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少女却婉然一笑,像慈母抚慰婴儿一样拍了拍他道:“不要费脑筋了,日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你伤势未好,我虽然给你取出身上的暗器,又为你解了暗器上的巨毒,但你最少还要休养三至五天,才能复元,现在你刚苏醒过来,恐怕肚内早就饿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罢,丢下六枚青铜制钱在展白头边,身形一晃,快逾闪电,她婀娜的身躯恍如一丝轻烟,眨眼消失于窗外。

  展白不由暗暗咋舌,心说:“好快的身法!不要说自己比不上,就连以前见的‘雷大叔’那绝快的身法,以及连‘神驴铁胆’都当面夸奖过婉儿的轻灵身法,都无法与其抗衡。”

  展白心思电转:“看这少女的身法,武功一定也很高强,从她让自己猜名字的举动看来,分明自诩名望甚大,但自己却怎么从未听到说过呢?”

  忽然,他的眼光又投在布衣少女临去时,丢在他头边的六枚青铜制钱上,他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由热血沸腾,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那六枚青铜制钱,跟他父亲临死之前交给他六件遗物之中那枚青铜制钱,一模一样,正是“青蚨神”金九的独门暗器,称为“青蚨神镖”的东西。

  展白想到这几枚青铜制钱,可能就是那美绝天人的布衣少女,用尖刀从自己身上剜出来的。暗想父亲也是被这种歹毒暗器所伤,才遇害身死,如今自己又险些死在这种歹毒暗器之下,若不是这不知来历的少女所救,恐怕自己也步了父亲的后尘,丧命在这“青蚨镖”下。

  展白悲愤不已,父子同仇,竟几乎都毁在这“青蚨镖”下,不由伸出手来,抓起那几枚青铜制钱……

  突然,案上的油灯一闪,灯光摇曳,灭而复明,那少女面带假面具已站在展白的卧铺之前。

  她面具也来不及揭下,轻喝道:“不要动!那制钱上含毒尚未去尽!”

  展白闻言,又缩回手来,那少女道:“那制钱上的含毒,要三日以后,才能褪尽,今天才第二天,还要等到天明才没有关系。”

  展白惊道:“怎么,我来此已经两天了?”

  少女噗哧一笑道:“十五夜到今天十七夜,刚好整整两天,其实我也是太紧张了,这制钱上的毒虽然厉害,但不见血是没有关系的,我不过怕你不知道,拿在手中把手指割破,增添麻烦就是了……”

  说着把手中拿来的食物,放在展白的面前,把脸上的面具也摘下,又道:“吃吧!你整整两天没有吃东西,可能早已饿了。”

  展白见她拿来的是用绿荷叶包着的一整只“南京板鸭”和十数张葱油薄饼。

  可是,板鸭和油饼都是干的,展白吃得太猛,塞了满嘴竟一时之间咽不下肚去了,只噎了个脸红脖子粗,那副怪相,把一个美逾天仙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

  布衣少女笑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但她那娇媚的笑态,的确可以令人意乱情迷,忽然她笑着说道:“我的小爷!你慢点吃好不好?如果没被暗器打死,吃东西反而噎死了,那才划不来呢……”

  可是,她刚说到“我的小爷!”那句话时,展白“嗯!”的一声,把一大口的食物咽下肚去了,好像是答应了小女的叫爷声,那小女刚一瞪眼,展白却嘘了一口气道:“哎呀!我的妈呀!真差一点没有噎死……”巧不巧地,展白一声“我的妈呀!”那布衣少女见自己无意中叫出一声“我的小爷”,展白“嗯!”地一声竟似答应,无形中占了自己的便宜,忙道:“呃!你怎么……”

  谁知她这一“呃!”竟又接上了展白的那声“我的妈!”二人都是出于无心,却赶得这样巧,好像都是成心占对方便宜似的,待二人会过意来,不由相对大笑起来。

  这一笑,二人的情感无形中已接近到毫无隔阂的地步了。

  布衣少女一头扑到展白怀里不依道:“你坏!你坏!你占我的便宜。”

  展白又是痛呼,又是大笑,原来布衣少女一撒娇,便忘了展白身上还有伤,这一扑在展白身上,便把展白的伤口碰到了,痛得展白尖声急呼,可是那少女扑在展白怀里,娇嫩的手肘又格到了展白的肋骨,所以奇痒难熬,又禁不住大笑起来……破庙之中春色无边,充满了两个青年的天真无邪的欢笑……

  忽然庙外传来一声极微弱的响音,似乎是秋天落叶的声响,若不留心,绝听不出来,可是这微弱的声音,却未能瞒过那武功绝高的布衣少女。

  只见她突然收住了如银铃的笑声,猛然从展白怀里站起,娇叱道:“什么人?大胆在此偷窥!”

