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夺魂鬼火钉乃是前朝一位巧手匠人鲁欺天所研制,那鲁欺天本名鲁千林,虽无武功,却是鲁班后人,一双巧手天下不作第二人想,据说他能令木人使剑、铁马行路、银鱼游水、金鸟翔空,所以才得了一个欺天之名。后来蜀中唐门暗器圣手唐雪惊为夺唐门掌门之位,挟持鲁欺天全家老少,迫其制作天下第一暗器,三年后方制成七枚夺魂鬼火钉。这夺魂鬼火钉含鲁门巧匠与唐门至毒,平日装于小巧的机簧中暗藏于舌下,可借开口说话之时蓦然发出,令人防不胜防,更是涂有唐门秘制剧毒,中人立毙,几无解药,实乃空前绝后的暗器杰作。唐雪惊心地歹毒,不愿此暗器再流传于世,拿到鲁欺天交给他的六枚夺魂鬼火钉后不由分说便杀了鲁欺天的全家,却不料鲁欺天早料到唐雪惊此举,临死前从口中发出了暗藏的最后一枚夺魂鬼火钉,唐雪惊便成了这夺魂鬼火钉下的第一位亡魂,而这被后人誉为天下第一暗器的夺魂鬼火钉的制作方法亦从此失传。

  这夺魂鬼火钉据说发出来速度极快,无声无息,避无可避,只是因为钉头上沾了唐门剧毒,所以才会有那一道淡淡的青色,形若鬼火,虽然每枚夺魂鬼火钉只能使用一次,而且准确度与杀伤力都因使用者的功力而异,但因其外型小巧携带方便,发射时令人难以防范,加之可令中者立毙的唐门巨毒,所以才有武林第一暗器之名。夺魂鬼火钉问世以来,死在夺魂鬼火钉下的仅有三人,皆是名震一时的绝世高手,而为了抢夺这歹毒暗器互相残杀而死的武林中人却是不计其数,隔了数百年后,所余的三枚夺魂鬼火钉渐已成了传说中的神器,想不到钱楚秀竟不知从何渠道得到了夺魂鬼火钉,虽未能救得自己一条性命,却令柳淡莲已是气息奄奄,虽经明镜先生努力救治,仍是面色死灰,昏厥不醒。

  变故突起,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目瞪口呆。陆见波与沈思剑近来年养尊处优,见到这等血腥场面已是惊得面色泛白,苍雪长老跺足喃喃道:“柳谷主怎么如此莽撞?”群雄皆想不到比武尚未正式开始,江南四老公推的柳淡莲竟已重伤倒地生死难料,有人见柳淡莲如此不顾生死杀了钱楚秀,猜想她当年莫非亦遭了钱楚秀这淫贼的毒手,所以方一怒出手,只是这等疑惑事关柳淡莲的名节,如何敢当众说出口来,只在台下窃窃私语不休。

  铁湔上前几步遥遥一拜,扼腕长叹道:“三笑探花郎恶贯满盈,杀之大快人心,柳谷主如此高风亮节,可受老夫一拜。”此举又赢得人心,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苏探晴刚刚回过神来,瞧见铁湔趁俯身之际将落在地上的巧情针捡了起来,在手中细细察看,心中不由又是一惊,一时尚未想出应变之法,铁湔已将巧情针递给林纯,微笑道:“秦姑娘请收好兵器,老夫与俞兄相识数年,却不知他还有这样一个武功高强、模样俊俏的义妹,日后还要多多请教。”

  林纯不理铁湔的花言巧语,接过巧情针,对他怒目相向,正要出口质问他杀人灭口之举,苏探晴及时上前止住她。他知道那巧情针上刻着林纯的姓氏,以铁湔的聪明才智恐怕已猜出了林纯的来历,如此说分明是故意替她隐瞒身份,不明白他有何居心。虽然揣测柳淡莲必是在铁湔的暗中唆使下出手杀了钱楚秀,但在当前的情况下实不宜再与铁湔反目。此人行事果决,当机立断出手狠毒,实是可怖大敌。

