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燕然道:“你别费神说话,只听我说。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惊奇,怎的会有人跑到我的家里来暗算你,我真是惭愧,这个人是谁,目前找也还未知道。”他虽然迫于说谎,但“惭愧”二字却是不假。他怎能当着自己的孙女,说出凶手就是他的儿子?

 

  齐漱玉道:“丁大叔呢,怎的不见他?”

 

  齐燕然道:“你不是要我追查凶手吗,我就是叫他去替我办这件事的。”

 

  齐漱玉很高兴,对楚天舒说道:“武林中有头面的人物都知道丁大叔和我爷爷的关系,他出去求人相助,就等于是代表我的爷爷一样。他认识的江湖人物,比爷爷还更多呢。楚大哥,你可以安心静养了,有丁大叔出去查案,一定会缉获凶手的。”

 

  她哪知道楚天舒不但早已知道凶手是谁,还知道丁勃是去干什么的。只是他不能说出来而已。

 

  他也不能安心静养,接连两晚,他都在做着恶梦,梦见父亲和齐燕然的儿子打得遍体鳞伤,第三天,他自忖功力已经恢复两三分,便即告辞了。

 

  齐漱玉道:“那怎么行,你尚未痊愈,何必这样着急就走。”

 

  齐燕然笑道:“他找到了师妹,想早日回家报喜,咱们不必强留他了。”

 

  楚天舒道:“是呀,家父与姜师叔二十多年不通音讯,这次我到洛阳就是奉家父之命,打探师叔和师妹的音讯的。师叔不幸去世,我更应该早日和师妹回家,以免家父挂心。”

 

  齐漱玉口直心快,说道:“哦,原来你是急于和师妹定下名份,要你爹爹点头,但待你完全好了才走,也不过迟几天吧,你们就这样心急。”

 

  姜雪君低下了头,佯作娇羞,但却说道:“玉妹子,你独自一个人敢到洛阳寻找师兄,我的武功虽然不能与你相提并论,但我跟着师兄回家,比你所冒的风险却是少得多了。”

 

  齐燕然笑道:“傻丫头,你听懂没有,还用得着你替楚大哥操心么?”

 

  齐漱玉厥着小嘴儿说道:“好,算是我不识趣,多管闲事了。姜姐姐,有你保护你的师哥,自是用不着我替他担心了,你们既是归心似箭,我也不便强留你们。好,你们走吧!”她貌作赌气,其实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因为姜雪君把两件事情相提并论,亦即是把自己和楚天舒当作一对,把她和卫天元当作一对了。

 

  姜雪君道:“玉妹子,别这样说。你的好意,我和楚师兄都是同样感激你的。”又一次故意把楚天舒拉在一起。

 

  齐燕然忽道:“且慢。”

 

  楚天舒:“老前辈有何吩咐?”

  齐燕然说道:“你在我家里遭受的无妄之灾,我过意不去。送你一件礼物,一来是聊表歉意,二来也当作我给你的见面礼吧。”说罢,把用红布所包的一方东西递给他,薄薄的一包,好像一本小书。

 

  楚天舒道:“老前辈救命之恩,我都无以为报,老前辈再说这样的客气话,我怎敢当?厚赐……”

 

  齐燕然不待他说出推辞的话语,便道:“这件小小的礼物,虽然是毫不值钱的东西,但你带在身边,说不定对你会有用处的。你收下吧。”

 

  楚天舒听他这样说,心中一动:“他说了抱歉的话才送我这件礼物,内中定有道理。”说道:“多谢老前辈关心,既是如此,那么长者之赐,晚辈亦不敢辞了。”

  奇怪的礼物

  楚、姜二人离开齐家,走到山下,姜雪君道:“齐老先生送你那件礼物,他说得那样郑重,不知是什么东西,你可以给我看一看吗?”

 

  楚天舒笑道:“我也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呢,他当你的面送给我,当然是准备给咱们一同看。”边说,边打开包裹。“我猜可能是一本武功秘笈。”姜雪君道。话犹未了,谜底已然揭晓。

 

  “咦,怎的竟是一本描红贴子?”姜雪君翻开来看,大为诧异。描红贴子是给幼龄学童习字用的,与武功毫不相干。

 

  “描红”是旧日学童学写字的必经门径,老师用红笔写了一本本“字贴”,让学童跟着每个字一笔一笔来描画,称为“描红”。那本字贴,就叫做“描红贴子”。

 

  姜雪君翻了一翻,大为诧异,说道:“写的是最普通的千字文,一般私塾的老师给学生开蒙,都是喜欢用千字文作贴子的。为何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却把它当作珍贵的礼物送给你?”

