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越眼中的精光愈发大作,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他忽然道:“不,让我亲自来,把匕首给我,我来割!”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那道半空中吊着的身影,钟离越笑得快意无比:“骆青遥,你说我该割多深,才能叫你多流一点血,更快一些地引来海中的鲨鱼呢?”

“不,不要,求求你!”

辛鹤被那两个宫装婢女死死按住,声嘶力竭地喊着,泪水滚滚落下。

半空中的那道身影,却是在猎猎风中,慢慢睁开了眼,看着面前拿刀的钟离越,苍白的脸上露出轻蔑一笑:“你就只有这些花样了吗?”

他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若真有胆识,最好就直接一刀杀了我,省得成天做这些不痛不痒,幼稚至极的事情,只会让我觉得可笑,你敢吗?”

辛鹤凄厉的声音还回荡在长空下,骆青遥心痛如绞间,却只是狠狠攫住钟离越的眼眸,想要激他一刀将他刺死,不让他再成为掣肘辛鹤的拖累。

钟离越却冷冷一笑,在海风中微眯了双眸:“少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死多容易,我才不会叫你如愿,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说着,一刀狠狠割去,顿时鲜血四溅,辛鹤瞬间煞白了一张脸:“不!”

长空下,那道拿刀的身影却是伸出了舌头,兴奋地舔了舔唇边沾到的鲜血,满脸快意,在猎猎大风间,又是狠狠几刀割去,再一抬手,扬声道:“好了,将人放下海去!”

“不!不要!”

辛鹤终于奋力挣脱了那两个宫装婢女,踉跄奔到了船边,望着大海里扑腾的那道身影,目眦欲裂:“青瓜,青瓜!”

她一下跪在了钟离越脚边,泪如雨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放过他吧,快把他拉上来,快拉上来啊!”

钟离越望着她,面无表情,只是忽然冷冷说了一句:“月饼好吃吗?”

辛鹤一激灵,连忙转身跌跌撞撞地奔至那案前,一把提起那食盒,颤抖着身子就继续扑到了钟离越脚边。

她哆嗦着手拿起一块月饼,抬头看着那张冰冷的面孔,再也顾不上任何东西,只是将月饼猛地塞入了嘴中,拼命点头道:“好吃,很好吃,我会全吃完的……”

她吃了一个又一个,抛却了所有尊严,在那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苦苦哀求道:“你放过他吧,求求你放过他吧,如果真将海鲨引来了,会出人命的!”

一动不动站在长空下的那道身影,却是慢慢握紧了拳头,一双眼眸更加冰冷了,“真的好吃吗?”

辛鹤身子又是一哆嗦,拼命点着头,抓着那些月饼更加一个劲地往嘴里塞,泪水混杂着碎屑,弄得手上脸上全是,狼狈不堪,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哀求着:“好吃,很好吃,我会全吃完的,求求你放了他吧……”

钟离越悲怆一笑,眸中忽然涌起一股深不见底的哀伤,他明明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整个人却仿佛坠进了冰窟里,身心皆彻骨冰凉。

“你还记得吗?那一年中秋,你偷偷来给我送月饼,其实你做的月饼一点也不好吃,但我却吃得很香,因为在这世上,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了,自从祖母离世后,还有谁会这么在乎我呢?是你让我觉得,那方困住我的石室,似乎也没有那么黑暗冰冷了。”

少年的声音在辛鹤头顶响起,一字一句,带着无比的悲怆痛楚。

“辛鹤,你总说我残忍,不择手段,可你却不知道,有时候……你比我还要残忍太多,如果早知有一天你会将我抛下,我宁愿你一开始就不要接近我,不要对我好,我就能够彻底变成你口中所说的那个‘魔’了,不会再有任何软肋,任何牵绊了!

“你留住了我一丝人性,却又要将我推下深渊,叫我彻底化身为魔,你不觉得这太荒唐好笑了吗?”

