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我们付相大人,倒还真是怜香惜玉,魅力无穷啊——”

骆秋迟双手抱肩,衣袂随风飞扬,歪头看着付远之,故意拖长了音,语气促狭不已,满带着调侃的意味。

付远之脸上微微一红,伸手推开骆秋迟,神色有些不自然:“满嘴胡言。”

“我有没有胡言,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倒没想到你们之间还有这么多故事……说起来,其实这小苏姑娘,也算个可怜人了,还好遇到了我们付相大人啊,这光芒四射的,啧啧。”

“骆秋迟你有完没完!”

“没完啊!我发现吧,付远之你这个人啊,不管到了什么岁数,女人缘都好得不得了,一大堆姑娘哭着求着围在你身边,个个爱你爱得死去活来,赶都赶不走,什么千金小姐也好,名冠盛都的花魁也罢,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居然还多了一个琅岐岛的探子,你实在是……”

“你实在是无聊!”付远之终是忍无可忍,对那身调笑的白衣道:“骆秋迟,你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为了跟我探讨什么‘女人缘’?

“现在是开这些玩笑的时候吗?青遥到底是谁的儿子啊?”付远之又气又无奈,看着嬉皮笑脸的骆秋迟,实在是头都大了,怎么这厮到了什么岁数都还是这副德性啊?

相比起来,他这个义父,倒比他这个亲爹更像“爹”!

“好了好了,这不是看你为了瑶瑶的事情,整天愁眉不展的,逗逗你,让你开心一些嘛。”那身白衣双手抱肩,唇角微扬下,不再调侃付远之,话锋一转道,“说来你这计谋的确可行,倘若真如那小苏姑娘所言,那帮人也将她视若手足亲人,那么定不会抛下她,一定会来劫狱的,只是……”

骆秋迟望着付远之,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眯了双眸道:“只是这出瓮中捉鳖的大戏,还遗漏了一个地方,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什么?”付远之一怔。

骆秋迟笑道:“捉了他们就一定能得到琅岐岛的线索吗?万一他们宁死也不招呢?从小苏姑娘身上不难看出,这帮人对他们所谓的‘主子’极其忠诚,几乎是到了一种疯狂的地步,即便牺牲他们自己的性命,只怕他们也不会出卖他们的‘主子’,所以说,不能捉——只能骗。”

“骗?”

“就是陪他们演一出劫狱的大戏,若他们真来了,你的埋伏照样用上,只是那天罗地网中,必须给他们留一线生机,让他们逃脱才行,还必须做得逼真,不能让他们看出你是故意在放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毫无疑心,带着小苏姑娘离开皇城,直接逃回琅岐岛。”

付远之听到这,眼眸一亮:“我明白了,然后我们的人马跟在后面,顺藤摸瓜,便能找到那方琅岐岛的所在,救出青遥了!”

骆秋迟点点头,笑而不语,付远之心潮起伏间,忍不住往他胸口捶了一下,“骆秋迟,你这趟倒算没有白回!”

“那是当然了。”骆秋迟故意揉着胸口,在星空下笑得无赖,“我不仅自个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的信回来,有了他,别说一座琅岐岛,就算十座琅岐岛,也能连根拔起,彻底剿灭!”

“你是说……”付远之望着骆秋迟噙满笑意的双眸,福至心灵间,脱口而出,“杭将军?!”

骆秋迟拿出怀里的信,夹在手指间晃了晃,笑道:“可不就是杭大姑娘吗?他带兵回来了,瑶瑶的三个爹,这回可算都来齐了!”

杭如雪,大梁的一代战神,名声赫赫,与骆秋迟他们也是生死之交,因为生得白皙俊美,年纪又小,本性腼腆,素来被骆秋迟调侃为“杭大姑娘”。

他常年在外征战,驻守边关,这一回,正好打了场胜仗,要回盛都面圣,在路上一听说了骆青遥的事情,便立刻加快行程,策马扬鞭,赶着回来救人!

“亲爹、干爹、还有你这义父,瑶瑶的三个爹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回就跟这个破岛,好好玩一玩呗!”

付远之听得心潮起伏,热血翻腾,遥望那璀璨星空,却是目光一动,忽然冷不丁道:“我想起来了!”

