哥哥感情太深,接受不了哥哥的离去,才希望从他身上能看到杜凤年的影子。

而事实上,辛玄笛的确在用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骗自己杜凤年没有死去,更不是死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的一个心结,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稍许的慰藉,否则他怕自己真的会疯掉,他无法原谅自己,竟然亲手杀了杜小九!

守在无朽塔中的颜臣不会知道,她的杜凤年永远也回不来了,因为就在那一年,他想带着“复国派”,乘船离开琅岐岛,去找她时,却被一剑穿心,死在了翻腾的大海边。

他的骨灰被洒向海面,永远地留在了大风猎猎的海上,连魂魄都没办法跨过千山万水,去到她的身边,再亲眼看一看她。

“辛老贼杀了小九后,心神癫狂,像走火入魔一样,将所有的错都怪在我们身上,原本他也想将我们赶尽杀绝,却在关键时刻,灵晴皇后带着小太子赶到了……”

白翁说到这,眸中的泪水更加汹涌落下,他咬牙切齿,带着十二分的恨意道:“皇后为了将我们保下来,竟然,竟然……不惜忍辱负重,委身于辛老贼!”

第85章 惊天秘密

倘若真的喜欢一个人,便愿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送到她眼前,博她一笑,甚至连她的孩子,都视如己出,绝不会伤害一丝一毫。

辛玄笛对于灵晴皇后,曾经就做到了这个地步。

他为灵晴皇后与小太子修建了一座宫殿,将他们安置在其中,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他尽自己所能,依旧给了他们皇室的待遇。

但这却也等于是一种变相的囚禁,因为殿门前有重重守卫,他们无法出去,一般的岛民也无法进来。

人说金屋藏娇,辛玄笛耗费大量心血,却是“金殿藏后”。

灵晴皇后抛却了自己的尊严与贞洁,换来了“复国派”那一小部分人的存活,他们从此潜伏在岛上,忍气吞声,假装归顺,表面上臣服于辛玄笛,实际上复国之心却一直未灭,只是暗中活动,慢慢壮大自身势力,等待着推翻辛家的那一日。

这段时日是黑暗而漫长的,所有“复国派”的人都咽着一口鲜血,只盼望海上那一轮旭日快些升起,黎明早点到来。

而辛玄笛不知是否心中有鬼,畏惧神灵,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终遭天谴,也害怕亡故的章怀太子向他索命,他虽强占了灵晴皇后,却还要欲盖弥彰,为自己遮掩稍许。

他从海上带了一个胡女回来,将她纳为了小妾,也装模作样地安置在了宫殿之中,从此之后,他再踏入宫殿,便可以打着去看望那胡女的幌子,一切显得正大光明,顺理成章了,好歹有一层“遮羞布”了。

而那胡女似乎真对辛玄笛生出了情意,几年之后,她为辛玄笛生下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便是辛鹤的父亲与姑姑,辛启啸与辛如月。

而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囚禁中,那小太子的身子也越来越差,不管辛玄笛找来多么珍稀的灵丹妙药,也无法叫他孱弱的身躯好起来。

他就像一截枯朽的木头,生命早在公投那一日,在亲眼目睹了那场人间炼狱后,就彻底被抽走了精气神,此后的每一日,每一年都不过在苦苦支撑罢了。

辛玄笛与灵晴皇后皆心知肚明,小太子活不了多久,在他束发那一年,灵晴皇后终是提出,要为小太子娶亲。

辛玄笛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是否……仍旧没有断了那颗心?”

他没有点破,但他相信,灵晴皇后听得懂。

她想为小太子娶亲,是不想让钟离皇室绝后,是仍旧存有那一丝复国之念。

可灵晴皇后只是抱紧了昏睡的小太子,苍白着面容,幽幽说了一句:“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个寄托,我的孩子便是我的寄托,他若没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这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小太子活不久了,灵晴皇后便需要再找一个寄托了,那就是另一个孩子,她的孙儿。

“不是还有啸儿和月儿吗?你就不能将他们……也当作你的孩子吗?”

辛玄笛有些激动,灵晴皇后却是一言未发,只是面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于是辛玄笛便不再多言,“自取其辱”了,他只是盯着灵晴皇后的眼眸,一字一句缓缓道:“你要知道,焦伯禹已经死了,他那一份地图的去向,永远不可能再有人知道了,即便你费尽心思,保住皇室血脉,也无法再开启那座海底墓,借助那群不死阴兵复国了,你确定……还要这样苦苦坚持下去吗?”

