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勃虽然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但亦已猜到了他们是着了暗算,并且知道他们是猜疑谁了。

 

  齐漱玉喜出望外,跑到丁勃身边,笑道:“丁大叔,你哪里惹来的这两个强敌?”

 

  丁勃息过口气,说道:“他们是江湖的人称冀北双鹰的萨家兄弟,二十年前,我干没本钱买卖之时,曾经和他们有过一段过节,想不到今天碰上了。”

 

  冀北双鹰,老大名叫萨都刺,老二名叫萨都拉,齐漱玉也曾听爷爷说过他们的字号。据说他们本是勃海中一个名叫猫鹰岛上的土生野人。“猫鹰”是一种变种的猫头鹰,比普通常见的猫头鹰大得多,性极凶悍,是一种罕见的猛禽。因为它们聚集于那个小岛,“猫鹰岛”因此得名。猫鹰岛附近有一个“蛇岛”,盛产毒蛇,猫鹰克制毒蛇;常常把毒蛇抓来当作食粮。这两兄弟因为常常看猫鹰扑击毒蛇,无师自通,练成了一身非常怪异的以扑击为主的武功。

 

  萨家兄弟二十年前已经恶名昭彰,齐燕然也曾想要剪除他们,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碰上。

 

  齐漱玉说道:“原来是冀北双鹰,怪不得如此厉害。但想不到这两个鹰头都给我们吓跑了!”

 

  丁勃满腹疑团,看了楚天舒一眼,问道:“这位是……”

 

  楚天舒笑道:“丁老前辈,咱们是见过面的,你记不得了?”

 

  丁勃怔了一怔,说道:“恕我丁勃记忆不佳,咱们在哪里见过面?”齐漱玉笑道:“这位楚大哥是扬州楚劲松楚大侠的公子,他曾功经和我说过,说是你曾经到过他的家里的。”

 

  丁勃拍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是个拖着两筒鼻涕的小孩子呢。”

 

  楚天舒笑道:“那一定是你记错了,我自小爱干净,不会拖着两筒鼻涕见客人的。”

 

  谈笑之间,姜雪君亦已来到。齐漱玉道:“这位姜姐姐就是元哥常常提及的那位雪君姐姐。”

 

  丁勃不禁又是一愕,说道:“令尊的大名可是上志下奇,后来改号远庸的。”

 

  姜雪君道:“不错。但家父已在半年前去世了。”

  若在平时,丁勃见着楚天舒和姜雪君,自必又惊又喜,而且有许多话要问他们的。但此际由于他有更重大的心事盘恒胸际,无暇去问他们了。

 

  他心里想道:“楚劲松的儿子和姜志奇的女儿,本领料想是不错的,但却怎够得上暗算冀北双魔?”

 

  他看了看楚天舒,又看了看姜雪君,狐疑满腹,问道:“还有谁和你们一起来么?”

 

  齐漱玉道:“就只他们二人,没有别的人了。我是请他们二人到咱们家里作客的,丁大叔,你要不要我告诉你怎样巧遇他们的事情?”

 

  丁勃说道:“我是要知道的,不过你稍后一下说也还不迟,我倒想先问你一件事。”

 

  齐漱玉诧道:“什么要紧的事呀?”

 

  丁勃说道:“你们上山的时候,可碰到过什么人吗?”

 

  齐漱玉道:“没有呀,何以你有此问?”见丁勃神气甚为古怪,似乎在想什么,迟迟未回答她,又补问一句道:“你以为我会碰上什么人?”

 

  丁勃想说的是:“那人是你最亲近的人,但又是你不认识的人。”不过因为时机未到,心中想说的话却是不便对齐漱玉说出来。

 

  齐漱玉何等聪明,眼珠一转,便即笑道:“丁大叔,难道你以为爷爷当真是和我一起来吗?那两个魔头绘爷爷的威名吓跑,我也意想不到呢!”

 

  丁勃说道:“我也知道你的爷爷不会来的,不过——”

 

  齐漱玉道:“不过什么?”