  明镜先生出手如飞,连点柳淡莲面门上几处大穴,又将一枚丸药塞入柳淡莲口中,过得良久,柳淡莲眼皮微动,吐出一大口黑血来。明镜先生又替她把了一会脉,起身叹道:“老夫医术不精,只能暂保柳女侠一条性命,却无法将这唐门至毒驱尽。”

  林纯从怀中取出她门中的“清风玉露丸”交给明镜先生,明镜先生缓缓摇头:“公孙映雪的清风玉露丸虽有灵效,但蜀中唐门精研毒药多年,若没有他们的独门解药,仍难化解柳女侠体内毒素。”

  苍雪长老道:“明镜先生不必内疚,你能从夺魂鬼火钉下救得柳女侠,已属难能可贵了。”

  明镜先生略一迟疑,叹道:“说来惭愧,老夫从未见过这等霸道的毒药,实是束手无策。幸好或许这‘夺魂鬼火钉’问世数百年后,针上所附毒力渐已年久失效,所以方不至令柳女侠当场殒命。”

  铁湔淡淡道:“有天下英雄在此,只要延得柳女侠一口气,必能想出方法慢慢解毒。如今还是早些定下振武大会的盟主吧。”又目视俞千山,呵呵一笑:“现在柳女侠身负重伤,俞兄已是盟主的唯一人选,当真是可喜可贺啊。”他这话看似随口说出,其中却暗藏祸心,隐示俞千山借钱楚秀除去了柳淡莲。

  俞千山冷冷道:“俞某本无意插手江湖是非,既蒙铁先生所请来到中原,自当替中原武林挑起一份重担,方不负铁先生所托。”他亦是一语双关,表明自己决意站在中原武林一边,不再受铁湔的利用。

  铁湔微微一哂,语含讥讽:“想不到在塞外闲散多年亦未能磨去俞兄心中的壮志豪情,老夫唯有佩服不已。”

  俞千山豪然大笑:“俞某虽闲散多年,却时刻未忘家仇国恨。所以此次来中原,纵然才疏学浅难堪盟主重任,亦只好勉为其难。”

  铁湔漠然道:“盟主之位尚未定下,这‘勉为其难’四字,俞兄只怕还是说得早了点吧。”

  苏探晴拉着林纯跨上两步,与俞千山并肩而立,迎上铁湔的目光:“说来还要多谢铁先生的足智多谋,才能激得大哥拔剑而起,一展胸中抱负。”

  铁湔冷冷道:“秦少侠太客气了,老夫看到武林中似你兄妹这等青年才俊辈出,已是足慰平生。”

  苏探晴微微一笑:“只不过当着这天下英雄的面前,要争盟主之位全凭真材实学,由不得玩弄权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听到苏探晴锋利言词,铁湔眼中精芒稍现即隐,口中却毫无介怀般大笑道:“正应如此,老夫倒很想看看你三兄妹到底有何真材实学?”话说到这个地步,双方已是势成水火再无中转余地。不过此刻情形十分微妙,铁湔纵是心怀鬼胎,但钱楚秀一死,苏探晴等人亦无法公然指证;而苏探晴虽明知柳淡莲杀了钱楚秀必是受了铁湔的暗中唆使,可一来柳淡莲生死不明难以追究,二来亦顾忌铁湔揭穿林纯的身份。一时双方都不愿立刻撕破面皮决裂,表面上看似言笑甚欢,暗地里却是唇枪舌剑,话语中隐露锋芒。群雄看出蹊跷,却猜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

  铁湔当下令人将钱楚秀的尸身搬开,又吩咐几位淡莲谷的女弟子将柳淡莲扶下静养,欧阳双风与明镜先生重新回位。铁湔扬声对台下道:“三笑探花郎作恶多端,罪有应得,权且算是振武大会的开场,比武夺魁现在正式开始!”

