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钉”连声,两枚透骨钉落地。两枝短箭倒飞回去。

 

  风声呼啸,飞回去的势更劲更急!

 

  徐中岳一听这暗器破空之声,就知决计难以硬接。但此时他要闪躲也来不及了。

 

  两枝短箭分射他左右两边太阳穴,和玉枕穴一样,太阳穴也是人身死穴!

 

  徐中岳心头一凉,暗自叫道:“我命休矣?”

 

  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之下,一股寒意直透心头。徐中岳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忽听得惊呼之声与喝来之声混成一片,徐中岳感觉得到那两枝短箭明明几乎是擦着自己的额旁飞过,却不知何以并没受伤。

 

  他莫名其妙的张开眼睛,只听得有人说道:“飞天神龙这个玩笑可是开得太大,徐大侠纵然没有受伤,今日恐怕也是不能拜堂成亲的了。”

 

  另一个人道:“是呀,换过花烛才能拜堂,未免太不吉利了!”

 

  徐中岳定晴一看,这才发现,礼案上那对龙凤花烛,烛光已经介息灭!

 

  原来那两枝短箭,从徐中岳额旁飞过,突然改了方向,一下子就打灭了龙凤花烛。

 

  徐中岳的暗器手法已经令得众人叹为“奇妙无比”,想不到这个“无比”还是给人家比下去了。而且人家还是根本未曾出手,就利用他的暗器打灭他要拜堂成亲的花烛的。相差岂只一筹!故此在徐家亲友之中,也有好些人禁不住为飞天神龙喝采。

 

  楚天舒站在印新磨旁边,故意赞道:“好一招飞龙在天?”与印新磨刚才赞徐中岳那句刚好针锋相对!

 

  印新磨瞪眼说道:“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暗器手法中有一招叫飞龙在天的。”

 

  楚天舒笑道:“不错,这是我杜撰的。但既然有神龙掉尾,自该也有一招命名为飞龙在天的。卫天元外号飞天神龙,这个招名岂非极为恰当?”

 

  印新磨道:“双方都没受伤,而且比暗器也只是比了半场,你楚大侠就要评定高下,岂非言之过早?”

 

  楚天舒笑道:“你的耳朵似乎有点毛病,我赞飞天神龙这一招,就如同你赞徐大侠那一招一样,彼此都不过是各抒己见而已。怎的听进了你的耳朵,就变成了评定高下了,评定高下,这可是两位证人的事情。”

 

  若是换了个人如此调侃印新磨,依印新磨火爆的脾气,恐怕非得立即便要向他战不可。但他知道楚天舒的双笔点八脉功夫乃是武林一绝,只能强忍怒气了。

 

  他们亦已无暇争吵下去,因为剪大先生以首席公证人的身份,已经开口了。

 

  不过也还未是:“评定”高下,而是宣布比暗器的上半场的结果。

 

  “由徐中岳作攻方的比试暗器,双方都没受伤。”剪大先生首先说道。

 

  徐家亲友松了口气,要知“双方都没受伤”,说的虽然乃是“事实”,但这佯说法,已是显然对徐中岳有利了。印新磨更为得意,因公证人说的和他刚刚说过的一模一样。

 

  不过剪大先生还有“下文”。

 

  “有五枚透骨钉没打着卫天元,打进了墙壁去了。有两枚透骨钉打着了卫天元,没伤着卫天元,跌落地上。卫天元,你另接了几枚?”剪大先生问道。

 

  插在墙壁的五枚透骨钉,只露出一点点钉头,不过大家还是可以数得清楚。跌在地上的两枚更是有目共睹。但究竟徐中岳一共发多少枚透骨钉,许多人刚才尚未看得分明,是以剪大先生必须有此一问。

 

  卫天元微笑道:“我也不知道接了多少枚。”他张开双手,只见无数状如鱼麟的碎片洒落地上。他接下来的透骨钉,都已给他的掌力捏得碎成片片了!

 

  剪大先生见这情形,也不禁暗暗吃惊,心里想道:“老二的混元一炁功恐怕都没有他这般深厚的功力。”

 

  徐中岳无可奈何,只好自己说道:“我一共发出了十五枚透骨钉。”

 

  因为情形比较特殊,剪大先生依正规矩问卫天元:“他说的这个数目对不对。”

 

  卫天元淡淡说道:“大概是吧。总之,他说多少就是多少,我不反对。”

 

  剪大先生道:“好,那么你所接的透骨钉一共是八枚。”跟着正式宣布:“这次徐中岳一共发出了十七件暗器,十五枚透骨钉外加两枝短箭?”

