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是谁在上面打架?”隔着一段山腰,声音还是好像在耳边吆喝一般。楚天虹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内功倒是不弱,虽然比不上我的爹爹,相差恐怕也不太远。不知他是来帮谁的?”

 

  穆家兄弟喜出望外,不约而同,齐声应道:“是我,彭总管,你快来!”楚天虹这才知道,原来来的就是以前当过大内一等待卫,如今是在御林军统领穆志遥军中做“总护院”的彭大遒。

 

  穆家兄弟口中呼唤,脚底一个移形易位,已是并肩而立,剑法也突然变了。从急攻变为固守,双剑交叉挥舞,互相弥补破绽。楚天虹的剑法造诣较深,看出厉害,心里想道:“飞天神龙只凭一双肉掌,若要击败对方,非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不可,空手入白刃必须有空门可乘,他们兄弟的剑法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怕水也泼不进去。飞天神龙却又如何能够在三招之内击败他们?”

 

  飞天神龙明知对方强援将到,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狗腿子来得正好,待我打了主人,再打恶狗。”

 

  穆良驹冷笑道:“看你如何能在三招之内打败我们?”他生怕飞天神龙食言,特地又再出言提醒。

 

  飞天神龙朗声说道:“我说过三招当然就是三招!你瞧着吧,第一招来了!”

 

  这第一招“出手”其实还不是“出手”,而是“出袖”。只见他笼手袖中,挥袖向穆良驹的长剑卷去。

 

  穆良驹不敢轻敌,用了一招“横云断峰”,他拿的是把宝剑,心里想道:“我这把剑吹毛立断,你以为可以柔克刚,那是做梦!”只待他的衣袖卷来,登时就可削去他半截衣袖。打着如意算盘,要是飞天神龙缩手不快,说不定还可削断他的手臂。

 

  袖风剑影之中,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穆良驹的宝剑没削断飞天神龙的手臂,却和他弟弟穆良骅的宝剑碰个正着。

 

  原来飞天神龙是用“借力打力”的手法,衣袖只是轻轻在穆良驹的剑脊上一挥,便将他的剑势引过一边,恰好和他弟弟的宝剑碰上。

 

  两兄弟剑法相若,功力相当。飞天神龙这一从中牵拨又恰到好处。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双剑同时脱手。

 

  飞天神龙出手如电,立即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打了穆家兄弟两记耳光。

 

  飞天神龙喝道:“这是第二招,还有一招,怕你们禁受不起,权且记下,以后再讨。你们给我滚!”大喝声中,穆家兄弟滚出数丈开外。他们各自受了两记耳光,脸上都好似开了颜料铺一般,皮绽肉裂,满是血污。

 

  一个转身,飞天神龙到了楚天虹面前。楚天虹虽然料想他不会将自己难为,也不禁吃了一惊。

 

  只听得飞天神龙低声说道:“有句话想请姑娘转达令尊,不知姑娘可肯答允?”

 

  楚天虹定了定神,说道:“多谢你替我出了口气,请说。”

 

  飞天神龙道:“令尊是正派侠士,何必沾这种浑水?有个秘密,那剪大先生!……”他似乎不愿意让徐锦瑶听见,说到“秘密”二字,声音越发小了,身体也不知不觉向楚天虹靠近,好像要和她咬着耳朵说话。

 

  楚天虹心头一跳,记起父亲曾说过剪大先生和以前判若两人的话,暗自想道:“爹爹对剪大先生早已起了怀疑,只不知他为何会变得这样?飞天神龙说的秘密,莫非与此有关?”

 

  她忐忑不安,正在等待飞天神龙说出秘密,不料飞天神龙在说出“剪大先生”这四个字后,忽然怔了一怔,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只听得霹雳的一声大喝:“鼠子胆敢欺侮我的女儿!”

 

  声到人到,原来是楚天虹的父亲,扬州大侠楚劲松到了。

 

  他用的是狮子吼功,狮子吼功,因人而施。对方内功造诣越深,感应也越强。飞天神龙在他的一声断喝之下,也禁不住心头一震,耳鼓嗡嗡作响。飞天神龙大吃一惊:“楚劲松果然名不虚传,比彭大遒强得多了。”一时之间,无暇自辩。

 

  楚劲松远远的看见飞天神龙和他的女儿头并着头,只道飞天神龙心怀不轨,暴怒之下,飞快赶来,一照面就下杀手。

 

  楚天虹连忙叫道:“爹,他没欺负女儿,你别冤……“好人”二字尚未吐出唇边,楚劲松那一掌已经劈了下去,“篷”的一声,与飞天神龙对了一掌了。

 

  但也好在楚天虹这句话说得还算“及时”,虽然说得尚未完全,楚劲松已经知道是误会了。

 

  他的功夫己练到收发随心境界,听了半句,本来已是使出十成力道的立即减为只用五成功力。

 

  也幸而他及时收回了五成力道,方始避免了两败俱伤。

 