  苍雪长老走上台前道:“刚才秦姑娘已胜了一场,若还有人想要争夺盟主,便可上台挑战。”台下群雄见过林纯刚才大展神威,料想苏探晴与俞千山亦非弱手,大多踌躇不前。

  铁湔使个眼色,化名李四的勃哈台霍然起身,也不说话,只是来到苏探晴三人面前抱拳一揖。铁湔哈哈大笑道:“李四兄此举可赞可叹,柳女侠虽然负伤,但依然是盟主人选。有道是‘擂台决胜负,掌下判雌雄’,看来俞兄想做盟主还得露几手功夫才能让天下英雄服膺。”

  林纯正要出面应战,勃哈台却缓缓摇头,显得极为不屑,一双眼睛只是死死盯住俞千山。林纯大怒,正要开口,苍雪长老连忙打个圆场道:“每方出场的三人可轮流上场,秦姑娘可先休息片刻。”

  俞千山手抚腰下剑柄,阔步出场:“既然如此,便由小弟领教李兄高招。”苏探晴知道勃哈台虽是外门功夫登峰造极,但俞千山慨然应战必有把握,拉着怒气冲冲的林纯退后几步替俞千山掠战。

  铁湔笑道:“俞兄虽在塞外素有铁剑无敌之称,不过刀枪无眼,可要小心莫要饮恨当场。”他心中恨极俞千山,暗示勃哈台可下重手。

  “不劳铁先生费心,生死由天,男子汉大丈夫战死沙场总好过在家中苟且偷生。”俞千山豪迈一笑,抽出阔剑,目视勃哈台:“小弟自问不比铁先生可任李四兄出拳相击,一向皆以宝剑对敌,却不知李四兄要用何兵刃应战?”

  铁湔与勃哈台听到俞千山说出争夺蒙古第一勇士时两人交手的情形,皆是心神微震,知道勃哈台化名李四已被俞千山看破。勃哈台来到台边兵器架前,借选兵刃之机恢复情绪,他以往使得是一柄沉重的狼牙棒,但在振武大会上不敢使用这等蒙古人专用的兵器,挑了一个粗笨沉重的独脚铜人,来到俞千山面前三步处,高举独脚铜人,摆出个擎天而立的架式。

  俞千山知道勃哈台兵器并不趁手,仅此一点亦令自己多增几分胜算。当下略施一礼,道声:“有僭了。”蓦然出手,阔剑斜点向勃哈台的左肩,到了勃哈台的面前半尺处,剑锋往上一挑,以剑做刀砍向独脚铜人。这一招是他独门剑法的起手式,意非伤人,乃是一记虚招。勃哈台却不管这许多,眼见阔剑对自己并无威胁,铜人直击而下,毫无花巧地砸向俞千山头顶。

  明镜先生微微一愣:“俞少侠这一招倒似是江南千木剑派的‘苍松迎客’,只是剑锋略低了半寸;而李四这一记迎头下击显非独脚铜人的武功套路,似是从棒法演变而出,唯以力度取胜,更常见于两军对战时的硬冲直挡。”明镜先生果是眼力独到,仅从双方起手一招便大致看出武功来历。苏探晴心中微动,他前日与俞千山过招时已觉他的剑招似曾相识,听明镜先生如此说,心想那千木剑派乃是江南十九剑派之一,剑招皆以树木为名,俞千山在塞外却如何学到?

