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川圣女颔首道:

  “阁下既然听过残颜心法的来历,当必明白无论何人,就是不诸武功亦可施展这种心

法,来个玉石俱焚,说实话贱妾对自己的容貌颇为自怜,非至迫不得已,很不想使用残颜心

法,万望甄堡主莫要对我逼迫太甚才好。”

  甄定远愈听愈惊,表面上仍洋洋不露声色,扣住香川圣女腕脉的双手缓缓收将回来——

  无疑的,双方照面的第一个回合,香川圣女已隐隐占了上风,甄定远空有满腹心计而无

法抒展,十余年来他还是首次有如许的感觉。

  香川圣女展颜一笑,道:

  “咱们言归正题吧,太昭堡从前为赵飞星所有,自他惨遭职业剑手谢金印杀戮后,其女

赵芷兰下落不明,太昭堡遂成为废墟,敢问阁下几时人据这座古堡,称起堡主来?”

  甄定远踌躇一下,道:

  “约莫在五年之前。”

  香川圣女道:

  “贱妾又获得一项消息,谢金印一死,他那职业剑手的地位就由甄堡主取而代之,易言

之,甄堡主即是自谢金印以来武林中第二个职业剑手,不知这项消息到底确不确实?”甄定

远目光如鹰隼般惊视着她,默然无语。香川圣女道:

  “甄堡主不说话就等如默认了,不过你大可放心,须知武林产生第二职业剑手之事非同

小可,贱妾绝不会向外宣扬。”

  甄定远寒声道:

  “老夫曾以职业剑手的身份出现在十字枪麦斫府宅,至少已有五人得悉内情……”

  香川圣女“哦”了一声,道:

  “甄堡主沦为职业剑手,贱妾一些儿都不感到奇怪。”

  甄定远道:“此话怎讲?”香川圣女道:

  “简单得很,阁下人主太昭堡,下属人数众多,费用开支定然相当浩繁可观,甄堡主只

有依赖职业剑手的收入,财源方有着落。”

  甄定远冷冷道:

  “圣女剖析人微,足见心智高人一等,但不审用意何在?”

  香川圣女略一寻思,道:

  “你见到官道那边,双眼负伤躺在地上的独行大盗田肖龙,及他身旁散置的金银珠宝

么?”

  甄定远道:

  “见到了,那一箱珠宝的价值怕不在一万两银子以上。”

  香川圣女道:

  “田肖龙请我赏赐一点珍珠财宝,我随手赏了他这么一箱。”

  甄定远瞠目道:

  “你——随手一赏就是一万两?”

  连他那等阴沉冷静之人,乍听到如许巨大的数目,也不禁怦然心动,万两银子在常人而

言,纵然数世劳碌,怕也难以积成此数,而眼前这来历不明的香川圣女竟信手赏了一个独行

大盗价值万两的珠宝,然则她所拥有财富之巨,出手之大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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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气严霜》

第二十三章 重金买凶

  香川圣女正容道:

  “贱妾欲以五倍于此数的珠宝,雇你去杀死一个人,你无妨好好考虑一下——”

  她娇躯微微前倾,露出郑重无比的神情。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半晌道:

  “圣女要杀的是谁?”

  香川圣女道:

  “你答应以后我再告诉你。”

  甄定远晶瞳中流露出一种迷惘的神色,道:

  “老夫仍不明白,圣女若真的来自燕宫,以燕宫双后之能,说要除去什么人,那还不是

比反掌折枝更为容易的一桩小事,缘何圣女却不惜花费巨金,买雇他人代劳?……”

  香川圣女道:

  “贱妾已没有时间多费口舌解释清楚,答应与否,你得快点决定。”

  甄定远突然发出一声阴笑,负手在香川圣女面前来回踱起方步来,香川圣女黛眉微蹩,

一时猜不透其用意,问道:

  “甄堡主何尔故作冷笑?”甄定远道:“巧事,巧事。”

  香川圣女讶道:“什么巧事?”

  甄定远道:

  “圣女以五万两银子雇老夫杀人,数日之前另有一个主儿,也以同样的代价雇我去杀死

一人,你说这不是一件巧事么?”

  香川圣女芳容微变,道:

  “敢情真是凑巧,你接受了没有?”

  甄定远道:

  “老夫接下来了,而且那主儿已经把雇银付清,看看足够太昭堡多年开销,是以你这五

万两银子,老夫不打算赚了。……”

  话犹未完,林丛外侧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足步声音,一道沉浊不清的声音道:

“林内有人么?贫僧赶路经过此地——”

  跫音渐近,林叶悉卒处,走进一个中等年纪,身着灰色袈裟,肩上扛了一把方便铲的大

和尚。

  那大和尚一出现,一直默默立在赵子原后面的“司马道元”突然低咦一声,喃喃自语

道:

  “这和尚也来了,嗯嗯,事态只怕立刻就要变得复杂了……”

  赵子原道:“阁下认识这名和尚么?”

  “司马道元”点头道:“不但我认识,就是那姓甄的对他也都熟悉得很。”

  赵子原心念一动,道:“可是嵩山少林寺的憎人?”

  “司马道元”道:“是不是老夫也弄不清,姓甄的或许比我更详知他的底细……”

  那大和尚一眼望见甄定远,笑嘻嘻道:

  “贫僧不知是甄施主在此,否则方才在林外那个招呼也不用打了。”

  甄定远冷然不语,那大和尚视线落到香川圣女身上,道:

  “这位女檀越可是贵眷?”