 

  楚天舒啧喷赞叹:“了不起,了不起!一发就是十七件暗器,比起三年之前只能发出十三枚透骨钉,徐大侠的暗器功夫真是进步神速,佩服,佩服!”

 

  比试暗器功夫并非以多为胜的,发了这许多暗器都没伤着人家,对有着“中州大侠”身份的徐中岳来说,与其说是荣耀毋宁说是丢脸。徐家亲友明知楚天舒说的乃是反话,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剪大先生接着宣布第二场开始。这一场是比试掌力,仍然由徐中岳主攻。

 

  徐中岳吸一口气,轻飘飘的一掌向飞天神龙打去,众人不禁都是有点感觉奇怪:徐中岳的大摔碑手是以掌力刚猛著称的,何以他却用了阴柔的掌法,似乎全未着力?

 

  别人不懂,剪大先生是练“阴阳五行掌”的大行家,却是一看就知其中的奥妙。心里想道:“原来徐中岳也练成了刚柔相济的掌力。大摔碑手本是纯刚的,要练到刚中富柔大是不易,也真难为了他,不过三年功夫,他就有这样造诣。”

 

  按照规矩,比试掌力,守方只能硬接,不能闪避。

 

  剪大先生心念未已,只见徐中岳轻飘飘的一掌拍下来,已是“印”在卫天元的胸膛上。

 

  但在他的手掌与卫大元的身体接触之时,卫天元也没感觉什么劲道。

 

  原来徐中岳的造诣还在剪大先生估计之上,他不但练成了刚柔互易的功夫,而且到了几乎可以收发随心的境界。

 

  由于卫天元捏碎透骨钉的功力太过惊人,他虽然占了攻方之利,也不能不患得患失,生怕自己的掌力攻破不了卫天元的护体神功,伤不了人反遭其害。是以打了个如意算盘。

 

  他的如意算盘是:要是发现卫天元的内功确实远超自己,大摔碑手刚猛掌力便不再发,立即收回。守方所运用的内功是随着对方加之已身的力度大小反震回去的”他轻轻打下,暂不发力,即使给卫天元反震回来,本身也不至于受伤。

 

  他一掌印下,并没发觉卫天元有运劲反击的迹象,不由得心头大喜,暗自想道:“卫天元,你也太小觑我了,你以为我这轻轻一掌伤不了你,竟敢不运内功?”机不可失,心念电转之间,掌力尽发。

 

  说也奇怪,他刚一动念,卫天元便似知道他的心思,他印在胸膛的手掌一洛,滑到了小腹部位。掌力一发,只觉好像用力把拳头打进了一团棉絮一样。

 

  他的手掌,缩不回来,但卫天元似乎也尚未运功反击。

 

  徐中岳当然不敢想卫天元占了上风还会饶他,只道他有什么厉害的杀着留在后头,既然手掌收不回来,只好和卫天元拼命了。他催动掌力,像是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的发出去!

 

  卫天元心里想道:“我着然不放松他,他势必功尽灯枯,性命不保。我只怕多少也要受一点伤,因此我还不想取他性命,不如适可而止吧?”

 

  楚天舒“咦”的一声,说道:“咦,怎的徐大侠的手掌老是按在人家身上,给人家抓痒吗?”

 

  话犹未了,只听得“轰隆”一声,对面的墙壁开了一个窟窿,徐、卫二人也分开了。

 

  原来正当徐中岳紧缩掌力之际,卫天元使了个“卸”字诀,腹肌一收,轻轻闪过一边。徐中岳的手掌顿时向前打出,变成了劈空掌力了。

 

  墙壁给他的劈空掌力打开一个窟窿,还好只是掉下两块砖头,未曾打穿,否则站在外面观战的人只怕也要遭受无妄之灾。

 

  那个爱说怪话的人又在冷嘲热讽了:“徐大侠的摔碑手果然功力不凡,可惜不是摔碑而是摔砖。从今之后,似乎应该改称大摔砖手更加名副其实?”