  原来飞天神龙见他掌势来得急猛之极,虽然不欲与他为敌,但逼于无奈,也只好施展本门绝技,力图化解。

 

  飞天神龙用的是齐燕然所创的独门武功,名为“大挪移五行推手”,乃是当今之世最巧妙的一种借力打力功夫。刚才他用来对付穆家兄弟的第一招,就是这种功夫。不过刚才所用只是小试其锋,如今用来对付楚劲松则已是全力施为,不敢稍有怠慢了。

  “大挪移五行推手”一招之中藏有五个变化,可以把敌人攻来的力道反弹回去,反伤敌人。

 

  楚劲松所练的内功门道和他不同,可以说得是异曲同工,各尽其妙。倘若换了一个功力较差的人,飞天神龙可以把他攻来的力道全部反震回去,但对手是楚劲松,他只能把楚劲松攻来的力道“挪移”一半。本身仍是不能不受另一半力道的侵袭。

 

  双掌一交,飞天神龙立即发觉对方已是手下留情,他的五个变化,也就只使了三个。结果给他反震回去的力道又再减了一半。

 

  楚劲松本来已经只是用了一半力道的,如此一来,双方身受的力道,只是楚劲松那一掌力道的八分之一。

 

  他们功力相当,若然各受一半的话,亦必将两败俱伤。如今只是各受八分之一,内伤是大家都可以避免了,但仍是不免大耗真力,损了元气。

 

  楚劲松哼了一声,身形连晃三晃。飞天神龙亦不免脚步踉跄接连退了几步。

 

  彭大遒刚好赶到,一见有机可乘,立即飞身扑上,一招“雷电交轰”,双掌齐发!彭大遒练的是大摔碑手,这一掌用上了十成力道,端的是有开碑裂石之能!

 

  飞天神龙头也不回,反手就是一掌。只一掌就把彭大遒打得跌出一丈开外。飞天神龙冷笑道:“算你今天运道不错,便宜了你!”冷笑声中,飘然而去。穆家兄弟惊得目定口呆。

 

  过了半晌,彭大遒方始满面通红,爬了起来。飞天神龙那句话的意思,旁人不懂,他自己则是心中明白的。要是飞天神龙不与楚劲松对掌在先,真力未耗,这一掌就可以把彭大遒打得重伤。如今虽然也受点伤,却是并无大碍。

 

  穆家兄弟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敢戟指大骂。骂的内容,无非是说要回去告诉父亲,父亲一定会替他们报仇,谅飞天神龙也逃不出他们父亲的手心。

 

  忽听得一声长啸,远远传来。飞天神龙的声音又在他们的耳边响起来了。

 

  “两位穆少爷,你们还欠我一招,你们无力偿还,我只好向令尊索取了。你们回去告诉他,叫他准备替你们还债吧!嘿、嘿,他欠我的债不只一笔,还有几笔陈年旧欠,也得着落在他的身上一并偿还。你们回去告诉他,我随时会到府上去讨债,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

 

  也不知飞天神龙是否听得到他们刚才所说的话,但这段说话却恰像是“针锋相对”的答复。

 

  飞天神龙用的是“传音入密”功夫,穆家兄弟闻其声而不见其人,惊魂未定,又给吓得面如土色了。

 

  彭大遒爬起来,摇摇手指,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少爷,别再多言惹祸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飞天神龙我可招惹不起。赶快回去吧。”

 

  说罢,他掏出一颗药丸塞入嘴内,接着把另一颗递给楚劲松,道:“楚大侠,今日多亏了你,我老彭才得保全性命。这是大内秘制的九天琼玉丸,治内伤的功效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

 

  楚劲松苦笑说道:“多谢好意,我不需要。只是想请你回去转告剪大先生,说是楚某无能,有心无力,帮不了他的忙。我不准备再去拜会他了,或许过两天我就回家,请你代我告辞吧。”

 

  穆家兄弟也知道这次是全靠楚劲松之力,楚劲松和飞天神龙对了一掌,不分高下,这才给他们多少挽回一点面子。是以他们虽然对楚天虹不满,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也不敢稍露辞色。两兄弟已是惊弓之鸟,虽然飞天神龙业已说明,准许他们“子债父偿”,他们也还是心惊胆颤,生怕飞天神龙再来。于是他们赶快自己敷上了金创药,便即回家。

 

  楚天虹把日间的遭遇,告诉了母亲。令她感觉意外的是,母亲对他们碰上飞天神龙这件事情,倒似乎并不怎么担忧,担忧的是另一件事情。

 

  庄英男听罢女儿所说,说道:“如你所说,飞天神龙确实是对你爹爹并无恶意。我相信你爹所说,他和飞天神龙都只是损了元气,并没受伤。唉,但他却不该到震远镖局赴宴,这倒不能不令我担心了!”

 

  楚天虹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爹役受伤就好,他到镖局赴宴,娘亲何用担忧?”

 

  庄英男掀开窗帘的一角,只见月亮已经高挂天空,镖局那边的园子却是静悄悄的不见人影,亦无灯火。她心头越发沉重,闷声说道:“酒席都已散了,怎的还不见你爹回来?”