  楚天舒笑道:“或许他认为我胸无点墨,要我从头读书习字吧。”

 

  姜雪君笑道:“别胡扯了,不过从这本描红贴子,我倒看出一件事情。”

 

  楚天舒道:“什么事情?”

 

  姜雪君道:“那个孩子很聪明,但可惜有点疏懒。”

 

  楚天舒道:“哦,你怎么看得出来?”

 

  姜雪君道:“你看他描红的笔划中规中矩,而且颇为秀气。但这本贴子他只描了一半,有好几个字还是缺了笔划的,可知他学得并不专心。”

 

  楚天舒心中一动,说道:“你猜这个孩子是谁?”

 

  姜雪君道:“我怎么知道。嗯,会不会是他的孙女儿呢?”

 

  楚天舒道:“你怎么会猜是齐漱玉?”

 

  姜雪君道:“说不定他有意思把孙女许配给你,这本贴子就是别开生面的礼物了。”

 

  楚天舒笑道:“你说我胡扯,你更胡扯了。你在他家住了几天,难道还不知道他们一家上下,连丁大叔和王妈在内,都已认定了卫天元是他们齐家的未来姑爷了。”

 

  姜雪君笑道:“我和你开玩笑,何必如此认真。说老实话,倘若齐老头子送你这件礼物当真有着这种用意,我倒是白费心血了。”

 

  楚天舒正容说道:“齐老前辈的所为令人莫测高深,咱们也不必胡猜了。我倒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说,不,要向你道歉。”

 

  姜雪君怔了怔,说道:“你因何事要向我道歉?”

 

  楚天舒说道:“我刚才向齐老前辈说的那些话,你没生气吧?我为了早日回家,拿你来作借口……”

 

  姜雪君面上一红,道:“我正是要齐家妹子误会咱们,这,这也是我早就和你说好的,怎会怪你。对啦,我也有一件正经事称你说,你别见怪。”

 

  楚天舒道:“你怎么忽然和我客气起来了,请说吧。”姜雪君道:“我只能让齐家的人误会你、你是和我……但可不能当真连累了你。所以、所以……”

 

  她顿了一顿,说道:“所以我不想和你回家了,但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功力目前已经恢复几分?”

 

  楚天舒说道:“这个你倒无须为我担忧,我的经脉得齐老前辈之助,业已打通,目前虽然只是恢复三分功力,但用不着三天,就可以完全恢复如初。即以目前的三分功力而论,大概也可以照顾自己了。当然,若是碰上了剪千崖之类的强敌,我还是打不过他的。但倘若是碰上这样的一流高手,就算我的功力完全恢复,再加上你,也未必能够躲过灾难。我只想知道,你准备上哪儿?”

 

  姜雪君知道他说的乃是实情,便道:“如果你用不着我陪你同行,那么我想到京城去一趟。”

 

  楚天舒吃了一惊,说道:“你单独上京?为的什么?”

 

  姜雪君道:“我已经知道一个确实的消息,徐中岳和剪千崖都往京城去了。”

 

  楚天舒道:“哦,你要单独报仇?”

 

  姜雪君道:“到了京城,说不定也有人帮助你。你放心吧,我不会不自量力,胆大妄为的。”

 

  楚天舒想了起来,说道:“对啦,我好像听见丁大叔说过飞天神龙卫天元似乎也是去了京师了。”

 

  姜雪君不作声。不作声的是等于默认她要去找卫天元了。

 

  楚天舒道:“你有卫天元相助,本来我可以放心,但我怕你在途中会有人认得你。”

 

  姜雪君道:“我还多少懂得一点改容易貌之术。”

 

  楚天舒本来还是不放心让她单独去的,但一想,要是和她一起回家,倘若碰上那个要杀他父亲的强敌,岂不要连累了她亦遭毒手?二来想到她要避嫌疑的真正原因,可能还是为了卫天元的缘故。尽管她一口声声说要成全齐漱玉和卫天元,但她不能忘情于卫天元,却是用不着她从口中说出来的。

 

  楚天舒叹了口气,说道:“咱们是师兄妹,我本来应该助你报仇的,但我知道你怕受嫌疑,我也有事急着回家,咱们只能暂且分手了。”

 

  姜雪君脸上一红,道:“我不是怕受嫌疑,我是为你着想,但不知你有什么急事赶着回家。”