“你又想起什么了?”骆秋迟问道。

付远之兴奋异常,说出的却不是什么埋伏计谋,而是激动道:“秋萤草,对,就是秋萤草!”

这个时节的确没有萤火虫了,可是有着与萤火虫形似,也会在黑夜中散发光芒的秋萤草!

那是一种古籍上记载的奇株,鲜有人知,它长在悬崖峭壁下,秋天才能见到,因形似萤火,夜间散发着微光而得名。

从前他们在宫学念书时,与扶桑国进行美食比试,还将秋萤草用到菜色中,做成了一道佳肴,秋夜萤心,艳惊四座,一举获胜。

而如今,这秋萤草显然又能派上大作用了,付远之再不迟疑,直接转身踏入大牢,兴奋得就想去找苏萤。

骆秋迟跟在他身后,实在叹服不已:“我这回总算明白了,你这家伙,为什么能够这样得女人芳心!”

牢里的苏萤正在失神间,牢门忽然又被打开了,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一身白衣已经风一般掠至她身前,往她身上几处穴道迅速一点,笑得狡黠不已:

“小苏姑娘,得罪了,暂且封住你的内力武功,回来就给你解开!”

苏萤一惊,周身当真提不起力了,武功更是一丝一毫也施展不出来了,她看向那道白衣,呼吸急促:“你,你要做……”

却又有一袭青衫紧接着踏入牢房,在她身前蹲下,温柔道:“小苏姑娘,你别怕,我们想带你去个地方,只是……只是你如今毕竟乃刑部犯人,真要出去的话,可以将你身上的铁链去掉,但得点住穴道,封了武功才行,你放心,两个时辰后我们就会把你送回来了,你的穴道也会被解开。”

“去,去哪里?”苏萤望着眼前那袭青衫,怔然不已,像在梦里一般。

那身青衫笑了笑,字字轻缓,一双眼眸更加温柔了:“去看漫天萤火。”

夜风飒飒,月光如水,付远之拥着苏萤,同骑一马,奔在星空下。

骆秋迟一人一马,紧随其后,一路都在调侃着付远之,什么“怜香惜玉”“讨佳人欢心”之类的,笑嘻嘻的声音飘入风中,听得苏萤脸色绯红,付远之却只是握紧缰绳,强装作听不见。

当他们策马扬鞭,终于赶到了山间一方悬崖峭壁下时,苏萤下了马,一步步走近那石壁,被眼前的一幕美到说不出话来——

一整面山壁上,萤火纷飞,却并不是真正的萤火虫,而是纠缠盘绕在山壁上的草藤,一根根在夜色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若无数只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面神奇瑰丽的“壁画”。

“怎么样?小苏姑娘,是不是很美?很像你儿时见过的萤火?”

付远之走到苏萤身旁,看着她惊呆的模样,也不由扬起了唇角,心中温软一片。

两道身影站在那一壁萤火前,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天地间清辉如许,如梦如幻。

骆秋迟牵着马跟来,看着夜风中那两道越靠越近的身影,笑眯眯地喊道:“你们随意,随意,不要管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我不存在就好!”

“你少说几句话就能当你不存在了!”付远之扭过头一瞪骆秋迟。

骆秋迟摸了摸鼻子,吹着小曲儿,背过身去,余光却一直注视着那“萤火”中的两人。

苏萤望着眼前的山壁,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她慢慢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上那些“萤火”。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似乎又有了光,将她温暖包围着,让她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孤单了。

“小苏姑娘,其实你不是没有路可以选,只要你愿意放下执念,不再将自己困在那方‘孤岛’上,你就能够走出黑暗,你想要的那些光也永远都不会熄灭……”

付远之的话中饱含着深意,苏萤自然听得懂,却没有说话,只是在夜空下,又往那处山壁前凑近了些,一只手不易察觉地将什么藏进了袖中。

即便封住了武功,她的动作手法却仍然利索无比,快到付远之根本察觉不了。

夜风掠起他们的衣袂发梢,四野静谧无声,只有山壁上秋萤草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苏萤痴痴地望着那片“萤火”,喃喃道:“够了,已经够了,付大人,谢谢你来带我看这场萤火,我从前做过的那个梦,如果能停在这个时候,似乎也不错……”

她指尖微微颤动着,慢慢将袖中藏着的东西摸出,泪水滑过脸颊,一缕发丝随风飞扬,“我苏萤,这辈子,已经再无遗憾了……”

她这话古怪异常,付远之忽然觉得不对,正想要上前时,却只见苏萤手中摸出一物,竟是一块尖锐无比的石头!

