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有关楚劲松的事情么?”穆娟娟问道。她故意不提他的妻子。

 

  齐勒铭默然不作声,半晌点了点了头。

 

  穆娟娟笑道:“我倒是恰好听见一件有关楚劲松的事情,昨天有人曾经在孟津见过他。你的爹爹是天下第一高手,说不定会到你家来拜访你的爹爹的。不过听说你的爹爹刚好也是在昨天出门去了,对吗?”

 

  孟津离他家不到一一路程;齐勒铭酒意上涌,好像看见了楚劲松正在踏进他的家门,他突然把酒杯一摔;飞快的赶回家中。

 

  回到家中,已是三更时分。他的妻子庄英男还没睡觉,正在和王妈说话。

 

  王妈是庄英男的奶娘,庄英男幼年失母,奶娘将她抚养成人。她是把王妈当作亲生母亲一样。她的父亲知道王妈舍不得离开她,她也需要王妈的照料,故此当她嫁入齐家之后,她的父亲独自回乡,仍然留下王妈与她作伴。

 

  齐勒铭听到妻子的声音,心里一宽:“我还以为她正在和楚劲松这小子幽会呢!哼,谅那小子也没这么大胆,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随即想道:“我且别忙着进去,且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王妈说道:“姑爷又有两天没有回家了吧?”

 

  庄英男“嗯”了一声,淡淡说道:“我都不管他,你管他作什么?”

 

  王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好歹已经做了夫妻,做妻子的怎能如此放任丈夫。我不敢说姑爷不回家就一定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但是新婚未久,他就这样,你不管他,他就会越来越放肆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小姐,你还是劝劝姑爷的好。”

 

  庄英男冷笑道:“他岂只是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有比拈花惹草更加不堪闻问的事呢。他有一个在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女贼做情人,与他往来的也多是武林败类。这些我早知道了!”

 

  齐勒铭心头一凛:“我还以为她是一尊泥塑木雕的菩萨,原来她只是藏在肚子里不说出来,对我的行径也并非完全不闻不问的,但这些事情,却是谁告诉她的呢?”

 

  王妈叹口气,说道:“女人最紧要的是嫁得个好丈夫,小姐,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可不能让你一生受苦。姑爷年纪还轻,少年人心性未定,一时误入歧途,也是有的。小姐,要是你不便亲口劝他,让我给你想个办法。比如说,将他的行径透露一点给丁大叔知道……”

 

  话犹未了,庄英男已是把手连摇,说道:“王妈,你可别多事。他不回来,我更乐得清静!”

 

  王妈说道:“小姐,你怎能这样说?你任凭他胡作非为,那又何必,那又何……”

 

  虽然王妈没有把这句话说全,但齐勒铭却是知道“下文”的。王妈要说的当然是“那又何必嫁他?”这一句话,不过大概因为她是顾着主仆的身份,不好意思如此质问小姐。

 

  庄英男淡淡说道:“我的心早已死了,只因我是爹爹的独生女儿,不能一世不嫁。只能顺从爹爹的意思,爹爹要我嫁给谁就嫁给谁!”

 

  王妈呆了片刻,忽地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庄英男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我的奶娘,我自小就把你当作亲娘一样。你不是也说过把我当作亲生女儿的吗,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王妈叹口气道:“多谢你把我们以前说笑的话当真,但说真的。我也的确不忍看见你在自己折磨自己,这份心情,就像母亲发现了女儿是配错了人家,不忍看见女儿受苦一样。但做母亲的人总是希望能够挽救,能够把恶姻缘变作好姻缘的。小姐,你懂得我这份心吗,如果你懂,我就大胆说了。”

 

  庄英男幽幽说道:“我懂,你说吧。”

 

  王妈缓缓说道:“小姐,你的心事我也懂的。我、我劝你还是把楚家少爷忘记了吧!”

 

  齐勒铭躲在后窗偷听,窗门是紧闭的,但“楚家的少爷”这五个字却好像是一枝无形的箭,突然射了出来,射进了他的心脏。他的心头一阵又酸又痛的感觉,想道:“穆娟娟并没骗我,原来我这位‘贤慧的妻子’果然是和楚劲松早就有了私情!哼哼,什么名门淑女,简直比穆娟娟还更下贱!”

 

  庄英男也好像被利针刺了一下,尖声叫道:“王妈,别提他了。我早已忘记他了。”

 

  王妈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的心还在他的身上。我当然是为你遮瞒的,但我可不能不和你提他。与其闷在心中,不如说出来好。说清楚了道理,你也想得清楚了,那时说不是你才可以当真忘记了他!”