 

  楚天舒不愿自扬“家丑”——尽管过错不在他的父亲,甚至她的继母亦可原谅。但在别人听来,那总是“丑闻”,便道:“没什么。只是我和家父约好了在一个月之内回家的,如今早已过了期限了。”

 

  姜雪君虽说不想与师兄同行,但听他这样说,却也不免有点被冷落的感觉。心里想道:“原来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并不是如他口中所言,但这样也好,我可以无须顾虑他会向我纠缠了。”于是说道:“百行孝为先,你既是过了和令尊所约的期限,那是应该赶快回家了。”两人各怀心事,互道珍重而别。

 

  楚天舒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忽然若有所失:“呀,她芳心另有所属,我又怎可有非份之想。”但想是这样想,被扰乱了的情怀,却总是难以平静了。

 

  他惘惘独行,这日到了黄河岸边的风陵渡,这是一个大渡口,隔岸就是河南的名城潼关了。

 

  天色已晚,黄河又正在水涨,没有船夫敢在夜间渡河。楚天舒便在风陵渡的市镇上找一间比较像样的客店投宿。

 

  进了房间不久,刚刚抹过一把脸,便听得有敲门声。楚天舒想不到在这个地方会有朋友找他,先不开门,问道:“是谁?”

  那人笑道:“申叔叔的声音你都听不出吗?”

 

  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约他同往洛阳的那个申公达。申公达是江湖上出名的“包打听”,外号“顺风耳”。他交游极广,武功不高,但却最喜欢对年轻人以长辈自居。

 

  楚天舒虽然讨厌此人,但也只能请他进房间里坐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楚天舒问道。

 

  申公达掩上房门,说道:“我也是在客店住的,比你早来一个时辰。为了在外面说话不方便,所以你进客店的时候,我没有和你打招呼。”

 

  楚天舒道:“哦,你有什么秘密事情要和我说么?”他知道申公达的脾气,申公达素来是喜欢张大其辞,散播“内幕消息”的,而每次他告诉别人“内幕消息”的时候,也总要加上一句:“这个秘密,我只能告诉你,你可不要说给另外的人知道。”楚天舒这句话其实是带有嘲讽意味的。

 

  申公达一本正经的说道:“一点不错,而且这个秘密正是和你有关,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愁找不着你呢,如今见了你可好了!”

 

  楚天舒打断他的话道:“听你这样说,你倒好像是特地来寻找我的了。好,那你就赶快说吧,究竟是为什么?”

 

  申公达笑道:“你这样急,我当然会告诉你的。不过我先要问你,你准备上哪儿?”

 

  楚天舒道:“我准备回家。”申公达道:“回家做什么?”楚天舒道:“你倒是问得稀奇,回家当然是为了和家人团聚。”

 

  申公达笑道:“幸亏你遇见了我,否则你就要多走一趟冤枉路了。”

 

  楚天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申公达道:“令尊叫你不必回家。”楚天舒道:“为什么?”申公达道:“你们一家人都到北京去了。因此令尊特地托我传话,叫你到京师和家人相会。”

 

  楚天舒道:“家父早已息影田园,他去京师干嘛?”

 

  申公达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一个绝大的秘密,你可不要随便告诉外人。飞天神龙大闹徐家这件事情你是在场目击的,令尊之去京师,就是由于这件事情而起。”

 

  楚天舒道:“家父与徐中岳可并没交情,与飞天神龙更扯不上关系。怎会牵涉到这件事情?”

 

  申公达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令尊和中州大侠无甚交情,但和剪大先生的交情却是深得很啊!”

 

  楚天舒道:“那又怎样?”

 

  申公达道:“剪大先生和徐大侠为了躲避飞天神龙,已经悄悄避往京师去了。哪知飞天神龙仍是不肯放过他们,他们已经得到确实的消息,飞天神龙亦已入京想要暗杀他们。”

 

  楚天舒心里想道:“他绰号顺风耳,消息果然甚为灵通。虽然个别字眼用得不妥,消息本身倒是不假。”

 

  申公达继续说道:“剪大先生一想躲避不是办法,因此他就和徐大侠以及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汤怀远三人联名发出英雄贴,邀请与他们有深厚交情的朋友入京,捉拿飞天神龙为武林除害。不过够资格接受他们一份英雄贴的人也不多,据我所知,他们总共也不过邀请十多个人,令尊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令尊的光荣,他冲着剪大先生的面子,当然不能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