辛玄笛只知道十人各自送了地图出去,却不知道,当年的章怀太子还布了条后路,留下了一本《妙姝茶经》,上面记载着他们所有人的去向。

灵晴皇后自然不可能将这重要的秘密告诉他,只是抱着孩子,冷冷重复了那一句话:“若孩子没了,我也不会再活下去了。”

辛玄笛死死盯了她许久,终是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句:“一物降一物,如你所愿。”

他即便占岛为王,风光无限,在她手中,却永远也是个输家。

当辛玄笛离去后,帘幔飞扬,房中暗处才悄无声息地走出一人,伏跪在灵晴皇后脚下,泪眼婆娑:“皇后受苦了,吾等必将全力辅佐小主子,复我童鹿,不死不休。”

那人正是流云十君子中的老四,白清砚,也是“复国派”的核心成员。

就这样,小太子在束发之年,与岛上一位秀美温婉的少女成亲了,大婚之后,他们又诞下了一子,取名“越”。

这一丝微弱的皇室血脉,如同寒风中摇曳的火光一般,在许多人殚精竭力的付出下,终是保存并延续了下来。

而正如灵晴皇后所预料的一样,孩子出生不到一年,他的生父就再也支撑不住了,但令所有人意外的却是,那位正当韶华的“太子妃”,竟然为了小太子殉情了。

从前灵晴皇后想做,却因使命而没办法做的那件事,竟然叫她的儿媳妇做了。

那位笑起来有些腼腆的太子妃,是辛玄笛在岛上“精心挑选”出来的,性情软弱可欺,极好拿捏,但他却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那个姑娘抱着夫君的骨灰坛,一步步走入了大海之中,含笑而去。

钟离越一出生,父母便不在人世,他身边只有一个祖母,与他相依为伴。

无数个夜里,祖母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阿越,坚持下去,为了曾经童鹿那片美丽的星空,不管前方的路有多么漫长黑暗,都要坚持下去……”

祖母教他写下先祖们的名字,一遍遍告诉他那些前尘往事,让他知道他肩上的使命有多么的重,不过才四五岁大的孩子,便已经被迫成长,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种子,燃起了一团火热的信念。

可当他一天天长大,懂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时候,祖母却终于支撑不住,像他的父亲与母亲一样,将他扔在了这冰冷的世上。

祖母或许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觉了,可留下他一个人,却在漆黑的夜晚,再也没能睡过一个好觉,铺天盖地的梦魇将他包围,每回惊醒时,他脸上都满是泪痕。

“阿越,好孩子,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活下去,祖母会在天上看着你,不要害怕,黑夜再漫长,也会有熬过去的一天……”

梦里的话一遍遍回荡在他耳边,泪水打湿了整片天地,孩童孱弱的身躯,颠倒的黑夜白昼,支离破碎的国土,血渍斑驳的一颗心。

他多么想再见一眼祖母,亲口问一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有天亮的一日?

那时他已经被关进了阴冷潮湿的地下石室中,因为祖母死了,那辛玄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般,没过多久也去世了,在琅岐岛上再也没人能够保住他了。

能留他一命,已经是辛启啸的仁慈了。

对,辛玄笛死后,辛启啸接任了他的岛主之位,那座宫殿与后海树林里的那间石室,都成为了岛上不能提及的禁地。

辛家人或许就是这么虚伪,明明做尽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却还要假意惺惺地留他一条命,给他好吃好喝,任他予取予求,为自己求一个心安。

但也多亏了他们这份“虚伪”,才能够让“火种”留存下来,让白翁那些人能够潜伏在岛上,暗中谋划复国大计,让关在石室中的他,终于看见了旭日升起的一天。

“老天有眼,一报还一报,如今辛家所受的一切折磨,都是罪有应得!”大殿中,白翁泪光闪烁,回忆至此,终是咬牙切齿道。

钟离越站在宫殿中央,苍白的面容在灯火映照下更显诡魅,他缓缓扬起唇角,幽幽道:“我已经派人去取剩下的羊皮鼓了,海底墓的地图很快就能够拼出来了,开启阴兵鬼阵的那一日不远了……祖母,你看到了吗?我们终于做到了,你看见了吗?”

他胸膛起伏着,眉宇间掩不住的激动,辛鹤却倒吸了口气冷气:“你,你要开启阴兵鬼阵,放出那些……那些怪物?”

这样一股可怕的力量,一旦放出,恐怕天下人都会遭遇一场不可预估的浩劫。

“天下人?”钟离越目光陡然一厉,仰头长笑,“天下人干我何事?我为什么要顾及天下人的死活?天下人又何曾对我童鹿有过半点仁慈?”

他捏紧双拳,眸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一切阻挡我复国的东西,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佛,我都会一一踏平!为了复国,哪怕我化身为魔,驱使不死阴兵,杀尽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

他霍然扭过头,看向脸色煞白的辛鹤,露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待到中秋之夜,我钟离氏便能再登皇位,你也将成为我的皇后,与我一同见证童鹿的光复,你欢不欢喜?”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那些阴兵不能放出来,我也不会嫁给你……”

辛鹤煞白着脸摇头,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身后两个“宫女”死死按住了肩头,那钟离越冷笑着,一步步走近她:“你以为,今时今日,还由得了你说‘不’吗?你此刻不也是我手中的一具木偶吗……”

他却还没踏上台阶时,那双目被剜,脸上顶着两个“血窟窿”的辛启啸忽然颤抖着身子,一声嘶喊道:“不,你不能娶她,你不能娶鹤儿!”

