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怀远道:“她的父亲就是齐大圣吧?”

 

  楚劲松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对我有仇,也对我有恩,这件事就此算了。汤大哥,你也不必去追究那个齐大圣啦。”

 

  汤怀远叹道:“这次都是我连累了你,实在过意不去。”要知楚劲松是他发帖请来的,那个“齐大圣”又是他的弟弟邀来镖局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自是不免内疚于心。

 

  楚劲松微笑道:“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汤怀远莫名其妙,苦笑问道:“楚大哥,你不是说反话吧?”

 

  楚劲松正容说道:“咱们是老朋友了,我怎会说反话。你想想,咱们最担心的是什么,如今我伤成这样,那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免役了。这不是因祸得福么?”

 

  楚天舒兄妹不懂父亲说的“免役“是什么意思,汤怀远则是懂的。所谓“免役”,那是可以用不着他去对付飞天神龙了。

 

  汤怀远道:“楚大哥,你觉得怎样,待我替你把一把脉。”

 

  楚劲松道:“没什么,伤虽不轻,大概死不了。倒是玉虚道长中了毒针,你应该为他多费点神。”

 

  汤怀远颇通医理,替楚劲松把过了脉,知道他所言不虚,内伤虽然甚重,却已过危险关头。

 

  玉虚子中毒昏迷,醒过来一阵又晕过去了,汤怀远仔细观察,拿起吸出的毒针看看,咦了一声,说道:“这似乎是穆家的毒针!”

 

  楚劲松心头一震,失声叫道:“穆家的毒针,不是唐家的毒针?”

 

  汤怀远道:“楚兄,你有所不知,陕北穆家,是新兴的暗器世家。所谓‘新兴世家’那是对唐家而言的。唐家号称‘天下暗器第一家’他们的暗器功夫世代相传,享誉数百年。穆家的暗器功夫开始为人所知,到如今才不过是第三代。而且虽然已经到了第三代,知道有这么一个新兴暗器世家的人也还是很少的。不过,据知道的人说,穆家的暗器功夫似乎是源出唐家,但若干种喂毒的暗器,穆家的暗器比唐家的还更厉害。毒针就是其中之一!”

 

  楚天舒暗暗佩服,心里想道:“汤怀远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镖局的总镖,当真是见闻广博,还在丁勃之上。”

 

  楚劲松呆呆出神,半晌忽地说道:“这就怪不得了!”

 

  汤怀远刚刚替玉虚子把过了脉,闻言诧道:“什么怪不得?”

 

  楚劲松一派茫然,那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混合着恐惧和悔恨。对汤怀远的发问竟似听而不闻。

 

  他的惊惧和悔恨是给“穆家的毒针”挑起的。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见齐勒铭抱着他的妻子,他心情的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烧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齐勒铭在“调戏”他的妻子,或许“调戏”二字不大恰当,因为他的妻子本来是齐勒铭的前妻,但无论如何,这也是对他的侮辱,一种报复性的侮辱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是不是还可能有别的原因。

 

  此际,玉虚子就躺在他的身旁,从中了毒针之后的玉虚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当时他看到妻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针?”想到这点,他不禁恍然大悟了。

 

  本来中毒昏迷的迹象和被人点穴道的迹象是不同的,他是一个武学的大行家,假如当时能够细心观察的话,应该可以看得出来。但当时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细辨别?

 

  他继续想道:“当时齐勒铭只用一只手来对付我,甚至当玉虚子与我联手攻他,攻得险象环生之际,他也还是只用一只手。他不可能是因为要故意来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险吧?他是不是为了要救治英男腾不出双手的呢?

 

  “庄英男中毒针是在他回家之前,齐勒铭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会用毒针来害英男,这想必是银狐干的勾当。我回来时,银狐已经被他赶走了。后来他用穆家的毒针来刺玉虚道长,那是另一回事?”

 

  汤怀远见他神情古怪,不觉有点担心,轻轻抓着他的手摇了摇,说道:“楚兄,你怎么啦?”

 

  楚劲松瞿然一醒,说道:“没什么,刚才你是不是说到穆家的毒针?”

 

  汤怀远道:“不错。”

 

  楚劲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传暗器功夫的听说是一对姐妹,人称穆氏双狐,对吗?”

 

  汤怀远说道:“原来你虽然身在江南,对北方的武林情况也是如此熟悉。你说得一点不错,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传的就是江湖上称为金狐、银狐的这对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银狐!”