她不知何时藏在袖中,此刻握着那方尖角,猛地就向着自己心窝刺去!

“小苏姑娘,不要!”

付远之脸色大变,不远处的那身白衣也陡然一惊,飞掠而来,难以置信:“你竟要寻死!”?

第89章 逼婚

琅岐岛上,海风掠过天际,飞鸟长鸣,浪花翻涌不息,无边无际的海水一片湛蓝,看似静谧安宁,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瑟清冷。

“娘娘,今日的半个时辰到了,您快随奴婢们回去吧。”

长空下,两个身穿宫装的婢女一步不离地跟在辛鹤身后,唯恐她逃脱似的。

辛鹤站在一片鲜艳的野果前,背对着她们,嘴里应了下来,一只手却又赶忙摘了三五个红彤彤的小果子,往衣袖里藏去。

那两个宫装婢女似乎没了耐心,又催促道:“娘娘,时辰到了,要回去了,这酒儿果您也不能再多吃了,每日至多食三四枚,否则吃多了怕身子受不住……”

辛鹤在这偷藏的野果,正是从前与骆青遥在一线天的冰室中,发现的那种酒儿果。

长在岩壁间,晶莹剔透,娇艳欲滴,周身还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萦绕的醇香,入口清清凉凉的,甘香无比,瞬间就滑入喉中,初始没什么感觉,却很快就如烈酒一般,在腹中烧起了一把熊熊火焰,身子也瞬间暖和起来。

当时辛鹤还奇怪,为何自己家乡的野果,会长在那一线天的冰室之中,如今却是明白过来,这酒儿果,本来就是童鹿人从那冰室里带到琅岐岛上的。

当年童鹿与大渝在一线天里打了惨烈的一仗,童鹿的士兵定是在冰室中发现了这种功效神奇的野果,吃下能够暖和身子,让人不畏严寒,更重要的是,习武之人食下还可增强内力,疏通经脉,有着意想不到的妙处。

当时骆青遥穴道被封,武功内力施展不出来,正是吃了这酒儿果,才助他冲开了穴道,重新充盈恢复一身内力。

辛鹤如今身中岛上迷香,也是浑身乏软,武功暂失,她是在几天前,才发现了这酒儿果的“妙用”。

因为每日被关在宫殿中,她总是吵着闷,想要出去,钟离越也便“大发慈悲”,下令每日给她半个时辰“放风”,能够离开宫殿,在外面透口气。

只不过那两个武功高强的宫装婢女,会随时跟在她旁边,形影不离,表面上是打着“保护”她的幌子,实际上自然是监视辛鹤,怕她逃跑。

辛鹤也懒得去计较了,只是无意间发现,自己在吃下一枚酒儿果后,竟能提起稍许力气了,她心中大喜,立刻明白这酒儿果或许能解她身上所中的迷香。

只是那两个宫装婢女显然也知道个中“玄机”,不允许她多吃这酒儿果,每次都假惺惺地说怕辛鹤身子受不住,一次至多只能吃下三四枚,其实岛上的人从小到大,每天吃上许多这酒儿果也没事,她们当自己在骗三岁小儿呢。

辛鹤却也不拆穿,只是在她们两个眼皮子底下,一边装模作样地吃,一边每次偷藏几个带回去,积少成多下,她腰间的香囊里,也有数十个了。

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骆青遥。

她不能让他死在钟离越手中,她想找机会见他一面,让他服下这些酒儿果,解了迷香,恢复武功内力,逃出琅岐岛。

至于她自己,自然是难以逃脱,也不可能逃脱,她早已做好了准备,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寻机会,拉着那个入魔的身影一道同归于尽,让一切结束在他们这里。

