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元抓伤了剪大先生,反而呆了。

 

  这一抓抓伤了剪大先生,实是他始料之所不及。

 

  按说他的武功和剪大先生乃是在伯仲之时,只以功力而论,剪大先生可能还出他稍胜一筹,决不会只是剪大先生受伤而他却丝毫无损。

 

  “奇怪,这老贼的本领怎的又突然变得如此之不济了?”

 

  更令他奇怪的是,剪大先生的武功“变回了”第一次和他交手时候的模样。

 

  他与剪大先生曾两度交手,第一次交手,剪大先生给他用流云飞袖的功夫一下子就制服了,而且立即便给他点了穴道!虽说那一次剪大先生乃是在和楚天舒激战之后才和他交手,但三招两式都不能抵敌,显然是剪大先生的武功比他差得甚远。

 

  第二次就大大不同了,剪大先生使出大摔碑手和绵掌击石粉的合而为一的功夫,他丝毫也占不到便宜。

 

  因此,他认定剪大先生在第一次和他交手所显露的功夫必是故意示弱,决非他的真实本领。因为第一次交手之时,他尚未知道剪大先生是杀害姜雪君母亲的凶手,故而并无拼命之意,剪大先生是个武学行家,料想也看得出来。剪大先生知道自己并无性命之忧,才敢让他点了穴道的。

 

  第二次交手,剪大先生的“假侠义道”的面目已经给他揭破,真实的本领就不能不拿出来。

 

  现在是第三次交手,按说剪大先生既已知道他要杀他,而且是在他的“拼个两败俱伤”的打法之下,是没有理由不全力对付他的。

 

  但结果却只是剪大先生受伤,这怎么解释呢?剪大先生的武功为什么忽强忽弱,好像俗话所说的“早晚时价不同”呢?

 

  饶是飞天神龙精明能干,这种奇怪的现象亦是令他百思莫得其解。

 

  但此际已是不容他思索了。游扬的双掌和凌玉燕的一柄青铜剑已是从两翼袭来。

 

  更要命的是,一瓢道人扫荡了他的暗器之后,亦已腾出手来,朝他发掌了。

 

  剪大先生似乎并非弄假,他不但掌背受到抓伤,而且受到飞天神龙的掌力震荡,竟然像皮球一般的抛了起来,幸而他受的只是皮肉之伤,身形腾起,一个鹞子翻身,从窗口飞了出去。

 

  一瓢道人却不知剪大先生伤势如何,大怒之下,就要取飞天神龙的性命。

 

  一瓢道人动了真气,大怒道:“无耻小贼,胆敢在我面前行凶,今日叫你难逃公道!”大喝声中,掌力尽发,痛下杀手!

 

  正面是一瓢道人泰山压顶的一击,两侧是游扬和凌玉燕双拿一剑的夹攻,飞天神龙三面受敌,形势的险恶,当真说得是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看来飞天神龙已是绝对难逃一死,但人的潜力往往是在最危险的时候给逼出来的,一个平时似乎愚钝的人,往往也会在关键时刻表现出超凡的智力,何况本来就是武功智力两皆不弱的飞天神龙!

 

  飞天神龙根本不理会凌玉燕那柄长剑,反手一招,把游扬的掌刀引了过来。

 

  凌玉燕的剑尖已经刺到飞天神龙身上,蓦地只觉得剑尖一滑,虎口突然一震,长剑顿时脱手!

 

  游扬的掌力发出,并未感受到对方的反击之力,反而受到牵引,不由自己的掌力尽向前吐。

 

  原来飞天神龙的对付办法乃是因人而施。

 

  三人之中,凌玉燕是最弱一环,他只使出“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内功,已是足以对付。这还是他手下留情,否则凌玉燕不仅兵刃脱手,最少也得重重的摔一大跤。

 

  游扬的功力,在凌玉燕之上,却不及飞天神龙。飞天神龙就用借力打力的办法对付他。借力打力倘若碰上功力比自己强的人,那是办不到的。

 

  不过他“借”来的力却并非用来“打”游扬本人,而是借来对付比他更强的一瓢道人。

 

  两股力道合成一股,已是可以和一瓢道人对抗了。

 

  一瓢道人深恐伤了徒弟,只好撤回掌力护身,游扬身不由己,扑上前去,一瓢道人掌势轻轻一带,游扬斜跃数步,碰翻了一张桌子,这才稳住了身形。

 

  飞天神龙已经从窗口跳下去了。

 

  “道长息怒,我可没有欺骗你老人家,你要我赔礼,我已经赔了。但我并没有答应你老人家可以就此放过姓剪这个老贼!”