 

  此言一出,徐锦瑶固然惊诧,但最惊诧的还是楚劲松。

 

  “你怎么知道?”楚劲松问他儿子。

 

  楚天舒道:“我见过银狐。我知道她和齐勒铭早已闹翻,我觉得她虽然有恶名,心地却似乎并不很坏。”

 

  楚劲松吃了一惊,说道:“你见过银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儿子吗?”本来他想问儿子和银狐说了些什么的,但事关“情孽”纠纷,父亲也不便和儿子开口。

 

  楚天舒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爹爹玉体安康之后,孩儿再向你禀报。”

 

  汤怀远道:“最近震动江湖的一件大事是华山派的掌门天权道长被人害死,这件大事,贤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听说天权道长遇害那天,银狐曾在华山出现。玉虚子当时在华山作客,发现了她,还曾经和她交过手。许多人怀疑天权道长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问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虚子和银狐有过这段过节,何以你认为玉虚子中的穆家毒针,不是出自银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权道长的不是银狐,她也没有和玉虚子交过手。”

 

  汤怀远道:“啊,那么我听来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天舒道:“消息不假,不过是另一个人。是一个和银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姐姐金狐。”

 

  汤怀远道:“你怎么知道如此确凿?”

 

  楚天舒说道;“天权道长遇害那天,我恰好路过华山。玉虚子和那个貌似银狐的女子交手,我是亲眼看到的。其后两天,我碰上了银狐,我并且知道在华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别的地方出现。还有,我曾仔细辨认,她和我那日所见的另一个女子,虽然十分相似,但也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汤怀远点了点头,说道:“你这样说就解开我心里的疑团了。我本来也怀疑这枚毒针不应该是银狐的。第一她和齐勒铭早已闹翻,第二以齐勒铭的性格,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即使他没有和银狐闹翻,他也不屑借用别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么玉虚子怎会中了毒针?”

 

  楚劲松也是疑团难释,说道:“玉虚子中毒针是在我受伤之前,我亲眼看见是齐勒铭用毒针刺伤他的。”

 

  汤怀远道:“我只说他不屑借用别人的暗器,但他当时何以会有穆家的毒针在手,这就非我所知了。不过昨晚之事与银狐无关,这点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话。”

 

  楚劲松却是信不过银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虚子没有过节,但和英男却是有过节的,齐勒铭抛弃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还是把英男当作情敌吧?这笔账恐怕她也是要算在英男头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亲的心思,说道:“我知道银狐一心想得回齐勒铭,但她要对付的只是齐勒铭,我相信她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楚劲松不说话,楚天虹却道:“哥哥,你凭什么这样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后悔她曾帮齐勒铭做过许多坏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齐勒铭,我相信她的忏悔是真心说话。刚才我给齐漱玉那瓶药散,可以令到齐勒铭武功消失的药散,就是银狐交给我的。”

 

  楚劲松虽然还是不敢相信银狐,但听得儿子这么说,他是稍为放心一些了。从儿子的说话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齐勒铭结怨的原因,楚天舒从银狐的口中大约也已知道了。虽然至亲莫如父子,但这种涉及“私隐”的情孽纠纷,做父亲的在儿子面前也是不免感到尴尬。

 

  他咳了一声,清清喉咙,移转话题,问汤怀远道:“汤兄,你已经替玉虚道长把过脉,他的伤怎么样?”

 

  汤怀远道:“我甚感奇怪!”

 

  楚劲松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奇怪什么?”

 

  汤怀远道:“穆家的毒针,厉害无比,玉虚道长功力虽然深厚,按说也是难以活命。但我看他脉象,他中的毒却并不如我想象之深。现在我已点了他的睡穴。待他好好睡过一觉,我请京师第一名医赛华陀叶大夫给他治病,相信他可无性命之忧。”

 

  楚劲松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这或者是因为天舒已给他服了一颗灵丹之故。”

 

  汤怀远诧道:“什么灵丹?”心想穆家的毒针厉害无比,怎能还有什么的解药。

 

  楚劲松道:“我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他不但有解毒的药丸,还有能治内伤的药丸,这次若不是得到他带回来的两种灵丹,玉虚子固然早已身亡,我只怕也是见不到你了。”

 

  说到此处,楚劲松把目光移到儿子身上,说道:“舒儿,你老实告诉我,这两种珍贵无比的灵药,是谁给你的?他又因何肯送给你这份无价的礼物?”