海风掠过辛鹤的裙角发梢,那两个宫装婢女又在身后催促她了:“娘娘,真的要回去了,不然主子要生气的……”

“好的,我知道了。”

辛鹤含糊应下,似乎又往嘴里塞了两个果子,实际上却是藏到了袖中,她在两个宫装婢女不断的催促间,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还抹了抹嘴巴,仿佛没有吃够般,闷闷不乐道:“走吧,现在回去吧。”

她离开宫殿前,特意往身上擦了好多气味浓烈的香粉,正好盖住了酒儿果那股醇香的味道,可是在经过那两个宫装婢女身前时,她还是有些许紧张,生怕她们发现有什么异样。

这些酒儿果对她太重要了,是能救骆青遥一命的“灵丹妙药”!

还好那两个宫装婢女只是想快些将辛鹤带回宫殿,并没有发现什么,长阳下,她们走进那座海边金光耀耀的宫殿。

辛鹤衣袂飞扬,在风中微眯了双眸,心神不知怎么,有些恍惚起来。

几十年前,她的爷爷将灵晴皇后,不,是将她的奶奶囚禁在里面。

而几十年后,故景重现,童鹿的皇室后裔,钟离越,也算是她的“哥哥”,竟又将她关在这里面。

一样的执念,一样的疯狂,所有这一切,当真既荒唐又讽刺,像是一个死循环般,永远也解不开,杀戮与罪孽,欲念与人心,这座海岛上的纷纷扰扰,不知何时才会彻底结束。

海风迎面拂来,辛鹤望着眼前那座光芒熠熠的宫殿,闭上了双眸,深吸口气,带着一股无法回头的孤勇决绝,毅然踏入了大殿之中。

房里帘幔飞扬,暖烟缭绕,辛鹤借口要小憩一会儿,将两个宫装婢女支了出去,她们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辛鹤在房中暗松口气,这才将袖里藏着的酒儿果尽数放进了香囊里,她仔细数了数,约有数十枚,应该足够解开骆青遥身上所中的迷香了。

只是,她该怎样才能找到机会见骆青遥一面,将这些酒儿果偷偷送给他呢?

正皱眉思索间,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对话声,那两个宫装婢女似乎在向谁恭敬回答着:“是,皇后娘娘在屋里歇息,主子放心,她这些天情绪稳定了许多,也不再闹腾了……”

是钟离越,他来了!

辛鹤一激灵,连忙翻身上床,将装满酒儿果的香囊系在腰间,用纱衣盖住,背过身去,闭眸装睡。

房门打开,床边有脚步声靠近,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辛鹤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别装了,有谁睡觉不脱鞋的吗?”

匆忙之间,辛鹤确实没除去鞋袜,她咬咬牙,索性坐起身来,略带挑衅地看向那张含笑的少年面孔。

他今日心情看起来倒不错,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似乎要来给她送什么美味佳肴,唇边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辛鹤眸中却仍是满带警惕,心弦紧紧绷住,如今再见到这个熟悉的笑容,她已经不是从前那样欣喜了,而是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遍体生寒,不知那笑容下又藏着怎样可怖的念头。

她父亲与姑姑,还有杜聿寒,都被他关进了那间地下石室中,他仿佛也想让他们尝尝那种黑暗阴冷的滋味。

而骆青遥,据说被关到了另外的水牢里,要在中秋之夜,作为“献祭之礼”,焚烧于火架之上,那光芒将传达至天上的月亮神,叫月亮神庇佑童鹿,赐予他们勇气与力量,重新夺回曾经的国土。

钟离越手中如今已有一半的地图了,只等剩下几块被找回,送回琅岐岛来,就能开启海底墓,放出那群不死阴兵了。

辛鹤夜夜被梦魇缠绕,梦见那群骇人的“怪物”搅乱天下,到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一场浩劫席卷了天地间。

她冷汗涔涔,每回被惊醒后都大口喘着气,握紧双手,看向窗外那轮冰冷的白月,在心中告诉自己,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她必须要阻止这场浩劫,阻止钟离越!

哪怕拼着一死,与他同归于尽,她也在所不惜!

