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子连忙问道:“你说的是谁?”

 

  楚劲松道:“镖局今天新来的一位朋友,这个人正是汤怀义引荐与他哥哥的。”

 

  玉虚子道:“他用什么名字?汤怀义可曾说明他的来历?”

 

  楚劲松道:“这人自称姓齐,名大圣。汤怀义也不知道他的来历。”

 

  “玉虚子道:“那一定是他了!”

 

  楚劲松道:“但你猜想的好像有点不符。”

 

  玉虚子道:“你是怀疑他何以这样大胆,只是改名并未换姓吗?姓齐的人很多,改不改姓都属寻常。但以齐天大圣自居,却正符合这厮性格!”

 

  楚劲松说道:“我不是推敲姓名小节。”玉虚子道:“那你因何认为不应是他?”楚劲松道:“他非但对我并无敌意,而且于我有恩。”

 

  玉虚子诧道:“你和他今天第一次见面,怎能就接受了他的什么恩惠?”

 

  楚劲松说道:“今天我在与他会面之前,还曾经碰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此事说来话长,你也不必问那人是谁。简单的说,我和那人对了一掌,颇伤元气。齐大圣与我行握手礼之时,暗中助我打通经脉。虽非救命之恩,但能助我迅速复原,此恩亦是不小!”

 

  玉虑子道:“哦,有这样的事?”忽地问道:“此人是何形貌?”

 

  听了楚劲松的描绘,玉虚子沉吟片刻,说道:“相貌虽然不对,但脸上那道伤痕却已证实是他。那一剑正是我刺他的。何况改容易貌之术,在江湖上也是常见的!”

 

  楚劲松道:“但他因何助我,你又如何解释?”

 

  就在此进,忽听得屋内传来一声尖叫!

 

  正是妻子的叫声。

 

  玉虚子还没有对他解释。他也用不着玉虚子的解释了。

 

  片刻之前,楚劲松尚未能置信的事情,此刻已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事实。

 

  他一声大吼,好像发了狂似的跑回自己的寓所,冲入自己的卧房。

 

  可惜已经迟了。

 

  往往有些“阴差阳错”的事情,在关键时刻发生,造成难以挽救的损失。楚劲松今晚的遭遇,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

 

  假如他刚才在一见着玉虚子的时候就跑回寓所,结果或许就会两样。因为他最恐惧的事情,正是在他和玉虚子见面的时候,开始发生的。

 

  那个时候,也正是庄英男忧心如焚的时候。

 

  她盼不见丈夫回来,窗帘已经放下来了,但她还是独自倚窗呆呆出神。

 

  忽听得女儿充满惊喜的声音叫道:“爹爹回来啦!”这一声叫喊,登时把庄英男从沉思中唤醒过来。她神智一清,果然听得见是有很轻的脚步声走上楼来了。

 

  狂喜之下,她无暇去想为什么丈夫回到“家”里不先叫她一声。她欢喜得跳起来叫道:“松哥,你回来了,这就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正在为你担心呢?我等你等得心焦了!”

 

  话音刚落,那个人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和她期待的刚刚相反,庄英男的满怀喜悦登时化为乌有。

 

  这人一声不响,也没什么动作,但却好像带来了一阵阴风。他像是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令人一见,就禁不住皮肤起栗。

 

  庄英男如坠冰窟,不由自主的发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楚天虹当然也是大为失望,不过,她还没有母亲那样害怕。

 

  她定了定神,看了看这个突如其来的面上有伤疤的怪人。她想这人莫非是爹爹的朋友,但为何如此不顾礼貌?她猜疑不定,问道:“你是谁?我爹不在家,请你出去!”

 

  那怪人没有回答,也没有出去。半晌,只听得他冷冷说道:“庄英男,你的心目中就只有楚劲松,没有我了吗?”正是:

 

  流水落花春已暮,何堪回首旧时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孽债难偿 不分皂白

   前缘未证 难说恩仇

  从坟墓里爬回来的人

 

  楚天虹呆了一呆,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她回过头来,望她母亲,眼神的含意十分明显,是要母亲告诉她此人是谁。

 

  至亲莫如母女,楚天虹无法想象母亲有什么秘密不可告诉她的,但此际庄英男面对女儿质疑的目光,却仍然是呆若木鸡!

 

  那“怪人”踏前一步。冷笑说道:“庄英男,你不敢告诉她我是谁吗?还是,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庄英男一阵惊惶过后,旧恨涌上心头,突然嘶声叫道:“勒铭,你害我害得还不够吗?如今又要来欺侮我!”

 

  齐勒铭哈哈大笑:“总算你还知道我是谁,嘿嘿,我害了你?你看看我变成什么样子?不错,或许我曾经对不住你,但如今我已是妻离女散,无家可归,你却是得偿心愿,过得很快活啊!哼,哼,我也不知究竟是我害了你,还是你害了我!”

 

  楚天虹虽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事,但也听得出不是“好话”了,他无法忍受母亲受这怪人的侮辱,面色铁青,唰的拔出剑来,喝道:“你,你给我滚出去!”

 

  齐勒铭一动也不动,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目光似乎渐渐现出杀机,说道:“我不滚你又怎样?”

 

  他这傲慢而又充满怨毒的眼神激得楚天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口而出喝道:“我杀了你!”

 

  齐勒铭淡淡说道:“好,那你来吧!”注视着楚天虹的剑尖,缓缓举起手来。

 

  庄英男大吃一惊,连忙叫道:“勒铭,你恨我你来杀我好了。可别伤害我的女儿!”