 

  庄英男苦笑道:“好,你要说就说吧。但说实在的,我可不想听你的什么道理!”

 

  王妈说道:“你不想听,我也得说。俗语说得好,姻缘是前生注定的事,勉强不来的。你和楚少爷没有这个缘份,那只能怪老天爷。俗语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姑爷怎样不好,你们也总是已经拜过堂的夫妻了,如果你对他温柔一些,体贴一些,以你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小姐,我不相信你斗不过那些贱女人,你一定可以把姑爷抢回来的!”

 

  庄英男道:“王妈,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一向不喜欢弄假。而且我也不屑于和那些下贱的女人抢夺丈夫,我只是在想……”

 

  王妈道:“小姐,你想什么?”

 

  庄英男不作声,像是已在沉思之中,没听见她的话了。

 

  王妈竖起耳朵来听,忽地颤声说道:“小姐,是你约他来的吗?你,你可不能这样!”

 

  此时齐勒铭亦已听见了,隐隐听见一缕箫声,像是从屋后的松林传来。

 

  庄英男还在呆呆出神,也不知道是否听见王妈的话,只是抬起头来看她一看。玉妈顾不得主仆尊卑,推她一下,说道:“小姐,你千万不可行差踏错,我,我替你打发他吧!”

 

  庄英男如梦初醒,忽地叹口气道:“你错了,我并没约他,这个人也不是他。”

 

  王妈可不相信,说道:“我认得他的箫声,小姐,你怎的对我也不说真话?”

 

  庄英男似是着了恼,嗔道:“他的箫声我比你更熟,我说不是就不是。唉,不错,他是喜欢吹这个曲子,但可惜不是他,他此际若然也是吹箫的话,那只能是在扬州的廿四桥边凄凉自觉!”

 

  王妈说道:“不管是不是他,我可非得去看看不可!”

 

  莫说王妈不相信,齐勒铭更加不相信,心想:“这贱人对楚劲松这小子如此多情,即使不是预先约定的约会,也一定是他们习惯了以箫声来约会的!”

 

  炉火如焚,王妈尚未出来,他已抢在王妈之前,向箫声的来处跑去。

 

  松林里果然有一个人,站在林边,他一出后园,就看见了。

  不过看见的只是一个背影,那人似乎亦发觉了他,箫声蓦然而止,转身便即逃入林中。

 

  齐勒铭喝道:“姓楚的小子,我已经知道是你了,你往哪里跑?”

 

  那人倏地反手一扬,齐勒铭双足膝盖上的环跳穴同时一麻,几乎跌倒。

 

  沙屑纷落,原来那人所用的暗器乃是两颗小小的泥丸。大概是随手捏成的,一碰即碎。

 

  齐勒铭虽没摔跤,但双腿酸麻,亦已是追不上了。

 

  扬州楚家以精于点穴功夫名闻天下,这人显了这手泥丸打穴的功夫,齐勒铭更加认定了是楚劲松无疑,他又是气愤,又是后悔,后悔没有把家传的武功练好。

 

  “跑得了奸夫跑不了淫妇,哼,我且先回家去和那贱人算账!”他怀着满腔怒火,运功冲开被半封的穴道,一拐一拐的便跑回家。但刚刚跑出松林,却听得上声惊叫!

 

  给他吓得失声惊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妈。

 

  王妈做梦也想不到会碰上了他,她呆了一呆,讷讷说道:“姑爷,原来是你!”

 

  齐勒铭冷笑道:“你以为是谁?”

 

  这一句话王妈如何能够回答?齐勒铭哼一声道:“你不敢说,我替你说,你是来替你的小姐会情人的,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王妈叫道:“不,不是的!你、你别冤枉小姐!”

 

  齐勒铭冷笑道:“冤枉你的小姐?我已经亲眼看见了,可惜你来迟了一步,楚劲松这小子已经跑了!”

 

  王妈不知道曾经发生什么事情,只道他和楚劲松当真已经见过了面,也不知楚劲松对他说了一些什么。她大惊之下,只能据实分辩:“不错,楚少爷和我们的小姐情如兄妹,但他们可从来没有做过越礼的事情……”

 

  齐勒铭嘿嘿冷笑:“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兄妹?兄妹?哈哈,兄妹?嘻嘻,小姐,我知道你的心事,你还是忘了他吧!”后面两句,他捏着嗓子,学王妈的说话。

 

  王妈大声说道:“我没骗你,在扬州的时候,他们的确是相处如同兄妹的,不错,小姐是喜欢他,最后两年,他也知道了小姐对他的心意。但他们也知道他们不能婚配,始终都是守着兄妹之礼。”

 

  齐勒铭冷笑道:“即使如你所言,他们也只是被逼才守兄妹之礼的,她的心还是在楚劲松这小子身上!”