 

  丁勃说道:“没什么。不过,那两个魔头好像不只是给吓退的。”

 

  齐漱玉笑道:“那么,你以为当真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吗?若然真的有这样高人,除了我的爷爷还能有谁?”言下之意:既然你知道不是爷爷,那当然是没有别的人了。她哪知道,丁勃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并非她的爷爷,但她亦已猜得甚为接近。

 

  丁勃一脸范然神色,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两个魔头走得莫名其妙。”

 

  齐漱玉道:“这两个魔头吓得狼狈而逃,料想他们不敢再来。他们既然走了,咱们也不必费脑筋去暗猜了。好,不要再说这两个魔头了,丁大叔,我倒要先问你一件事。”丁勃说道:“小姐请问。”齐漱玉道:“你何以不在家中,却跑到这里来?”

 

  丁勃说道:“正是因为小姐你离家出来,老爷放心不下,故此叫找出来找你回去。他猜想你可能会在洛阳,我就是正要到洛阳去听你的消息的。老爷猜得对么?”

 

  齐漱玉笑道:“爷爷猜碍不错,不过我猜他也是放心不下卫师哥的吧。”丁勃道:“不错。前天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他在徐家闹事,不知是真是假?”

 

  齐漱玉道:“是真的。啊,你在路上没有碰见他吗?”丁勃笑道:“要是我已经碰见了他,我也不用问你这消息是真是假了。”齐漱玉好生失望,说道:“我还以为他已经回到了家呢。”当下将她在洛阳的遭遇,简单扼要的说给丁勃知道。

 

  丁勃好生惊异,叹口气道:“想不到徐中岳号称中州大侠,竟然是个假仁假义的奸贼。不过说到剪大先生也是和他一样的人,我却还有点不能相信。”齐漱玉道:“不错,剪千崖的名望比徐中岳更高,但我亲眼看见他帮徐中岳对付元哥的。而且他是杀害姜姐姐母亲的凶手,此事亦是无可怀疑。”

 

  丁勃沉吟半晌,说道:“虽然我不敢说绝无此事,但剪大先生的为人我是知道得比较清楚的,我总觉得他与徐中岳不该是一丘之貉。”齐漱玉道:“世上有许多大家都以为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呢!”丁勃笑道:“大小姐,经过这番磨练,你是比以前老成多了。”

 

  齐漱玉甚为得意,却佯嗔道:“你以为我永远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么?”丁勃笑道:“是啊,你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不过剪千崖这件事,最好你先问过爷爷,不要私自找他算账。对剪家的人,你爷爷知道得比我更深。”

 

  齐漱玉道:“我也没有本事单独找他算账,这次回家,我是准备与元哥会合,再和姜姐姐一起去找那两个老贼报仇的。要是元哥已经回到家中,想必他也会对爷爷说了。”

 

  丁勃沉吟不语,心里想道:“就只怕天元这孩子不是回家。”但他不想扫大小姐的兴,心中的疑虑没说出来。

 

  齐漱玉提起了她的元哥,却是更加归心如箭了,说道:“咱们赶快回去吧,说不定元哥已经回到家中了。”

 

  丁勃想了一想,忽地微笑道:“对,你爷爷等你正在等得心焦,你是应该赶快回去的。大小姐,我这就托你回去禀告老爷……”

  齐漱玉怔了一怔,说道:“丁大叔,你说什么,你不回去吗?”

 

  丁勃说道:“我还有点事情,待料理完后,大约迟三五天才能回去。”

 

  齐漱玉诧道,“你不是说爷爷叫你到洛阳接我的吗,你另外还有事情?”

 

  丁勃道:“是呀!这件事情是今天才遇上的。你既然回来了,那我就想抽空办点私事,向老爷告个假了。”

 

  齐漱玉道:“是什么事情?”

 

  丁勃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想去找一个多年未见过面的朋友喝几杯老酒。”

 

  齐漱玉道:“又是你从前在黑道上的那些朋友么?”

 

  丁勃说道:“小姐,你长大了倒管起我来了!”

 

  齐漱玉道:“好,你不肯告诉我,那就算了。走吧!”

 

  丁勃说道:“小姐,恕我不送你们下山了。”

 

  齐漱玉道:“我不是胆子小要你送,但你也总得下山才能去找朋友呀。难道他是约你在这荒山喝酒的吗?”

 

  丁勃笑道:“当然不会有这样荒唐的朋友,不过我也总得恢复了精神体力,才能下山去找朋友呀。”

 

  齐漱玉吃了一惊,说道:“我真是不懂事,没想到你恶斗一场,已经筋疲力竭了。要不要我们在旁守护?”