第91章 诀别一吻

船上,大风猎猎,还回荡着钟离越那番痛彻心扉的话,辛鹤呼吸急促,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只是强忍着泪水,埋头一个劲地吃着月饼。

海面上鲜血弥漫,炙热的阳光下,浓烈的血腥味越飘越远,遍体鳞伤的骆青遥在大海中扑腾着,船边围看的人忽然一声喊道:“主子,远处真有海鲨来了!”

这里本就是鲨鱼经常出没的一片海域,钟离越特意命人将船驶到这来,用心之毒辣可见一斑。

辛鹤一激灵,浑身颤抖地从地上爬起,一把推开那些人,霍然望向大海中,那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远远的,竟然真有鲨角隐隐浮出水面,破浪而来。

“不!”

辛鹤几乎是目眦欲裂,猛地回过身,跪在地上一把抓住钟离越的腿,泪水漫过眼角,“小越哥哥,我求你了,你快将人拉上来吧,我会嫁给你,我会做你的皇后,再也不会惹怒你了,求求你了……”

“你为了他,又肯这样喊我了吗?”钟离越却是冷冷望了一眼辛鹤,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衣袂长发在大风中烈烈飞扬着。

他遥遥看着那鲨角越逼越近,唇边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可眼底的那抹哀伤却更加浓烈了。

辛鹤在他脚边,猛然摇头道:“不,不是的,我其实一直都对你……对你是有情意的,那些茶饼我每天都带在身上,去哪里都不曾忘记过,我心里真的一直有你,拒绝与杜聿寒定亲也是因为你,从小到大我最欢喜的事情就是去后海树林,去看一眼石室中的你,同你说说话……”

“当真吗?”钟离越注视着辛鹤,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忽然幽幽打断道。

辛鹤身子一哆嗦,不住点头:“是的,都是真的,你信我……”

“够了,辛鹤,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钟离越忽地一声怒喝,将辛鹤狠狠甩开,眼眶因激动而遽然泛红,“我宁愿你一直视我如魔,恨我入骨,也好过你现在为了这个小子,虚与委蛇,欺我骗我!”

他厉喝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长空下,大风掠过海面,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浓,那远处的鲨角也在阳光中越来越快地携浪逼来。

辛鹤被甩在地上,胸膛起伏间,终于一咬牙,抬头攫住钟离越的双眸,放声笑道:“对,你没说错,我就是骗你的,你这样一个恶魔,又有谁会真心爱你呢?”

她站在身来,似乎豁出去一般,血红着双眼笑道:“你这样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祸害无辜,迟早也会如你自己所言,遭受报应,不得善终的!”

“你!”钟离越瞳孔骤缩,霍然捏紧了双手。

辛鹤却毫无畏惧,反而灼灼目视着他,拔高了语调,在长空下恨声道:“你总是口口声声将一切都怪在别人身上,却为何不想想,从一开始,你又对我有几分真心?你凶残对待我家人之时,又有想过我会多么痛不欲生吗?你如今这样百般折磨骆青遥,认为一切皆他所起,却根本不知道,真正将我从你身边推开的人,不是他,而是你自己!”

辛鹤仰头长笑,凄然决绝:“不就是一死吗?你说对了,比起在你身边虚情假意,苟延残喘,我更宁愿去陪心爱之人一起赴死!”

说时迟那时快,她竟是如风一般掠到船边,提起裙角,便要跃入海中。

这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叫钟离越脸色陡然一变:“辛鹤!快,拉住她!”

却是为时已晚,只听“扑通”一声,辛鹤决然地跳入大海中,水花四溅,满船惊声四起。

那两个宫装婢女也是心头一跳:“皇后娘娘!”

“辛鹤!”

钟离越几步上前,推开众人,看向海水里相拥的两人,脸色煞白如纸,急声吼道:“快,快把皇后拉上来!”

立时就有几人相继跳入海中,强硬地想要将辛鹤拉扯开,她却紧紧抱住水里的骆青遥,怎么也不肯松手。

“你疯了吗?还不快上来!”钟离越在船上怒吼道,额上太阳穴直跳,青筋毕露,“你想跟他一起死是吗?你真以为自己的性命很重要吗,能够威胁到我吗?”

他捏紧双拳,咬牙切齿:“好,我成全你们!”