 

  王妈拼着豁了出去,说道:“姑爷,那你又怎样?小姐还能以礼自待,婚后也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情,你,你却是早就和贱女人姘居。婚后也差不多是天天晚上在外面过夜。依我看,夫妻还是彼此忍让的好……”

 

  话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王妈脸上已是着了他一大巴掌。

 

  齐勒铭喝道:“你这老婆婆,居然敢教训我,杀了你的小姐,再来和你算账!”

 

  这一巴掌打得好重,王妈跌倒在地上,鲜血染红草地,一时间哪里爬得起来?齐勒铭早回到家中了。

 

  不过王妈只是身体受伤,齐勒铭可是心头受创。他踏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气呼呼的像一头牛。

 

  “王妈,你怎么啦?”庄英男听见沉重的脚步声。没想到是丈夫回来,只道是王妈受了伤。

 

  话犹未了,齐勒铭已是一脚踢开房门,冷笑道:“你是在等王妈还是在等情人?哼,想不到是我吧?真是令你失望了。”酒气喷到了妻子面上。

 

  庄英男冷冷说道:“你喝酒喝得太多了,胡说疯话,我不想和你吵闹!”

 

  齐勒铭哈哈大笑三声:“你以为我喝醉了酒,我比谁都更清醒。不错,我是知道得迟一些,但你可休想把我蒙在鼓里了!”

 

  他双眼布满红丝,分明已是怒气填胸、却手舞脚跳的唱起小调来:

 

  忙呀忙,披星戴月回家转。怕只怕,冷落娇妻在闺房,恨呀恨,却怎知娇妻另有情郎伴……

 

  他那轻佻的模佯,就像戏弄老鼠的猫儿,要把老鼠折磨够了,才把它吃掉。

 

  庄英男也忍受不住了,站起来说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你和姘头喝酒胡闹,闹得不够,还要回家来闹?我不是那些下贱的女人,你要胡闹,回到你姘头那里闹吧!”

 

  齐勒铭哈哈大笑,歪着眼睛望向妻子说道:“哼、哼,好一个贤慧贞洁的名门淑女。可惜我手里的照妖镜把你的原形照出来了!不错,我的姘头是个人尽可夫的贱女人,但你呀,你比我那姘头还更下贱!最少我的穆娟娟不会瞒着我偷汉,她偷汉也不怕说出来!”

 

  庄英男斥道:“你,你胡说八道!野汉子在哪里,你说!”

 

  齐勒铭道:“你那野汉子刚刚给我赶跑!不错,你偷汉子未偷成,但你的心却早已跟野汉子跑了!”

 

  庄英男喝道:“你,你给我滚出去,我不要听你这样下流的话!”气得已是话不成声!

 

  齐勒铭狞笑说道:“这是我的家,你是背夫偷汉的淫妇,我不叫你滚出去,你叫我滚出去?嘿嘿,什么下流话,我说的是正经话!有胆的你老实回答我,扬州楚劲松这小子是不是你的旧情人?你以为我不知道?”

 

  庄英男冷静下来,说道:“不错,我是顺从父亲之命才嫁给你的,若是可以由我作主的话,我是一定会选择楚劲松的,只不过我们没有缘份……”

 

  齐勒铭把拳头握得格格作响,喝道:“贱人,你终于承认了!”

 

  庄英男道:“我很小的时候,已经叫楚劲松做哥哥了。那时我还不知道有你齐勒铭呢。我承认是喜欢他,但喜欢一个人并不等于下贱。勒铭,请你平心静气,听完我的话吧!”齐勒铭已经气得爆炸了。

 

  齐勒铭冷笑道:“有夫之妇,心里喜欢的却是另一个男人,这还不是下贱是什么?你都已承认了,还有什么话说?”

 

  庄英男道:“你和别的女人姘居,这又算什么?不过我不想和你争吵……”

 

  齐勒铭喝道:“你想什么,说!”

 

  庄英男道:“咱们已经闹到这种田地,是不可能再做夫妇的了。但为了保全你的面子,半年之后,我会借口回乡探亲,离开你家。然后你会接到我已经死亡的消息,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穆娟娟为妻了。”

 

  齐勒铭像一个充满了气的皮球,突然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