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八一惊,道:“咱们洞庭与正派水火不相容,少林寺为正派执牛耳者,怎会到洞庭大寨来?”

杨幺目光缓缓阖上,这片刻之间,他已由一个宽仁好客的长者变成了叱咤风云的武林豪杰,沉声道:“兵来将当,水来土掩,既然少林寺敢到洞庭来,咱们就当待以礼数。传令,放他们进来!”

众人轰然答应一声,尽皆忙碌起来。片刻将大厅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大众罗列两边,森然待敌。独孤剑有心躲开,杨幺笑道:“不妨,洞庭虽然被人称作魔窟,却是无事不可对人言。少林寺这次来的诡异,也请独孤少侠帮我们参谋参谋。”

不多会,只见灰影闪烁,一行人进了大厅。只见他们都是一袭黑衣,连面目都遮住了。杨幺淡淡道:“少林寺向来号称第一正派,怎么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了?”

他知道少林寺此来定然不怀好意,言语之间也就不再客气。那一行人齐齐抬手,将斗篷击落,众人眼前猛然一片金光闪耀,却见一行人都是脸灿金光,绝不似血肉之躯!洞庭群魔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不由得心下惊骇,杨幺心下也是微惊,从容道:“少林神功果然无双无对,让杨某大开眼界。”

当先一人涩然道:“我们在入洞庭之前,全身都涂满了金盏曼荼罗花之毒。”

他一开口,独孤剑立即认得他便是灵宝山上见过的大颠和尚。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已升为少林罗汉堂的掌院。大颠眉目本就威猛,此时灿金从肌肤深处泛出,更宛如金刚怒目,狠霸之极。

杨幺脸色大变,也只有他,才知道金盏曼荼罗花毒性凶猛诡异,其毒沾人之后,便立即深入心脏,再也无法驱除。中毒之人,功力在短期内可大幅增长,但七日之后,便会死于非命,纵然天下无双的国手医士,也救治不得。

少林群僧,却又怎会中金盏曼荼罗之毒,而且是自行甘愿中的?洞庭群豪面面相觑,一时都难以索解。

却听一人笑道:“只因他们要送礼,而且这礼物一定要送到。”

从一十九人身后飘然转出一人,脸上堆着悠然微笑,站在了十八罗汉身前。他不出声,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但此时往人前一站,顿觉其人形神萧然,落落清湛,实是一时俊杰。他手中执着一柄折扇,未曾说话,先对着众人团团一揖。

杨幺拱手道:“阁下又是谁?”

那人微笑道:“在下王嵩。”

杨幺眉头挑了挑,道:“河朔王嵩?”

那人笑道:“贱名有累清听,正是在下。”

杨幺冷冷道:“你可知道我发了天下通缉令,要杀你么?”

他双手扶椅,杀气陡然暴涨。他的本命元息虽有四成灌输给了龙八,但杨幺所修习的乾坤浩瀚功向以气势为胜,这时动了杀心,气势登时翻卷有如狂风吹云,凶暴裂涨,轰然充满了整个大厅,激扬电卷,向王嵩压了下来。

王嵩折扇轻摇,杀气凌厉中,他却宛如丝毫不觉,悠然道:“我若不知道,又怎会来此?”

杨幺道:“既然来此,我便杀你!”

他身子一动,本就凝蓄的乾坤浩瀚功立即自双掌中潮涌而出,宛如雷霆电云般,托着他向王嵩疾冲而去。他一出掌,附近三丈之内便都被他的掌力笼罩住,这一掌不是从他手上而发,而是从天上,从地下,从五湖,从四海,从一切生命呼吸,大象开阖中勃发啸聚,而目标只有一个:王嵩!

这一招,王嵩避无可避,闪无可闪,挡无可挡,躲无可躲!

这一招,一出手已生死攸关。

独孤剑与降龙惊讶地对望一眼,他们实未料到,杨幺的武功高到如此程度,动静之间竟似有天地之威!

第二十九章 传功舍利

 杨幺一出手,王嵩的目中立即掠过一阵惊异,但他却一动不动,连嘴角的微笑都未变分毫,悠然看着这晴空裂电般的一掌。

杨幺重重哼了一声,还没有人敢如此蔑视他!他不禁又在掌中加了两分力气,要将这个痛恨之极的人物一击毙于掌下!

倏然面前金光翻动,一动便如金的海洋般,将杨幺的这只手吞没。杨幺掌中所蕴的乾坤浩瀚功一受冲击,立即便化生出风、雨、雷、电四种变相,一起轰发,但那片金光却宛如真正的海洋一般,浩然澹荡,四种威力无匹的掌劲全被吞没,杨幺禁不住一退、再退!