他眸欲滴血,狠下心转过身去,船边围看的人却慌乱道:“那海鲨靠近了,主子!”

两个宫装婢女也急得喊了声:“主子!”

钟离越心头大乱,鼻尖闻到一股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大风猎猎间,他终于嘶哑着一声吼道:“快,放小船下水救人,把两个人一起救上来,快啊!”

长阳高照,炙热地笼罩着大船,躺在甲板上的骆青遥却是遍体鳞伤,一身湿漉漉的,鲜血淋漓间,从头到脚都是冷的。

辛鹤湿透的长发贴在脸颊边,也是一身狼狈不堪,却慌乱地抱紧骆青遥,泪水大颗坠下:“青瓜,青瓜你别吓我,你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骆青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眼睛才缓缓睁开,面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气息虚弱道:“小鸟……是你……吓我才对吧……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我可不愿跟你一块死……黄泉路上挤得慌……”

辛鹤泪水落得更加汹涌了,脸颊贴向骆青遥,身子颤抖着,带着一股强烈的后怕感:“你没事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他们两个这般旁若无人,眼中只有对方,叫钟离越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了,背过身去,厉声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皇后带回去!”

那两个宫装婢女一哆嗦,连忙点头应声上前,钟离越捏紧手心,对其他侍卫喝道:“另外的那个祭品关回水牢,把人看好,上一点药,中秋之前,别让他死了!”

一片混乱之际,辛鹤俯身贴着骆青遥,迅速将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塞入了他怀中。

骆青遥长睫一颤,陡然看向辛鹤,她却贴着他的脸颊,盯着他双眸,压低了声,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六个字:“活下去,逃出岛!”

那两个宫装婢女已然上前,一把拉开辛鹤,辛鹤挣扎着,仿佛还想跟骆青遥多待一会儿,混乱之间,她一滴泪水灼热地落在骆青遥脖颈中,将他一颗心都打湿了。

“青瓜,来生你要记得来找我。”

那样轻的一句话,却让骆青遥身子猛地一颤,泪如雨下:“小鸟!”

两人被生生分开间,那两个宫装婢女却是鼻尖一动,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眉心微微蹙起。

隐隐约约的一股香味,似有若无,夹杂在弥漫的血腥味之中,像是带着烈酒的甘醇一般,令人熟悉万分,却又一下无从捕捉。

那不是别的,正是辛鹤塞给骆青遥的那个香囊,里面装着满满的酒儿果,果子经海水一泡,那股酒香味愈发浓烈,随风飘荡起来。

两个宫装婢女显然察觉到什么,眉心一蹙间,正想要凑上前检查一番时,辛鹤却忽然一声哭喊道:“青瓜,今生无缘,下辈子你要来找我,我会等你的!”

两个婢女被辛鹤吓了一跳,辛鹤却剧烈挣扎起来,手脚都拼命乱动着,叫她们不得不将她紧紧按住,急声道:“皇后娘娘!”

辛鹤却是越哭越凶,引得满船上下的目光都聚到她身上,骆青遥与她心有灵犀,默契相通,立刻跟着吐出一口血水,正好喷在胸前,那浓烈的血腥味完全盖住了怀里酒儿果的气味。

“青瓜,来生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们一起看遍四时风景,走遍万里山河,吃遍天下美食,永远也不分离,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啊……”

大风猎猎间,辛鹤却像是“演”得停不下来了,越哭越汹涌,颇有些“假戏真做”的味道了。

因为她知道,这或许,是她见到骆青遥的最后一眼了,她只盼他吃下那些酒儿果,重获生机,海阔天空,再不要回头!

而骆青遥却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辛鹤后面那几句话,已经不是在“演”给周围人看了,而是当真在说给他听。

走遍万里山河,看遍四时风景,吃遍天下美食,那是多么美好的希冀啊,是他们曾经在星夜下许过最美的承诺,只是海水浮浮沉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故间,如今再次提起,竟已像是恍如隔世一般。

骆青遥泪流不止,想要靠近辛鹤,却被船上那些人死死按住,他在地上挣扎着,双目通红:“小鸟,小鸟……”

“娘娘,快回去吧!”