房里暖烟缭绕,少年注视着辛鹤充满敌意的目光,依旧似笑非笑,忽然道:“我今天发现了一样东西,才知晓,原来……你身上一直带着那个香囊。”

一听到“香囊”两个字,辛鹤一颗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下意识往床里边缩了缩,一只手不经意地垂下,纱衣盖住了腰间那个装满酒儿果的香囊,她皱眉道:“什么香囊?”

钟离越唇边依旧带着一丝笑意,缓缓道:“你反应不用这样大,我知道你很不想承认,可你的确一直带着这个香囊,里面装着我送给你的那些茶饼,贴身不离……其实你对我,曾经是有过情意的,对不对?”

钟离越拿出手中那个花纹精致,还散发着淡淡清茶芬芳的香囊,心情似乎十分愉悦。

辛鹤抬起头,望着那个香囊有些错愕,那正是她从前带在身上一日不离,装着小越送给她那些茶饼的香囊,她以前确实对那些茶饼宝贝万分,还因为这个跟骆青遥初次见面就斗气交手过。

只是物是人非,兜兜转转一圈后,再次见到这香囊与茶饼,辛鹤的心境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钟离越却全然不晓,只是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他仿佛发现了辛鹤的什么“秘密”般,语气愉悦而笃定道:“你其实,一直都对我有着爱意,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对不对?所以你以前才不愿答应和那杜家小子定亲,是因为你心里有我,对吗?”

“你,你真的是疯了!”辛鹤脸色涨红,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咬牙道,“钟离越,你好好看看我们身上那块蓝花印记,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是兄妹啊!我对你的不是男女之情,只是一份天然存在的亲情罢了,你对我也是如此,你不要再错下去了,我不会嫁给你的,我真正喜欢的人是骆青遥,我心里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你懂不懂?!”

“我不懂!”钟离越一声喝道,眸中迸出骇人的精光,“我只知道,谁也阻止不了我,我对你也绝不是什么兄妹之情,你会答应嫁给我的,会成为我的皇后,亲眼看着我怎样光复童鹿,杀尽负我钟离氏之人,那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第90章 遥哥斗鲨

钟离越的话在屋中久久回荡着,辛鹤抬头望着他,一股说不出的悲哀占满了她的心房,她一字一句道:“你将我的父亲与姑姑,还有杜聿寒残害成那样,你还觉得我能够嫁给你吗?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荒谬可笑了吗?”

“那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当年你爷爷犯下的罪孽,又何止比我残忍百倍?我如今也没杀他们,只不过将他们扔在那间石室里,让他们也尝尝那般滋味,要不是看在……算了,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来尝尝这月饼吧,是我亲手做的。”

钟离越走到桌前,将手中食盒打开,对着床上的辛鹤若无其事地道:“快来尝一尝吧,第一次做,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辛鹤在床上瞥见那食盒中,整整齐齐放着几个热气腾腾的月饼,她微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仿佛一轮月光朦胧洒下,眼前又浮现出许多年前,她踏在后海树林里,第一次给石室中那个苍白瘦削的少年,偷偷送月饼的场景。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月饼做得歪歪扭扭,乱七八糟,哪里比得上如今少年做得这些呢?可见他的确花了不少心思,也对那段曾经的温柔岁月念念不忘。

只是,今夕何夕,物是人非,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辛鹤长睫微颤,凝视着那些月饼,心中有些莫名难言的滋味涌起,但她很快握紧手心,深吸口气,又恢复了一脸冷漠,不为所动道:“尚不是中秋,吃什么月饼?”

钟离越站在桌前,扬起唇角,依旧不愠不怒:“谁说只有中秋才能吃月饼了?有所思所念之人在身边,每一天都可以是中秋,快过来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辛鹤咬了咬唇,仍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心弦一动,脑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她终是慢吞吞地下了床,坐到那桌边,拿起了一个热腾腾的月饼,在钟离越期许的目光中,那只手却是停在了嘴边。

“吃啊,你快尝一尝,看看好不好吃?”少年催促道。

辛鹤抬起头,望着满眼期许的钟离越,欲言又止间,到底小心翼翼道:“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骆青遥一面?就跟他说几句话便好,不用太长时间,最多半炷香的工夫,可以吗?”