他忍不住脸上变色,急道:“大师,你们怎会护着这个败类?难道你们不知道他丧节辱国,投靠了伪齐,为金人卖命?”

大颠与十八金身罗汉缓缓收掌,默然无语。但他们的身形却挡在王嵩面前,寸步不肯让。杨幺的眉峰渐渐竖起,他脸上的惊讶也慢慢平复,点头道:“我知道了,原来少林寺也投靠了伪齐,难怪刘豫占了河南,少林寺却依旧还是武林至尊。”

在对宋政策而言,金朝意见也非统一,大略分为主战派与主和派。左副元帅完颜粘罕和完颜兀术为主战派,而元帅左监军完颜挞懒为主和派。金朝有所谓“以和议佐攻战,以僭逆诱叛党”的传统策略,随着完颜挞懒的权势日益膨胀,他的主张渐渐得到贯彻,女真贵族酝酿在黄河以南建立傀儡政权。完颜粘罕眼看金太宗已倾向于完颜挞懒的挑选,准备立原宋朝济南知府刘豫作为傀儡政府的皇帝,便抢先下手,命心腹渤海人高庆裔到大河以南,导演了一出“万姓”“推戴”刘豫的丑剧兼闹剧。建炎四年九月,金朝册封刘豫为“子皇帝”,国号“齐”,定都原宋北京大名府,最后徙开封府,将京东、京西等地划归伪齐管辖。

而少林寺所在的嵩山正在开封近侧,地属刘豫之伪齐。杨幺看着护在王嵩面前的十八少林僧人,脸上神情越来越沉重,他并不想与少林寺开战,但当前形势,实在不由他不战!

杨幺扬声道:“此地被称为洞庭魔窟,我们被诬为魔头,但尚知民族大节,不肯降金狗、事伪齐,何以正道首领少林寺,却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他目中精芒四射,炯炯盯在大颠脸上,杀气大盛。

大颠目中闪过一丝愧意,但瞬即又恢复了古朴的神情,似是恍然无闻。

王嵩笑道:“杨兄此言差矣!”

杨幺重重一掌击在椅子上,大怒道:“谁跟你称兄道弟!”

王嵩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道:“杨兄又何以在此据湖为王,杀官造反?”

杨幺冷冷道:“我乃官逼民反,与你这等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之辈天差地远,岂能相提并论!”

王嵩笑道:“说来说去,都是因为宋廷君昏臣暴,上贪下婪;抗击外侮,狼狈逃窜,搜刮民财,不遗余力。民脂民膏,检寻殆尽,清政良吏,不见一人。而法政务以宽,刑不上大夫,使朝纲废弛,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已是风烛残年,行将倒毙。杨兄天纵之才,以一旅而横行江湖,保襄汉百姓不受宋廷荼毒。但两湖、两广、四川、云南、山西、山东呢?纵无金军入侵,天下百姓岂安居乐业乎?有杨兄这等高才而不能用,宋廷之惘闭,可知一二。天下为天下之天下,非一家之天下。王德不胜,礼求于野。汉、宋之帝,谁不起于贫贱,商、周之兴,孰不因乎征讨?楚霸王见嬴政,尚言可取而代,杨将军据洞庭,何吝不起而兴?吾皇践大位,居至尊,起大名,徙开封,节俭为务,戮力朝政,不过是欲天下人知宋廷之运数已衰,岂为了一己荣辱?是起兵之缘由与杨兄无异,若是南北联合,夹击宋廷,杨兄来年火急收刈早稻,于七月先攻取岳州,然后出洞庭湖,顺江占据鄂州、汉阳、蕲州、黄州等地,接应我大军渡江。两军水陆并进,顺江东下,去浙中会合,消灭宋廷,双方建国通和,瓜分天下,裂土封侯,永为天下主,岂不是好?”

他一连串说完,望着杨幺,目露兴奋之色,热切盼着杨幺作答。杨幺哈哈大笑,道:“杨某占据洞庭,为的是一湖百姓,并不是为什么裂土封侯。你们说的天花乱坠,但认贼作父,投降金国总是昭然之心,我岂不知?杨某顶天立地,岂与你等同流合污!”

他陡然大声道:“滚!”

这一喝舌绽春雷,含怒而发,一如钧天雷裂,在厅中震开。王嵩禁不住面上变色,退后一步。杨幺目光凛然,望之有如天神。

王嵩强笑道:“咱们今日来,主要是送礼的,闻听三日后乃是钟子义钟大王的寿辰,在下特地寻来这颗稀世珍宝,想要送给钟大王。”