 

  楚天虹道:“听镖局的人说,有一位新来的朋友对爹爹甚为仰慕,一到镖局,就想和爹爹会面,这宴会就是为他而设的。想必是爹爹和他谈得投机,宴会人多,谈得尚未尽兴,所以席散了他们还要继续再谈吧。”说罢笑道:“爹爹谈得高兴,忘记回家,虽然不对。但好在他是和慕名的朋友交谈,并非身在龙潭虎穴,待会儿他回来了你说他几句就是,但却不必担心。”

 

  庄英男有苦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叹气:“唉,这都是我造的孽,虹儿怎会知道,这个对她爹爹慕名已久的朋友,其实乃是处心积虑要取她爹爹性命的仇家。”

 

  楚劲松从镖局的后门走出来,抬头一看,月挂天心,已是三更时分。

 

  这条街道在镖局后面,由镖局出钱修路,两旁种有树木,甚为幽静。有镖局坐镇,而宫府担忧治安,故此在这条短短的街道上,是连更夫也没设的。

 

  从镖局后门到楚劲松那幢住宅约有百步之遥,镖局关上了门,楚劲松在街上彳亍独行,就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了。

 

  他走了二三十步光景,忽然路旁闪出一个人来,笑道:“楚兄,多年不见,你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我吧!”

 

  这人是个道士,楚劲松定睛一看,又喜又惊,“咦”了一声,说道:“真是料想不到,玉虚道长,你怎么会从武当山跑到这里来的!”

 

  原来这个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楚劲松的好朋友——武当五老之一的玉虚子!

 

  玉虚子笑道:“贫道在此已经久候多时了,实不相瞒,我正是为了找你来的!”

 

  楚劲松道:“有什么事吗?”

 

  玉虚子游目四顾,好像要知道确实没有第三个人在这条街上,这才放心。但他还没有明确的回答楚劲松的问题,只是说道:“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有十年未下武当山了!”

 

  楚劲松见他神情诡秘,更加惊疑不定,说道:“你既是有紧要事找我,为何不进镖局,却在这里等候?”

 

  玉虚子苦笑道:“我怎能踏迸震远镖局?”

 

  楚劲松道:“为何不能?据我所知,你们武当派虽然有一条规矩,不许门人做强盗,也不许门人做镖师。但与黑道以及镖行的人来往却是无禁的。”

 

  玉虚子道:“不是为了这条规矩……”楚劲松道:“那是为了什么?”玉虚子忽地低声说道:“你还没有和令郎见面吗?”

 

  楚劲松怔了一怔,说道:“你是说天舒吗?他几个月前去了洛阳,一直未见回家。你怎知道我已经来了京师,而且他会到京城找我呢?”

 

  玉虚子道:“原来你们父子尚未会面,那就怪不得你莫名其妙了。我是上月中旬在华山与他分手的,他不但知道你来了京师,还知道另一个人也来了京师,故此他连忙赶来京师,想你避开那人。想不到动身在我之前,反而落在我的后面!”

 

  楚劲松起了无数疑团,但已无暇多问有关儿子因何会在华山出现等事,急不及待先问:“那人是谁,我为什么要避开他?”

 

  他们边走边说,此时已是行近楚劲松的寓所了。

 

  玉虚子道:“你是和嫂子一起来吗?”

 

  楚劲松道:“不错,还有小女。就住在前面那座房子。”蓦然一省,说道:“你是不是怕这里说话不方便,那就请进屋子再说。”

 

  玉虚子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但一听他说是妻子同来,登时脸上不觉现出有点尴尬的神情,反而停下脚步,小声说道:“还是在这里说好。”

 

  楚劲松也急于知道,但见他如此神情、举动,却禁不住问道:“为什么?”玉虚子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说道:“让尊夫人听见恐怕有点不便。那人是齐勒铭!”

 

  声音虽然有如蚊叫,听在楚劲松耳中却似乎地起了焦雷,他大吃一惊,连忙低声问道:“他还没有死吗?”

 

  玉虚子道:“我们还未得到确切消息,但据已知的消息,齐勒铭恐怕是还活在人间!”

 

  楚劲松道:“你,你知道了一些什么?”

 

  玉虚子道:“长话短说,我先告诉你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齐勒铭上个月与震远镖局总镖头的弟弟汤怀义一同进京,因此我料想他一定是住在震远镖局?”

 

  楚劲松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你说什么?他、他就在这镖局?”

 

  玉虚子轻轻一嘘,说道:“小声点儿。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来到,但你可不能不防!”

 

  楚劲松苦笑道:“你叫我如何提防?”

  玉虚子瞿然一省,拍了拍脑袋,说道:“对,是我糊涂了。他存心来对你报复,自必改名换姓。你又是从来没见过他的,对面也不会相识。不过你可以从我给你的这些线索,仔细观察。”

 

  楚劲松若有所思,半晌,忽地喃喃自语:“不,不对,不应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