  “当”得一声大震,俞千山与勃哈台兵器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响,双方各退开三步。勃哈台的独脚铜人虽然沉重,但俞千山的阔剑亦是重达数十斤,这一记硬碰竟是半斤八两,谁也未占到便宜。

  俞千山但觉手臂微麻,知道勃哈台力大无比,比起自己略胜了半筹,不愿与他硬碰,轻喝一声,弓步弹身,阔剑在空中抖起七朵剑花,分刺勃哈台左右肩、两耳、双眼与胸膛;勃哈台手中铜人在身前划个半圆,封住俞千山出手路线,俞千山手腕一沉,剑法忽变,七朵剑花攸忽散去,化为一剑挑往勃哈台的左腿……

  明镜先生惊讶道:“这一招又似是狂风剑派中的‘八面来风’,前七式惑敌,最后一招方是真正的杀手,不过……为何他的剑路朝左偏了三寸,与原招法似是而非?”微微一皱眉头,喃喃道:“老夫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套剑法。”

  当下两人在台上激斗不休,一个胜在剑势如环,连绵不断,一个胜于天生神力,招猛势大,瞬息间交手十余招,一时竟是旗鼓相当,难分难解。明镜先生口中不断评点双方武功,俞千山的剑招他大都识得,竟是将江南十九剑派的各式绝学揉合又略加变化后使出。

  台下群雄大都来自江南武林,一向不屑外域武功,本听俞千山来自塞外,都抱着主意要支持柳淡莲门下的李四,却不料李四使得似是塞外的外门武功,而俞千山竟用得是江南武学,群雄渐渐分为两派各自给双方呐喊助威,声势上亦是平分秋色。

  林纯对俞千山信心十足,俞千山每出一招皆是大声喝彩,更是大呼小叫鼓动台下群雄,忽留意到一事,低声对苏探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何淡莲谷的弟子只是冷眼旁观,似乎并不希望李四取胜。”

  苏探晴抬眼看去,果然在台侧的淡莲谷一众男女弟子面色阴沉,并不替李四打气助威。略一思咐,猜测或是铁湔拿住了柳淡莲什么把柄借以要挟,虽然柳淡莲杀了钱楚秀,但自己亦落得重伤,淡莲谷手下或是知晓内情,所以方会如此淡漠。

  台上相斗已至关键时,勃哈台昔日曾有蒙古第一勇士之名,在塞外纵横无敌,只曾败于铁湔之手,原以为对战俞千山必是几招内手到擒来,谁知对方虽不及自己力大,但剑路百变,招式巧妙,身法更是快捷若电,有几次眼见独脚铜人已要击中俞千山要害,却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容避开,自己反因招数用老而陷入被动中,当下收起轻敌之念,小心应战。不过他一向擅于徒手摔角与马上骑战,这般武林对决显非所长,加之手中用得并非熟悉的兵器,只能凭着力大与俞千山阔剑硬碰,五十招一过渐处下风,无力回击,只能将独脚铜人舞成一道黄幕,护住全身。

  俞千山越战越勇,剑招眩目,剑花错落,将勃哈台全身罩入剑光中,他知道勃哈台乃是铁湔得力助手,下手亦不容情,大喝一声,连发十余剑刺向对方要害,勃哈台手忙脚乱一阵接挡,十余声巨响过后独脚铜人已露出一道缝隙。俞千山得势急进,不过他连续与勃哈台硬捋十余下,右臂已是酸麻难忍,蓦然剑交左手,一剑突入空隙平胸刺出,将到未到之际,剑尖陡地一翻,划了半个弧形,变成横卷之势,这凌厉一招名为“天河倒悬”,胜在变化奇幻,犹若瀑布飞流垂挂而下。他的剑招本就偏锋迭出,左手发剑更增奇诡,勃哈台再也守御不住,铜人荡开,胸口已全然暴露在阔剑的攻击之下。

  勃哈台临危怒吼一声,一把抛下独脚铜人,双手凝爪如钩,堪堪扣住剑身,先侧旋再回夺,要一举抢下俞千山的阔剑。这一招使得险极,稍有差错十指便会被削断,乃是空手入白刃的高明外家气功。