他仿佛再也瞒不下去,胸膛剧烈起伏着,声嘶力竭道:“你们,你们其实是有着血脉关系的亲人啊!”

这句凄厉的呼喊才在大殿中一响起,人人都乍然变色,就连白翁都始料不及,震惊无比地望向辛启啸:“你,你说什么?!”

钟离越更是瞳孔骤缩,猛地回过头,死死攫住那道跪在地上的身影,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倘若辛启啸还有双眼,此刻定会流下滚烫的两行泪水,那个掩埋多年的惊天秘密,是白翁所不知道的另一半真相,是原本辛启啸打算带进黄土里的荒谬事实!

世上只有他一人知晓了,连辛如月都不知道,其实他们的母亲,不是那个从海上带回来的胡女,而是灵晴,是灵晴皇后!

那一年,辛玄笛之所以要从海上带回一个胡女,纳她为妾,将她送入宫殿中,不是为了掩人耳目,给自己扯一块“遮羞布”,而是因为——

灵晴皇后怀孕了。

怀的正是辛玄笛的孩子,辛玄笛欣喜若狂,灵晴却如遭雷击,甚至一度想过要寻死。

她不许辛玄笛将此事声张出去,辛玄笛也怕这件事情太过荒谬离谱,激起“复国派”又一次的动乱。

所以他想了个法子,带了一个胡女回来,送进了宫殿中,假装宠幸了她,让她怀上了身孕。

实际上他从没真正动过那个胡女,他只是需要让灵晴皇后的孩子,有个名义上的“母亲”,有个光明正大的来处。

所以胡女假装怀孕,在宫殿中安胎,辛玄笛打着保护未出生的孩子,怕有人暗中伤害的幌子,加强了宫殿的守卫,严禁任何人进入。

那段时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宫殿,其实真正在里面安胎的人,不是那胡女,而是灵晴皇后。

她想过一千种法子让自己流产,腹中的胎儿生命力却无比顽强,那胡女也寸步不离地看管着她,即便再怎么抗拒,她与辛玄笛的孩子终于还是出生了。

那却是一个男孩,辛玄笛欣喜之下,却仍希望灵晴皇后能为他诞下一个女儿。

他曾对她说过,如果她生个女儿,一定会像她一样温柔秀美,蕙质兰心。

灵晴皇后拼死不从,可到底叫辛玄笛得逞了,于是胡女又一次“怀孕”了。

这一回,辛玄笛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女儿,但是——

这一儿一女,却从没有一日,得到过灵晴皇后的疼爱,她从没有将他们当作过自己的孩子,她甚至希望他们夭折死去!

所以那一日,辛玄笛才会有些激动地说出那样一句话:“不是还有啸儿和月儿吗?你就不能将他们……也当作你的孩子吗?”

但得到的,只是灵晴皇后嘲讽的冷笑,辛玄笛到底伤心而去。

而后来灵晴皇后的死,其实也不是因为病逝,而是叫那胡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下了慢性的奇毒。

胡女是当真爱上了辛玄笛,对灵晴皇后,有着满腔的嫉妒与恨意。

当时查出这一切后,辛玄笛几乎是口吐鲜血,悲痛欲绝,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将最心爱的人害死了!

他毫不留情,当即秘密处死了那胡女,对外却也宣称,胡女染上了同灵晴皇后一样的病,不治身亡!

“父亲临终前,到底将一切告诉了我,他希望我能将他与灵晴皇后……不,是将他与我们的母亲,合葬在一起。”

大殿中,辛启啸顶着两个触目惊心的“血窟窿”,说出的每个字都让人震惊无比:“若是你们不相信,就看一眼我们的后颈之处,是否有一枚淡蓝色的印记,如同两片舒展开的花瓣一样,我与阿月身上都有,鹤儿身上也有……”

这“蓝花印记”在灵晴皇后的后颈处也有,那时辛玄笛还笑言过,灵晴乃花神转世,不仅自己身上有这印记,她诞下的孩子身上,也都有着这美丽的胎记。

辛启啸说到这,扭着脑袋,似乎在找寻钟离越的身影,对着虚空颤声道:“其实你,你也有,我们身体里都流着灵晴的血脉,身上都有这样一枚蓝花印记……不信,不信你就看一看,便知我所说是真是假了?”

第86章 不伦之恋

在辛启啸的记忆中,宫殿里的那位灵晴皇后,一直是个冷冰冰的女人。

父亲有时会带他去宫殿里看一看那位传说中的皇后,还会让他带几束鲜花,或是美丽的珍珠,送给那位皇后。

但无一例外,每一次带去的东西,都会被那位灵晴皇后嫌恶地扔在脚边,看也不会看一眼。

久而久之,辛启啸也便不再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情了,但不知怎么,虽然灵晴皇后从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但他心底深处,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去和她亲近,想看到她脸上对他露出一丝笑容。

这种感觉,是在他的“生母”,那位父亲从海上带回来的胡女身上,从来没有过的。

年幼的辛启啸说不清缘由,或许是,灵晴皇后的孩子,那个病恹恹的小太子……对他很友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