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道人不以为忤,反而欢喜起来,说道:“原来你没有这个意思,玉虚道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能以己之心,度楚少侠之腹!”

 

  玉虚子笑道:“多谢你没有骂我是小人,不过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瑶光道人道:“楚少侠,你要不要他替你说下去?依我看不如干脆由你自己说吧,肯与不肯,一言可决!”

  楚天舒忙道:“还是请玉虚道长代晚辈陈辞的好。晚辈的苦衷,相信玉虚道长一定明白的。”

 

  瑶光道人摇了摇头,说道:“男女相悦,缔结良缘本是乐事。你居然还有‘苦衷’?自己又不肯说!真是麻烦!好,他到底真意何在,玉虚道兄,你既然知道,那你替他说吧。”

 

  玉虚子笑道:“给你这么一打岔,我都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瑶光道人道:“你说到他们楚家是江南第一武林世家。”

 

  玉虚子道:“对,像他这样的人家,那是一定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瑶光道人道:“你是现成媒人,你和他的爹爹又是好朋友,不能替他的爹爹拿主意吗?他现在的母亲是继母,可以不必理会。”

 

  玉虚子见她如此不通俗务,只好忍住笑说道:“朋友是朋友,小事可以替朋友作主,终身大事那就必须父母作主,朋友是不能越俎代疱的!”

 

  瑶光道人道:“我不是不知道有这些礼法,我只道这是读书人家的礼法,想不到什么武林世家,也要讲究这些礼法。好吧,那你就回去禀明你的父母再说吧。我叫青鸾等你。”

 

  楚天舒道:“晚辈此次上京寻父,是否可以相遇,尚未可知,世事变化难料,前辈若是有心命令徒还俗、择配,晚辈可不敢耽误了令徒青春。”

 

  瑶光道人道:“即使令尊已经离开京师,你们父子也总有相会一天的。难道你怕他遭受飞天神龙的毒手吗?但纵使万一如此,对你的婚姻大事亦无妨碍。我的青儿最多为你守孝三年便是。”

 

  她说到一半,玉虚子已是皱起眉头,叫道:“瑶光道友,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但瑶光道人还是把要说的话说完,这才笑道:“楚少侠,我这人一向直爽,请别怪我不知避忌。我决不是诅咒令尊,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令尊一代大侠,我是巴不得令尊长命百岁的!”

 

  楚天舒给弄得啼笑皆非,说道:“飞天神龙武功虽然高强,家父料想也不至于被他所害的。我顾虑的不是这点,我已经说过世事难料……”

 

  瑶光道人道:“只要令尊健在,那还有什么世事难料?难道他以一代大侠的身份,也会有世俗之见,看不起我们师徒吗?”

 

  玉虚子忍住笑道:“世事难料是有许多方面的,比如说,要是他父亲刚好在最近已经给他订了亲呢?”

 

  瑶光道人道:“那就由你去说,叫他退亲!”

 

  玉虚子笑道:“好,好,你要我怎样帮忙我都可以答应的。不过,人家可是急着要动身了,你就先让人家走吧!”

 

  瑶光道人知道再谈下去也谈不出结果,只好不再纠缠,楚天舒告了个罪,如释重负,快步下山。

 

  “天下竟然有如此不通世务,不可理喻的人。”楚天舒下了华山,想起来仍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他虽然给瑶光道人弄得啼笑皆非,但对青鸾则是有着一份深深的歉意的。想起青鸾刚才掩面而走的那副又羞又窘的神态,楚天舒也不禁为她难过,动了怜惜之情。

 

  “她救我本来是出于侠义,想不到却给她的师傅误会了。”楚天舒心想。

 

  蓦地另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万一她真是给她师父说中,那怎么办?嗯,不,不,她不会是这样的。她自小出家,早已看破红尘,我又不是什么美男子、大英雄,她怎能对我一见钟情,我这样想,简直是侮辱她了。切不可这样想,这样想!”

 

  楚天舒自己替自己解开这个结,放下心事,继续登程。

 

  风骚的女客人

 

  第三天到了灵宝,灵宝是河南一个比较富庶的县份。

 

  楚天舒的坐骑那日被银狐穆娟娟抢走,此去京华可不能只凭两条腿走路,因此他早就想买一匹健马代步了。只因这三天来经过的地方都是穷村僻壤,一些小市集也没有买骡马的市场,路上虽然偶而也可看见农家用来拉大车赶集的瘦马,但一来未必肯卖,二来那些马又老又瘦,楚天舒也看不上眼。

 

  这天来到灵宝,楚天舒心想:“灵宝虽不是出产名驹之地,但好歹也可挑得一匹合意的吧。”于是就进县城碰碰运气。

 