  明镜先生虽是盼着俞千山取胜,但见到勃哈台这精妙反击之招,亦忍不住大声叫好:“此一招置之绝地而后生,果是厉害。”他话音还未落,俞千山身体往后疾退,左手松剑,右手却是反掌大力拍在剑柄上,勃哈台何曾想到俞千山脱手弃剑,他回夺之力本就极大,加上俞千山一掌之力,两种力道加在一处令阔剑犹若离弦之箭一般朝勃哈台射来,勃哈台心知不妙,欲要变招却已不及,只能勉强拧身避开胸膛要害,俞千山的阔剑已从他右肩穿透而入,鲜血泉涌而出。

  

第二十三章 笛掌纵横定盟主

  俞千山一剑得手,勃哈台大叫一声,肩插阔剑踉跄退开十余步,一跤坐倒在地,他生性硬悍,欲要起身再战,不料剑锋透肩后余劲未消,剑柄复又重重撞击在伤口上,这一下附有俞千山的真力,勃哈台再也禁受不起,喷出一大口鲜血,萎顿在地。他虽是戴着人皮面具,亦可看出面容痛得扭曲。

  铁湔脸色大变,显然料不到俞千山武功厉害至斯,竟能在百招内就令勃哈台受到这般重创,蓦然纵身而起连封勃哈台肩上数处穴道,凝望着俞千山恨声道:“俞兄这一招弃剑强攻,端是狠辣。”

  俞千山一战功成击败勃哈台,扬眉吐气,神威凛凛的大笑道:“比起铁先生兵不血刃间便制人无形的手段,俞某仍要甘拜下风。”

  铁湔缓缓道:“俞兄平日并不显山露水,想不到竟是卧薪尝胆,暗怀如此高明武功,日后有机会定要请教一二。”

  俞千山泰然道:“铁先生既然有兴,小弟自然奉陪到底,便是现在下场赐教亦无不可。”

  铁湔自出场以来一直是好整以遐,纵是面对钱楚秀的出现亦是游刃有余,不露惊惶之色,而此刻先目睹勃哈台惨败,再面对俞千山如此露骨的挑战,以他城府之深亦按捺不住稍稍有些乱了方寸,握拳愤然起身。苍雪长老连忙低声阻止道:“铁先生身为主持,不宜出手,还请三思。”

  铁湔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铁青的脸色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浑若无事地呵呵一笑:“老夫只是见到俞兄神功,一时技痒而已。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找俞兄请教,倒不用急在一时。”

  苏探晴一直暗中注意铁湔的神情,看他起初动了真怒,旋即又能控制自己,暗叹一声。刚才趁明镜先生给柳淡莲治伤的工夫他已与俞千山悄声商量好,钱楚秀死无对证,今日之局已难以令天下英雄相信铁湔的阴谋,索性找机会激他一战,若能在决斗中将其除掉,亦算是一了百了。想不到铁湔竟能忍一时之气不为所动,不由想到同为一代枭雄霸主的擎风侯,相较之下,擎风侯气势更盛,而做为敌人,既能隐忍又有计谋的铁湔无疑更加可怕。

  明镜先生一直眉头紧皱,似在努力回想什么,喃喃道:“这最后弃剑强攻的一招似是苏州齐家剑法中的‘李广射石’,又似是黄山剑法中的‘玉女投梭’,想不到俞少侠竟然身兼江南数家剑派之长……”忽眉宇一扬,拍桌而起,欣然大叫道:“我知道了,原来你是天山门下。”此言一出,陆见波、欧阳双风与沈思剑都是微微一怔,脸上现出古怪神情。

  俞千山亦是愣了一下,那位传他武功的异人时疯时好,从未提及过自己的门派渊源,更不允称其为师,只传了他这一套剑法,想不到竟被明镜先生看出了来历。沉声道:“家师嘱托晚辈不能泄露师门,还请明镜先生见谅。”他虽是亦是心中疑惑,极欲借明镜先生之眼知道究竟,却苦于无法表明不知自家门派,只好含糊其词。

  苍雪长老奇道:“天山剑法虽少现中原,但老道当年曾与天山掌门许太华有过一面之缘,彼此论剑数日,对其剑法略知一二。看俞少侠所施剑法虽然奇妙,却不似天山剑法大开大阖以稳重见长的路数。其招法迅捷神速、屡走偏锋,倒似是与江南传统剑派一脉相承。”