那两个宫装婢女再顾不上许多,只想赶快将辛鹤拉回去,唯恐钟离越勃然大怒。

可是这一回,钟离越却没有再发怒,只是冷冷望着那两个人,唇边露出了一丝哀伤无比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见过辛鹤哭得这么伤心,原来,情到深处,真的会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只是辛鹤这眼泪,这满满的真心,都不是为了他。

他只是她口中,心狠手辣,祸害无辜,永远不配得到真心,不会有人爱的……魔。

夜凉如水,月冷风寒,海边的那座宫殿在星空之下,倍显寂静萧瑟。

房里雾气缭绕,辛鹤坐在木桶之中,失神不已,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日船上,骆青遥的声声嘶喊。

这几日来,她夜夜都梦见了骆青遥,只盼他能够早点逃出生天,远离这座吞噬人的岛屿,至于她,或许来世,才能够再做他的……小鸟了。

房门轻轻推开,有脚步声悄然靠近,辛鹤一激灵,双手猛地抱住身子,恼怒道:“钟离越,你疯了吗?没看见我在洗澡吗?你出去!”

房门掩上,那脚步却依旧靠近,停在了辛鹤的身后,一个熟悉又轻微的声音在房里响起:“小鸟。”

辛鹤身子猛然一颤,难以置信,迅速转过了头,恰对上骆青遥那双含满泪水的眼眸。

“青,青瓜!”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眸,又惊又喜间,泪水潸然落下:“我,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你的武功恢复了?那些酒儿果当真有用?”

骆青遥点点头,呼吸急促道:“你快换上衣服跟我走,我们一起逃出去!”

他眼睛在辛鹤光滑的肩头上转了转,却又立刻别开了视线,脸上腾地一下升起红晕,微微侧过了身子,“我,我没想到你会在洗澡……”

他正结结巴巴间,一只手却被猛地握住,辛鹤将他一把拉了过去,他猝不及防间,弯下了腰,一双唇只被辛鹤深深吻住。

雾气缭绕间,她紧紧贴着他,一阵氤氲灼热的深吻后,才气喘吁吁地将他放开,红了双眼道:“青瓜,你快逃吧,不要管我,你一个人逃出岛去,逃得越远越好!”

骆青遥已经被亲得晕头转向了,一张俊逸的面容都快被煮熟了,舌头都要打结一般:“小,小鸟,我不会扔下你的……”

门外却在这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侍卫似乎惊讶万分道:“主子,门边看守的人不见了!”

第92章 藏身浴桶

“阿鸢与阿萝呢?她们两个去哪了?”

门外夜风猎猎,侍卫疑惑的声音传入屋内,木桶里的辛鹤脸色一变。

那阿鸢与阿萝正是平日看管在辛鹤身边的两个宫装婢女,她们被骆青遥打晕了,拖到树丛里藏了起来。

门外的钟离越在风中瞳孔一紧,瞬间敏锐察觉到什么,阿鸢与阿萝两人武功高强,又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对他忠心耿耿,平日守在辛鹤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绝不会随意走开,擅离职守,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们被人偷袭了,而那个人,武功还远在她们之上!

钟离越心头一紧,扭过头望向屋中,想也未想,猛地一脚踹开了那房门,“辛鹤!”

木桶里的辛鹤惊叫了一声,双手霍然抱住身子,湿漉漉的长发将她光滑白皙的肩头遮住,热气缭绕间,她似乎又羞又恼,呼吸急促,背对着钟离越道:“出去!”

钟离越反应奇快,陡然转过身,挡住那些侍卫的目光,阴沉着一张脸喝道:“滚,都滚出去,在门边守着!”

一群侍卫吓得忙不迭低头退出,只庆幸还好没瞧见什么,否则恐怕一双眼珠子都要被主子挖下来了。

房里水雾缭绕,散发着一阵旖旎氤氲的淡香,钟离越盯着木桶中的那道纤秀身影,不动声色地问道:“你知道阿鸢与阿萝去哪了吗?她们怎么没在门外守着你呢?”

辛鹤背对着钟离越,似乎很是羞恼:“水不够热,我让她们再给我烧一些过来,这都不行吗?你快出去!没看见我在洗澡吗?”