 

  齐勒铭忽地又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我以为你早已把女儿当作已经死了,你这狠心的母亲,哼,哼,你还记得你有女儿?”

 

  原来此时他已经陷入半疯狂状态,但楚天虹却怎知他口中的“女儿”是另一个人?大怒斥道:“疯子!疯子!你凭什么骂我的母亲?”

 

  庄英男叫道:“别在我女儿的面前说这些话,我可以自刎以求消解你的恨意,你饶了她吧!”

 

  齐勒铭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走!我要你和我去见女儿!嗯,你怎么啦?你不肯走呀!难道你当真要做一个狠心的母亲!”

 

  庄英男人如其名,本来是个女中丈夫的,但此际亦已支撑不住了。齐勒铭的言语好像一把尖刀,在她尚未结疤的伤口上重新割上一刀,心上的创伤令她摇摇欲坠!

 

  楚天虹再也受不住,唰的一剑就刺过去。

 

  “当”的一声,楚天虹的青钢剑坠地,人也跟着倒下!

 

  庄英男这一惊非同小可,扑过去大叫:“你,你将我也杀了吧!”

 

  齐勒铭道:“你急什么,你看她死了没有?”

 

  庄英男一探女儿鼻息,这才放下了心头石头。原来齐勒铭只不过是点了楚天虹的穴道。他点的是晕睡穴,楚天虹失了知觉,骤眼一看,好像死了一般。

 

  庄英男试替女儿解穴,毫无结果,心中暗暗吃惊:“看来他的点穴功夫已在松哥之上,他们齐家本来不是以点穴见长的,如今他的点穴功夫己然如此厉害,其他功夫可想而知,松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要知扬州楚家素来以点穴功夫号称天下第一,庄英男嫁给楚劲松已有十多年,楚家的点穴解穴功夫,她亦已差不多比得上楚劲松了,但仍然解不开齐勒铭的点穴,她焉得不惊!

 

  点穴手法各有巧妙不同,有些手法对身体无害,穴道一解,便即如常;但有些用重手法点穴道的,时间一长,穴道解了也会变成残废,庄英男自己可以宁死而不流泪,但解不开女儿的穴道,却是不禁惴惴不安。

 

  恳不恳求前夫为女儿解穴呢?她不甘受辱,但更害怕女儿残废,正当她踌躇之际,齐勒铭继续说话了。

 

  “不错,我是要对楚劲松报复,但我是不会用伤害他女儿的办法报复!”说罢,他端起一张椅子,放在房子当中,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庄英男虽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压上来了。他不肯走,分明是要等待她的丈夫回来。

 

  “你,你到底想要怎样报复?”庄英男颤声说道。

 

  齐勒铭道:“这就要看你了!”

 

  庄英男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勒铭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道:“刚才我在镖局已经见过你现在的丈夫了,你猜我对他怎么样了?”

 

  庄英男吓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跳出来叫道:“你把他怎么样了?”

 

  齐勒铭笑道:“你放心,我非但没有杀他,而且还替他治好了伤呢!”笑得令人神秘莫测,但也带着几分凄凉意味。

 

  齐勒铭瞧一瞧前妻的面色,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这却是事实。他在与我会面之前,不知碰上了什么高手,元气颇受损伤,是我用齐家的大周天内功心法助他把真气凝聚,纳入丹田的。”

 

  庄英男信了几分,但仍是冷笑说道:“你有这样好心?”

 

  齐勒铭哈哈一笑,说道:“你说对了,我的确不是存着好心。我替他治伤,为的是要他死而无怨,最迟到明天一早,功力便可恢复如初,我不想占他便宜,故此准备在明天早上,方始与他决斗!”

 

  庄英男道:“如今不过三更,为何你就来了。”

 

  齐勒铭道:“我本来是准备明早才来的,但一想不如先来探明你的心意。趁他尚未从镖局回来,你我也好把话说个清楚!”

 

  庄英男道:“你应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做你的妻子了。其实你我分离,也不关劲松的事。”

 

  齐勒铭妒火中烧,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即愤然说道:“我知道你们相爱在前,我知道你从来不把我当作丈夫,我知道你恨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是以为我死了才改嫁的!”

 

  庄英男冷静说道:“你知道就好,要是你只知责人,不知责己,好吧,那我愿意承担一切过错,你要杀杀我好了,与劲松无关!”

 

  齐勒铭涩声说道:“你说的都对,按你所说,其实非但不应该怪楚劲松,也不应怪你。但你可知道,我是因为你对我冷淡,我才去找另外的女人的;我之所以险死还生,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不敢回家,方始走上歧途的。但谁是谁非,咱们如今也不必说了。我此来也不是要求覆水重收,我只是恨楚劲松,恨他在你心中所占的位置,我不能与他相比。我要向他报复,你别和我说什么道理,我是无理可喻的!”

 

  十多年来独处荒山,受尽折磨,令得他的性情越趋偏激,甚至明知仇恨并不合理,这个结亦是无法解开。如今他似火山爆发一样,把十多年来郁结于心的愤懑全都发泄出来,心头才觉得舒服一些。但对庄英男而言,则是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怜了。

 

  庄英男心意已决,说道:“好吧,你既然非杀楚劲松不可,那么待他回来,我和他一起死在你的面前好了,我这女儿是无辜的,你就饶了她吧。”

 

  齐勒铭忽道:“我也不是非杀楚劲松不可,因此才来探明你的心意,你真的愿意他和你同死吗?”

 

  庄英男燃起一线希望,道:“劲松是被我连累的,我不能与他同生,只有与他共死!”言外之意,自是无须明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