  甄定远沉道:“大师莫要胡乱猜测。”

  那大和尚哈哈笑道:

  “对不住,是贫僧一时口快说溜了嘴,施主多多包涵。”说罢动身欲行,走不数步突又

回转过身子。

  甄定远道:

  “大师还有什么见教?”

  大和尚道:“施主要不要再借贫僧的方便铲一用?”

  甄定远冷笑道:

  “老夫几时借过大师宝铲……”

  话至中途,那和尚倏地欺身迫到两人近前,左手疾出,骈指直点甄定远胸口“中庭”大

穴。

  同一忽里,他右手抡起肩上方便铲,居空一挥,幻出七、八柄铲影,往香川圣女当头罩

落。

  香川圣女花容陡变,呼道:

  “大师,你……”

  一旁窥视的赵子原睹状为之错愕万状,哪有出家人出手如此狠毒,当真是他生平见所未

见。

  那大和尚左手拂穴只是虚攻而已,甄定远微一拧身已斜斜避开,但他右边的方便铲却毫

无滞顿,凌厉击落。

  立身赵子原后面的“司马道元”,脱口呼道:

  “不好——”

  掌指一屈一弹,一缕劲风疾袭而出,赵子原颇为怀疑,在这么远的距离下,他凌空虚弹

能发生多少作用?却见那大和尚一铲将落之际,突然发出一声怪呼,方便铲落势稍挫。

  大和尚纵身跃开,气虎虎道:

  “什么人敢暗中戏耍贫僧?”

  “司马道元”提声道:

  “大和尚,你有哪一点像是出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动铲杀人,真教老夫齿冷……”

  他身子未见作势,便已出了密林,隐没不见。

  大和尚只瞥见人影一闪,对方身形已然消失,他情急喝道:“施主慢走。”双足一提,

疾如流星赶月,继后疾追而上。

  甄定远眼色连变数道:

  “居然又是他么?……看来他真是阴魂不散了……”

  香川圣女美目一眨,道:“甄堡主力何不追?”

  甄定远眼中光芒闪动,似乎拿不定主意,俄顷心念始定,一转身,展开轻功如飞掠去。

  三人踪影相继查然,赵子原好奇心动,正待随后踪身上去瞧个究竟,蓦然一道人影悄无

声息飞飘人来,潜行到赵子原身后寻丈之外,赵子原只觉肋下穴道一麻,之后便昏迷不省人

事……

  ……

  赵子原悠然醒转时发觉身上已全然无事,游目四望,只见自己绔罗裳忱,躺在一张豹皮

之上,身上盖着一张绿色锦被,他轻轻掀起被子,但觉轻若无物,不知为何物所制。

  他跳起身来,略一运气,居然恢复如常,功力并未失去。

  赵子原心中放下一块巨石,再次举目打量四周,却是个三角帐幕,头上灯烛高悬,发出

柔和的光芒,帐内地上平铺着五张豹皮,五张虎皮,另有绣枕锦被等物,布置得甚为奢侈豪

华。

  帐幕中心摆着一张精雕的檀木矮桌,几上没有酒肴,香气四溢。

  这时帐幕一掀,走进一名手携方便铲的僧人,正是先时突然在树林内出现的灰衣大和

尚!

  那大和尚冲着赵子原道:

  “施主醒过来了?”

  赵子原惑道:

  “我在什么地方?大师又怎会来到此地?”

  大和尚道:

  “这里是香川圣女的游动帐幕,本为圣女歇脚休息所搭设,但目下已被贫僧接收了。”

  赵子原道:

  “如此说来,在树林里偷袭于我,制住区区穴道的人倒不是大师了?”

  大和尚道:

  “自然不是,贫僧从今午便追踪香川圣女的篷车至此,圣女本已搭好帐幕,准备在此过

夜,想是察觉有人跟踪,就弃置帐篷匆遽离去,后来——”

  语声微顿,续道:

  “后来贫僧走入帐中,却发现你人事不醒躺在这里,但你全身任何一个穴道压根儿就没

有被制住,只是人事不醒,昏迷过去而已……”

  赵子原愈听愈觉离奇,直似坠人五里迷雾之中。

  他举目一瞧帐幕内高悬的灯烛,道:

  “现在什么时候了,难道竟是午夜了么?”

  大和尚翻目道:

  “小施主乍一醒来便呱啦呱啦问个不停,贫僧可不高兴开腔说话啦,什么时候你不会自

己出到外面瞧瞧?”

  他口气忽然变得十分冷淡,赵子原不觉怔了一怔,当下遂举步走向帐口,探头出去,只

见外面弯月偏西,显出夜色已经是非常深沉了。

  赵子原正欲缩首回来,忽然无意瞥见离帐口约莫有五丈远近的地方,一排立着七条颀长

黑影——

  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可以瞧出那七人,身上俱都穿着绿色劲装,个个身材魁梧,长相

凶恶异常。

  那七人如七尊石像立在那里,久久未曾移动。

  赵子原但觉那七人面生得紧,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忙缩首转身,朝那大和尚喊道:

  “大师快点过来,帐幕外头立着七个人……”

  大和尚懒懒截断话头道:

  “小施主甭大惊小怪一个劲儿嚷嚷行么?那七个人是贫僧的手下,今晨衔老夫之命去办

理一事,刻前才回来向贫僧覆命——”

  赵子原讶道:“大师的手下?”

  大和尚道:“严格说来他们并非贫僧直接的下属,只是贫僧为了行事便利起见,特地向

贫僧一位方外老搭档要求借用他的手下,以借贫僧差遣使用而已。”

  赵子原心底骇讶之情有增无减,暗道这个和尚身为空门中人,不但有手下供他驱策,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