“水不够热?”钟离越幽幽一笑,轻轻走上前来,“她们这点小事都没有做好吗?让我来试一试。”

他伸出手来,似乎就想上前探进浴桶中,试一试水的热度,辛鹤吓得脸色一变,失声道:“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紧紧抱着身子不放,脸色涨红着,愈发羞恼了,“你给我出去!”

“皇后急什么,反正你很快就会是我的人了,这里也没有别人,你怕什么?”

钟离越依旧不改神色,一步步走近浴桶,扬起唇角,一字一句道:“莫说试一试水温,纵是我除去衣袍与你共浴,又有何妨?”

木桶中的辛鹤再忍不住,呼吸彻底乱了,万万没想到钟离越会说出这样轻佻的话,她羞怒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你,你简直无耻下流!你快出去!”

“我还真不打算出去了,长夜漫漫,我一个人好生寂寞,不如与皇后来一尝这共浴之乐,皇后以为如何?”

热雾缭绕间,钟离越嘴上这样说着,冰冷的目光却在屋中逡巡着,似乎想要逼出藏在暗处的那个人。

“你!”辛鹤一时气结。

钟离越却冷冷一笑,伸手往领口摸去,作势就要脱衣裳,辛鹤呼吸一颤,急得声音都变了:“你,你别这样,你别过来……”

钟离越毫不理会她的羞恼与慌乱,只是依旧一步步走近,氤氲的水雾中,木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霍然一动。

钟离越瞬间警觉,后退一步,便在那时,一道身影破水而出,一把短刀寒光闪烁,直朝他凛冽逼来!

“果真是你!”

钟离越望向迎面袭来的那道人影,眸中精光迸射,却是早做准备,避开了那刀尖,退至门边。

水中的辛鹤也在同一时间伸长了胳膊,一把卷过架上衣裳,迅速裹住身子,湿漉漉的长发一甩,破水而出,与那道持刀的身影站到了一块。

“真正不知羞耻的是你们二人才对!”钟离越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陡然捏紧了双手,目光狠戾至极,一声喝道,“来人!”

骆青遥一击未中,还想要上前对付钟离越时,门外的侍卫已在刹那间鱼贯而入,辛鹤一激灵,猛地将他一推:“快,你快逃!”

“还想逃到哪里去?”

钟离越周身戾气逼人,目光狠辣,望向一身湿透,与辛鹤站在一起,发梢还有水珠不住坠落下来的骆青遥,几乎是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看来你真是不想要你的一双眼珠子了,上次海里引鲨的代价还没有尝够吗?”

辛鹤听得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地拦在了骆青遥身前,急切道:“快,青瓜你快逃!”

骆青遥却是将她的手紧紧一握,上前一步,昂首望向目光狠厉的钟离越,一张湿漉漉的俊逸面孔上,满带着决绝之色,扬声道:

“小鸟,别怕,我今日就带你杀出去!”

艳阳高照,长风掠过盛都城外,一间小茶棚前,几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随风摇曳,阳光如碎金流淌,树影斑驳间,洒下一片清亮的绿意。

树下方方正正的茶桌前,正坐了四个赶路的少年少女,他们似乎急着去办什么事,面上看起来心急火燎,还一直在商量低语着,身上虽然没有穿金戴银,但衣料做工精致文雅,气质谈吐也皆不俗,个个模样还都生得俊秀俏丽,细皮嫩肉的,与这间山野小店格格不入,一见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那茶棚老板是个面相有些凶神恶煞的中年男人,来送茶水包点的跑堂也是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刀疤脸,他们目光相接,暗自点头示意,心中仿佛打着什么鬼主意,几个少年少女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只一心沉浸在深深的担忧之中。

“你们说,老遥和小鸟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当日树林里,那帮人来势汹汹,我真担心他们现在的情况,不知道那琅岐岛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这几个赶着回皇城的少年少女,正是裴云朔、喻剪夏、姬宛禾、陶泠西四人,当下,他们坐在茶桌前,又翻看起了从柳明山庄带出来的那本册子。

那上面记载了有关童鹿的种种信息,一路上翻阅次数最多的人就是陶泠西,他一心想多找些线索出来,早点将骆青遥与辛鹤救出。

如今又一次翻开这书页,陶泠西忽地目光一动,定睛望去,像是发现了什么般,欣喜道:“你们看,这方印记是不是就代表着童鹿国信奉的月亮神?”