 

  丁勃笑道:“还不至于这样不济事,何况正如小姐你刚才所说,谅那两个魔头也不敢回来。小姐,你别管我,快点回家。”说罢,便即盘膝闭目,做起吐纳功夫。

 

  齐漱玉也想早点回家,她知道丁勃练的内功自成一家,随时可练也随时可以停止,不像某些门派的内功,非练到一定的时刻不能罢休的。因此若有外敌,他立即便可醒觉。“以丁大叔的功力,只要他恢复几分,即使这山上有毒蛇猛兽,料想也伤害不了他。”如此一想,齐漱玉也就放心下山了。

 

  他们那只小船系在河边,为了赶路,楚天舒主张不进县城投宿,让小舟顺流而下,天明便可渡过孟津。齐漱玉喜道:“这敢情好,过了孟津,咱们再走陆路,只有两天路程,就可以回到家里了。”

  楚天舒上了船就不说话,齐漱玉忽道:“咦,你在想些什么?你又没有和那两个魔头打架,总不至于像丁大叔那样疲累吧?”她这样一天接连碰上了几桩事情,心情可有点不大宁静,很想找个人闲聊。

 

  楚天舒笑道:“我正是想起你的丁大叔。依我看来,丁大叔倒不像你说的那样疲累。”

 

  齐漱玉道:“这是他自己说的,你怀疑他说谎吗?”

 

  楚天舒说道:“或者是他故作谦虚吧,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说出来你可能认为我是多疑 ……”

 

  齐漱玉道:“多疑也好,谨慎也好,快说出来,别吊我的胃口。”

 

  楚天舒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问丁大叔是否约了朋友在荒山喝酒之时,他虽然回说不是,但他的笑容却是很不自然!”

 

  齐漱玉怔了一怔,说道:“我倒没有留意。不过,你说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认为丁大叔存心骗我。”

 

  楚天舒道:“这话说得重了一点,或许丁大叔只是不愿意你目前就知道了。”

 

  齐漱玉道:“然则你认为他当真是约了朋友在这荒山喝酒?”

 

  楚天舒笑道:“喝酒当然是不会的,但却可能是一个只图见上一面的约会,否则他本来是要到洛阳去接你的,为何不走大路,却跑到荒山野岭上去?”

 

  齐漱玉道:“那是因为冀北双魔的约斗呀,咱们不是亲眼见到了吗?”

 

  楚天舒道:“咱们只是见到打斗,但丁大叔可没说过冀北双魔约他到那里打斗。而且丁勃是个一老江湖,精明干练,他明知以一敌二,是斗不过冀北双魔的,他又岂能单人匹马,赶这约会?”

  齐漱玉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为他本来是赴朋友的约会,但却出乎他的意外,朋友没来,却来了敌人。”

 

  楚天舒道:“我是这样猜想。不过,他的朋友恐怕亦已来了。”

 

  齐漱玉道:“你倒很会推想。但我倒想问你,你是何所见而云然?”

 

  楚天舒道:“他在激斗之时,连发数声长啸,你不觉得奇怪么?”

 

  齐漱玉江湖经验虽少,人却并不糊涂,一得楚天舒提醒,顿时也起了怀疑,说道:“你怀疑他的啸声是为了求救?”

 

  楚天舒说道:“不错,用这种上乘内功是很耗内力的,要不是为了呼援,他何必自耗内力?但在那荒山之山,他又怎知道会有救兵?”

 

  不必多加解释,结论只有一个:丁勃本来是约了一武功比他更好的人在那里相会的。

 

  齐漱玉道:“那么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那人是谁?”

 

  楚天舒笑道:“他们既然要避开你,就是立即赶回去,也决计见不着他们了。”

 

  齐漱玉仍是半信半疑,说道:“假如你的猜想不错,冀北双魔之所以败逃,就是真的受了那个一直不曾露面的人暗算了。但除了我的爷爷,天下还有谁人有这本领?”

 

  楚天舒道:“这我就猜不着了。”心想:“莫非是飞天神龙?但飞天神龙的本领虽然似乎比丁勃稍高,恐怕也还未有吓跑冀北双魔的本事。”

 

  “咱们也无谓猜测了,反正这人是友非敌。”楚天舒道。

 

  齐漱玉想了一想,说道:“不错,有这样大本事的人,世上寥寥无几。纵然不是我的爷爷,我回去问他,料想他也会知道。”

 

  波心月影荡江圆,此时小舟已经过了孟津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荒山月色,分外凄清,却又是另外一种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