  县城里是有买卖骡马的市场,但楚天舒看来看去,也还是找不到一匹较合心意的马。他知道骡马市场是要中午过后方始热闹,于是到附近一家酒家吃午饭,打算吃过午饭,再去挑选。

 

  刚刚坐下,忽见有个女客进门。

 

  这女客人约三十多岁年纪,头上戴的是金丝八宝幡龙帽,身上穿的是大红绸缎绣花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当真是有说不出的妖艳,描不出的风骚。

 

  单身的女客人来酒家买醉还不稀奇,但打扮得这样风骚的女人在这个小县城却是极为罕见的。

 

  她一进来登时就吸引了所有客人的注意,正在喝酒的放下了酒杯,正在扒着饭的放下了筷子。

 

  楚天舒也禁不住看了她一眼,这一看登时令得楚天舒呆了。

 

  这女客不是别人,正是他那天在华山碰见的银狐穆娟娟。

 

  穆娟娟那天抢了他的坐骑,但她却没有骑着马来。和楚天舒一样,她也是用两条腿走来的。

 

  穆娟娟嗔声唤道:“酒保,给我打一斤白干,切半斤卤牛肉,另外随便来两样小菜。”这正是楚天舒刚才所点的菜式,穆娟娟依样画葫芦也要一份,连说话都一字不改。有个年青的客人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和他同座的老者连忙使了个眼色,阻止他发笑。

 

  楚天舒一见她可就心里发火,此际见她分明是有心戏弄,当然更加着恼了。

 

  不过楚天舒仍是忍住不发作。

 

  不错,他是要和穆娟娟算账,但在酒家里却不是适宜的地方。穆娟娟擅于用毒,要是当真和她打起来的话,楚天舒即使不怕闹到官府里去,也得害怕误伤了别人。他低下头喝酒,穆娟娟却不时眼角向着他瞟。

 

  楚天舒当作不知,那年青客人忍不住取笑他道:“小白脸,你不是生来痴呆的吧?”楚天舒索性装傻,愕了一愕,说道:“老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年青客人笑道:“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滋味,为什么有合欢酒不喝却喝闷酒!”同座老者连忙阻止他说下去,同时替他“解释”,对楚天舒道:“他喝多了几杯,疯言疯语,老兄,你别介意。”

 

  穆娟娟把酒杯一顿,霍地站了起来,叫道:“算账!”店小二过来陪笑道:“女客官,你要的小菜都未来齐呢,酒也还有大半壶,你就多坐一会儿吧。”穆娟娟道:“你这儿臭气难闻,我喝不下啦,该多少钱,照算就是。”付了钱就走。

 

  少年客人待她走出了门,盯着她的背影冷笑说道:“一身骚臭味道,却假装正经,发好大的脾气。”那老者道:“你少说两句不成,当心祸从口出!”

 

  楚天舒早已打走了跟踪她的主意,不理旁人闲话,站起来也叫店小二结帐。

 

  那老者倒是一片好心,赶忙又拉着他低声说道:“小哥,这种女人是惹不得的,你听我的话,还是别去惹她的好。”

 

  那少年客人笑道:“原来你是故作痴呆,嘿,嘿,人不风流在少年。王老夫子,你又何必拦阻他呢……”话犹未了,忽地皱起眉头,双手捧腹。

 

  那老者吃一惊道:“小猴儿,你怎么啦?”少年客人忽地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呕吐起来。邻座客人哗然大呼,纷纷走避。原来他呕出的食物之中,有许多小虫蠕蠕而动,臭气熏天。

 

  那老者大惊道:“我说你祸从口出,你还不信!快、快,快请大夫!”

 

  这一来酒店里顿时大乱,店小二大声叫道:“喂,喂,你们还未结帐呀,先付钱,付钱再走!”客人纷纷俺鼻而走,哪理会他的叫喊。楚天舒急忙抛下一锭银子,说道:“不必找赎了。”挤出门来,抬眼一看,已是不见穆娟娟的影子。

 

  忽地有个小乞丐走过来,说道:“你是不是要找寻那个漂亮的女人?”楚天舒道:“你怎么知道?”小乞丐似笑非笑的说道:“她一出来,你就跟着出来,你不说我也知道。给我十文铜钱,我就告诉你她走的是那个方向。”

 

  楚天舒无暇对这个小叫化解释,只好让他误会,给了他十文铜钱。按照小叫化指点的方向,楚天舒出了县城,走了一程,果然发现了穆娟娟在前面走。

 

  楚天舒打算跟踪她到无人之处,方始动手。于是先不声张,只保持在目力可及的距离之内,尾随不舍。

 

