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子锦绣帐,看来有点眼熟。仔细一打量,才知是自己松林伤病,被慕容夫人首次救回豹突山庄,所卧过的房间,正是“凌风公子”的寝室。

  但此次情形显见与上次大不相同。

  上一次他伤病之身,默默无闻,冷冷清清地卧在床上,还险些被凌风公子丢出房外。

  这次很多人围在他的床前,俱是满脸关切之色,好像他已成为众人关切的中心,大家都在期望着他醒转来。

  尤其慕容夫人与婉儿,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半伏在床前,关切地望着展白,眼内竟闪动着泪光。

  柳翠翠正拿一只杯子,显见她是用杯中冷水,使展白清醒了过来。

  茹老镖头及众镖师,一齐围在展白床前,茹老镖头焦急地直搓手,众镖师俱是满脸期望神色,直等翠翠一口冷水喷在展白脸上,展白清醒过来,才一个个面现喜色。

  那冷傲的“凌风公子”却呆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展白抡目四顾,猛然爬起,脱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南海门’的人呢,难道都跑了吗?”

  茹老镖头趋前一步,说道:“贤弟,醒转了!先运气看看,内腑有没有受伤,以后的事情慢慢再说!”

  柳翠翠把茶杯放在一边,道:“不妨事的!‘桃花四仙’的‘迷魂香雾’,只能使人昏迷,并不能使人受伤。白哥哥醒来也就好了……”

  婉儿眼中仍带着泪光,喜极而呼道:“展哥哥!你好啦!……”

  慕容夫人不住地用衣袖擦眼,又悲又喜地说道:“展小侠!多谢你救了我,但我的丈夫……”

  说到此事,已呜咽不能成声。

  “凌风公子”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未说出口来……

  展白略一运气,见内腑真气畅行无阻,知道翠翠所言不假,翻身跳下床来,抓住翠翠的手,略显激动地问道:“翠翠!我要你讲真话!你真是‘南海门’下?”

  翠翠眉眼盈盈,沉默地点了点头。

  这算是默认了。

  展白双眉一耸,愤形于色道:“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翠翠低喟了一声,挣脱展白握住的玉手,缓缓走至桌前坐下,默然不语……

  展白天性嫉恶如仇,眼见“南海门”种种暴虐,又见“桃花四仙”的淫荡,知其绝非善类早已义愤填膺,见翠翠竟默认与“南海门”是一党,想起自己与翠翠发生超友谊的关系,虽无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实,不由又急又怒,冷哼了一声,道:“你好!,竟敢欺骗于我!”

  茹老镖头上前劝道:“展贤弟!先不要着急,柳姑娘舍命相救于你,可见已有弃暗向善之心……”

  但展白正在气头上,不管茹老镖头的劝解,怒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当初她不对我说明,就是欺骗!”

  展白此言一出,翠翠只感一阵痛心,竟“嘤!”然一声,哭着飞身掠向门外……

  茹老镖头急从后边追出室外,但翠翠身法何等快速,等茹老镖头追出室外时,早已失去了翠翠的踪迹。

  茹老镖头连叫数声“柳姑娘!”不见回应,知其去远,颓然返回房中,对展白道:“展贤弟!不是老哥哥说你,实在是你的脾气太急了,柳姑娘虽然出身‘南海门’,但几次救你,不惜与‘南海门’正面为敌,可见她已有脱离南海门的决心,常言道‘君子不阻人向善’,你这样当众给他难堪,岂不是‘促人为恶’了吗?……”

  其实,展白对柳翠翠发火,不仅是为了发现翠翠出身“南海门”的一件事,而是数月相处,种种不如意累积在心中的怒火,一旦发作罢了。

  展白与翠翠的结识,是由于翠翠相救,展白那时对她只是感激,并没有爱。之后,翠翠行踪鬼秘,曾引起展白的疑惧,而想偷偷离开她,当发现身上贵重之物,无情碧剑及《锁骨销魂天佛秘笈》已被翠翠取去时,才想找翠翠追讨失物,二人在河边力战金府双铁卫时相遇,无心中在小船上跌倒,肌肤相接,发生了超友谊的关系,可以说完全是事情的巧合与临时的冲动,其中并无深厚的感情做基础。

  展白只是觉得人家一个女儿清白之身,献给了自己,自己便有推拖不掉的责任,一定要娶她为妻,做为自己终身的伴侣。这是展白通达人情的地方,也可说是展白伟大的地方。

  但翠翠却是真心爱着展白的。青春少女,情窦初开,多半是如此,热情如火,一见钟情,一眼看见意中人,便以身相许,碰到展白算是幸运,如果遇人不淑,碰到的是一个花花公子,那就只有自怨红颜薄命,徒叹“痴心女子负心汉”了!