  在“人”字出口时,她已飞身掠出殿外,“大胆在此偷窥”的几字,已经是在殿外房顶上发出的了。

  这布衣少女的身法可说是快得出奇,但她饶是如此快速,石庙残破院落之中,冷月寂寂,却不见一条人影。布衣少女对自己的耳目之聪敏,似有充分的信心,绝不疑心自己会听错,娇躯站在殿顶的破瓦残栋上,琼鼻一皱,冷哼了一声,缓缓言道:“恐怕你也知道是谁住在此地,若再敢来偷窥,别说姑娘对你不客气!”布衣少女说此话时,娇美的脸上竟现出一丝煞气,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但已传出了十数里之外。果然暗中有人偷窥的话,凡在十里方圆以内的,都可以听到她犹如黄莺百啭的呖呖莺声,但却充满了骇人心魂的恐怖语气。

  布衣少女说罢,也不管是否有人隐身附近,身形横空一掠,半空里一个盘旋,犹如归巢乳燕般,穿窗而过,又回到了房中。展白愕然道:“姑娘,你发现了什么?”

  布衣少女笑容灿烂如花,跟在房顶说话的语气,有如天壤之别,在殿外发话时冷如冰霜,见了展白却又艳如桃李,只见她贝齿闪光,笑道:“可能有一两个胆子大的小老鼠,躲在大梁上偷看我们说笑啦!”布衣少女又跟展白说笑了一会,便安抚展白睡下,她自己便坐在展白榻前闭目调息起来……

  展白心情起伏,思潮澎湃如大风暴中的海洋,不要说睡觉,他连安息下来都不可能。

  他又不时睁开眼睛来,看看这不知来历,却救了自己又这般神秘莫测的布衣少女。

  那布衣少女打坐调息的姿式很特别,既不是盘膝趺坐,也不是五心朝天,而是玉手支住香腮,两条修长玉腿,一屈一伸,韵致婉然,长长的眼睫毛覆盖着似水双瞳,嘴角含笑,苹果似的双颊上梨涡隐现,竟像是美人假寐,又好像是一幅海棠春睡图,这哪里像是在静坐行功,分明是一幅春色无边的诱人图画!但看她耳、鼻及微张的樱口内,有五缕袅袅白气升起,竟在她头顶上聚集成三朵昙花般的云雾,便知她不但在静坐行功,而且显见其内功修为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朝气元”的精妙境界。

  她实在太美了,美的无法形容,展白纵然心无邪念,也不由双眼睁睁地望着她出了神……

  她却缓伸两条玉腿,纤腰一挺,脚尖落地,走向展白,双手轻轻地抚在展白的身上。

  展白只觉她素手触处,温暖酥麻,一股说不出的感觉,使他周身血液加速地沸腾起来……

  展白轻轻地“啊!”了一声,心旌摇动,几乎把握不定……

  那绝美的布衣少女,却吹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说道:“为了要你早些复原,说不得要损耗我一点真元,为你运功疗伤了,你现在运功相引吧!”

  展白顿感一阵羞愧,不自觉地脸上发烧,心说:“展白呀展白!你自命为—个奇男子,就不该胡思乱想,何况人家还是一片好心,要为自己疗伤呢……”

  想至此处,立刻收回绮念,清心澄志,默默运功相引,只觉她手触之处,一股温暖的热流,霎时通过了自己全身。

  那布衣少女双手不住地在展白身上游动,展白渐渐觉得四肢百骸,舒畅无比,腿臂伤处痛楚也逐渐消失……

  正在浑然忘我之境,那少女突然双眉一皱,停下手来,侧耳听了听,美丽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杀机。

  展白胡思乱想,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正在此时,忽听衣襟破风,从屋外飘进一人。

  展白还以为那神秘美丽的布衣少女去而复回,因此也未在意。但等那人走至展白面前,展白不由吓得一怔。

  原来进屋的不是那布衣少女,而是一个白色儒服的少年。

  新正天寒,展白卧榻上铺着干草,身上盖着厚被,还觉得有点冷,那白色儒服少年手中却拿了一柄银扇,看来分外扎眼。

  展白见与他素不相识,微感意外,尚未发言,那白色儒服少年却莞尔笑道:“兄台艳福不浅,有‘红颜魔女’陪伴,想必是破庙当瑶台,乐不思蜀了。”

  展白愕然道:“阁下何出此言?”

  白色儒服少年右手银扇在左手掌掌心轻轻一击,道:“红粉佳人不过是带肉的骷髅,美女如玉也不过是有毒的蛇蝎,恐怕你春梦未醒,便已做了荒庙冤魂了。”

  展白惊道:“阁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