  不知不觉已离开县城十里有多,进入山路。楚天舒一看路上没有行人,心想:“是时候了!”此时穆娟娟正在踏入一个曲尺形的山坳,他看不见穆娟娟的背影,穆娟娟当然也不会看见他。

 

  楚天舒立即施展八步赶蝉的轻功,将距离拉近,只盼能够攻她一个措手不及,在未曾给她发觉的情形底下,便即将她擒下。

 

  哪知过了山坳那边,一抬头,却已不见了银狐穆娟娟的影子。

 

  楚天舒正在游目四顾,忽听得一声娇笑:“我在这儿呢!”可不正是那银狐的笑声。

 

  楚天舒大吃一惊,防她偷袭,连忙倒跃数步,定睛看时:穆娟娟已是笑嘻嘻的站在他的面前。

 

  原来穆娟娟利用地形,埋伏在曲尺形山坳的角弯,躲在大石后面,楚天舒初时只向前看自是看不见她了。

 

  楚天舒本来以为可以攻她一个措手不及的,哪知反而中了她的埋伏。

 

  穆家双狐,善用暗器,假如她不出声,冷不防就用喂了剧毒的暗器偷袭的话,楚天舒纵然已有准备,也非得着她暗算不可。

 

  奇怪的是,银狐穆娟娟没用暗器偷袭他,现出身形,开口说话之后,也仍然未发暗器。

 

  更奇怪的是穆娟娟对他的态度,竟然似是未曾相识。她噗嗤一笑,接着说道:“我早就知道你要来追我的了!嘿,嘿,小伙子,你既然色胆包天,干嘛又害怕起来了?”

 

  楚天舒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我……”

 

  穆娟娟笑道:“你怎么样?你在那家酒家偷偷的用眼睛瞟我,我就知道你看中我了,你害羞不敢认吗?”

 

  楚天舒喝道:“无耻妖妇,我是找你算账的!”

 

  穆娟娟面色一沉,但立即又笑起来道:“找我算账?我欠你的情还是欠了你的义?”

 

  楚天舒喝道:“别胡扯!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你欠下我的命债、物债,我非得和你一算清不可。”

 

  穆娟娟听他说得如此严重,倒是不禁不为之愕然了,盯着他说道:“小伙子,你不是发神经病吧?像你这样英俊的小伙子,要是我见过的话,我一定记得的。你叫什么名字?在何时何地曾见过我?”

 

  楚天舒不觉满腹狐疑,心里想道:“她是戏弄我呢,还是内中另有蹊跷?瞧她说话的神气,又不像是开玩笑!”蓦地想起剪大先生也有“化身”的疑案,而这个“化身”直到目前为止,尚未知道是另外有人冒充,抑或是剪大先生自弄玄虚。以此例彼,楚天舒不禁起了疑心:“莫非银狐也有双胞,就像剪大先生的化身疑案一样?”

 

  不过银狐穆娟娟究竟是不能和剪大先生相比,他可以相信剪大先生是正人君子,却不能相信穆娟娟对他并无恶意,连带也就更多几分怀疑穆娟娟是有意戏弄他了。“好,要是她有心戏弄我,我也不妨探听她的口风。暂且不忙动手。”楚天舒心想。要知银狐穆娟娟是和几桩武林疑案有关的,不但齐勒铭的生死之谜,她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楚天舒虽然相信齐勒铭尚在人间,究竟还未得到证实)。华山派掌门被人暗杀一案,多半也和她有点关系。

 

  穆娟娟笑道:“小伙子,你干嘛不说话呀?是不是你发觉认错人?”

 

  楚天舒的信心其实已是稍为有点动摇,但还是用坚定的口吻说道:“你烧变了灰我也认得!你抢了我的东西,又几乎害了我的性命,你以为我会这样快忘记吗?”

 

  穆娟娟笑道:“真的吗?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楚天舒道:“不是一件事情,是两件事情,都是在这十天之内发生的。”

 

  穆娟娟道:“好,那你就分开来说吧,先说大的。我在何地何时要害你性命,我又是为了什么要害你的性命?”

  楚天舒道:“为了什么,那可要问你自己,时间是在七天前,地点是在齐燕然家里!”

 

  穆娟娟吃了一惊,呆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

 

  楚天舒道:“不错。武功天下第一的齐燕然,当然不会有第二个!”

 

  穆娟娟道:“你是齐燕然的什么人?你大概不是他的徒孙飞天神龙卫天元吧?”

 

  楚天舒道:“我当然不是他,我与齐燕然非亲非故!”

 

  穆娟娟道:“既然你和齐家并无关系,怎的你又会住在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