 

  徐中岳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剪大先生宣布结果:“这一场由徐中岳主攻的比试掌力,和上场一样,仍然是双方都没受伤。现由徐中岳这方主攻的第三场开始。”

 

  他说的是“徐中岳之方”,是把新娘子姜雪君包括在内的。

 

  不过姜雪君也仍然是像过去两场一样,丝毫没有表示。结果还是由徐中岳单独出招。

 

  这是由徐中岳主攻的最后一场,也可以说是他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这一场的比试剑法,规定许他发出三招。他能不能够在这三招之内杀伤飞天神龙呢?

 

  要是不能够的话,轮到了飞天神龙做攻方,他还焉能幸兔。

 

  徐家亲友,手心里都在捏着一把冷汗!

 

  徐中岳倒是表现得相当冷静,他拔剑出鞘,冷冷的盯着飞天神,迟迟都未出手。

 

  卫天元背负双手,目光也在注视着他的剑尖,过了一会,笑道:“徐大侠,你还认识我吗?隔别三年,我的相貌大概不至于有甚改变吧。”

 

  徐中岳蓦地一声大喝,剑光暴涨,闪电出招!原来他正是要引飞天神龙说话分心才动手的。

 

  旁人只见剑花错落,人影翻腾,根本看不清楚徐中岳用的是什么招数,出了几招。

 

  公证人之一的游扬乃是崆峒派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剑术高手,他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在武林中也是享有极大声誉的。旁人看不清楚,他则看得分明,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徐中岳的蹑云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但也因为他是行家,看得人了迷,忘了自己公证人的身份了。

 

  忽听得剪大先生叫道:“住手!”

 

  原来徐中岳的蹑云剑法一气呵成,也不知他是忘了三招的规限,还是杀得性起,收不住势,已经出到第四招了。

 

  游扬是剑木名家,徐中岳犯规,本来应该是他最先发现的,如今听得剪大先生大喝“住手!”他方始瞿然一省,不禁羞得满面通红!

 

  就在剪大先生的喝声中,忽听得极为清脆的“叮”的一声,一道白光腾空而起。

 

  徐中岳那把长剑插在客厅正中那条横粱上,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徐中岳嗒然若丧,好像斗败了公鸡一样。原来最后一招,他的长剑是给飞天神龙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得脱手飞出的,他的虎口也还兀自感到酸麻。

 

  剪大先生踌躇片刻,问游扬道:“游大侠,你看这一场应该如何宣判?”

 

  他这句话的意思,谁也听得明白,徐中岳业已犯规,他其实是在征求游扬的意见,好不好就宣判徐中岳这一场作输的了。

 

  游扬想了已想,道:“依晚辈愚见,恐怕还要看了卫天元比试剑法那场的结果如何,才能宣判。不错,徐中岳是出了四招,但假如卫天元是出了五招的话,那就只能当他输了。”

 

  这话其实是十分明显的偏袒徐中岳。不过稍为有点头脑的人立即也会想到:到了卫天元做攻方之时,他只须随意出两招,也用不着伤及徐中岳,只须不犯规,这场就算赢了。他又何须出到五招,除非他是疯子。

 

  所以乍听起来,游扬似乎是太过偏袒一方,但想深一层,其实他不过是暂且为徐中岳保全体面而已。要是立即判他作输,岂不令他太过难堪。虽然偏袒也还是偏袒,但偏袒的程度还不至于太过。

 

  剪大先生问道:“卫天元,游大侠如此主张,你同不同意?”他要维持比较公正的证人身份,不能不稍稍损及另一个证人的尊严,向当事人征求同意了。

 

  卫天元淡淡说道:“游大侠言之有理,我无异议。”说到“有理”一字,声音故意提高一些,游扬心中有愧,只能装做听不见了。

 

  剪大先生再问:“这次你的衣裳没有破损吧?”

 

  卫天元缓缓转了一圈,说道:“请两位看个明白。”

 

  剪大先生于是正式宣布结果:“这一场由徐中岳主攻的比剑,徐中岳出了四招,卫天元本人未受伤,衣裳也没丝毫破损!”

 

  由徐中岳主攻的三场结束了。但还有一样物事未曾“清理”的是徐中岳那柄长剑。

 

  那柄长剑插在正中的横梁上,剑穗犹自迎风摆动,不啻是对徐中岳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