在书册倒数几页,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勾画着一方小小的印记,纹路特别,形似月亮,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美丽。

因为这个图案隐藏在大段的文字之中,又勾画得很小很浅,所以他们之前都只是一扫而过,没怎么注意到,若不是陶泠西心细如尘,只怕几人再翻上许多遍也发现不了。

“若这真代表着童鹿人信奉的月亮神,那么只要童鹿遗民还在这世间活动,就一定会在各个地方打上他们的烙印,只要我们回去查一查,从这个印记下手,说不定就能将那琅岐岛揪出来!”

陶泠西在茶桌前分析道,姬宛禾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立刻接道:“之前骆叔叔不是就说过吗?童鹿遗民隐居岛上,应该会进行各种海上交易,换取钱财,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在他们的船上,也刻上这个‘月亮神’的印记?”

姬宛禾这猜测一出来,其余几人均目光一亮,纷纷点头道:“对,很有这个可能!在童鹿人的心里,有了月亮神的庇佑,一切自然都会平安顺遂,他们出海去做交易,肯定不会忘记刻上月亮神的印记!”

几人议论间,姬宛禾更加兴奋了,两眼放光道:“那这个好办,都不要动用官府来查了,我回去找我外公帮忙就行了,赵家生意遍天下,跟海上也有不少来往,说不定,这童鹿遗民还跟赵家做过生意呢!”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赵家”两个字落入那茶棚老板与伙计耳中,叫他们当即对视了一眼,心神一振,各自从对方眸中看出了几分惊诧之意。

赵家?是那个家财万贯,金山银山用不完,生意遍天下,素来有着“平江首富”之称的赵家吗?

很快,姬宛禾兴冲冲的另一句话就肯定了他们的猜想,“我外公回平江老宅了,还没有回皇城,我回到盛都就立刻修书一封给他,让他查一下赵家在海上的生意,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果真,果真是赵家!这女娃娃还是那赵老爷的外孙女,这回可真是天上掉馅饼,叫他们撞见一票大的了!

那老板与伙计对视一眼,皆兴奋不已,眸中迸射出恶狼一般贪婪的目光。

柜台底下,好几具隐藏的尸体死不瞑目,瞪大着双眼,鲜血从身上流淌下来,一点点蜿蜒出去,浓烈的血腥味飘入风中,连那火上熬制的茶汤都盖不住这股味道了。

喻剪夏微微蹙眉,终于忍不住望向周遭,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有没有闻到……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

她话音才落,身后已响起一声狞笑:“小娘子好鼻子,正是尸体身上的血腥味,你们这回也逃不掉了!”

喻剪夏几人大惊失色,立刻站起身来,回头望去,只见茶棚里顷刻间涌出一片彪形大汉,个个手里握着血淋淋的长刀,那老板与伙计也将身上套着的衣裳一脱,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

“今日真是撞大运了,我们这帮兄弟居然能遇上赵金山家的外孙女,这赎金可都够我们逍遥快活一辈子了!”

“你们,你们是——”

裴云朔几人始料未及,万万没想到这山野小店中,会藏了这样一帮人。

“我们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不比你们这些王孙贵女,今日也算老天有眼,竟叫你们落在了我们手中!”

这群人乃是一群杀人越货,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逃到这处山野小店时,一言不合与茶棚老板起了冲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与店中伙计都杀了,还将店里的钱财一卷而空。

不仅如此,他们还换上了老板与伙计的衣裳,在这茶棚里才扮了短短半天的工夫,就杀了好几个过路喝茶的人,抢夺了他们身上的钱财,本来准备立刻逃亡上路,却远远看见几个少年少女骑马而来,气质非同寻常人,他们便按捺下来,想干完这一票再走。

哪知居然能遇上一座活的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