  苏探晴看到江南四老的神情,脑中蓦然灵光一闪,传音问俞千山:“传授大哥武功的那位武林异人莫非是位女子?”俞千山缓缓点头以示承认。

  苏探晴那日听俞千山说起传功之事,却未细问,一直都以为那位武林异人是个隐姓埋名的男子,此刻证实了心中猜想,不由惊喜交集。果然听到明镜先生一声长叹:“苍雪长老难道忘了二十余年前的临江山庄么?”

  苍雪长老惊呼道:“明镜先生说得莫非是那小魔女杜秀真?”

  明镜先生脸上微现尴尬之色,点点头道:“当年老夫亦曾参与临江山庄之会,亲眼目睹了杜女侠剑败十余名江南各大剑派的掌门人,因此可以断定俞少侠所使得剑法正是当年杜女侠的‘平江剑诀’。”

  原来昔年天山掌门许太华受辱于江南剑客葛清波后,卧薪尝胆穷数年之力创出一套剑法,取名为“平江剑诀”则是暗含平定江南之意。许太华天姿极高,性格孤傲,既然一心要胜过江南剑派,不从天山剑法入手,反是故意将江南各大剑派的绝招集为一体,创出这套专门针对江南十九剑派的“平江剑诀”。此路剑法与江南剑法的招式虽形似,神韵却大不相同,不但真气运转迥异,出剑方位亦是略有变化,而江南剑派的好手乍碰上自家剑招,习惯以平日练习好的方法拆解,不备之下自然会吃尽苦头,所以当年小魔女杜秀真方能凭此剑法在临江山庄大破江南剑派十余名掌门,直至遇上了顾相明的家传倾城剑法,方才落败。

  虽然此事最后得到圆满解决,但江南剑派不敌一名弱质女子可谓是江南武林的奇耻大辱,事后无人再敢公然谈论,而杜秀真嫁给顾相明后亦是专心相夫教子,以免再与江南武林结怨,这套“平江剑诀”从此绝迹江湖,想不到今日在振武大会上竟然又出现了。

  明镜先生望向俞千山:“据老夫所知,天山门下除了掌门许太华外只有杜女侠懂得这套‘平江剑诀’,许太华已于数年前病逝,杜女侠亦在十三年前失踪不见,却不知俞少侠却是从何习得?”

  苏探晴再无怀疑,强按心中惊喜,朗声替俞千山回答道:“明镜先生法眼无差,我大哥的师父正是杜秀真杜女侠。”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无意结识的大哥竟然会是好兄弟顾凌云失踪多年的亲生母亲,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听到苏探晴直承俞千山的来历,铁湔似陷入了深思之中。江南四老当年都曾参与临江山庄之会,事隔多年仍是难以释怀,除了明镜先生心中坦荡,尴尬之色一闪即逝外,陆见波与欧阳双风神情皆有些不自然,沈思剑气量最为狭小,当年亦折在杜秀真之手,面色最是阴沉。倒是苍雪长老身为武当名宿,非是江南武林人士,对这一段纠葛并无切齿之痛,抚掌叹道:“想不到杜女侠尚在人世,今日重见故友传人,老道实是倍感欣慰啊。”

  台下群雄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与陈问风齐名的江南大侠顾相明正气凛然,做下了无数大快人心的侠行义举,在这些武林汉子心目中声望极高,只可惜英年早逝命丧杀手,他的妻子杜秀真亦是下落不明。如今知道俞千山竟是杜秀真的弟子,本来许多人尚不服气俞千山出面争夺振武大会盟主之位,此刻却已博得全场的支持。苏探晴亦是想到了这一点,方才直承俞千山的师门。

