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奇道:“我剑也被他夹住,人也被他制住,不是明明败了么,怎么说是自己认败呢?”

  干瘦老人大不同意的摇着头道:“如果你跟他再打下去,焉知就真打不过他,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败中求胜的话么?”

  旁观的人都觉得这干瘦老头讲话全无道理,可是王一萍却恍恍惚惚地听出他话中实在另含深意。

  无碍已收孚短剑,见这师徒七人并无离去之意,正想上前逼问。那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早已捡起男孩扔在地上的长剑,耀武扬威地道:“来,来,来,大光头,我师弟不行,还有我啊!”

  无碍从那女孩拾剑挥剑的手法,看出女孩的身手决不在男孩之下,想起适才斗那男孩,若不是施出本门秘学七巧玲珑手法,胜负之数,果真难说。

  他看这小孩子说话神态,分明武功犹在男孩之上。胜她自问还有把握,那其余五人,看样子一个比一个难斗。尤其是坐在虎皮上的那干瘦老人。

  无碍和尚心想:反正事情已经惹上了,纵有天大麻烦,此刻也万无退缩之理。因此重新抽出短剑,凝神而立。

  女孩也是满脸肃穆,目光盯在无碍和尚身上,并不急于出手。

  双方对峙了片刻,小女孩玉臂疾震,剑化寒光,直向无碍和尚攻去。

  女孩所施剑法跟那男孩完全相同,只是身法更见灵活,因而剑势也令人觉得更为飘忽难测。

  王一萍看了半天,觉得那女孩仍无取胜之道。果然,两人堪堪斗到三十多招,无碍和尚又用制服那男孩的同一手法,将这小女孩制住。

  小女孩挣了两下,未将长剑挣脱,小嘴一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无碍和尚不由一愕,二指微松,并将指向小女孩胸前的短剑撤回。

  小女孩猛一翻肘,一柄长剑,灵蛇也似,闪电般直刺无碍和尚。

  无碍和尚惊叱一声,气运五指,疾向长剑抓去。

  无碍和尚真实功力较女孩高出不多,但他那几招快捷绝伦的七巧玲珑手法,确是武林罕见的绝学,那女孩剑尖递至无碍和尚胸前不足三寸,已被无碍和尚铁掌抓住。

  小女孩扭转剑刃,往外猛撤,脸上泪痕犹湿,却已破涕为笑道:“大光头,这下你可上当了。 ”

  掌剑相触,无碍猛觉掌心一凉,心知不妙,忙不迭松开手掌,飘身疾退。

  小女孩见无碍和尚吃了苦头,笑得更为得意。

  场边诸人也未想到小女孩竟用如此方法败中取胜,暗暗佩服她的机智,也为无碍和尚之败摇头不已。

  干瘦老人端坐在虎皮上,不以为然的道:“小小聪明,终难登大雅之堂,不过比起你那没有出息的师弟来,总算高明一些。”

  小女孩听出师父话中并无夸奖她的意思,气鼓鼓地走回原先站的地方,一语不发。

  无碍手掌几乎全断,这时已自点穴道,止住疼痛;另一个和尚,法号无垢,是无碍和尚的师弟,满怀愤恨,挺身上前想为师兄报这一剑之仇,却被无碍阻住。

  干瘦老人道:“咱们走吧,晚上再找他们算账。”

  此言一出,大家才知道这师徒一行七人并非寻常江湖卖艺之人,而是存心找憨山寺寻事而来。这些人热闹固然想看,可也真怕事情。只不过片刻工夫,早已走去一多半,剩下的人眼见没有什么热闹好瞧,也都纷纷散去。

  王一萍一行数人当天晚上就借宿在憨山寺中。

  初更才过,王一萍调息既毕,轻轻走到窗前,倾耳一听,庙中一片沉寂,毫无动静。王一萍江湖经验尚差,不知该如何根据眼前这种种迹象,推测可能发生些什么事情。其实,这令人窒息的沉寂,正是风雨将至的前兆。

  他此刻根本不知道那干瘦老人是谁,同时也不知道他和憨山寺究意有什么仇恨。不过他可以确定这干瘦老人是个武功极高的人,而且他今夜必定会憨山寺来。

  王一萍知道武林中人如在夜间行事,多半是在二更前后,因此他决心等到三更。山风犹劲,掠窗而过。寺外的松涛,也随着山风一阵阵送来。

  王一萍人在室内,但室外的情景,如在目前。仅一顿饭光景,他便听到一溜微风,从寺久直掠而入。王一萍微一点头,暗道:“是了,一定是他们来了。”

  第八回尚有私情干君何事 略舒群愤口角春风

  王一萍托开后窗,轻轻跃出,尚未举步,猛听得身手有人轻道:“施主留步,请听小僧一言。”

  王一萍大吃一惊,因为他适才已经细心察听过,知道附近并无人在,忽地此刻却钻出个人来。扭头一看,原来就是白天被小女孩使诈伤了一剑的无碍和尚。

  无碍和尚见王一萍脸上微露惊诧之意,遂向房内指了指道:“请施主回房说话。”

  王一萍一想,既然已经被人家发觉,硬要不顾而去,于理似有不合,因此决定先听无碍究竟有什么话要说。于是他单足一点,跃回房中。

  无碍和尚肩头晃动,也跟着跃了进来。

  王一萍并不掌灯,借着微弱夜色,看见无碍和尚一脸肃穆,遂道:“敢问大师有何事见告?”

  无碍和尚略一沉吟,开口说道:“小僧早就看出施主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敝寺今天发生的事情,施主也早已看在眼里。敢问施主适才逾窗而出,可是想去后殿中一看究竟?”

  王一萍爽快道:“不错,除非大师将其中真情见告,使在下确知不人去。”

  王一萍这一要求实在有点过分,无碍和尚闭目思索了一阵,也爽快地道:“说来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小僧年仅九岁。记得那天山中正值狂风暴雨,从庙外跌跌撞撞走进一个人来。这人身上受了极重内伤,双臂折断,两腿伤得极重,有几刀已伤及腿骨。这人纵使治好,也将落个终生残废。

  “那人进庙之后,立即向师父索取敝寺秘制的万年续断。万年续断是武从中绝无仅有的救伤圣品,有化腐生肌之功。”

  “这人一开口就索取本寺视为至宝的万年续断,师父认定这人虽然身份不明,但也决不是等闲人物,不过因为本寺以前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一件事情,也是一个来历不明的武林健者,深夜带伤偷入本寺,要走一颗万年续断。事后才知这人竟是被称为五毒之一的"毒儒"钱守孔。”

  “赠药之意原在救人,但毒儒钱守孔伤好之后,埋头苦练绝技,二度出山,血洗仇门,造下无穷杀孽。追根究底,不得不归咎于本寺赠药之时,未曾问清对方身份之故。”

  “因此,第二次遇见有人前来萦药,师父坚持着要对方先说出身份来历,以及受伤经过。那人不知如何,非但不肯说出真实姓名,而且极为恼怒,以致愤然离去。他临去之前,曾经扬言,他年重回憨山寺,定要憨山寺全体僧众忍受如他般索药不成而遭受的痛苦。”

  “师父曾答应他,如果他能活着回来,一定答应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这人离去之后,师父觉得他如果是个正人君子,何以不敢说出真实来历,因此也未记在心上。”

  “想不到事隔多年,这人非但仍然健在,而且将本身武功,练得几近化境。而这人就是施主白天所见,坐在虎皮上的干瘦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