 

  他匆匆忙忙的交待了这几句,脚步不停,追上了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怒道:“飞天神龙,你发疯了吗?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因何……”

 

  岂知飞天神龙比他更加发怒,“苦苦相逼”四个字他尚未曾说出来,飞天神龙已经逼近他的身前,舌绽春雷,一声暴喝:“老贼,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剪大先生德高望重,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骂为“老贼”。剪大先生又气又怒,斥道:“当真是疯狗咬人,无理可喻!”说时迟,那时快,飞天神龙己是一掌向他当胸劈到。

 

  剪大先生双掌横胸,划了一道圆孤,全取守势,接了他的一掌,总算他有几十年功力,只守不攻,勉强抵敌得住。

 

  飞天神龙心想:“奇怪,怎的他还是不把真功夫使出来?”原来剪大先生接他这招,虽然已经用尽全力,但还是远远不及前天晚上,他在徐中岳家中与飞天神龙交手时所显露的本领。

 

  但飞天神龙急切报仇,亦已无心推究原因,攻势有如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第二掌又打下来了。

 

  剪大先生给他的掌力震得摇摇晃晃,不由得心头一惊:“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在飞天神龙掌下,真是不值。要知他的武功虽然比不上飞天神龙,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决计抵敌不了飞天神龙的第三掌了。

 

  飞天神龙狞笑道:“老贼,你纳命吧!”双掌斜飞,左掌直捣,拳掌兼施,痛下杀手!

 

  这第三招比刚才两招更其厉害了。

 

  也是剪大先生命不该绝,一瓢道人业已赶来,人未到,掌先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飞天神龙只觉一股劲风背后袭来,把他推得向旁边滑了一步,就这一步之差,救了剪大先生的性命。

 

  剪大先生的胸口本来已是如受巨石所压,飞天神龙一步偏斜,压力减了几分,剪大先生堪堪能够化解。

 

  但饶是如此,他亦已站立不稳,急忙倒纵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盘旋,方始稳住身形。

 

  一瓢道人道:“游扬,你过去照料剪大先生!”说话之间,身形疾惊,已是截住了飞天神龙。

 

  飞天神龙气愤填胸,说道:“道长,你一向为人正直,因何定要偏袒这个老贼?”

 

  一瓢道人大怒喝道:“是你先不讲理,如今你要求饶也难了!”

 

  怒吼声中,身形骤起。左掌骈指如戟,疾点飞天神龙面上双睛,右掌横掌如刀,削向飞天神龙膝盖。飞天神龙一个“燕子穿帘”的身法,斜飞出去。此时他早已默运玄功,真气布瞒全身,人在半空,披襟迎风,衣裳有如涨满的风帆。他的功力虽然不及一瓢道人,这一冲的劲道亦是非同小可。

 

  只听得“波”的一声,有如戳破气球似的,飞无神龙衣襟开了一道裂缝,原来饶是他闪避得快,亦已给一瓢道人的指力波及。

 

  飞天神龙固然吃了一点小亏,但一瓢道人这迅猛的一击收不到预期效果,却是禁不住心头一凛了。“怪不得这小子如此猖狂,这三十年来我所见的武林后起之秀,确实是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可惜如此人才,偏不学好!”

 

  怜才之念终于被“除恶”之心掩盖,一瓢道人如影随形跟踪到,大喝道:“小贼还想逃么!”他是长辈身份,不欲在背后袭击,故此先喝一声,方始出招,不过这一招却比前一招来势更猛了。

 

  飞天神龙脚尖刚刚着地,难以又再立即施展轻功躲避,只好硬接他这一招。

 

  但见他身形滴溜一转,掌势跟着身形转动,闪电般的转了几个圈圈,掌法的怪异,即使是一瓢道人也未见过。原来地这几下疾圈急转,乃是齐燕然独创的“卸”字诀,结果虽然只能卸去一瓢道人的几分力道,却是可以勉强抵挡了。

 