  林纯先见俞千山大显神威击败勃哈台,又看到雄情沸腾,只顾着对着俞千山拍掌,激动得话也说不出来。苏探晴站在她身边,偷眼瞅见她杏腮沾喜,俏面飞红,也不知是否从杜秀真想到了她的意中人顾凌云之故。

  待纷乱的场面稍静,苍雪长老大笑道:“俞少侠武功高强,为人耿介,又是名门之后,确是盟主之位的有力人选。不过比武仍要继续进行,淡莲谷目前只败了一场,尚可派出二人出场争胜。”话虽是如此说,但谁都可看出他已在表态支持俞千山。

  铁湔眉稍一沉,正要说话,从淡莲谷弟子中跃出一名身着红色劲服,身材窈窕的女子,跳上台来对着俞千山持剑施礼:“淡莲谷梅红袖请教俞少侠。”

  众人久闻梅红袖之名,她身为淡莲谷“莲花九剑”之首,在淡莲谷中的地位仅次于柳淡莲,江湖上颇有名气,想不到看起来年纪才不过二十出头。但见她眉如拱月,眸似寒星,丰鼻高颧,虽是面容微黑,却更增一份俏丽英姿。

  群雄本都以为见到俞千山的高强武功后,柳淡莲重伤之余,淡莲谷会送个顺水人情将盟主之位相让,想不到竟是仍不肯干休,一时嘘声四起,连铁湔的眼中亦露出一份始料不及的诧异之色来。

  苏探晴心知俞千山刚才与勃哈台一场鏖战耗费不少体力,怕他有失,长笑出列:“俞大哥与三妹都已出手,此刻轮到小弟献丑了。”

  明镜先生笑道:“老夫今日眼福已然不浅。秦姑娘的织女针法与俞少侠的平江剑诀皆是江湖中绝迹多年的神妙武功,却不知秦少侠更有何惊人本领?”

  苏探晴恭敬道:“晚辈家传武功,恐难入明镜先生法眼。”

  铁湔忽插言道:“明镜先生既然有兴,老夫也不妨凑个趣,与你打个赌。”

  明镜先生奇道:“铁先生欲赌何事?”

  铁湔的眼光有意无意地与苏探晴相碰,口中悠然道:“老夫赌明镜先生虽眼力高明,素有武林伯乐之美名,却亦瞧不出秦少侠的武功来历。”苏探晴听到铁湔突出奇兵,定下这样一个奇怪的赌约,略一思咐已知究竟:铁湔看到了林纯的银针后定已猜出了她的身份,想必亦怀疑自己便是替摇陵堂出使炎阳道的浪子杀手,可是偏偏明镜先生早早认定了“秦氏兄妹”的身份,铁湔若是贸然指认反会惹人生疑,于是便想出这样一个赌约,欲借明镜先生之口道破苏探晴的身份,那时苏探晴等人自然是无从辨驳。此计用心险恶,在场的武林人士大多与摇陵堂势不两立,一旦得知真相后只怕连俞千山亦会落得一个结交奸人的罪名,自然亦没有资格再去争夺盟主之位了。不过奇怪的是铁湔为何会舍易取难?替林纯隐瞒身份,唯一的解释便是如许沸天所说,铁湔确实与擎风侯暗中有联络……

  想到这里苏探晴已大致猜想出铁湔的用意仅是不愿让俞千山坐上盟主之位,却未必想开罪擎风侯,自己倒要好好利用他的这种心态。

  明镜先生显然对自己的眼光极有信心,傲然一笑:“不知铁兄打算用什么做赌注?”

  铁湔淡然道:“老夫嗜武若狂,久闻明镜先生玄武斋中藏书极丰,只求能借老夫一观。”明镜先生出身江南武林世家,他的书房名为玄武观,内中收集了许多武林秘籍,所以方能对天下武功了如指掌。铁湔订下这个明镜先生输不起的赌约,自是要迫他全力瞧出苏探晴的武功来历。

  明镜先生略一沉思,低声问道:“若是铁先生输了,六十四经堂的秘籍是否亦由老夫拿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