 

  楚天舒说道:“实不相瞒,这两种药丸都是齐勒铭的父亲齐燕然送给我的……”

 

  楚劲松不觉为之愕然,脸上挂着苦笑,嘴巴却是说不出话。

 

  楚天舒道:“爹,我是怕你不肯服齐家的解药,所以刚才不敢对你说。”

 

  楚劲松叹道:“想不到我险死还生,原来都是拜齐家所赐的。齐勒铭几乎杀了我,但我这条性命却又是他们齐家的人救的,这笔恩仇织的糊涂账真是不知从何算起?”

 

  当下楚天舒将他在齐家作客,被金狐用毒针暗算的事情,说给父亲知道。当然说的只是简单的事实,并非全盘托出。

 

  “给玉虚道长服的那种药丸,据齐燕然说,名为琼花玉露丸,虽然不是对症解药,但也可以减轻穆家那种毒针的毒力。爹爹,你服下的那颗药丸名为大还丹,齐燕然命名为大还丹,那是有意和少林寺的小还丹争胜的。”楚天舒这样告诉父亲。少林寺的小还丹是最有名的医内伤的灵药,武林传说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

 

  楚劲松道:“这话倒也不算夸大,我本来是说话的气力都没有的,现在好得多了。依我看来,齐家大还丹的功效的确不在少林寺的小还丹之下。”

 

  汤怀远恐他伤神,说道:“药石虽然有灵,但你还是以少说话多睡觉为宜。”

 

  楚劲松叹道:“我哪里睡得着觉,还是陪你们闲聊吧。”要知他有生以来从未受过这样大的打击,此时正是心事如潮,焉得抛开思虑?

 

  汤怀远笑道:“我自有妙法助你安眠,但请你容我放肆。”

 

  楚天舒正自不懂汤怀远说的“放肆”是什么意思,楚劲松已是猛然一省,想了起来,说道:“对啦,你看我有多糊涂,连你的独门点穴功夫都忘记了。好,那就请你点我的安睡穴吧。”

 

  原来点穴也分为两种,一种是武功上用来伤人的点穴,一种是医学上用来治病救人的点穴。汤怀远兼通两种点穴功夫,以点睡穴来助病人康复就是他的拿手本领之一。武功上一般的点穴,点的即使不是死穴和伤残穴,时间久了,对身体也是有不利的影响的;但他点人的安睡穴,则只是帮助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时间多久,对病人也是有益无损。

 

  说罢,汤怀远便即点了他的睡穴。他点的这个睡穴和耳门的玉府穴相差不过毫厘,而玉府穴则是死穴之一。楚天舒想道,若不是他先作了说明,只怕我也会给他吓了一大跳。

 

  汤怀远笑道:“好了,令尊这一觉包保他可以睡到明天天亮。”

 

  徐锦瑶这才有机会问他:“汤总镖头,白驼山的妖人是怎么一回事?”

 

  汤怀远说道:“白驼山在中印交界之处,据说唐朝的时候有个姓华的剑客,为避中原战乱,跑到那里隐居,后来就开创了白驼山一派。但近一百年来,白驼山的山主则是复姓宇文的一支人世代相传。论武功,白驼山原来的武功本不算邪派,但到宇文这一家族,不但练了邪派武功,行事也大违创派祖师的侠义之道了。近二十年变本加厉,故此中原的正大门派,就把他们视为妖人了。”

 

  楚天舒吃了一惊,说道:“白驼山的妖人做了些什么坏事,可否略举一二。”

 

  汤怀远道:“他们最大的罪恶乃是贩毒。”

 

  楚天舒问道:“贩的什么毒?”

 

  汤怀远道:“白驼山上有一种野生植物,名叫大麻,当作烟草吸食,据说能令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因此白驼山妖人把用大麻作原料制炼而成的一种药丸,叫做神仙丸。实际上是一种慢性毒药。”

 

  楚天舒道:“如此说来,神仙丸大概是和鸦片差不多的毒品了?”

 

  汤怀远道:“它的毒害比鸦片更甚,据说能令人迷失本性,服食过量,甚至会患了失心疯症而至死亡的。大麻在天竺被称为迷幻药,一个人若陷入迷幻的境界中,那就必将是身不由主,也容易被别人控制的了。”

 

  楚天虹伸了伸舌头,说道:“这可真是比鸦片更可怕了。”

 

  汤怀远继续说道:“白驼山妖人贩的就是这种美其名为神仙丸的毒品。二十年前,他们曾和中原的一些武林败类勾结,叫这些败类帮他们贩毒,据我所知,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也因患上毒瘾以至给弄得身败名裂的。但事情已成过去,为存忠厚,是什么人,我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