  一瓢道人大怒道:“好呀,我倒要看你这小贼能够接我几招!”掌劈指戳,竟是把崆峒派的镇山之宝……七十二手连环夺的剑法化到掌法上来。

 

  飞天神龙越来越感觉吃力,一瓢道人喝道:“小子,给我倒下!”化掌为拳,一招“横身打虎”猛捣出去。此时飞天神龙已是在他的拳风掌势笼罩之下,这一拳势难招架了。

 

  一瓢道人已经看准了他没有还手之力,这一拳倒是不想取他性命,只是想打断他几根肋骨,废他一半武功。哪知飞天神龙没有还手之力,却有“还袖”之力。

 

  在这性命俄顷之际,飞天神龙使出了独门的流云飞袖功夫。

 

  他霍的一个“凤点头”,衣袖突然从肩头反甩过来,“啪”的一声,裹住了一瓢道人的肩头。这一下奇峰突起,大出一瓢道人意料之外。

 

  但两人功力相去颇远,他的“铁袖”当然还是裹不住一瓢道人的拳头。

 

  一瓢道人这一拳用上了浑厚的内力,拳风虎虎,刚猛之极。

 

  飞天神龙的袖子裹得住他的拳头,裹不住他的内力。一瓢道人内力一冲,只听得声如裂帛,飞天神龙的半条袖子化成了片片蝴蝶。

 

  幸而飞天神龙是笼手袖中,否则已是断臂之灾。

 

  铁袖功虽然还是抵敌不住,但他毁了半条袖子,却是可以免于重伤了。

 

  不过,重伤逃过,轻伤仍然不免。飞天神龙给震得退出数丈开外,身形恍似风中之烛,嘴角沁出血丝。

 

  一瓢道人哼了一声,说道:“可惜了你这一身武功,偏不学好!”正要续施杀手,剪大先生忽地叫道:“道长且慢!”

 

  一瓢道人怔了怔,说道:“剪兄,你是想要亲手除他?”双方的武功深浅他已是了然于胸,心知飞天神龙的内力虽然有所损耗,只怕剪大先生仍非其敌。

 

  剪大先生说道:“不,他虽然要杀我,我却不想杀他!”

 

  飞天神龙浊气上涌,喝道:“姓剪的老贼,我不要你假慈悲!你来杀我吧!有一瓢道人给你撑腰,这是你唯一可以杀我的机会!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必杀你!”

 

  他已拼着豁了性命,激剪大先生上来出手。只要他一上来,就全力将他扑杀。宁可自己同时也死在一瓢道人掌下。

 

  一瓢道人知他心意,说道:“剪兄,这小贼已是丧心病狂,无可理喻。你肯饶他;我也不能饶他,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让我替你打发吧。”

 

  剪大先生道:“不,我不想杀他,我也希望你别要杀他!”语气竟似十分诚恳。

 

  一瓢道人诧道:“他要杀你,你却反而替他求情,这是为何?”

 

  剪大先生道:“这是因为我想知道他为何这样恨我的原因。我自问确是与他无冤无仇,不知他何故定要把我置之死地?”

 

  他这么一来,倒是令得飞天神龙疑惑了,“他耍的是什么花招?”冷笑道:“剪老贼,你当真想与我评理?”

 

  剪大先生道:“不错,我纵然不能以德服人,自问平生也没做过亏心之事。就凭你骂我‘老贼’二字,我就与你评理!若然是我理亏,你非但可以骂我,杀我也行!”

 

  忽见有两个兵士跑来。

 

  原来他们在街上打架,吓得店铺纷纷关门,路人争相逃避,已是惊动了县衙的公差了。

 

  那两个公差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白日青天,胆敢在街头酗酒打架,都跟我们到县衙去。”拿出锁链,在手里抖得哗啦啦作响。

 

  但是打架的双方,似乎都不是易与之辈,只敢恃着官威恫吓,可还不敢真的上去锁拿他们。

 

  游扬是老江湖,上前说道:“对不住,我们没功夫打这场官司。这里有两个元宝……”

 

  那两个公差见钱眼开,说道:“聚众打架,罪名可是不小……”

 

  他们是想多勒索一点银子。话犹未了,游扬已是笑道:“两位嫌少么?请两位掂掂斤两吧,依我看,似乎也不轻了。”

 

  他口中说话,把那两个元宝在掌心里已经搓成了两个圆球。说罢就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