钟离越一双情意炙热的眼眸,瞬间冷却下来,他语气凉凉道:“你过来吃这月饼,就是为了跟我谈这个条件?”

“不,不是的,只是……”辛鹤脸色一变,知晓这是钟离越发怒的前兆了,连忙道,“你不是总说因果循环吗?其实琅岐岛上这些事情,又跟骆青遥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过是个外来的人,一切过往他都没有参与过,也没有做过任何背叛童鹿,背叛钟离皇室的事情,他甚至根本就不是童鹿人,他是大梁的子民,这一切跟他完全无关,你不觉得他太无辜了吗?”

“他的确没有参与那些过往,但是他,参与了你如今的生命,还将你一颗真心从我身边夺去,叫你背叛了我……你如今一颗心,全然放在他身上,难道不是吗?”

钟离越冷冰冰的话语在屋中回荡着,辛鹤急了:“可,可这是因为……”

她一咬牙,却说不下去了,钟离越如今早已“走火入魔”,偏执万分,不管怎样解释他也听不进去,更加扯不清楚,想到这,辛鹤只能哀求道:“不管怎么样,骆青遥的确没有对不起童鹿与钟离皇室,你就让我见他一面吧,甚至都不用半炷香,只要说两句话就行了。”

求求老天爷,让她见骆青遥一面吧,无论如何,她都要将那些酒儿果偷偷交给他,让他恢复武功内力,逃出钟离越的魔爪之下!她绝不能,绝不能让他白白丧命在这琅岐岛上!

“你当真……这么想见他吗?”

钟离越望着辛鹤急切的模样,终于幽幽开口。

“是,只要见一面,确定他还活着就行!”辛鹤目光一动,抓住钟离越的衣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

“好,我成全你。”钟离越冷冷甩开辛鹤,背过身,唇边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希望你不要后悔。”

风掠长空,浪花拍打着礁石,长阳下水面湛蓝,无边无际,一片波光粼粼。

一艘巨大的船停在海上,精致华美,气势磅礴,在骄阳下熠熠发光,船身上还刻着一个特殊的标记,蓝底银纹,形似月亮,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美丽。

这标记便象征着童鹿人心中的“月亮神”,是一种崇高无限的信仰,在辛家执掌琅岐岛的时候,就已经刻在出海的船上了,这么多年来,每一次海上交易,都仿佛带着一种庇佑的作用,让一切平安顺利。

辛鹤坐在船上,案前摆着各色水果,还有钟离越亲自做的那盒月饼,她却根本吃不下,只是满心忐忑。

“你,你带我到这船上来做什么?难道要出海吗?”她望向身旁的钟离越,有些急切,“不是说,不是说带我去见骆青遥吗?”

“是啊,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钟离越拍了拍手,笑意在阳光下莫名瘆人。

海上风大,船帆猎猎作响,一道人影被铁链吊起,缓缓升到了半空,赫然是遍体鳞伤的骆青遥!

“青瓜!”

辛鹤眼眶骤然泛红,一下站了起来,一颗心狂跳不止。

旁边的钟离越却将她的手一拉,强硬地让她坐了下来,在她耳边冷冷笑道:“皇后别急,我们今日来看一出海上斗鲨的好戏吧,如何?”

在大海之上,有一种古老的猎鲨方式,那便是以人为饵,放血引鲨,将鲨群引到了撒网范围中,捕鲨船团团包围,再一举擒之!

只是这种方式太过血腥,近些年来已经不多见了,只渐渐演变为海上一种勇气的象征,但轻易却没有人敢尝试,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是今日,钟离越却想让辛鹤亲眼见证一出好戏。

“你,你是要让骆青遥……”

辛鹤几乎在一瞬间,遍体生寒,牙齿都在打颤了,不敢相信钟离越真能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

“不,我求求你,不要……”

她想抓住他的衣袖,却又被他冷冷甩开了,钟离越站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半空中的骆青遥。

“皇后果真聪慧,与我心有灵犀,一猜便知我要做什么。”

他眸中迸出兴奋的精光,似一条阴寒的毒蛇般,冷笑道:“来人,在他胳膊和腿上都割一刀,扔下海去,以血引鲨!”

“不,不要!”辛鹤凄厉的一声划破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