  翠翠爱展白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亡魂谷”中为展白疗伤,三个月之中,裸体相偎,施展“纯阴疗阳”,如鸡孵卵,救活了展白,又以赤裸袒裎之身,施展“姹女迷魂大法”,帮助展白练会了《锁骨销魂天佛秘笈》上隐秘的三种绝世武功,可以说,展白能有今天的成就,多半是翠翠所赐。

  翠翠与展白一句戏言,“叫展白一切听她的!”她不该认真,在离开山谷,一路之上,处处干涉展白的行动,并以那句戏言要挟,引起展白内心的不满。

  加上,她时时戴上那副狰恶的鬼面具,使展白时时感到不快。

  展白的发怒是来自一时,翠翠却觉得委屈难忍,故而一走了之。

  茹老镖头不知一对小情侣的内心隐秘,只责展白太过份了,展白却气哼哼地,兀自怒气未熄。

  因为他觉得翠翠不能欺骗他,他心目中是翠翠的丈夫,丈夫岂可受妻子的欺骗?

  慕容夫人也在屋中对展白道:“那柳姑娘的为人的确很好,而且武功高强,如不是柳姑娘能抵住‘南海门’中的人,恐怕众人都要死在‘南海门’毒辣少女之手。”

  婉儿却在一边插口道:“如果不是那叫做什么‘南海少君’的白衣书生,与‘南海龙女’起了冲突,恐怕柳翠翠也是无法应付……”

  慕容夫人瞪了婉儿一眼,道:“婉儿!就是你嘴强!你还不是被人擒住,多亏柳姑娘才救了你……”

  婉儿颇不服气的说道:“女儿若不是受了‘桃花四仙’的暗算,也不会轻易被人擒住……”

  茹老镖头见母女二人要吵起来,忙用话题岔开,道:“算了!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南海门’称霸中原,妄杀无辜,如不设法消弥,长此以往,恐怕中原武林将要变成尸山血海,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沦入杀劫?”

  此时,人影一闪,乱发蓬蓬的“雷大叔”忽然闪了进来,先向慕容夫人回道:“启禀夫人,背节投靠‘南海门’的门客都已肃清,余下的忠贞之士,都齐集在院中,尚有一百余人,静候夫人发落。”

  慕容夫人不愧为名门贵妇,虽然遭到巨大变故,又是在文君新寡的悲痛之中,仍能从容镇静处理善后,先向雷大叔道了谢,即刻至房外与门下食客见面,并重新分派门客在庄上的职使……

  雷大叔借此机会亦与茹老镖头见了,又在床前问候展白,展白此时见了雷大叔,如见亲人,即把自己的出身,以及父亲的血仇一一说出。

  雷大叔不免唏嘘一番,但最后告诫展白道:“贤侄的父仇固然重要,但现在慕容庄主已死,所谓‘人死不记仇’,贤侄与慕容庄主的这一段血仇,可从此一笔勾销,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联合中原武林,以对抗‘南海门’,这才是当务之急,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雷大叔说罢,双目如电,望着展白,见展白默然点头,知道这位至交好友的后人,还不失为恢宏大度,心中甚慰,随一回手,把婉儿与凌风公子一手抓住一个,拉到展白面前道:“这是慕容庄主的儿女,上一代的冤仇,让它随着死者死去吧!但愿你们下一代的生者,能化敌为友,多多亲近亲近!”

  婉儿含情脉脉,因为她芳心中早已爱上了展哥哥,还想不到二人的父亲竟有着一段仇恨,如今听雷大叔为他们化解,当然是求之不得……

  那凌风公子高傲惯了,此时,反而有点忸怩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